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冰雪为卿热(展昭同人) 作者:端木零   【文案】   很多时候,牛雪卿都在想,放下吧,算了吧。   可是最后最后,她终于还是坚持到了最后,看到了那个丰神俊朗的男人穿着一身红衣,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在街巷的那一角,等待着一身红衣的她。   【作者的话】   想了一下,还是想先写这篇文。这篇文是完全以作者为原型的……所以这篇文大概是我最费心血的了,希望能认认真真地写。至于《殊途无归》,先放一放吧。   会尽量尊重历史,但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比如作为展昭同人,不可能按照历史写包大人只做了一年开封府尹,所以还请不要过于严苛,请勿考究。   话说女主的名字是有点怪怪的,不过也是为了和作者的名字形成对仗……所以猜猜作者叫什么吧~   本文每周一、周四、周六更新。   ps.喜欢的话收个藏呗~ 内容标签: 七五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古典名著 搜索关键字:主角:牛雪卿,展昭 ┃ 配角:公孙舞,赵祯 ┃ 其它:开封府,包拯 ================== ☆、楔子   又是一年毕业季,每一个中考或者高考结束的孩子都在疯狂地玩,牛雪卿也不例外。   刚刚中考结束,牛雪卿拉着同学去游乐园。牛雪卿平日常常表现得成熟稳重,实则也有一颗童心。到了游乐场,她也十分兴奋。   牛雪卿胆子小,不敢挑战刺激的项目。玩了几个算不上刺激的项目,同学们觉得无趣,拉着牛雪卿往过山车去。   牛雪卿觉得,那些柔和的项目也挺好玩,不想挑战过山车。可同学们不这么觉得,拉着牛雪卿硬要上过山车。   “那个……我不敢,你们自己去吧。”   “来吧,一块儿玩吧,来游乐园不上过山车有什么意思啊。”   牛雪卿还要反驳,却已被莫名地推搡了上去。工作人员简单粗暴地帮她系好安全带,她还未来得及挣扎,提示音已经响起,牛雪卿只能紧闭双眼,等待着这漫长的几分钟过去。   过山车缓缓上升,牛雪卿心里除了紧张,还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还未来得及想清楚这是好的预感还是其他的什么,过山车忽然一晃,急速向下俯冲。   在过山车里,这座大约已经算是十分温和的了,没有倒置,只有几个俯冲和急转弯。牛雪卿紧闭着双眼,听着耳畔的风呼呼吹着,腿有些发软。   风声越来越大。   突然地,风声戛然而止。   安静了几秒,牛雪卿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   安静的街巷,带着雨后特有的芬芳。古朴房檐上滴下的积水,敲在青瓦白墙下的石阶上。 ☆、金风玉露一相逢   雨后,天很蓝,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照向大地,晃得人有些晕。   牛雪卿在原地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见到了许多个长裙及地的姑娘走过巷子,微讶的目光看她一眼又轻步离开。久到,她终于意识到,她期待已久的事情,大概是发生了。   一时间,许多情绪涌上来。喜悦、惊慌、迷茫。这样的情形,牛雪卿在脑海中想象过许多遍。可是当这荒诞的事情成为现实,牛雪卿还是有些愣。   牛雪卿的心里很慌,虽然这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情,可是,这里一定是宋朝吗?   牛雪卿环顾自己,幸好,来的时候还带了包。在包里翻了一圈,除了手机,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要是能有玻璃就好了。   对啊,玻璃!   牛雪卿抬手,摸上架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看建筑,这里应该是元代以前的时空,那么这个时候的玻璃,是被视为艺术品的。   这个当了,大约也能值不少钱吧。   牛雪卿试着摘下眼镜,视线一片模糊。   果然,自己度数太高了,离开眼镜,根本无法正常生活。   所以,即便戴着眼镜很奇怪,她也必须戴着。至少,在完全陌生的环境,她不能摘下来,让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那么,自己如何生存呢?   牛雪卿想到了脖子上的项链。   那是妈妈不久前给自己买的锆石项链,在古代,和钻石大约无甚分辨,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   指尖轻抚,有些棱角。在带来古代的这些东西里,大约只有这件能够保存的久远些了吧。   这是,妈妈送给自己的啊。   妈妈。   牛雪卿的眼中,有水雾不受控制地漫上来,妈妈送给自己的,难道就要这么当出去吗?   将来,还有机会赎回来吗?   牛雪卿抬手拭泪,忽瞥见腕上的手表。   手表上覆盖着一层玻璃,在阳光下,也有着闪耀的光泽。   这个上面,也有玻璃呢。   牛雪卿收拾好东西,慢步走出巷子。大约是下过雨的缘故,巷子外的行人也并不见多。   幸好,未走几步便看到了当铺。牛雪卿走进去,掌柜正斜倚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算盘。见到牛雪卿,掌柜有些讶异,大约是对牛雪卿这身打扮表示惊讶。   如今是夏日,牛雪卿只穿了短衣短裤。在古代,这的确未免太过放荡,也从未有人这么穿。可是牛雪卿只能硬着头皮先当东西,才有钱去置办衣裳。   “掌柜的。”牛雪卿唤道。   那人抬起头,道了一句什么。   牛雪卿心中叹道,果然,古汉语和普通话相差太大,尤其自己是北方人,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牛雪卿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用繁体字说明自己是自外地而来,听不懂他的语言,请他写下来。   掌柜的对手机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牛雪卿本不想拿出手机。可是她只认识繁体字,写却是为难了,只好如此。掌柜掏出纸笔,先询问牛雪卿手机是什么东西。牛雪卿只能推说不过是块能写字的板子。掌柜又问牛雪卿要当什么东西。   牛雪卿摘下手表,先让它停止工作,然后将它交给掌柜。其实牛雪卿也想过,古代人看到未来的发明,会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可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办法让自己生存下去。而且她相信,没有人可以改变历史,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顺应历史、组成历史。   只能等有钱了,尽快赎回来罢。   掌柜看到手表上的玻璃,眼睛果然一亮,忙在纸上写下:二十两。   牛雪卿知道一点古代的银两换算,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哪个朝代,大约价值也能推断,二十两不是个小数目。不过,虽然自己不知道玻璃在古代的具体价值,但经验告诉自己,店家给出的价格,无论如何都得讨价还价几回。   因为简单的数字还会写,牛雪卿在纸上写下:二十五两。   店家露出为难的神色,又写道:二十二两。   牛雪卿复又写下:二十三两,看店家不允,转身佯走。讨价还价的事,牛雪卿做的本不多。不过,幸运的是,这一次,她做的很成功。店家忙叫住她,十分不舍地拿了二十三两银子和当票。   办好一切,牛雪卿又用手机打出:如今是哪一年?   掌柜果然用奇怪的目光看了看牛雪卿,但还是在纸上写了:天圣九年。   天圣,是宋仁宗的年号。   有了银两,牛雪卿在想,自己该何去何从。   跨越这一千年,是自己求之不得的。可是,有机会亲眼看一看东京梦华的同时,现代便捷的生活、宠爱自己的亲人、还有衣食无忧的日子,就都没有了。   都没有了。   以后的日子,就靠自己了。   只希望,他是存在的吧。   买了一身当地的衣裳换上,牛雪卿用手机问了路,得知这里是梓州,约莫是巴蜀一带。此去开封,路途漫漫。   可是,连穿越时空的事情都已然发生了,不去看一看,怎么甘心呢。   开封再远,总能走到的吧。   三个月后。   牛雪卿站在开封城外,望着城门上“东京”两个字,欣慰地叹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   赶了许久的路,终于能好好歇一歇了。牛雪卿寻了个客栈。经过了三个月的时光,牛雪卿已大概能够用古汉语和人交流了。因为想着迟早要将手表赎回来,一路上,牛雪卿省吃俭用,银两只花了个零头。这一路,牛雪卿不会古汉语,走的十分艰难。终于到了开封,牛雪卿想奢侈一次,选了个好客栈里的头等房间,放下行李,牛雪卿想出去逛逛,顺便打听一下,有关展昭的事。   开封的街市上,熙熙攘攘。牛雪卿读过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对于开封城的景象,脑海中已有一番印象。但真实的场景,比想象中更为壮观。   北宋的天,比现代的晴朗许多。在明媚的阳光下,人们川流不息,一片繁闹景象。货郎小贩各自做着自己的生意,一切都欣欣向荣着。   当的起,东京梦华四个字了。   牛雪卿逛累了,寻了个茶楼坐下,要了两盘点心,闲看着窗外风景。   牛雪卿自小有个毛病,或者说有个能力,便是特别容易捕捉到别人的闲聊。并不是出于主动探听,只是当别人聊起有用的信息时,她便会特别容易捕捉到。   尤其是与她有关的事。   所以,当她听到“展昭”两个字时,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放到了隔壁桌上。   “你看,我就说这事儿成不了吧。展大人是什么人,人家可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你家攀得上嘛!”   “我说也是,可我娘不信啊,我妹妹又整天展大人长展大人短的,可不就去问了嘛。”   是了!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就是他!   牛雪卿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起身打断他们道:“二位,抱歉,打断一下。”   对方被打断,倒是并不恼,只笑着道:“姑娘有事吗?”   “我想向二位打听一下,二位说的展昭展大人,可是就在开封府衙么?”   “是啊。”其中一人点点头道。   “谢谢公子。”话音未落,牛雪卿已不见踪影。   “这小姑娘,不会也是心系展大人,去找他的吧?”   向人问了开封府如何走,牛雪卿边往那处去,边在脑中胡思乱想着。   她原是想找人问问,只是近乡情怯,怕听见人同她说,展昭啊,没听说过这个人。   所以她内心里,是有点怕的。   幸好,他是存在的。   谢谢你,存在着。   开封府。   果不其然,牛雪卿被拦在门口。   “姑娘有冤,击鼓便是。”一个校尉模样的人拦住牛雪卿。   “啊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姑娘找谁?”   “我想找一下展大人。”   那人的眼里显出一丝了然,又疑惑道:“姑娘亲自来的?”   联想到方才茶楼里那人的话,牛雪卿忙道:“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找展大人有别的事,烦请通报。”   那人一愣,笑着答应。   牛雪卿的心,忽然紧张起来。   他会如想象中的一样,有着如画般的眉目吗?   他会如想象中的一样,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吗?   少顷,那校尉模样的人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青年,身着一袭红衣,俊朗挺拔。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漆黑眼眸仿若星辰,轮廓柔和温润清朗,薄唇微抿笑意浅浅。   真的是,不辜负我的期待呢。   见到牛雪卿,他微微讶异:“展某,未曾见过姑娘。”   声音清朗入耳,满足了牛雪卿所有的期待。   “展大人,我知道你不识得我。不过,我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吃个饭,慢慢说。”   展昭果然更为讶异:“姑娘,要同我吃饭么?”   “啊,对。你不用在意,在我的家乡,男女大防并不严苛,男女同桌而食也是常事。”意识到展昭在意什么,牛雪卿忙解释道。   “这……还是不大妥吧。”   “展大人,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既不在意,展大人便将我也当做江湖儿女对待便是。若是江湖儿女,便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了。”   牛雪卿摆出“江湖”二字,展昭终于道:“姑娘话已至此,那晚饭时分,姑娘选个地方便是。”   牛雪卿想,展昭真的是很好啊,对一个陌生的小姑娘都这么有耐心。   “我对开封城不熟悉,你说个地方,安静些的便好。”   “那便赵家酒楼吧。”   “好,申时三刻,赵家酒楼。” ☆、梦里不知身是客   申时初刻,赵家酒楼。   牛雪卿坐在二楼雅间之上,盯着窗外,期待着看到那抹红衣。   真是,恍然如梦啊。   自己,居然终于见到展昭了!   牛雪卿心里,似乎有一只小兔子乱撞般忐忑。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想过,如果有一天,她能够见到展昭,她一定第一时间向他表明心意。让他知道,有一个姑娘,隔着千年的时光,喜欢了他很久很久。   这一天,终于到了。   申时二刻,牛雪卿看到了记忆里熟悉又陌生的一袭蓝衣。   是了,这是私事,他是该穿蓝衣的。   很快,展昭自楼下上来。展昭挑的地方很好,这里很安静,可即使这样,牛雪卿依旧听不到展昭的脚步声。可见,他武功的确很好。   展昭在牛雪卿对面坐下,温润的眉目仍旧那么好看。直到现在,牛雪卿都是晕晕乎乎的。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能够见到展昭,自己真是幸运得一塌糊涂。   “姑娘到的早啊。”展昭打招呼道,“姑娘找展某,有什么事吗?”   “……”牛雪卿有些紧张,“先点菜吧,我对这里不熟,你点几个好吃的。”   “我唤小二过来,让他同姑娘说说哪个菜好吃。”说着,展昭叫来店小二。店小二报了几个菜名,牛雪卿随意点了两个,又让展昭点了两个。待店小二走了,展昭问牛雪卿道:“姑娘找展某来,有何要事?”   牛雪卿搓搓手:“我……你是我在这里最熟悉的人了,我相信,你和我了解的一样,所以,有些事,我想说与你。”   “姑娘说便是。”   “你……能不能答应我两件事。第一,我今天说与你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第二,即便你不相信我的话,也请别把我当做疯子或是骗子,试着去相信我的话,可以吗?”   展昭有些莫名:“姑娘究竟要说什么?”   “你放心,我不是要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只是我要说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可绝不会危害他人。”牛雪卿诚恳道。   展昭虽仍不知牛雪卿要做什么,但牛雪卿眼中的真挚,却让展昭不忍拒绝,鬼使神差道:“好。”   牛雪卿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店小二端了一道芙蓉虾仁上来。牛雪卿让展昭先动了筷,自己刚要夹,忽得想起什么,对展昭道:“既然我让你将我当做江湖儿女,那我不遵从食不言,你可会介意?”   展昭一笑:“自然不会。”   牛雪卿夹了一筷子虾仁,脸不自觉地发烫。   他对我笑了欸!   牛雪卿心里的兔子越跳越快,大脑不受控制,脱口而出道:“我喜欢你。”   “啊?”展昭一愣。   “不是,你听我解释!”牛雪卿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补救道。   “我叫牛雪卿。”牛雪卿垂眼,“其实,我不是开封人。我……我来自一千年后。”   “一千年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跨越时空,在我们那里叫穿越。   一千年后的将来,流传着有关你的传说。在那个传说里,你同真实的你一样,英勇、侠义。许多人都欣赏你,欣赏你为国为民,欣赏你为了百姓牺牲自由踏入官场背负骂名,我也是其中一个。   可是,他们说,你是后人杜撰出来的角色。你只是一个角色而已,并不是一个存在过的人。他们说,你是不存在的。   可是,我很执着。我不相信你是不存在的。即使他们都说,你是不存在的,我却总是不死心。我总是想着,要是能穿越时空就好了。我就可以亲眼看到你的存在,然后告诉所有人,你存在过。   随着这份执着,我对你的欣赏也一日日地增长,生根发芽,变成一种特别的喜欢。我大概很可笑吧,对着一个没有证据证明存在过的人,投诸了那么多的情感。可是,感情这东西,真的是十分奇妙的。我真的就越来越喜欢你,于是一日日地期待着,能够见到你,见到真实的你。哪怕真实的你不尽如人意,至少,我曾见过你。   不过幸好,你和我期待的一样优秀。”   牛雪卿说完这许多,对面的展昭呆住了。   “姑娘说,你来自将来?”   展昭不信,这是必然。于是牛雪卿将一直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对展昭道:“你肯定也觉得,我戴着这么个东西,很奇怪?”   展昭不语,大约是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个,便是将来研究出的,用于治疗眼疾的东西。杜子美晚年时得过的眼疾,在我们那里十分常见,我也患了,于是便有人做出了这个。在这里,你绝对不可能在他处见到,这,大约也可以作为佐证。”   展昭的目光扫向眼镜,又迷茫地看向牛雪卿。   “你……不相信吗?”   牛雪卿的眼神定定地看向展昭。   他这样好的人,一定会相信自己的吧。   “展某不能说相信。”   牛雪卿有一丝失望,可也转瞬释然,如果在现代,有人同她说,自己来自一千年后的未来,她一定会觉得,这是个玩笑。   “没关系。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或许你可以慢慢接受,也可以半信半疑,我相信,如果我们有机会深入接触,你会慢慢相信的。”   展昭垂眸不语。   “那,我喜欢你,你相信吗?”   “姑娘同展某素昧平生……”   “我知道我一个女孩,在古代,说出这样的话是很不妥的。可是,在我们那里,这是很正常的。而且,你同我是素昧平生,我同你不是啊。我,认识你五年了。想着对你说出心意,也有五年了。最重要的是,我真的只是想同你说出来罢了。如果有机会,我可能会一厢情愿地对你好,可是我知道,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只是对你好就很开心,你的想法,我不会管。我说给你,只是希望你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有其他。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知道,心里就踏实了。如果你反感我,我自然会离开。可如果你只是出于礼数,请不要刻意避着我。我同你认识了那么久,只是为你做点什么,就很开心了,你能答应吗?……还有,如果某一天。”牛雪卿有点羞赧,“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我了,直接说出来,不要有任何顾虑,好吗?”   不出所料,听了牛雪卿的话,展昭果然已经呆若木鸡。   这些话,信息量太大了。   半晌,展昭笑笑:“我现在,有些相信你来自一千年后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夸我,但我就当做,你是在夸我直爽率真吧。”牛雪卿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未免,太过于直爽率真了。”展昭无奈道。但似乎,他并不反感牛雪卿。   “那……你答应我吗?”   沉默。   “那个……要不你先吃菜,边吃边想,吃好了再告诉我。”牛雪卿打破尴尬,给展昭夹了点菜。   展昭似乎觉得有些别扭,想给牛雪卿也夹夹菜,却又似乎没有熟到那个程度。想了想,还是作罢。   一顿饭吃得沉默,碗碟已空,牛雪卿想问展昭,他是否想好,却又不好开口催促。   展昭大约是看出牛雪卿的纠结。若是这个姑娘不同自己说这么多,只是托人来暗示自己,自己会断然拒绝。自己本无成家之意,如此岂不是耽误他人。可这个姑娘的直率坦白和眼神里的执着,却让展昭不想拒绝。   “展某答应姑娘,只是,展某也对姑娘有个要求。”   牛雪卿闻言极为欣喜:“你说。”   “姑娘如何做,展某无力阻止。只是,展某此生,大约无意成家,姑娘若遇良人,万莫辜负。”   牛雪卿本也无意非他不嫁。如果遇到更好的人,她不会做无谓的坚持,于是爽快道:“好。不过,你莫要总想着自己绝不成家。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有一天发现,其实你是喜欢我的,或者……或者你喜欢上了别人,你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的幸福啊。啊,对了,我忘记问了,你……现在有心上人吗?”   展昭摇头。   “如果有一天,你有喜欢的人了,便同我说,我也好死了那份心。”   “好。”展昭低头笑笑,觉得这个姑娘真有意思。   “嗯……还有个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我就住在云来客栈,我……我想找份差事做。你能否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我能做的?我知道,你刚刚认识我,我便让你帮忙,很唐突,所以你可以拒绝我。但如果你帮我,我会记住你这份人情的。我……我不会女红,你们这里的炊具我也不大会用,但是我识字!而且……我大概也挺聪明的。”牛雪卿不好意思地笑笑,“卖个东西之类的,应该也能胜任。我无甚要求,只要能糊口就行!”   “好,我帮你留意。”   两人饭已吃好,展昭打算付账,牛雪卿却坚持一人一半。展昭无法,只好依她,心里对这个姑娘不禁又多了几分好感。   吃罢饭,二人分开,展昭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怪怪的。   明明是完全陌生的人,又说出那么奇怪的话,自己却竟并没有抱有太重的戒心。相反,同那个姑娘在一起时,竟有一种同故人相伴的感觉。很舒服,很放得开。她说了什么,自己也很轻易地答应。   真是有些怪怪的。   听她说的话,自己应该脑袋中装许多事才对。可是跟她在一块儿,头脑反而很放松。想想刚才的对话,自己表现得真不像对待一个陌生的小姑娘。   此时此刻,展昭才开始想很多。   她说喜欢自己的事,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虽然自己一反常态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她的要求,终究只是自己的私事。可更重要的是,她说,她来自一千年后。   她给自己的感觉,很真诚,不像在说假话。况且,没有神棍会说这么离谱的假话。   也许,这真是真的? ☆、昔有佳人公孙氏   开封府。   展昭甫一进府衙,便看到公孙舞迎面走来:“展大哥。”   “舞姑娘。”展昭打招呼道。   “展大哥,我爹叫你过去一趟。”   “好。”展昭点点头,往公孙策处去。   “展护卫你来了。”见到展昭,公孙策放下手中的卷宗。   “先生,怎么了?”   “啊,没事。”公孙策笑笑,“就是之前那个案子的物证是被害人的遗物,照理说应该封存,展护卫出于情理还给了苦主,所以需要展护卫签字说明。”   “好。”展昭笑着签字,“先生吃饭了吗?”   “还没有,整理完这些就去吃。”   “先生真是辛苦。”   “欸,那又有什么法子?我也想有个帮手,可开封府是个清水衙门,没什么油水可捞,又辛苦,谁愿意来呢?想找个认字,能帮我整理卷宗的人,怕是不易。”   “为何不让舞姑娘帮先生?”   公孙策摇摇头:“相比之下,舞儿还是更喜欢闷在房里读读诗书做做女红。她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是希望她能做喜欢的事情,而不知被我拘着。对了,邀你出去吃饭的那位姑娘,究竟有什么事?”   “……远房的一个亲眷,初到开封,想让我帮忙找个差事。”展昭忽然想起什么,“她识字,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程度,先生可愿试一试?不过,她是个姑娘,不知先生是否介意。”   牛雪卿托自己找份差事。她行为举止有些怪异,若是她能在开封府工作,若是当真有什么不对劲,自己也能留意一些。   “若她当真能来帮我,我自然不会介意她是个姑娘家。只是……姑娘家识字不多,她,当真能帮到我吗?而且,开封府怕是也开不出丰厚的薪资。”   “展某也不知道……不如展某明日寻她来,同先生谈谈?”   “好。”   第二日。   得到了展昭的消息,牛雪卿怀着一颗紧张的心往开封府去。   这可是开封府啊!若是成功了,以后就可以和展昭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了!   牛雪卿一路忐忑到了公孙策的书房,公孙策已等在里面。   “您就是……公孙先生?”   公孙策同牛雪卿印象中的很接近,约么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很沉稳,也很博识。   “牛姑娘。”公孙策慈祥笑道。   “不敢当,先生唤我雪卿便是。”   公孙策笑笑,领着牛雪卿进屋坐下,复对牛雪卿道:“听说姑娘识字,这倒是不多见。”   “……展大人说,先生需要一个,能帮忙整理卷宗的人。还请先生看一看,我能否胜任。”   “好。不过,我想先提醒姑娘,开封府能给出的酬劳,怕是温饱而已。”   “……雪卿来开封府,是因为仰慕包大人青天之名,在开封府做事,便觉得面上有光,并不为大富大贵。”   “姑娘倒真是深明大义。”公孙策露出欣赏的神情,转身到书架上翻了翻,拿了一本书下来,翻开某一页,递给牛雪卿。   “姑娘读一下这一篇,若是可以,说说自己的见解更好。”   若仅仅是整理卷宗,那么识的字够足矣,公孙策让牛雪卿谈谈自己的见解,大约是想看看牛雪卿究竟是仅仅识字而已,还是算得上饱读诗书。   牛雪卿带着微微紧张的心情接过,在看到文字的一瞬间,内心忽然狂喜。   是《小石潭记》。   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但牛雪卿毕竟曾为中考奋斗过一年,不是那么轻易能忘记的。   这篇文章,是中考要背诵的篇目。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   一篇文读罢,公孙策用欣赏的目光看向牛雪卿:“这文章中许多生僻字,不想姑娘也尽识得。”   牛雪卿有些心虚,想了想,还是道:“不瞒先生,这篇文章,雪卿之前曾经读过。”   “噢,原来是这样。那姑娘,不妨谈谈对这篇文章的理解。”   牛雪卿笑笑:“写此篇文章之时,柳宗元被贬永州,心中愤懑,想要寄情山水。可他在山水之中寻得的乐,不过是忧的另一种表现形式,他做不到以山水解忧,最终不也郁郁而终。但抛开他这种沉顿不谈,柳宗元的文字之力却是极好,文章文质精美、情景交融,可见功底之深。”   公孙策笑着点点头,表示赞许。   “不知先生以为,我能否在开封府做事?”   “自然可以。不知姑娘以为,一个月仅有五两银子的月俸,食宿全在府衙,姑娘以为如何?”   五两?!知道宋代官吏薪资优厚,却不想,公孙策以为低陋的薪资,却也有五两之多。   “自然是好,那便谢谢先生了。”   “好,我已同包大人说过,我先带你去面见大人。”   牛雪卿随着公孙策去见过包拯。包拯既不像传说中那么黑,也不像历史上流传的那样,是个白面书生。他皮肤微黑,额间有道浅浅的月牙形疤痕,三十多岁的样子,私下里还算得上和蔼。不知为何,坊间会传出“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的说法。   大约,他对待贪官污吏,不是这般神色吧。   公孙策领着牛雪卿往一处院落去。院子中,一个与牛雪卿年纪相近的姑娘正在读书。   “舞儿。”公孙策唤她。   “爹。”公孙舞闻言起身。   想不到,公孙策还有女儿。   “雪卿,这是我女儿公孙舞。舞儿,这是牛雪卿牛姑娘,来给我做帮手。雪卿,你同舞儿,便住在一处吧。”正式任用之后,大家自觉亲近起来。对于牛雪卿来说,公孙策算是长辈了,便如牛雪卿所说,便直接称呼名字了。   “嗯。”   “你们先熟悉熟悉,一会儿将行李拿过来,舞儿,一会儿你带雪卿去府里逛逛,一会儿带她来吃晚饭。今日先这样,明日再工作。”公孙策话罢便转身离开。   “牛姑娘。”公孙舞对牛雪卿笑着打招呼道。   “你别这么叫我,我们以后住在一处,年纪又差不多,要做朋友才是,莫要太生疏了。”   公孙舞给牛雪卿的印象很好,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不愧是公孙策的女儿,牛雪卿很想同她成为朋友。   “好。那……我唤你阿雪,你就叫我舞儿。”   “嗯。”   牛雪卿同公孙舞打了招呼,便回客栈去取东西。   拿了行李往开封府的路上,牛雪卿心情大好,至少,之后有了收入,不会坐吃山空了。而且,还是在开封府做事!那么以后,是不是可以天天见到展昭了?   牛雪卿有了进项,便高兴地在街上逛了起来。其实心里也打定了主意,只看不买。忽然,一抹白色映入眼帘。   是只兔子。   牛雪卿家中原本养了一只兔子,养了五年,年纪也不小了。可惜,还未等到它寿终正寝,自己却先离开了。   牛雪卿本身很喜欢兔子,就像有的人特别喜欢猫,有的人特别喜欢狗一样,她特别喜欢兔子。所以看到兔子,牛雪卿忍不住去看一看,摸一摸。   白绒团抬起头,亮晶晶的红眼睛看着牛雪卿。   和牛雪卿养的兔子不同,它不是宠物兔,只是普通的小白兔,可是,它傻乎乎的眼神,却跟家里的那只小傻兔一模一样。   “姑娘,买走吗,养大了吃肉,诚心想要便宜卖你。”   牛雪卿本不想买,可听了店家的话,她突然想到,这样可爱的一只兔子,如果自己不买,就会被人吃掉了,突然于心不忍。   “……多少钱?”   “一钱银子。”   “这未免也太贵了,二十文。”     “姑娘,你这砍价砍得也太低了。六十文怎么样?”   牛雪卿摇摇头:“三十文。”   “行了行了,五十文卖你,行了吧?再少一文我也不卖了。”   牛雪卿心中计算,五十文也勉强不算贵了,于是拿出五十文,拿了那只兔子走。   开封府。   “你回来了。”公孙舞仍在看书。   牛雪卿放下兔子:“你真的很喜欢看书啊。”   “还好,只是觉得看书挺有意思的。你帮爹爹做事,难道不喜欢看书吗?”   “还好。”   “走吧,我带你去府里转转。”   “好。”   公孙舞带着牛雪卿在府里逛了一圈,走到一个小院子前。   “这是展大哥住的院子。”   听到别人提起展昭,牛雪卿忍不住微笑。   “你笑什么?”   “啊,没有。”牛雪卿推托,笑意却止不住。   正说着话,一个熟悉的身影自远处走来。   “展大哥。”   “展大人。”   “恭喜牛姑娘,日后便可以在开封府做事了。”见到牛雪卿,展昭还是有一丝尴尬,如是寒暄道。   “还要谢谢展大人帮忙。”牛雪卿感觉展昭美好得耀眼,牛雪卿羞涩得想低下头,却又不舍得不去看展昭。   寒暄过后,两人便离开,公孙舞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阿雪,你……是不是喜欢展大哥啊。”   “啊?”牛雪卿一愣。   “我想,我没猜错吧。你见到展大人脸上的幸福,藏也藏不住。”   “……大概是吧。我喜欢他。”   “你知道吗,喜欢展大哥的姑娘,是非常多的。”   “我……我知道啊。这恰恰说明,他足够优秀。”   “……你……有点特别。在这些姑娘里,只有你看向展大哥的目光里,有一种特别的光芒。”   牛雪卿笑笑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点~ ☆、眼藏损伤来已久   晚饭,牛雪卿是同公孙舞、公孙策以及包拯一起吃的。和长辈一起吃饭,可谓是战战兢兢。据公孙舞说,开封府只有自己一个女眷,包拯和公孙策又年长自己许多,故而未免麻烦,便同桌而食了。   牛雪卿原本以为,展昭是同包拯、公孙策一起用饭的,公孙舞却告诉她,展昭是同皂吏衙差一同吃饭的。   牛雪卿除了有些遗憾,倒也并不很在意。   入夜。   牛雪卿买了兔子,却并未买笼子,索性决定散养。牛雪卿同公孙舞住在一个房间里,晚上熄了灯,牛雪卿捉过兔子,搂着它轻声聊天。   “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小白兔蹭蹭牛雪卿。   “……我以前也养过一只兔子,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霄霄,那,你叫忆霄好不好?”   兔子扑棱扑棱爪子,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不喜欢吗?”   “哪有宠物会喜欢主人老念着其他小动物啊。你这只兔子,还挺灵的。”   听到公孙舞的声音,牛雪卿吓了一跳:“抱歉,打扰你了,我以为这样轻的声音,你听不到的。”   “没事。”公孙舞笑道,“稍微有点声音,不会影响我睡觉的,只是我听你说话有意思,插句嘴罢了。”   “那你说,我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   “嗯……你读过《兔爰》么?不如,就叫爰爰?”   “爰爰?”牛雪卿试着叫了一声,小白兔立马舒服地轻轻磨牙,“好,就叫爰爰吧!”   “爰爰,爰爰。”牛雪卿反复喊了几遍,爰爰舒服地窝在牛雪卿怀里,慵懒的样子,让牛雪卿又想起霄霄,继而想起现代,想起家,想起妈妈。   现在的她,终于摆脱了无法与人沟通、举目无亲、孤苦伶仃的境地。在现代的自己,一直都是父母的骄傲。虽然父母想让牛雪卿做一个优秀的人,而牛雪卿自己却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做一个平庸的人,可她也从未让父母失望过。虽然,她的成绩不是顶好的那一个,却也总能跻身年级前二十,她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总之,在现代,她过得不错。   可是,穿越时空之后,她就变成了一个低能儿,连话都说不清楚,最基本的沟通都做不到。   不过,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的自己,似乎又变回了那个令自己骄傲的牛雪卿。自己找到了差事,又很快交到了朋友,自己似乎还挺讨人喜欢,一切都那么顺利。除了自己无法摆脱依赖的眼镜,时不时会招来异样的目光之外,自己似乎已经可以在北宋立足了呢。   不过,就算自己可以不在意他人的目光,眼镜也会有损耗,一旦用坏,就再也没有了。要试着,摆脱依赖才行啊。   爸爸妈妈,我相信,我可以的。   牛雪卿摸了摸颈间的项链,锆石尖硬的棱角硌得牛雪卿有些疼,不争气的泪水又从眼角滑落。   爸爸妈妈,我想你们。   牛雪卿掀开帘子,对面的公孙舞似乎已经睡熟。牛雪卿从床尾的柜子里拿出从现代带来的包,翻出了手机,缩进被子里。   打开相册,里面没有多少父母的照片,牛雪卿不禁后悔,却也没有办法。   明天……去寻个画师,将仅有的照片画下来吧。   第二日。   牛雪卿早早到公孙策处去,被安排了差事,整理了一会儿卷宗,觉得卷宗字迹还不算小,便想试着摘下眼镜试一试。   公孙策看牛雪卿看卷宗看得艰难,关心道:“之前便看你鼻梁之上架着这东西,你可是有眼疾么?”   牛雪卿点点头:“这是我家乡的偏方,戴上便能看得清楚,摘下却不行了。如今背井离乡,一则无所供应,二则他人看了奇怪,我得试试,离开这个如何生活。”   “你……患得是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这病究竟叫什么,只是听说乐天和子美晚年都曾患过此病。大约便是能看清近处的事物,稍远一些便看不清了。”   公孙策略一沉吟,伸出手来,摆在牛雪卿面前:“这个距离,你能看清么?”   牛雪卿摇摇头:“有一点点模糊。再近一点点,差不多就能看清了。”   “嗯,大约便是视近怯远症,虽然有些严重,倒也还可以补救。”   “先生的意思是,这病还可以治?”   公孙策点点头:“不知,你愿不愿意让我试试?”   “你现在戴的这个东西,可否借我研究研究?一则可以借此研判你的病情,二则,我若是能将此物研究明白,也可造福他人。”   “抱歉……这是我家乡秘方,恐怕不能供外人研究。”   看出牛雪卿眼中的歉意,公孙策忙笑道:“无妨,无妨。”   公孙策给牛雪卿把了脉,开了药,告诉牛雪卿公孙舞也懂医,晚上让公孙舞帮她敷一会儿,按一会儿,又给牛雪卿扎了针,说是每天都要扎,如是坚持一段时间目力便会有明显的改善。   申时,牛雪卿忙完了一天的工作。第一天做事,牛雪卿觉得十分疲累。理了一天的卷宗,牛雪卿觉得头晕晕的。想想,自己只是分担了一半的工作便觉得疲惫不堪,公孙策从前,还真是辛苦。幸好,开封府不像传说中的充满血腥,尽是些罪大恶极的案犯。卷宗里,还是以盗窃、纠纷为主,至少不会使整理卷宗的人不断抑郁感叹。   牛雪卿揉揉眉心,回屋取了手机,往街市上去。   寻了个书画摊子,找了个画师,牛雪卿调出手机照片,让画师照着照片的样子,将父母、家人、朋友,还有霄霄的样子都画下来。   果不其然,画师对手机很感兴趣,牛雪卿只好一直盯着画师,让他莫要开小差去看手机。一日先来一张,约么多半个时辰,爸爸的画像已经画好。牛雪卿请不起太好的画师,书画摊子的画师,画工一般,速度倒快。牛雪卿就这么每日下午都去,不过半个月,手机里的人像,便画得差不多了。   手机,也只剩一点点电了。   牛雪卿取消省电模式,放肆地又玩了一次游戏,然后打开短信,给妈妈发了一条短信。   “妈妈,我想你,我很好,我爱你们。”   没来得及看到发送失败的提示,手机就毫不留情地关了机。   21世纪,再见。   在开封府生活了那么久,牛雪卿发现,很多事,都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刚刚进入开封府的时候,牛雪卿以为,自己可以经常见到展昭。   然而事实是,展昭总是不在府衙,外出巡街或者办案,即使在府衙,也都是和公孙策、包拯在花厅议事,并不会在府里闲逛。就算是闲逛,自己在府里的时间也大多花在公孙策的书房里,确然没什么机会碰面。   偶尔在府里遇见了,牛雪卿便会觉得十分满足。   用公孙舞的话说,她看向展昭的目光里,有一种特别的光芒,充满了真诚和希望。   她说,那种目光,即使是局外人看了,也会有一种不由自主的感动涌上心头。   她说,那种感觉,特别好。   不知道,展昭会不会这么觉得。   他们见面最多的,大约是在开封府的厨房里。牛雪卿毕竟有着一个现代的胃,宋代一日两餐的生活,她不是很能适应。所以夜里,她常常会被饿醒。其实,她是个挺圆润的姑娘,在现代的时候也常常嚷嚷着减肥,九点之后一般是不吃东西的。可是古代的饭菜本就油水少,更何况一天只吃两餐,牛雪卿实在是受不了,于是夜里常常会去厨房煮个面条之类的做宵夜。   在北宋生活了这么久,北宋时期的锅灶,牛雪卿也基本会用了。而展昭,早出晚归已是常事,常常深夜回府。其实也算不得深夜,大约现代九十点钟的样子,到厨房随便弄口吃的填填肚子权当做晚饭,便会遇见牛雪卿。   不管多少次,牛雪卿都会惶恐地看着他,然后极为高兴地去给展昭下面条。做得多了,牛雪卿的面条,做的还挺好吃的。她相信展昭会喜欢。   展昭推辞不过,便只能看着牛雪卿小媳妇一般忙来忙去,想要帮忙,无奈不会,只好多道几句谢。可是牛雪卿为他忙了半天,却比他还高兴。   又一次,她对他说:“我想,你是一个官侠。可能,大家会觉得,只有英勇的女侠才配得上你。可是我觉得,你已经那么辛苦了,找一个侠女,就会变成两个人一起辛苦。我想,你可能更喜欢普通的女子,就是能够在你觉得辛苦的时候,给你做一碗面汤,或者给你补补衣服,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用这种方式帮你分担,让你,有个家的女子。当然,我不是在说我自己。因为,我也做不到。我做的饭还不够好吃,我的女红也刚刚开始学,但是我会努力……努力变成,美好的样子。”   展昭只低头吃面,脑海中浮现出那样一个画面:疲累了一天的自己饥肠辘辘地回到家,温柔地女子端上热气腾腾的面汤。在氤氲的水汽中,她指责自己又裂开的伤口,心疼地为自己包扎,威胁自己下次再受伤,她就不管了,于是自己笑着答应。可是下一次,自己还是会受伤,她还是会“不计前嫌”地为自己包扎,还是会相信,自己下次一定不受伤的谎话。   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展昭也是人,饿了许久,也会吃得狼吞虎咽。牛雪卿就这么看着展昭,小猫一般将一碗面汤吃得干净。   真好。   两个人的心里都这样想。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洗手作羹汤   一晃,两个月的时光悄然而逝。   牛雪卿的眼睛果然渐渐好起来了,虽然距离治愈大概还要很长一段时间,可是至少,她现在看些景物之类的,至少不用带眼镜也能看清了。   日子过得恣意了,牛雪卿开始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牛雪卿挺喜欢做饭,开封府的厨房大婶也挺随和,牛雪卿闲时便总喜欢往厨房跑。   “大婶,你试过把鸡蛋清打发吗?”   “打发鸡蛋清?”   “是啊,打上一个时辰,会变成膏状,细腻柔滑,别有一番口感。”   于是,厨房大婶同牛雪卿一起,打了一个时辰鸡蛋清,将鸡蛋清打成了奶油状。大婶尝尝,十分满意,从里间端出一盘糕点,抹了一点上去,既做点缀,又增添口感。   “有点儿意思。”大婶赞道。   同厨房大婶商讨了半天的鸡蛋清,牛雪卿打算回屋看书,看到公孙舞拿着本东西,急急忙忙地向自己走来。   待她走近,牛雪卿才看出,这是本账册之类的东西。开封七子为了办案去了舒州,临行前牛雪卿曾无意间在公孙策的书房见过这本账册,公孙策曾提起过,这是很重要的证物,是要一并带去舒州的。   “雪卿,爹说过,开封府可能有内奸,这次去舒州的事情要向府里的人隐瞒,况且也不能让人有机会接触这本账册,所以不能托别人去送这个,可是爹又说过这个很重要……现在怎么办啊?”   看着公孙舞神情焦急,牛雪卿忙安慰她:“你先别急,这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我们送过去不就好了?”   “我们?可是我们不会骑马啊!”   “大人他们也是坐马车走的,我们尽快动身,就算追不上他们,应该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可是……我们两个姑娘独自出行……”   牛雪卿知道,公孙舞毕竟是个北宋的姑娘,定然有顾虑,于是道:“没关系,你不放心的话,我自己去就好了。”   公孙舞想了想道:“那总还是两个人好一些,我们一同去吧。”   “好。”   牛雪卿、公孙舞二人一路赶到舒州,到驿馆寻到了开封七子。听说两个姑娘自己前来,公孙策好一番说教,自然不会答应她们再自己回去,便让她们暂住驿馆,等案情结束再一道回去。   而开封七子这边的案情,似乎陷入了焦灼。   牛雪卿不方便参与案情,但公孙舞是公孙策的女儿,公孙策有时会同她说说案情。公孙舞信任牛雪卿,有时便会同她说起。   牛雪卿从公孙舞处得知,如今人证物证具备,可问题在于,唯一的证人不肯作证。   “爹说,人证是主使的门客,念其知遇之恩,无论如何不肯作证,他们现在十分苦恼。”   “大人和先生可劝说过?”   “劝过,可是无甚效果。”   虽然重大刑案,牛雪卿没有机会参与,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牛雪卿还是看过一些。古人相较现代人说话婉约,开封七子劝人的方式,实在是让牛雪卿不敢恭维。他们往往会绕很大的一个圈子,讲一些大道理,不清楚案犯真正的心结在哪里,不能设身处地,更不能一针见血。他们往往说得很含蓄,不能给人足够的心灵震慑,甚至,如果是没读过什么书、没什么见识的小老百姓,甚至都不大能搞清楚他们究竟想表达什么。   这是古人的通病,古代读书人长期习惯于中庸之道,不擅长用直击心灵的方式,短期之内很难有所改变。可牛雪卿不同,作为现代人,她说话的方式便要直接许多。而且牛雪卿自小擅长辩论,口才很好,没少做过劝人的事情,对此也算擅长。   “舞儿,我想问你一下,我不了解案情,依你看,案犯是有苦衷,还是真的是个恶人?”   “我见过嫌犯一次,他眼神诡谲,做事更是连孀妻弱子都不放过,应该不会是个好人。”   “舞儿,我想试试去劝劝证人,也许可以?”   “对啊,在开封府,你也有几次一针见血地说服盗贼恶霸安心伏法,说不定可以试试?”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参与案情是否合适?”   “爹爹既然告诉你他们的行踪,就说明他们是信任你的。我们去问问爹和大人,他们应当会准许的。”   “嗯。”   公孙舞领着牛雪卿寻到包拯与公孙策,他们商量过后,将前因后果告知了牛雪卿。   舒州有位王爷,名唤赵汜。不久前,当地官员向皇帝密报,赵汜大量收集钱财,不知意欲为何,还附上了敛财账册。因为事关重大,皇帝便派最信任的包拯去探查此事。因为涉及皇家,又可能牵扯到谋反大罪,包拯被要求对外保密。还未及出发,舒州又传来消息,说是赵汜似乎得到消息,已欲做准备。可此事只有开封府众人知道,于是包拯怀疑开封府有赵汜的眼线,所以改变计划,先将行程搁置,一个月后再拿着皇帝的密旨谎称去黄州办其他的案子,再直接到舒州,杀赵汜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他们已经找到了能证明赵汜谋反的人证,是赵汜的门客,偶然听到赵汜与人密谋谋反事宜。如今,涉案的人除了赵汜都已被灭口。能够作为人证的,唯有这个门客。   因为公孙策和包拯还有些事情要做,便由展昭带着牛雪卿去劝说人证。   展昭有些担忧,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够说服人证吗?   牛雪卿心里也不大有把握,毕竟,一针见血的说话方式,不是对每个人都有效的。   展昭领着牛雪卿到偏厅,已有个青年等在那里,拧着眉头沉思着什么。   “展大人。”   “李先生。”   “展大人请我前来,想必还是为了同样的事。您不必费心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确定,王爷所带给你的,是恩情吗?”牛雪卿突兀的一句话,让李杲愣住了。   “这是……”   “这是帮公孙先生做事的牛姑娘。”   “姑娘方才,所言何意?”   “公孙先生已将事情原委告知于我。李先生囿于王爷的恩情不愿出面举证,可如果,那根本算不得恩情呢?”   “人的本性中都有自私的一面,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国家大事都比不上身边的人重要。若他人真心待你,你自要以真心回报。可若别人并非真心,你便把自己的良心搭进去,岂不是亏了?”   “姑娘此言,在下不甚明白。难道,不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吗?”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便是指他人以一分真心待你,你便以十分真心回报。而非他人利用了你,你还愚蠢地报答!”   牛雪卿猜测,公孙策等人之前劝说时,大多说的是“恩情和忠义之间,应该选择后者”之类的话。这样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却并不能真正触及人的内心。而牛雪卿的话,便似乎句句戳在李杲的心上。李杲觉得,自己背叛忠义维护的人,不过是个利用自己的恶人。   见李杲有些动摇,牛雪卿忙跟着道:“你或许觉得,若是作证,便是恩将仇报。可是,难道大宋天子对你就没有恩吗?若没有大宋天子,何来太平盛世,你如何能平安长大,又哪儿来的机会在此犹豫不决?若你不作证,难道不是对大宋天子恩将仇报?”   李杲觉得很晕,又似乎很有道理。牛雪卿将复杂的事情说成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选择,同样是恩将仇报,是选择站在忠义的一边举证,还是为了一个利用自己的人出卖自己的良心,答案显而易见。   一旁的展昭见牛雪卿能够把如此艰难的抉择变得如此简单,又能如此直击人心,不禁佩服。他原以为,牛雪卿不过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却不想她还有这样一面。   “……我……我作证便是。”   牛雪卿高兴地看一眼展昭,展昭眼里有些赞叹,看得她有点害羞地傻笑起来。   有了人证,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明了了。   到王府捉了人,待王爷认罪画押,便可以押回开封了。   至于公孙舞和牛雪卿,便可以收拾收拾行李,到街市上逛逛,等着起程回开封了。   舒州比不上开封,但小摊子也不少。牛雪卿和公孙舞在街上逛着,倒也十分开心。   逛到成衣店,公孙舞拉着牛雪卿进去,看到一件上袄,绿色作底,上面绣着白色山茶,看起来十分秀气。   “你喜欢啊?”看着牛雪卿盯着那件上袄目不转睛,公孙舞笑着问。   “算了,还是不要乱花银子了。”   “可是你不是只有两件冬袄吗?也是应该再添一件的啊。”   “……银子还是能省就省吧。”   “雪卿,你家中条件,是不是不大好啊?我看你平日十分节俭,是还要贴补家里吗?”   “啊,不是。我……我原是幽州人,因为一次意外和家里人失散了,便再没有联系。我之所以省吃俭用,是因为来开封的盘缠是我当了东西所得,我是要尽快赎出来的。”   听牛雪卿说到自己的家庭,公孙舞忙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相信他们正生活得很好。我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还有把他们放在心里。”牛雪卿看看天空,她相信,爸爸妈妈一定能在现代生活得很好,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太过悲伤。 ☆、新秋白兔大于拳   赵汜已然捉到,可开封七子却迟迟不动身回京。听公孙舞说,是赵汜不肯画押认罪。   还未等牛雪卿做些什么,公孙策便找到牛雪卿。   “雪卿,既然你能劝说李杲作证,是否也能说服王爷认罪?”   “嗯,也许可以。但是我想先问问先生,若是我不小心冲撞了王爷,可会降罪于我?”   “王爷如今虽未认罪,但毕竟证据确凿,他已然是待罪之身,不会降罪于你的。”   确保不会祸及自身,牛雪卿便跟着公孙策去了大牢。   大牢阴暗潮湿,还有许多蛇虫鼠蚁。牛雪卿毕竟是个姑娘家,见着这样的场面,不禁有些害怕。   “雪卿,你还好吧?”   牛雪卿想说没事,可牢里一股发霉的味道,让牛雪卿不愿开口,于是只摇摇头。   赵汜关押的牢房显然是收拾过的,相较其他人的牢房干净一些。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卧在稻草堆上,神色悠闲,不似将死之人。   听见脚步声,赵汜睁开眼睛,傲然道:“公孙先生?又来劝我认罪啊。这次,怎么还带了个姑娘?”   “王爷,这次来劝您的不是公孙先生,是我。”   “哦?”赵汜眯了眼,“有意思。”   “没什么有意思的。”牛雪卿尽量平静道。   “你准备怎么劝我?”   “我只想问问王爷,如今可恣意么?”   赵汜愣住。   “王爷如今抱着一颗死不认罪的心,自是无惧死亡。可是,死,不是最痛苦的。”   赵汜拨了拨眼前的碎发,定定看着牛雪卿。   “王爷既然能做下这样的事,定然是不满足于只做一个王爷。可是王爷,你想想,做个王爷,比起阶下囚,哪个好?”   “可阶下囚,也总好过死,不是吗?”   “对于平头百姓来说是这样,可是对于您来说,就不是了。您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吃得惯微馊的饭吗?睡得惯草堆吗?穿得惯囚服吗?您难道不觉得,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吗?”   或许是因为心虚,赵汜沉默了。   “其实,这点苦也没什么。关键是,王爷筹划多年的谋反大计却被包大人毁于一旦!即使王爷死死撑着不肯认罪,包大人也还是赢了!他功成名就,而你,却是身败名裂!”   牛雪卿想,他既然想要谋权篡位,那必然是个好胜心强的人,失败,应该会比死,更让他痛苦。   “你活着,不过是看着包大人接受皇上的嘉奖,不过是忍受着其他人的唾骂,不过是背着一个反贼的名号!根本没人在乎你的雄心壮志!你接受的了这一切吗?!你什么都没有了!你甘心吗?!”   “我……可是即便我死了,不是还是要背一个骂名吗?!”   “不!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胜败乃兵家常事,若你甘心赴死,还能算得上豪杰。而不是苟延残喘,负隅顽抗!”   赵汜觉得,这个小小女子说得有些道理。自己已然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却还在作困兽之斗,即便能够苟且偷生,自己还算得上英雄吗?还配得上这江山吗?   况且,即便自己活着,也不过是承受着痛苦罢了。阶下囚的日子,再没有什么美好值得自己期待的了。即便能够走到将来,也是个昏暗无光的将来啊。   赵汜一拳头锤上墙,许久,才从唇齿间挤出三个字:“我认罪。”   赵汜认罪,开封府一行顺利凯旋,牛雪卿成了大功臣。   所有人都很惊讶,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如何做到这样一针见血,没有讲任何道理,却能令人无话反驳。   这就是现代人的优势,直来直去。虽然现代人也有些所谓礼貌,但毕竟不会过于囿于道义礼法,直击心灵容易得多。   但是古人本身却觉得,能够说出一针见血、让人无法反驳是一种能力,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于是有一日,牛雪卿甫一到公孙策的书房,便被公孙策叫去坐下。   “怎么了,先生?”   “舒州一案,你表现出了卓越的才能,大人爱才,想托我问问你,可否愿意以后帮助我们办案?”   牛雪卿有些懵:“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以后和你们一同办案?”   “只是大人考虑到你毕竟是个姑娘,也许不该参与这些,况且办案凶险,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意外,比起现在也会忙碌许多。你如果不愿意,那我们也不勉强。”   “不是的,我愿意的,我愿意为百姓多做一点事。”   牛雪卿当然不是为了百姓,只是,她想和展昭并肩作战。   公孙策露出笑容:“那我去禀报大人,日后你的俸禄涨到七两可好?”   “多谢先生。”   刚回开封,便下了第一场雪。   牛雪卿终于可以穿上新准备的冬衣,出门欣赏千年前的雪景。   “爰爰。”牛雪卿将爰爰裹在怀里,“你看,这个雪花跟你一样白呢。”   几个月过去了,爰爰从拳头大长到了一个半巴掌大,性格温顺,十分可人。   “牛姑娘。”有声音自身后传来。   “展大人!”牛雪卿高兴地回过头去,果然是展昭。   牛雪卿看到自己的时候,总是那么高兴,眼神也总是亮晶晶的。听公孙策说,她的眼疾已然渐渐好起来了。   “牛姑娘。”展昭忍不住跟着开心起来,“牛姑娘怎么不打伞啊?”   牛雪卿看看身上的雪花,六角形的雪落在身上十分好看:“我下雪一向不打伞的。展大人怎么也不打伞?”   “……我也不知道,大约是雪花很美,舍不得挡开吧。”   牛雪卿手里的爰爰忽的拱拱,牛雪卿痒得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展昭这才注意到它。   “这是你养的?”   “嗯!”牛雪卿见展昭挺喜欢,自豪地点点头。   “我可以摸一摸吗?”   “当然。”牛雪卿抱起兔子,“爰爰,这是展大人!”   展昭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爰爰头上的绒毛。   “它叫爰爰?”   “是啊,有兔爰爰的那个爰爰。”   同展昭渐渐熟起来,牛雪卿不再每次和展昭说话的时候都脸红了,可是站得近的时候,脸还是热热的。   “你看,它是不是软软的,乖乖的,很可爱?”   “我觉得它和你挺像的。”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过了腊八,便是新年了。   一千年前的新年,自是与现代大不相同了。可相比之下,年味儿要重得多了。街上一派张灯结彩,红彤彤的,好不热闹。   公孙舞拉着牛雪卿到街上,说是过年了,她又涨了俸禄,无论如何也得添点东西。   临近年关,街上摊贩尤其多,都想着年前多赚一些。不过外地的摊贩已经动身了,留下的大多是家在开封附近的,大家彼此都挺熟悉。   “阿雪,你看这个步摇好不好看?”公孙舞拿起一支多宝步摇。   牛雪卿放下手里一对红珠发钗道:“好看。”   “你挑了什么?”公孙舞凑过来,“这个好看诶,挺喜庆的。”   公孙舞说得对,到年关了,总该奢侈一回。   “老板,这个多少钱?”   “一对是八十文,你多买点,我给你便宜。”   牛雪卿便又挑了个银镯子,一对步摇,算了六钱银子。又同公孙舞去了成衣店,买了两身新衣裳。又买了一点福字、年货方满足地回府。   “舞儿,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过年是要互送礼物的。不如,我们今年也这样?不过礼物不可以提前让彼此知道,不然就没有意思了。我们……除夕夜再送给对方,到时候再让对方知道自己准备的什么。”   “好啊,不如我们给爹爹他们也准备一份?”   “嗯!”   晚饭时,公孙舞提出了此事,公孙策不置可否,包大人却觉得,逢此佳节,偶尔同年轻人们玩闹一次也没什么,欣然应允,并答应自己也会出一份礼物。又把此事告诉了展昭和张王马赵四大校尉。只是说好,送礼物只图热闹,心意到了就好,莫要送太贵重的东西,助长奢侈之风。   今年的开封府,有了两个姑娘,热热闹闹的。这一定会是一个,特别的新年。   牛雪卿一共准备了二两银子买礼物,一想到要给展昭准备一份礼物,她就有些兴奋。   选了个飘花的玛瑙镯子给公孙舞,给公孙策买了块好墨,给包拯买了支羊毫笔,又为张王马赵各选了块汗巾,便仔仔细细地给展昭挑起了礼物。   好容易有个机会,弄了这么个送礼物的活动,送礼物给男人不会被调侃,牛雪卿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只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不如……做个东西给他?   想了想,牛雪卿还是决定给展昭绣个汗巾吧。这样和张王马赵的都是汗巾,不会有人调侃。而他自己,一定能发觉其中的不同。而且自己在北宋的这段时间,女红也不过只学了一点点,汗巾简单,做一个再绣些花纹应该不难。   牛雪卿选了块料子,买了丝线,准备大干一场。   腊月,就在牛雪卿的忙碌中过去。   新年,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怼人的话其实都比较……扯淡,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直击心灵”,请各位看官勿怪。 ☆、爆竹声中一岁除   除夕夜。   因为是团圆佳节,开封七子和公孙舞、牛雪卿一起吃饭。   贴桃符、饮屠苏酒,北宋过年的习俗让牛雪卿觉得新奇又有趣。而一想到晚间要把自己精心制作的汗巾送给展昭,牛雪卿的心中便有一些小雀跃。   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大家围在一起守岁。   屋里生着炭火,暖融融的。牛雪卿裹着袄子,为大家分发礼物。   收到牛雪卿的镯子,公孙舞十分欣喜。她送给牛雪卿的,是一件对襟上襦,肩膀处绣着一只兔子,十分可爱。   公孙策送给牛雪卿的是一根发带,同给公孙舞的一样。公孙舞的那一条绣的是海棠,牛雪卿的那一条绣的是银杏。   包拯送给牛雪卿的是柳永的词集。牛雪卿原以为,包拯会以为这是不入流的东西,却不想他会送这个给自己。看来包拯也不如自己想的那般迂腐。   至于张王马赵,他们同她并不熟悉,故而送的是小花钿,因为不贵重,且大多数女孩都会喜欢。   展昭的礼物,是牛雪卿最后一个送出去的。   今日的展昭,穿了身红色的便服。牛雪卿没见他穿过这件衣裳。平日里,若不穿官服,他的衣裳大多是蓝的,也偶尔有几次,他也穿过月白的。尽管他现在身上这样的枣红色更衬他,但印象里,他似乎更喜欢素净的颜色。   不过过年嘛,还是喜庆些好。   看到牛雪卿过来,展昭笑了笑,很好看。   同样是汗巾,送到展昭这里,牛雪卿却觉得像是送情郎了。   其实本来就是情郎吧,只是妾有意,郎无情罢了。   展昭也递给她一个小锦匣。牛雪卿打开,是一对簪子。   簪子做工精致,黄铜色的簪棍上顶着半环状雕刻装饰,簪头是一只贝壳做的白兔,成玉兔踏月状,十分精巧。   “我猜,你大约是喜欢兔子的吧。”   牛雪卿笑得灿烂:“我是极喜欢的,谢谢你。”   没想到,展昭居然真的很用心地为她选了礼物。   于是这个春节,牛雪卿一直都是喜滋滋的。   说快也快,元宵便到了。   也就是古代的情人节。   不过开封七子并两个姑娘里,无一人能够人约黄昏。   而展昭,今日还要巡街。   两个姑娘自然是结伴出游,月上柳梢头,姑娘们提上花灯,牛雪卿戴上展昭送的簪子,便到街上玩耍去了。   一千年前的元宵佳节,却是比现代的热闹多了。街上摆了许多卖花灯的摊子,还有许多其他有趣的小玩意儿。正如《东京梦华录》里所载,还有许多表演的艺人。   汴河畔,熙熙攘攘。每逢佳节,青年男女都喜欢在汴河之上放花灯。只是元宵之时河未开化,放不了花灯。不过汴河岸树木不少,此时未生新叶,挂满祈福的红布条格外衬节日的气氛。   河畔才子佳人不少,牛雪卿和公孙舞看了,忙也绑了布条求姻缘。   绑好布条,她们顺着汴河一路走,见到许多猜灯谜的摊子,便顺手猜了。公孙舞和牛雪卿都是聪明姑娘,读书也都不少,灯谜猜了不少,两人赢了不少东西。   抱着许多盒子,两人行至虹桥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展昭一袭大红官袍,提剑行在虹桥上,身后跟了两个衙差。   牛雪卿和公孙舞想上前打个招呼,只是人太多,一时挤不过去,便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挤到展昭面前。   喧闹间,能够隐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展大人,娘说,你拒绝了我家的亲事?”   展昭点点头。   “为什么啊?”   “展某整日刀口舔血,不愿将姑娘也带入这样的日子。”   “这是辞令罢了!若是你喜欢的姑娘,你定然不是这样说的!我要听的是真正的原因!”   展昭被堵住,十分无奈,想了想,诚恳道:“能条条列个分明的,只能称为喜爱,却不是情。情并非思索后的结果,而是本能,会自己滋长,而非人力所能控。若情已滋长,或能寻个由头找个原因。可它若不滋长,展某却也不知其故了。”   那姑娘听后,怏怏离开。公孙舞看向自己身旁的牛雪卿,也是神情恍惚,以为是因为看到了展昭同其他姑娘有交集心中不是滋味所致,公孙舞忙拉着她走开,到附近随便找个铺子坐下,却不想是个冷食铺子。如今是冬日,不适宜吃冷食。但看着牛雪卿仍在思索什么,便还是决定在这里坐一会儿。又觉得干坐着怪怪的,便随便叫了两碗药木瓜。   正等着,一角红衣映入眼帘。   “舞姑娘、牛姑娘。”   牛雪卿猛地回过神来,果然是展昭。   “这么巧。”   “冬日里,女孩子就别吃凉的了,对身子不好。”   牛雪卿愣了一下:“……好。”   展昭打过招呼,便继续去巡街了。   药木瓜上来了,屋里烤了炭火,其实一点也不冷,所以牛雪卿还是一勺一勺吃着。可能是因为吃了冷饮,牛雪卿看起来没那么晕晕乎乎了。   “阿雪,展大哥方才的话,绕得人有些晕晕乎乎的。可是……你也不用真的晕晕乎乎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你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念了什么几十年后的戏本,牛雪卿忙转移话题:“我晕晕乎乎的,其实是在琢磨。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啊?那你同我解释解释吧。”   “就好似有个客栈要招工,没说具体的要求,只是掌柜要亲自看看,再决定要不要。若是去了五个各不相同的人,掌柜说不要,外人无从猜测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要。可若是去了第六个,掌柜要了,大家便可以看看他和其他人有甚不同,从而推测要求了。展大人说这许多,不过是想说明,有情与否,不是他能决定的。”   公孙舞似懂非懂,但是听着牛雪卿谈情,不禁想起记忆深处的一个人来。   “没想到,展大哥对情之一字,也有如此透彻一番想法。”   “我印象里,展大人也不是个在感情之中细腻的人。没想到,他对感情,也自有一番见解。”   只是这见解,却是与牛雪卿不谋而合了。   “阿雪,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展大哥的呢?”   “嗯……十一岁的时候,从一个戏里面。”   对于展昭,牛雪卿是有一种亲近感的。所以,她忍不住对他说出一切。可公孙舞,毕竟是在这里认识的朋友。她对她,还是不能毫无保留。或者说,她面对她,还能够做到不因为感情卸下所有防备,还能保持理智。穿越者的身份事关重大,即便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也不能说出真相。   “难怪,你的这份情那样深。”公孙舞也读过一些所谓情诗,对于男女之情,多少了解一些。情之深浅,大约也能看出来些许。许多姑娘都曾仰慕展昭,她们其中,也有些不同。可是见到展昭时,那种满足的神情,只有牛雪卿一个人的眼睛中,出现过。   她不知道,牛雪卿对展昭的喜欢,是经得起时空考验的。   过了元宵,节便算是过完了。   诚然,开封府其实早就已经开始了工作。不过对于牛雪卿来说,她也该开始工作了。   除了原本的整理卷宗之外,若有案件需要一个一针见血的人出面劝说,她也要参与其中。不过,因此,她同展昭相处的机会,便多了起来。   但是,不是所有的案犯都是那样容易被说服的。有时,牛雪卿的劝说也起不了作用;有时,案犯甚至会用极端手段使执法者陷入危险。   不过,有展昭在,牛雪卿很放心。   这一日,展昭等人出城办案。因为不是每个案子都需要牛雪卿出面,大多数时候,牛雪卿还是在府里做原来的工作。   公孙策不在,牛雪卿做好公孙策交代的事情,想着反正也没有事情做,于是决定帮公孙策打扫一下书房。   其实,公孙策的书房挺整洁,东西摆的井井有条,只是有几个靠里的柜子,看起来不常用,故而落了些灰。   牛雪卿拿了块半干的布,沿着书柜逐层擦拭,边擦边随意看着上面的书。公孙策曾说过,这都是他曾经看完觉得不错的书,有奇闻异录,也有儒学经典,甚至有话本子。听公孙策说,有些书,还是他年轻时候买的,因为种种原因多年来也不曾看过第二遍,也不知现在是否还觉得那是好书。若是牛雪卿喜欢,可以随便翻看。   一本《柳斋怪》引起了牛雪卿的注意,让牛雪卿想到了《聊斋志异》,于是拿下来想要翻看。   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宣纸的边已经有些发黄了。   牛雪卿翻开第一页,还未来得及看,一个差役急急进来。   “牛姑娘,先生差我请您去城郊,那边案子遇到了点问题。”   牛雪卿忙放下书,跟着差役赶往城郊。 ☆、暗算无常死不知   开封城郊。   去的路上,差役大致讲了一下案情。几个月前,案犯的妹妹被一个衙内强娶,他为了报复,趁妹妹不在的时候,一把火烧了衙内的府邸,衙内葬身火海。衙内家里当然不会放过案犯,便报了案。不过苦主倒是没打算继续纠缠案犯的妹妹,便让她回家去了。   听邻里说,案犯本不是个恶人,做出放火烧宅的事情,完全是为了妹妹。可没想到,自己救出了妹妹,妹妹却并不如想象中的一般欢欣。同那个衙内生活了一段时间,妹妹竟然对那个衙内动了心!案犯作案前没机会同妹妹商量,妹妹听说衙内死了,悲痛万分,竟悬梁自尽了!   如此一来,案犯便崩溃了。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妹妹却死了!而且临死前,对自己还是怀有怨怼之意的!自己落得个里外不是人,还背上了人命官司!   原本,案犯是想,只要妹妹能救出来,自己哪怕被判死罪也值了。可如此一来,他就变得偏激起来,抵死反抗开封府。见打不过衙差,便随手掳了个小女孩,与开封府对峙起来。   如今,他和小女孩就在开封城郊的茅屋里,已经对峙一天了。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牛雪卿无从考证,只是觉得这姑娘真是烈性子,说自尽便自尽了,也不想想为了自己杀人的哥哥。   牛雪卿赶到的时候,他们正在谈判。   对于这个案子,牛雪卿没什么把握,因为对方是一个已经精神很不稳定的人了。不知道,他的理智还剩多少。如果完全没有理智,仅仅是求生本能在抵死挣扎的话,那任何的劝说,就都没有用了。   “张四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别再做困兽之斗了!”   “我不想成佛!”张四义看起来坐在屋内休息,手中的刀却还抵在小女孩脖子上。看得出来,他也累了,手上没什么力道,可若此时出手,还是很容易伤到人质。   那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似乎很疲惫了,却仍惊恐地睁着大眼睛,看得人心疼。   可是,照他们这样的谈法,大概是很难谈拢了。   听公孙策说,张四义的妹妹叫张少莲,年纪同牛雪卿差不多,也是个挺招人喜欢的姑娘。   问了下张少莲平日如何称呼张四义,牛雪卿试着去交涉。   “张大哥。”   大哥……   张四义晃了下神。   “你是什么人?!”   “张大哥,我不是官差。这个小妹妹很害怕,先让她回家吧,好不好?”   张四义看看小女孩,沉默。   “大哥,小妹妹一定很想家。”   沉默。   见张四义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牛雪卿道:“大哥,你别对自己过于苛责了。人事已尽,天命难违,有时候,我们只能认命,怪不得任何人。”   与其指责唾骂案犯,不如先承认,他是受害者,让他放松些。   “大哥,若你能让这个小妹妹回家,那么,我相信,所有人都会明白你是一个好哥哥。”   “……”张四义眼神动摇。   怀里的这个小姑娘不停地颤抖着,充满稚气的小脸上写满了恐惧。看得出来,她对生活是充满了希望的。若是……少莲也能对生活充满希望就好了。这个小姑娘,一定很想回家吧。   可是……自己什么都没得到!为什么让自己去承担代价!   “姐姐,救我……”小姑娘轻声喊着。   牛雪卿蹙眉,思索着如何与张四义谈判。   “大人!我家孩子怎么了!?”一个妇人的声音忽然响起,继而看到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妇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神色焦急而慌乱。   “大嫂,没事,孩子现在还很安全。”牛雪卿安慰道。   “娘!”见到娘亲,小姑娘好容易止住的泪又汹涌地流了出来,“娘……救我!娘……”   妇人的眼里蓄满了泪,无助地扯着牛雪卿的衣角:“怎么办……救救丫头……救救丫头……”   “大嫂,你放心,我们不会不管孩子的。”牛雪卿一边安抚大嫂的情绪,一边对案犯道,“你要如何才能放了她?!”   “杀了褚广忠他爹娘!我赔上了个妹妹,这样都亏!”   褚广忠,便是掳去他妹妹的衙内。   “大哥,开封府不会答应的!你手里的小妹妹只有一条命,可褚广忠的爹娘是两条啊!没人会这么换的!大哥,要不,你放了小妹妹,我们放你走?你也不亏的!”   “我才不傻呢,放了她,抓我还不容易?!这样吧,褚广忠的父母,杀一个就行,总可以了吧!我总得够本!”   张四义想刺激他们,于是拿起刀,在丫头的脸上比划了两下,丫头哭得更凶。   牛雪卿皱皱眉,不管几个,开封府都不可能为案犯杀人。更何况,一命换一命是毫无意义的。   一筹莫展之际,有人从身后扯了扯牛雪卿的衣角。   牛雪卿回头,见是展昭正示意自己退下来,似乎有话要说。   牛雪卿退进众衙役中,展昭轻声对牛雪卿道:“牛姑娘,你能说服他吗?”   “他手里有人质,我不敢说太狠的话。想说服他……不大容易,我没什么把握。”牛雪卿皱眉。之前她能够说服别人,大多是因为可以一针见血,而不是像别人一样空讲大道理。虽然,牛雪卿作为现代人,在说话技巧、察言观色、换位体验上也都较他人好一些,且牛雪卿本就口才好,擅长劝说别人。而且,牛雪卿看过一点心理学的书籍,对于普通人来说,想把人往某个方向引导也能做到。但是人命关天,牛雪卿发挥起来难免有许多顾虑。况且,对于已经疯狂的人来说,任何的劝说也都收效甚微。   “你刚刚劝说的时候,我看他似乎有些动摇了。你能不能让他手中卸了力道,我试着救出丫头?”   牛雪卿想了想道:“我试试吧。”   “大哥……”   “你们想好了?”   “大哥,少莲心中虽有怨怼,却不可否认,你是个好哥哥。”   “大哥,少莲自尽,只因心系广忠,并非埋怨哥哥。大哥自小对少莲的好,少莲都是知道的。大哥是个好哥哥,在少莲心里,哥哥永远都是那个疼爱少莲的好哥哥。”   牛雪卿这样说,是希望张四义能从自己身上看出张少莲的影子,从而分心。   果然,在张四义眼中,牛雪卿的脸渐渐模糊,身影与张少莲渐渐重叠起来。   “少莲,你不怪哥哥吗?”   “少莲不怪哥哥。”   “不怪我就好……不怪我就好……”张四义手中的刀不再紧逼着丫头的脖子,神思有些涣散。   忽听空中一响,一块石子击中了张四义的手腕,刀从手中滑落,落到丫头的裙子上。初春,衣裳还算厚,没伤到人,只划破了最外层的布料。可丫头似乎是吓傻了,没了刀逼着,竟还呆在原地不动,不向外跑!   张龙已经制住了张四义,丫头的母亲想过去,腿却一软,无力前行。牛雪卿低声抚慰她,然后自己走过去,想要把丫头拉过来。   张四义狠狠瞪着牛雪卿。这个女人,竟还利用妹妹逼自己就范!   牛雪卿拉着丫头往回走,忽听身后一声响,牛雪卿还未来得及反应,脖颈间就被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抵住了。   是刀!   牛雪卿不敢反抗,怕伤到自己,将脖子往后靠以避开刀刃。   张龙捂着手臂,狠狠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使女人手段!”   牛雪卿大约猜到,张四义是在张龙手臂上咬了一口,心中不免有些埋怨。将死之人,什么手段不会使?!他竟就这样又给了他一个挟持人质的机会!   “牛姑娘!”   牛雪卿心跳很快,她不可能不害怕。但比起那个小姑娘,她毕竟要大上六七岁,心智自是一番不同了。她尽量让自己冷静,想着如何脱身。   无果。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想不出来。她的脑海中,只是不停地重复,自己是一条人命,张四义的要求也是一条人命。显然,如果选择放弃自己的这一条,还可以抓住案犯。   如何抉择,显而易见。   这一刻,她只有对死亡的恐惧。   在最害怕的时候,她想起了最亲近的人。   爸爸、妈妈……   没有。   她望向屋外。幸好,她心中最重要的人,还有一个在。   她看着展昭,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很焦急,至少是比丫头受困的时候要焦急的。牛雪卿竟生出一点高兴的。只是奥,她在他心里,不是一个普通百姓那么简单。哪怕只是一个熟悉的人,她也满足了。   其实,只要见到他,她就满足了。   这么对峙着,便到了黄昏了。他们都没有吃完饭,加上昏暗的日光,牛雪卿觉得自己有些晕晕的。   她看向展昭。穿着官服的他显得格外挺立,眉目有些模糊,但牛雪卿还是觉得很好看。   只可惜,以后都看不到了。   不过,自己离开的时候,他至少是陪着自己的。   牛雪卿的脑海中,走过许多的人。爸爸、妈妈、外公、爷爷、奶奶、所有的亲戚朋友、所有的老师、公孙舞……还有霄霄和爰爰,以及自己已经去世的外婆。总之,所有牛雪卿生命中觉得重要的却不在这里的人,都用这种方式和牛雪卿见了最后一面。   牛雪卿开始哭。虽然她现在哭,便显得和丫头没差别了。可即便很丢人,她还是哭了。死者为大,她不想自己死的时候,还在为了面子而忍着什么。   开封府的人还在和张四义交涉着什么,可她自己却渐渐什么都听不到了。这个工作原本是该她来做的,她一开始也试着说了什么。可是她真的太害怕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也因生怕一句话说错激怒对方而不敢开口。于是只是哭,出声地哭。   她真的好害怕。   她看向展昭,她的眼睛还没有好全,天一黑下来,展昭的五官便更模糊了。可是她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还是那般神采奕奕的眉目。记忆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很好看,漆黑的眼眸就像星河。虽然,自己十六岁之前,从来没见过星河。可是牛雪卿觉得,只有这样形容,最准确。   今晚,还是能够再看一次星河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其实没打算写成一个高潮来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写着写着就写多了…… ☆、见人羞涩却回头   对峙的时间越来越长,牛雪卿的恐惧,竟然渐渐消磨殆尽了。   她只是觉得好累,只想窝在沙发里,裹着鸭绒被,好好睡一觉。   对了,这里没有沙发,也没有鸭绒被。   这什么破地方!   可是,这里有展昭啊。   她听见展昭沉沉地问:“我们现在允不了你的要求,可是也不会看着你挟持一个小姑娘家!”   牛雪卿想,“小姑娘”这个称呼,还挺有趣的。自己十六岁,看起来,展昭已经二十多岁了,自己可不就是小姑娘么。牛雪卿一直觉得,情侣之中,男孩子比女孩子大个七八岁才好,这样男孩子才够成熟,才能照顾好女孩子。所以,自己是小姑娘,却不是个幼稚的姑娘,而是个“喜欢展昭的小姑娘”。   不过幸好,牛雪卿能感觉到,展昭没把自己当个小妹妹对待。   “不如,你换个人质。”   “换谁?你吗?”张四义冷哼一声,“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展昭皱皱眉,他之所以现在才提,就是因为知道他不会答应。   张四义看看牛雪卿:“其实,你比她值钱,要换,我没意见。”   “那好。”展昭说着,要往屋内来。   牛雪卿的神志忽然清明,瞪着眼睛看向展昭。   “等一下!”张四义喝住。   展昭定定看向张四义,让张四义不禁有些惧怕。   “你武功太高,我不可能挟持住你。你若想换人质,便废了自己右臂!”   !   展昭和牛雪卿都愣住了。   展昭没有多加思索,便拔出剑来,巨阙在晨曦中泛出寒光。   “不行!展昭不行!”牛雪卿大喊,“绝对不行!”   可是,剑已经砍下去了。   牛雪卿昏沉的脑袋重新开始思考。展昭提出换人质显然不仅仅是为了救自己。只要人质不受威胁,以他的身手,只要有一弹指的空档便能制服张四义。自己比张四义了解展昭的身手。就算是废了右臂,张四义也远远不是对手。从之前看,张四义根本不是江湖人,连拳脚功夫都不会。这自废手脚之类的说法,应该都是听说书的讲的。他不是内行,是否真的废了右臂,他应该看不出来。牛雪卿在这短短一瞬间祈祷,祈祷这显而易见的道理展昭也能明白,不要真的傻到废了自己右臂。可是无论如何,在右臂上重重砍上一刀,却是难以避免的了。   这是自己的心上人啊!无论自己刚才是多么害怕,有多么希望他能救自己,看到他要为了自己自砍右臂,牛雪卿下意识地阻止。她不要展昭受那么重的伤,不要!   剑砍上肩膀。即便他穿了一件红色的衣裳,她仍然能够看到大量的鲜血将官袍浸成绛色。这个颜色和血量……定然是伤到静脉了!砍得这样深,伤没伤到动脉还很难说!   “现在可以了吗?”展昭的身影丝毫不偏斜。   牛雪卿知道,不管是静脉出血还是动脉出血,出血这样多,得尽快止血,耽误不得!可看他们二人似乎还要说上几句,牛雪卿赶忙打断:“别再说了行不行!快来救我啊,展大人!”   展昭点点头,脚步仍稳健地走进茅屋。   张四义见展昭真的自废右臂,放松了警惕,将刀从牛雪卿脖子上拿了下来。   就这一瞬间,展昭便用左臂将张四义反扭到了草堆上。   接下来的事情,便按部就班了。张龙赵虎过来死死按住张四义,公孙策和牛雪卿便忙着给展昭包扎止血。   牛雪卿初中的时候在生物课上学过急救,便用指压法在远心端为展昭止血。公孙策则帮忙包扎、施针止血。   “展某没事。”展昭笑笑,挂在苍白的脸上,反而显得更为虚弱了。   “不可能没事的。你流的是血,不是汗。就是汗,这么流也会受不了的。”牛雪卿边说边帮他止血。染了一手红色,她也毫不在意。这可是自己的心上人为了救自己受的伤啊!虽然,她知道这不过是他出于一个侠者的正义之心,可是,她还是很心疼,很感动。   忽听什么东西划破天空,牛雪卿回头一看,竟是张四义将刀扔了过来!他手被制着,却勉勉强强地够到了那把匕首!   展昭闻声,迅速从地上捻起了一颗石子,击的那刀生生往地上去了。   可是,好容易减缓流血的伤口,却又裂开了。   公孙策和牛雪卿再怎么手快,血仍是又流了许多,展昭昏了过去。   开封府。   “展护卫和你都想到这一点了,他也没有真的废自己的右臂,只是做出废了右臂的样子,让张四义信以为真罢了。”   “展大人真的没事吗?他砍得这样深,我真怕他不小心砍深了,日后会落下病根。”   “展护卫武艺精湛,下手自有分寸,不会失手的。”   “可是,光是流血,也够他受的了。他还同张四义说话,我只能喊几句,让他别再耽误时间。我怕再耽搁下去,他会有危险。”   “如今展护卫已经没事了,你也别再担心了。”   “对,我是太担心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你也是关心则乱。”   “啊?”   展昭悠悠转醒,只觉得喉咙干得难受:“先生,牛姑娘……”   牛雪卿两步上前:“你醒啦。渴不渴?”   展昭想摇头,却实在渴得难受,于是点点头。   牛雪卿忙去倒水,倒了一杯,发现已经凉了,便先将手里的一杯递给展昭,又提着壶跑出去,兑了一壶温水备着。   “牛姑娘……不必为展某奔忙。”   “不行!你可是……”牛雪卿看看公孙策,“你可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公孙策笑笑不语。   “对了,展大人你饿不饿?我煮了粥和面汤,你更想吃哪个?”   “白粥就好,辛苦牛姑娘了。”   “啊……没有白粥,我煮的是瘦肉粥,还有鸡丝面。”   展昭觉得自己真是被宠的可以,不过是受了个伤,竟还有这样的好吃的由着自己挑。   “那便鸡丝面吧。”   牛雪卿端来温热的鸡丝面,展昭右手伤着,牛雪卿自觉自己和展昭不能太过亲密,便唤来公孙策帮展昭吃饭,自己就在一旁看着。   “好吃吗?”   展昭咽下一口:“好吃。”   展昭举不起右手,公孙策正在喂他,他像个年幼的孩子,让父母喂着吃饭。   如果他是个娃娃的话,一定是个乖娃娃。   牛雪卿想到,如果有一天,她有了孩子,一定也是这幅眉眼,乖乖地吃着自己做的面汤,一点也不闹,也不挑食,娘做什么,他都说好吃。   “牛姑娘!牛姑娘!”   牛雪卿忽得惊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面上有些飘红。   “你怎么了?”展昭关心道。   “啊,没事。”牛雪卿故作镇定,“有些累。”   “那你和先生都去休息吧,我也休息一会儿。”   “你累了?那你休息吧,我们先出去了。”牛雪卿说着起身要离开。   “牛姑娘。”     “啊?”   “谢谢你的面汤,很好吃。”   这次的惊险经历,牛雪卿同公孙舞说了,公孙舞也觉得后怕。   “爰爰,你差点就见不到你娘亲了呢。”公孙舞逗着爰爰。   “舞儿,我是它姐姐,不是娘亲!”   “你为什么不愿意做它娘亲呢?你是它娘亲,将来展大哥就是它爹爹啊!”   牛雪卿打一下公孙舞:“你说什么呢!我是它姐姐,展大人也可以是它姐夫啊!”   “说得也是。”公孙舞打趣牛雪卿,忽得又正色道,“阿雪,你觉得,你和展大人,最终能走到一起吗?”   牛雪卿看看天空:“我不知道,现在觉得,缘分这个东西,是很奇妙的。尽管我一直期盼着,但我一直把它当做一个美好的愿望。没有想到,我真的能来开封府,能在展大人身边谋一份差事。所以我相信,该来的总会来。我同展大人,是有这份缘分的。”   “阿雪,你是哪儿人啊?从前没问过你,离开封很远吗?”   “我是幽州人。”牛雪卿实话实说,“离开封……真的很远啊。”   “其实也还好啦,若是你想家了,还是可以回去的。”见牛雪卿露出哀伤的神情,公孙舞劝道。   “……家人都不在那里了,还回去做什么。”   “……抱歉。”公孙舞没想到,平日里那么开朗的牛雪卿,原来父母已经不在身边了。   “没事。他们说不定也还过得很好呢。不过是在战乱中走散了而已,虽然不能相见,但至少,还可以盼一个彼此平安。”   许久不提,其实这伤疤也就渐渐淡了。连春节的时候,有大家陪着,牛雪卿都没有因想起父母而悲伤。如今再提,她也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对父母的那份思念和儿时的记忆,也就埋在了心里。   “你说的对!彼此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不过……你试着去找过他们吗?”   牛雪卿点点头:“我想办法找了。可是那次战乱,逃的人太多了,找不到的。”   “阿雪,你家里人叫什么?我也帮你打听打听。”   公孙舞的热情让牛雪卿无所适从,又怕推辞了会被怀疑,便报了自己父母的名字。   反正也是找不到的。 ☆、谁家玉笛暗飞声   真实的生活,不可能每日都有大案子发生。闲来无事的日子,牛雪卿除了看书之外,偶尔也想找点别的消遣。   牛雪卿会吹笛子。说来也挺有意思,牛雪卿学笛子的原因是“万一有一天穿越了,可以装个文艺少女”。   可是穿越之后,要忙的事情太多。半年来,牛雪卿还一次笛子都没吹过。   公孙舞虽然不会吹笛子,古筝却弹得不错。她毕竟是一个小家碧玉,音律其实比牛雪卿要通。牛雪卿同她一起到街上选了一根笛子,闲时便吹一吹。   这一天,是二月二十七。   约莫戌时初刻,公孙舞已经睡了。古人入睡早,天黑不久便就寝了,牛雪卿却不是这样的生活习惯。她睡得要晚些。为了不打扰同屋的公孙舞,她入夜之后,便拿着灯烛到院子里去看书。   隐隐的,有若有若无的乐声传来。牛雪卿竖起耳朵,似乎是笛子的声音。   出于好奇,牛雪卿寻着笛声而去。   在现代的时候,牛雪卿去过一次开封府。那是按照流传下来的图纸重建的,真正的开封府,已经埋在了三尺之下。它们自然是截然不同的。   不过所幸,开封府就是开封府。它们所承载的意义,却是一样的。   正如展昭,与现代,牛雪卿所知的展昭也有着不同。可是,他们的品性和为国为民的心,是一样的。   牛雪卿欣赏爱慕的是展昭,就是这个展昭。   展昭,就是展昭。   对于开封府,牛雪卿已经算是熟悉了。但是天黑之后,牛雪卿很少出门。所以入夜的开封府,对于她来说,还是很有新鲜感的。   一路寻着笛声走去,也不知走的是不是最近的路。远远地,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孑然立于其中。   牛雪卿没有这么安静地看过展昭的背影。穿越时空,已经有大半年了。   她同展昭越来越熟悉,牛雪卿觉得,北宋的展昭,同她知道的那个展昭虽然有不同,但在很多地方,也是一模一样的。   说不出具体的什么,牛雪卿只是看着展昭的背影,觉得他同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展昭渐渐重合。   就算是不重合,仅仅是这个展昭,也足够让牛雪卿喜欢上他了。   牛雪卿几步上前:“展大人。”   展昭放下笛子:“牛姑娘?”   “展大人也会吹笛子啊。”牛雪卿没想到,展昭也懂音律。   “会一点,吹得不好。牛姑娘也会吗?”   “展大人吹得很好啊。我……吹得应该不如你。”   “若是以后有机会,倒是想听听姑娘的笛音。”   似乎被展昭欣赏,牛雪卿有些兴奋:“展大人真的想听啊?”   展昭点点头。   “那我现在吹给你啊。”牛雪卿没想那么多,直接拿过展昭的笛子,吹了首最熟悉的曲子。   一曲吹罢,牛雪卿忽得发觉,这是在北宋!这是展昭的笛子!   牛雪卿的笛子老师也是个男老师,年纪比较大,不那么讲究,常常为了试笛膜便拿了牛雪卿的笛子就吹,吹完后擦一擦便直接给牛雪卿。牛雪卿一开始也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时间长了,就也习惯了。对于同吹一根笛子的事,牛雪卿不是很在意。   可是这是在北宋!而且她吹的是展昭的笛子!口沫相接……展昭肯定会接受不了的!   牛雪卿慌张地解释:“不是……我没想这么多……抱歉。”   展昭原本也十分尴尬,但看牛雪卿这个样子,反而笑道:“牛姑娘,你吹得很好啊。并不亚于展某。”   “你不介意就太好了。”牛雪卿长舒一口气,“对了,展大人,你这么晚还不休息,是有什么心事吗?”   除了那些喜欢逛夜市、吃夜宵的人之外,对于北宋的人来说,这个时辰,该歇息了。   “没什么,只是……今日是我生辰,有些想家,所以吹吹曲子。”   “今天是你生辰?!”   看着牛雪卿惊讶的神情,展昭不解道:“是啊,怎么了?!”   “府里没有人提起啊。”   牛雪卿知道在古代,年轻人的生辰也是不大被在意的。可是……也不至于没有一个人提起吧?!   “我没同人提起过我的生辰。”展昭笑笑。   “可是,你不说的话,没人给你做寿面啊!”牛雪卿忽得想起什么,想拉着展昭走。又想到男女大防,只好扯着他的袖子。他没什么反抗,顺从地跟着牛雪卿走。   牛雪卿拉着展昭到厨房,让展昭坐下。展昭将笛子放在一边,静静看着牛雪卿。他知道,牛雪卿一定是要给自己做寿面了。   “牛姑娘,不必忙了。我每年生辰都不吃寿面的。”展昭无奈。   “就是因为你每年生辰都不吃,所以不能再错过今年了啊!”牛雪卿边说,边在锅里打下一个鸡蛋,“你知道吗,在一千年后,年轻人过生辰也是要一家人凑在一起吃顿大菜的!我每年过生辰,都吃得能胖上二斤!”   又听牛雪卿提起一千年后,他还是不知道该不该信。牛雪卿除了这件事之外,一切都表现得十分正常,不似失心疯,她也不似说谎。可是……这毕竟太过荒诞,即使她的真诚让自己愿意相信,却仍不足以消除心底全部的疑虑。   “胖点好,你如今,挺清瘦的。”   “其实我在家的时候是很胖的!一点都不好看,圆滚滚的……可是,来了大宋之后,吃的没有在家里好了。一千年后的食物,比现在要丰富多了,又没有父母宠着我。我偏偏是喝口凉水都长肉,一天不吃就变瘦的那种人,渐渐才瘦下来了。”   来到北宋,牛雪卿真的瘦了许多。北宋的生活水平与现代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牛雪卿是独自在外打拼,又没有父母帮衬。来到北宋,牛雪卿虽不知自己具体瘦了多少斤两,但估摸着,四十斤总是有的。   展昭似有所感:“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   “是啊。只可惜……以后,都没机会了。”牛雪卿的神色黯然一瞬。   “抱歉。”展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你胖起来,应该也挺可爱的。”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因为是寿面,所以牛雪卿特地卧了鸡蛋,还切了许多牛肉加进去。   “原是该做一整根的,可惜时间紧,将就一点吧。生辰快乐。”   展昭有些无奈,看看面条,也笑着道:“生辰快乐。”   “雪卿,这一次要去应天府。嫌犯之前因为打架斗殴被判过刑,当时就抵死狡赖,是用了刑他才画押。所以这一次,他多半也会做困兽之斗,你同我们一起去。”公孙策对牛雪卿道。   “好啊。”又能够和展昭一起办案了,牛雪卿自然很高兴。   开封府很少干涉辖区之外的案件,不过这一次,是应天府遇到了十分棘手的案子上报朝廷,皇帝特派包拯去查这件案子。   死者是当地一个员外家的千金,是呼吸困难致死,不过呼吸困难的具体原因不明。死者生前似乎有心事,但还不确定与死因有关联。   具体如何,还要到了应天府再做计较。   应天府。   开封府一行人到驿馆放下行李,开封七子便赶去命案现场了。   查凶手的事情,牛雪卿一向不参与,便在应天府随便逛逛。   甫一回驿馆,就见赵虎急急向自己走来。   “牛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先生请您去一下陈府。”陈府就是死者家。   “我吗?先生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官府的人进进出出陈小姐生前闺房,案子却悬而未决,陈员外十分不满,不同意大人再进房间了。”   牛雪卿闻言,忙随着赵虎赶到陈府。   陈府花厅,包拯正苦口婆心地劝说陈员外。   “员外,您难道不想为令爱讨一个公道吗?”   “老夫自然想,可是你们根本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你们除了能搅得萝儿不得安宁之外,根本找不出凶手是谁!”   “雪卿,你来了。”   “见过包大人、陈员外。”   “你是……”   “小女子牛雪卿,是帮助大人办案的。”   “一个姑娘家,不在家学琴棋书画,在外面折腾什么!”   “员外此言差矣,陈小姐有父母庇护,自可以在家做想做的事情。雪卿父母不在身边,自然要自食其力。不过,若是雪卿出了什么意外,至少不会有人阻拦别人帮雪卿找出真凶。”   “你——”陈员外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这姑娘说起话来不仅毫不避讳,还如此直接,直呛得人无言以对,“也罢,你毕竟是个姑娘家,可以去萝儿的房间查看,不过只能你进去。”   “我?可是……”   包拯打断道:“多谢员外。”   “彤儿,带牛姑娘去小姐房间。”   一个年纪比牛雪卿大些的姑娘走进来:“姑娘请。”   牛雪卿跟着彤儿拐了几个弯,带到了死者的房间。   “牛姑娘请。”   牛雪卿推开房门,因为是呼吸困难致死,所以屋内并不血腥。   陈员外家底殷实,死者是陈员外唯一的孩子,房间布置得十分精致。除了落灰之外,屋里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死者就是在床上死亡的,床上画出了死者死时的姿势轮廓,因为是先昏迷、后死亡,所以姿势也无甚值得研究的。   听仵作说,死者脖颈间没有任何痕迹,看血液也不是中毒,死因十分蹊跷。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凶手又是谁?   之前公孙策说的所谓“嫌犯”,是当天唯一一个进过陈府的外人。他找了一个给陈府送菜的差事。当天,只有这一个陈府之外的人进过陈府,而他之前又曾被判过刑,自然被列为嫌犯。   屋内的光线有些暗,原来是窗外被搭了个简易的棚子。牛雪卿绕到窗外,窗外有两棵桃树,正是春季,桃花满树,风一吹,便簌簌落下。问过彤儿,原来就是因为落花太多,才临时搭的棚子,为的是不让落花靠近屋子,破坏可能有的线索。棚子里也有不少花瓣,看起来十分蔫了,应该是案发前堆积的。搭棚子是府尹吩咐下来的。牛雪卿原本觉得应天府尹是个无能之辈,看来也并非如此。那么,他也难以解决的案子,定然是十分棘手的案子了。   又看了一圈,没什么线索,牛雪卿只能先出来,与开封七子商讨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不是做梦,我总感觉其中有一段我在这篇文的其他地方写过,但是翻了一遍又没有……如果是我观察不细没发现请告诉我,我会修改,如果其他地方真的没有……那可能我真的做梦了。(ps.我知道吹笛子这段《不枉经年》里面写过,我不是指这个……) ☆、枕臂火炉前   驿馆。   “白日里,本府阻止你,是因为陈员外正在气头上,你说话直,恐你再说下去,陈员外好容易松的口便又改了,所以才阻止你继续说下去。陈员外已经允准你进入陈小姐房间,说明他已被你说服,只是还未完全想通。待陈员外想通了,我们再去劝说,他定然会答应我们进入的。只是……今日让你一个姑娘到死者的房间去查看,是本府的不是。本府在此致歉。”   “民女不敢。”牛雪卿当然不敢接受包拯的致歉。看包拯的神色,今日让自己去命案现场,只是为了方便回头继续劝说陈员外,并不打算真的让自己去找线索。不过牛雪卿去都去了,总还是得说一下情况。   应天府的确到命案现场看过许多次了,陈员外不分什么应天开封,通通归为“官府”二字,难怪不再让开封府去看。只是,这开封府的人还一次都没有看过命案现场。可不看命案现场,只听描述,又怎能找线索呢?应天府的人找不出线索,他们所描述的内容,自然也是不包含线索的。   不过,牛雪卿虽然是开封府的人,可她看完,也是转述,所以大家对她的说法不甚感兴趣。   “进门是一张方桌,上面铺的是青色素纹绸缎桌布,地上铺的藏蓝方毯勾红边,上面画了些纹饰。正对面挂了幅山水画,画上画了青山和村落,没有人,但有炊烟、红日和白云,画上天气晴朗。往左有束起来的软帘,软帘后有木制屏风,上面刻的荷塘。绕过屏风,左侧是红木衣柜,上面刻了几朵芍药,柜子里有几件死者生前的衣裳。右侧是桁。正对面是床,密密刻了许多花纹,上面挂了粉色帘子,是穿插着金线的那种料子。床上铺的白色暗纹绸缎布料裹的褥子,床尾堆了一床棉被,天蓝色,我看了一下,被褥之间都没有东西,床下也没有。窗前有个不小的炭炉子,里面堆了不少的炭。床的两侧各有一盏灯。地上铺了纯白色的毛毯。衣柜边上是可以开的窗,不过案发的时候,窗是全关着的。窗外有两棵桃树,杨大人为了防止落花破坏现场,命人在窗外搭了棚子。门口往右也有和左边相同的软帘,软帘后是木头的多宝格,上面摆了许许多多瓷瓶如意之类的东西。多宝格后是一张桌子,上面置了文房四宝。桌子后是书架,上面只放了寥寥几本书。书架两侧也有两盏灯。地上什么也没铺,是直接露的地板。靠右手那侧也有窗,不过离桃树比较远,便没搭棚子。屋里没有血迹,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牛雪卿话毕,开封七子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正如牛雪卿所料,开封府的人的确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来。可是牛雪卿出人意料地将案发现场描述得很好,比应天府派来的人转述得要好太多了。应天府派来的人只简述了一下屋内陈设,末了补一句“没什么特别的”。连是否有打斗痕迹,都要开封府的人问过才想得起来说。   自然,也许只是派来的人能力不行。但是牛雪卿能将屋内陈设条理清晰地描述出来,且不放过细节。一番讲述之后,案发现场已经变成画面,印在了每个人的脑海中。她能做到这个程度,即使是在官府之人中,也已是十分出众了。而且她不似从未参与过分析案情,而是深谙断案之道,不必询问便主动说明是否有打斗痕迹等,令人不禁刮目相看。   “牛姑娘……你是不是曾经参与过断案?”公孙策问道。   “没有,只是在我家乡,说书先生许多都喜欢讲断案的故事。我们那里说书先生多,为了更多人听,除了故事情节要精彩之外,断案时推断是否严谨、人物是否智慧也尤为重要。所以,他们都是这样说的。我听得多了,多少学了点。”破案的电视剧,现代几乎是烂大街了,牛雪卿多少也看了一些。不管古代是不是这样,这种梳理方式,定然也是对破案有帮助的。而牛雪卿也喜欢写小说,在现代也写了几十万字,这点对画面的描述能力还是有的。   “原来是这样。”大家都对牛雪卿家乡的说书先生刮目相看。   第二日,牛雪卿同开封七子继续去劝陈员外。   公孙策说,这次不需要牛雪卿,他来说就好。   “陈员外,牛姑娘已有线索,只是一人之力毕竟有限,还请员外准许我们进入命案现场查看,我们定然能还令爱一个公道!”   牛雪卿一头雾水。自己有什么线索了?转念一想,明白过来,若不这么说,陈员外又如何会相信官府,准许官府再去查看呢。她看看包拯神色,显然是已经知道公孙策会这么说。看来,他也不似牛雪卿想的那么死板。偶尔撒个谎,他也是默许的。   “牛姑娘,你已有线索?”   牛雪卿体会到了公孙策的意图,自然不能让自己这儿露出马脚。于是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你发现什么了?”陈员外定定看着牛雪卿。   牛雪卿不敢愣,硬生生接道:“抱歉,无意冒犯,只是在未确定凶手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线索不能轻易对外透露。”   陈员外似乎没有怀疑,但却有些生气:“你的意思是,我也可能是杀害萝儿的凶手?虎毒不食子!”   “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虎毒不食子,人却比虎复杂多了。说个人尽皆知的例子,郭巨埋儿不就是父亲杀害孩子的例子吗?”牛雪卿道。   “郭巨埋儿是为了孝道!”   “我也没说您是出于恶心呐!不过不论善恶,杀人都要偿命。”   陈员外气得不行:“听你这语气,是认定我是凶手了?!”   “雪卿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屡次阻拦我们到案发现场查案,的确让人生疑。”   “你——”   “若您不准许我们进入现场,除了之前的那个嫌犯,您作为嫌疑也极大的一个人,也会被我们视为调查对象。”   牛雪卿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若是想洗脱嫌疑,便让他们到现场去,查出真凶。   “……也罢,你们去吧。但是萝儿的东西,你们一个都不能弄坏!”   “多谢员外。”   “雪卿,你方才随机应变得很好。想不到,你有这般聪慧。”   牛雪卿虽然感觉这话说得像是自己平日里表现的很傻一样,不过毕竟是被夸了,牛雪卿还是笑笑。   因为牛雪卿昨日对屋子的那番描述十分专业,今日查看便仍带了牛雪卿一起。可在屋子里又看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看来屋里是没什么可查的了。于是大家决定把关注的重点放在嫌犯身上。   这自然就不会叫上牛雪卿一起了。牛雪卿也想做点什么,于是便仍是在案发现场,看看还能不能发现什么。   幸好死者的死法不大血腥,屋内还很平静,不然牛雪卿还真是不敢待在这间屋子里。   “有什么特别的呢?”牛雪卿以前喜欢玩密室逃脱,找线索也是挺擅长的。可是这个屋子,难道真的是个没有线索的屋子?   一阵风吹过。春日里,乍暖还寒。牛雪卿不禁打个哆嗦,目光又落到炭炉上。   真是有钱人家啊。这春日里,一般的人家都不烧炭火了。倒春寒的时候烧炭火虽然奢侈,但一定很暖和,很舒服吧。   可是……都春日了,不用烧那么多炭火吧?   挺大个炭炉里,堆了一多半的炭。   死者是呼吸困难致死……这个屋子只有这一处古怪,没有伤口,不是中毒,过多的炭火……   难道是,一氧化碳中毒?!   牛雪卿寻到公孙策,兴奋道:“先生,我知道死者是怎么死的了!”   公孙策惊讶道:“你知道?!”   牛雪卿点点头:“应该没问题,她应该是中毒死的。”   “仵作检查过,不是中毒。”   “嗯……我说的这个中毒,和鹤顶红之类的□□不大一样。使其中毒的是炭火燃烧产生的一种气体,它不是破坏人的器官,而是在人体内吸收人吸进去的气,使人无法呼吸。仵作……大约验不出来。”   “这不可能吧?若炭火燃烧产生的气体当真有毒,那么多烧炭火的人家,岂不是都要出命案了?”   牛雪卿蹙眉,想要解释碳在不完全燃烧和完全燃烧的情况下,产物是不同的,实在有些困难。   “嗯……其实,炭火燃烧的产物有两种。在空气充足的时候,产生的气体是无毒的。可若是空气不足,产生的气体便是有毒的了。死者死时门窗紧闭,空气不足,屋里又点了大炭炉,才会死亡的。”   公孙策惊讶地看着牛雪卿:“你……确定吗?这个说法……实在很鲜见。”   牛雪卿点点头:“如果既没有外伤,又没有中毒,且又是呼吸不畅致死,应该没错了。”   “如此鲜见的作案手法,你是如何得知的?”   牛雪卿想想道:“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我喜欢读一些记奇闻异事的书,具体是哪一本……我也不大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案子真是低产啊……还是打情骂俏好玩。 ☆、转益多师是汝师   晚些时候,公孙策让牛雪卿将她的看法告诉其他人。其他人果然也十分惊讶,不大能理解。   包大人思索一下,还是要实验一下才能确认。   张龙捉了只耗子来,用线拴住,在够不到的地方烧上炭,用个木头匣子罩起来。   约莫一个多时辰,再打开盒子,耗子果然已经死了。   “牛姑娘博学广识,在下佩服。”公孙策年纪长上牛雪卿二十多岁,只这一次自称“在下”,看来是当真对牛雪卿感到佩服,愿以平辈论交。   “雪卿万万不敢当,多谢先生谬赞。”牛雪卿忙推脱,但看出公孙策是真心认可牛雪卿的学识,心里也挺高兴的。   “你不必过谦,待本府查明,若陈萝当真是死于此种原因,你便立了大功了。”包拯笑道。   牛雪卿有些高兴,见大家都夸奖自己,便望向展昭,他果然也含笑看着自己,眼神中写着赞许。   牛雪卿微微羞赧,看向别处。   牛雪卿的话得到了证实,看来,死因就是如此没错了。   有了如此突破,一切便顺理成章了。死者怕冷生了炭炉,却不知会中毒,误将门窗紧闭,便中毒身亡了。   真的是这样吗?   牛雪卿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当夜,牛雪卿回到房里,慢慢将思路捋清。   不妥在于,如今已是春季,家中富裕又怕冷,点炭炉还可以理解。可是……死者屋中的炭,未免太多了一些。   已经春日,烧个几块炭也就罢了,可是死者屋里的炭火太多了,这也是致死的原因。   这其中,恐怕不是不小心致死这样简单的。   牛雪卿将想法说给了其他人,大家也表示认可。探讨一番,觉得也许屋子中还能找出什么线索。   虽然牛雪卿的化学还是初中水平,但是一氧化碳的产生条件,牛雪卿还是知道的。除了要有炭和氧气之外,还要炭和氧气的质量在一定的比例范围之内。也就是说,还要不完全燃烧。   之所以在这个时代,人们还没有发现一氧化碳,就是因为大多数时候,空气都是流通的。   如果不是当时所有的窗户都关起来了,死者也就不会中毒了。   这个季节,风大天凉,关窗户也正常,但是……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牛雪卿在窗外徘徊,窗台上堆了许多桃花。   大多数窗子外的花瓣都是均匀分布的,只有一扇窗外,花瓣有些散乱,地上的也比别的窗下要多一些,似乎是从窗台上飘落下来的。   这不过是很微小的区别,若是不仔细看,也发现不大出来。   牛雪卿想到了些什么,忙回到屋里,打开最靠边的一扇窗子复又关上,又跑出去,花瓣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窗子从屋外是打不开的,但却可以关上。牛雪卿再次打开窗户,跑到屋外来关上。   从屋内关窗是拉着关的,从屋外则是推着关的。推到一半,窗子便不吃劲了,所以落下的速度会很快。   所以,当窗子落下的时候,花瓣便会被激起来一些。   “果然是这样。”牛雪卿看着窗子,“窗子是被人从外面关上的?”   牛雪卿忙把发现说与包拯,包拯表示认可。   “所以……这有可能还是谋杀!”牛雪卿分析道。   “本府也以为,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本府审问嫌犯,见其言辞闪烁,有所隐瞒。有此发现,看来确然不是意外了。”包拯欣慰道。他也同时觉得,牛雪卿当真是个细心的姑娘,这般细节,当真很难发现。   这一次的案子,牛雪卿真是立了许多功啊。   之前,开封七子都没料到,牛雪卿一个姑娘,在办案方面也能帮上他们这许多。   其实,牛雪卿在现代看了这么多电视剧,理论知识储备丰富,而她本就聪明且细心,查案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极艰难的事情。   只是之前没机会展示罢了。   在牛雪卿找出死因之前,包拯就已经审问过府里的人了,的确只有嫌犯言辞闪烁,十分可疑。   只是,还没有证据。   牛雪卿的发现只能说明窗户是被人从外面关上的,炭炉里的炭多也可能是怕冷,且烧炭杀人的方法闻所未闻,即使能够通过实验证明,仍然缺乏证据。   商讨过后,还是决定从嫌犯身上入手。这种作案方式过于鲜见,不像是他一个市井之人能够会用的。若凶手是他,那么他近日来定然做过些什么特别的。   而且,死者屋中的炭也太多了,沿着这条线,也许也能查出什么。   当然,这些事情,也是与牛雪卿无关的。   开封府的办事效率,自然是很高的。   摸着这两条线,开封府很快弄清了前因后果。   嫌犯是给陈府送菜的。前不久,他找到陈府的管家,说自己还找了个别的差事,进了批炭,一个冬天没清货,想趁着倒春寒再挣点钱,再晚就卖不出价了。   所以,他想让管家想办法加大府里炭的用度,把府里的存炭用完,趁着天凉再进一批,赚的钱,二人三七粉。管家三成。   所以,死者屋里才会烧这么多炭。   然而事实是,嫌犯根本就没有进炭。所以他想做的,其实只是加大陈府炭的用度而已。   这样来看,便证据确凿了。   只是,还有两个问题。   一是动机,嫌犯同死者根本没有交集,为什么要杀人?   二是作案方式,他一个市井平民,如何知道这样鲜为人知的作案手段?   不过,问一问,说不定就能解开疑惑了。   审问过嫌犯,说是没有结果,却也是有结果了。   嫌犯交代,是因为有一次在府中遇到了死者,死者瞧不起他是个送菜的,贬斥了他几句,他便怀恨在心,伺机杀人。至于作案手段,只说是偶尔听别人说来,便试了。   这个动机不光苍白无力,而且并不成立。为了一次大小姐脾气杀人本就不大可能,况且据府里人说,死者极少去厨房,而嫌犯平时送菜只去厨房,根本没机会遇上。而作案手段就更不可能了,且不说谁会茶余饭后讨论杀人手法,这样鲜见的手法,哪是那么容易碰上的。   而且,他之前因打架斗殴被捕的时候,尚且抵死狡赖。而这次是人命官司,他反倒一口承认。显然,他不是凶手。   或者说,不止他一个凶手。   真凶,就没那么容易问出来了。   询问无果,便该让牛雪卿试试了。   一开始,牛雪卿去牢房,因着是个姑娘家,开封府都会派人陪着。不过后来牛雪卿牢房去得多了,牛雪卿自己也表示没关系,就也自己去了。   “老子都说了,是老子一个人干的!你们还问个啥!”   其实,牛雪卿如果只是比较擅长劝人,懂点心理知识,说话又一针见血,也不可能解决绝大多数劝人的问题。如今,牛雪卿的口才已经被所有人认可。她已经是开封府办案流程中必不可少的一个人。只要有执拗的案犯或者证人,大家都会请牛雪卿去,还有很多时候,是因为牛雪卿是个女孩。   面对小女孩,大多数人都会同对待男人不同。有的人对待姑娘家是不懈的心态,若此时牛雪卿一针见血说出什么,再说些甚有道理的话,对方便会觉得自己连一个小姑娘都驳不过,一气馁,便不再顽抗了。还有些人面对小姑娘会放下戒备,牛雪卿再用特殊的方式好言相劝,便能达到目的了。   针对现在的情况,牛雪卿觉得,还是先劝劝比较好。   “……能告诉我,你隐瞒的原因吗?是在保护谁,还是……”   “就是老子干的!”嫌犯不耐烦道。   看来,他不是在保护谁。那就不能靠让他卸下防备了。   牛雪卿皱眉想想:“……开封府的人,不喜欢用刑。”   对方沉默。   “但是……不代表永远不会。”   对方猛地抬头。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什么隐瞒。可是……我们能使出来的刑罚,绝对比你能想到的多……我只劝你,想清楚些。”   “老子只是想死得痛快点,怎么这么难啊!”   “若是你能供出真凶,在行刑之前,开封府定能保你安全,说不定还能为你减刑。”   “真……真的吗?可老子要是不死,迟早也会被弄死的!”   “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包青天包大人,不过,既然圣上派开封府来查这个案子,说明开封府是有能力的。你应该能看出来,开封府是誓要查处所有违法之人的。若你说出真凶,我们会将所有违法之人连根拔起,又哪来的人加害你呢。”牛雪卿虽还不确定,但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它多半是受到威胁,若是供出幕后主使,绝不会让他好死。这样,倒也不难办。以展昭的功夫,护他周全并不难。这比劝他别去保护某个人要容易,只要给足承诺就行了。   “你一个小姑娘……做得了主?”对方还是有些怀疑。   “你是重要的人证,你的安全受到威胁,包大人自然要派人保护你,不需要我做主。”   “……好吧,老子都告诉你们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讨厌写案子……下一章估计就开始感情戏了吧。 ☆、休言女子非英物   果然,他是有人指使的。   他是当地一个地头蛇组织之下的小喽啰,这次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这个地头蛇组织头目指使的。   这个组织在城外有个山庄,十分隐蔽,用于藏匿财宝,开会探讨事宜,是这个组织顶大的机密。   可是有一天,死者在城外赏花,与友人走散,误打误撞寻到了山庄,还恰巧碰到他们开会商讨事宜。   死者当然是被威胁不能说出去,可是这个地头蛇组织能够这么庞大,自有其心狠手辣之处。于是,头目便派了这样一个小喽啰去做掉她。这个组织自有一套手段,像这样毫无用处的小喽啰,若是被查出来了,自然是要被放弃的。可是怎么让他们不供出幕后主使呢?自然是让他们知道,如果他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会死的比斩首惨得多。   至于作案方式,组织的头目,自然不是一般人,或是经历丰富,或是饱读书卷,偶然间知道了这样一个鲜为人知的作案手法,比起一个小喽啰,倒也说得通了。   这个地头蛇组织从成立也有四五年了,与官府打了不少交道。若说对其最了解的,也应该是官府。   想要将这个地头蛇组织连根拔起,还是得找应天知府先了解情况。   吃饭的时候,牛雪卿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大对。   平日里,包拯吃饭的时候,脸上也无甚笑容。可是今日,他却是皱着眉,似乎很气恼的样子。匆匆吃完饭,包拯便先行离开了,公孙策也跟着一起走了。   在外办案,有时要边吃饭边讨论案情,所以开封七子并牛雪卿在征得牛雪卿同意后便同桌吃饭了。见大人心情不好,大家也快速把饭吃完,各去忙了。   今日,包拯去找应天知府了解地头蛇组织,回来就这样了。究竟发生什么了?牛雪卿一头雾水。   想了想,牛雪卿还是决定问一问。大家都走了,展昭排在最末,牛雪卿唤住他。   “怎么了?”展昭停下脚步。   “今日……大人是怎么了?”   展昭复回屋中,无奈道:“今日,大人将知府大人训斥了一番。”   牛雪卿有些惊讶:“为什么?”   “大人得知,那地头蛇组织唤作虎头帮,在应天府作威作福已经有四五年了。应天府明明有证据、也有能力将他们连根拔起,却不作为,便训斥了知府大人一番,气也迟迟消不下去。”   “那……知府大人如何回应?”   “知府大人自然是连连称是,甘愿担疏忽之罪。”展昭说着,面上竟现出苦笑来。   对于展昭的表情,牛雪卿自是早已钻研透了:“展大人对此事,定然有一番自己的看法吧。”   展昭低头笑笑:“那……姑娘可有什么见解?”   “我觉得……知府大人未必是个昏官。”   “愿闻其详。”展昭看着牛雪卿,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我去年一路来开封,也经过了不少州府。哪里没有地头蛇?也有不少官府,与地头蛇斗智斗勇。费财费力不说,很难将其根除。百姓的势力,其实要远远大于官府。就算能够根除,很快也会有别的势力崛起。于是周而往复,地头蛇可以兴起好多拨,可官府的力量是有限的。但是,如果让大蛇约束小蛇,做起事来就不束手束脚,也省了官府的劲儿。既然地头蛇无法避免,那只要不做得太过,是可以让其与官府平衡的,没必要赶尽杀绝。若能当真做到这个程度,其实也算是有才能之人了。”   在这个封建社会,机会不均等,百姓很容易觉得世道不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于是便捡软柿子捏了。想在生产力、知识水平有限的古代,靠官府消灭全部的地头蛇,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老百姓的事,得让老百姓自己管。官府要做的,是平衡,得让最大的地头蛇也有所忌惮。   “这么多年,官府和虎头帮一直能维持着平衡。虎头帮只收钱,不伤人,还能管制着恶霸,知府大人也算是做的不错了。可没想到死者却撞见了他们的老巢。官府可以不查,有人报案却不能不管,他们这才起了杀心。可是他们犯了命案,官府就不能再坐视不理了。包大人刚直不阿,眼里自是揉不得沙子,容不得官府和地头蛇同流合污的事,自然气恼。正是因为他这份刚直,才能被奉为青天,开封府才没有地头蛇。只是,这是他从前费时费力震慑四方的结果,不是每一州府都有这个能力和资本。比起将官府损耗的入不敷出,与地头蛇形成平衡也未必不是一种解决方法。”   展昭赞许地看着牛雪卿,她的确聪慧细致,能将官场利益平衡看得这样透彻。   “所以我觉得,很多时候,比起包大人的行事方法,也许知府大人的做法更适用于大多数时候。”   “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帮助包大人办案呢?”展昭问道。   “原因有三个。”牛雪卿笑着道。   “哪三个?”   “第一,包大人做事,同知府大人的出发点不同。知府大人是为了做好应天知府的工作,包大人则是真正为了天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第二,这世间除了平衡者,还有破坏者、正义者。也正因为三者兼有,世道才不会乱。也就是说,正义者还是被需要的。比起为人唾骂的破坏者、中庸之道的平衡者,我更愿意做为民谋福的正义者。嗯……我的意思是,从大局角度来讲,相比正义,的确是将损失降到最小的平衡更为合适。可是从我自身角度来讲,我当然还是更愿意做一个正义的人。你可以理解为,道理我懂,只是放到自己身上,就又不同了。这两者其实都没什么问题。平衡者于短期有利,不会出乱子。正义者短期内比不上平衡者,可往大了看,若是人人都是正义者,那边不仅仅是不会出乱子,而是国家兴旺,一片繁荣了。至于短期还是长期,便看个人了。”   展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他似乎能学到许多。   “那……第三呢?”   牛雪卿抬头看看展昭:“第三,是因为你在这里啊。”   昨晚与展昭一时冲动探讨官匪平衡的问题,牛雪卿有点后悔。她的言论,会不会让展昭觉得,她是个没有正义感的人?   不过,从早饭时展昭对她赞许的神情来看,应该是没这么觉得的吧。   展昭是江湖人,对于地头蛇和官府如何周旋那些事,他知道的自然比包拯要多。对于这件事,他同牛雪卿的想法是差不多的。知府能够平衡官匪之间,将总损失降到最低,不能说他做的有什么不对。可这样一来,总还是有百姓要受苦。他自己也有些乱,究竟是该选择简单易行的平衡,还是劳民伤财的正义?   牛雪卿的话给了他启发,平衡是为了现在,正义是为了将来。现在和将来同样重要,所以选择哪一个,都是正确的。   吃过早饭,便又要开始查案子了。   包大人的目标,是摧毁整个虎头帮。可是现有的证词,仅仅是能够证明虎头帮的首领教唆杀人,不足以将整个虎头帮瓦解。只要首领揽罪,虎头帮就不过只是一个江湖帮派而已,根本没有理由让其解散。   但听说,虎头帮所有的成员名单及收受的保护费数目都记于一本账册之上,若能找到那本账册,便能够定罪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兵分两路,包拯和公孙策负责审问犯人账册去处,其他人负责打听、搜查相册在哪儿。   当然,这暂时,又和牛雪卿没什么关系了。   闲来无事的日子,牛雪卿就每日上街找个茶楼,要盘点心,听听评书,日子也挺悠闲。城里的段子听腻了,便上稍远些的城郊找茶楼听段子。   这一日,牛雪卿刚吃上点心,官兵就闯了进来,为首的是展昭。   “展大人?!”一切发生的太快,牛雪卿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见到牛雪卿在这里,展昭也很惊讶,但顾不上管她,便与店中之人搏了起来。   牛雪卿懵懵的。所以……这茶楼老板是虎头帮的人?客人纷纷跑开,牛雪卿却不知该不该跑。留下来能帮忙吗?还是赶紧照顾好自己?   “没时间解释了,这里很危险,去后院牵匹马过来等着!”忙乱之中,展昭对牛雪卿甩出这样一句话便将牛雪卿推出茶楼。牛雪卿不敢耽搁,忙往后院而去。这后院是茶楼自己的后院,不对客人开放,但展昭既然已经带人闯进来了,自然没人再去管牛雪卿,她便忙寻到马厩,随便牵了一匹马便跑到前边去。   展昭似乎已经找到了想找的东西,其他衙差还在同人缠斗,展昭则上马准备拿着东西先行离开。   “上马,展某先把你送走!”展昭皱着眉道。   “哦。”牛雪卿还是愣愣的,忙翻身上马。   “驾。”展昭一声令下,他的马便飞奔而去。牛雪卿这才意识到,她根本不会骑马!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改了一点bug。 ☆、骏马骄行踏落花   对于骑马这件事,牛雪卿做过的次数,两只手足够数的过来。而且每一次,因为她的胆小,只敢让马走,从未让马跑过。而且上一次,还是四年前。   可是现在,显然,她不可能不跑。   牛雪卿狠狠心,不就是骑马吗!于是一夹马肚子,马果然很听话的向前跑去。   展昭见牛雪卿跟不上来,放慢了速度。见牛雪卿追上来,这才又打算开始加速。   “展大人,我不擅长骑马,跟不上你!”   展昭皱皱眉,拉过牛雪卿的马缰绳:“我带着你,你自己也得拽紧了缰绳。”话毕一夹马肚子,两匹马便奔了起来。   奔跑之间,展昭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一下。原来,他们查出账册就在这座茶楼,茶楼老板就是虎头帮的几位当家之一,于是赶忙过来寻找账册,却不想遇到了牛雪卿。账册已然拿到,其他人在后面拖延时间,让展昭将账册赶紧送到府衙。当然,这些话,牛雪卿只有听的份儿。这个速度,她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了。   很快,马蹄声渐渐多起来。是有人追上来了!   牛雪卿不敢回头,只听着声音越来越近,鼓起勇气问展昭:“展大人,如果他们追上来,你有胜算吗?”   “为首的那个同展某功夫不相上下。”展昭只这样道。   后面追来的人显然不止一两个,其中一个同展昭功夫差不多,可再加上帮手,那必然是没有胜算了。   “以他们的行事作风,若是他们追上来,是仅仅会抢走账册,还是会赶尽杀绝?”   “……应该会赶尽杀绝。不过没事,有展某在。”   展昭的话让人安心,虽然情况不容乐观,牛雪卿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很快,牛雪卿就意识到,展昭不过是在逞能。   “若是一会儿缠斗起来,你拿着账册尽快回府里去,展某拖住他们。”马蹄声已经离得很近了。展昭大概也知道,一场恶战免不了了。   “展大人,若你单独走,他们可追的上你?”   “不好说,也许追不上,也许能追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说不定我们都会有危险的!要不我们分开走。你把账册假意给我,让他们看见,然后我们分开,他们定然会来追我。等他们追上,发现账册不在我身上,为了追真的账册,必然不会再同我纠缠,定然会去追你,但这个时候,应该就也追不上了。这样既保全了账册,我们还都能有一线生机!”牛雪卿知道自己不会骑马,可是如果不分开走,他们恐怕都会有生命之危。若是分开走,自己尽力一试,说不定能控制着这马走一段。那样,他们还都有生的机会。   展昭其实是认同牛雪卿的。若他们当真追上来,以自己的武功,同首领搏一搏还可以,可想挡住所有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到时候随便派出一个,牛雪卿便无法招架。所以,自己其实没有信心保护牛雪卿。与其这样,还不如引开他们。他们的目标是账册。若是发现追的一人身上并没有账册,定然不会再耽误时间杀人。   “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若是他们没有全去追你,剩了一两个继续追我,我跑不快,又没功夫,会更危险的!”   展昭皱皱眉,的确,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牛雪卿引开别人,可是……   “展大人,别犹豫了,再犹豫下去,我们都会有危险的!”   展昭皱皱眉,终于答应,虚晃一下,将账册递给牛雪卿,牛雪卿假装收起来,实则是将账册塞入展昭袖中,继而一勒缰绳,往旁边桃林而去。   牛雪卿不停地夹马肚子,她在想办法加速。她要用最快的速度,为展昭争取更多的时间。   展昭一定不能出事!自己要保护展昭!   自己虽然不会骑马,可至少这样,展昭是安全的!哪怕自己最后会从马上跌下来,至少展昭不会有危险。   与其拖累展昭,还不如尽自己最大能力,换他的安全。   不久前,牛雪卿刚刚被人挟持,那是牛雪卿与死亡最接近的一次。现在,牛雪卿也随时可能摔下马来。即便是骨折之类,至少不会拼上性命吧?所以牛雪卿现在倒还算冷静。即使是最坏的结果,至少,自己也保护了喜欢的人啊。   身后的马蹄声不比刚才少,看来他们都跟过来了。展昭没事。   那就好。   身后的声音越发近了,牛雪卿继续加速,只觉得马跑得越来越快,风刮得脸上生疼,还有些花瓣被带到脸上。   牛雪卿曾听人教过,马是很灵的,若你紧张,它也会紧张。于是牛雪卿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为了展昭,一定要甩掉他们!   牛雪卿眼前是漫天的桃花,很美,很漂亮。   她不会骑马,能够撑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   渐渐地,马蹄声渐渐远了。   甩掉了吗——   牛雪卿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想拽拽缰绳使马减速。   一声嘶鸣,马忽得卧了下来!   这样的速度,牛雪卿刹那间便飞了出去!   果然,她还是没办法控制马。   一定很痛,不过没关系,自己可是保护了喜欢的人啊!   果然,后脑很痛。可还没等其他地方的疼痛传来,牛雪卿就失去了意识。   是……昏迷了啊。   因着牛雪卿的拖延,展昭带着账册回了驿馆。将账册交给包拯,展昭忙回去寻牛雪卿。   寻着分开旁边的那片桃林,走了许久都没有看到牛雪卿。   春季,风大花多,花瓣密密铺了一地,入目皆是粉色。可是,仅仅薄薄一层花瓣,若是摔到地上,仍是很痛的。   展昭越往里走,心越慌。牛雪卿说了自己不擅长骑马,又怎会走出这么远?   她……不会出事吧。展昭不禁加快了速度。   找到牛雪卿的时候,她身上已经铺了不少花瓣,却仍掩不住,脑后的一滩血迹。   展昭忙翻身下马:“牛姑娘——”   ……   展昭意识到不对,忙抱起牛雪卿到马上,策马疾驰而去。   地上,还留着那摊血迹。   桃花纷飞,展昭的心很慌。   牛雪卿的血还在缓缓流出,染上展昭的衣袍,湿湿热热的。她靠在展昭的心口处,展昭的心不禁跳得快了起来。   脑后流了这么多血……可会有性命之虞?   展昭的心中,有一丝不同于寻常的紧张。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丝紧张是从何而来。   牛雪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开封府了。   “阿雪!你怎么样了?视线有没有模糊?”是许久不见的公孙舞。   牛雪卿摇摇头:“没有……舞儿……我怎么了?!案子……结束了吗?”牛雪卿的筋骨只是有些乏,倒是不怎么痛。自己虽然从马上摔下来,但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案子已经结束了。你从马上摔下来了,差一点就没命了!”   “啊?”牛雪卿艰难地回忆着。只记得当时是晕了,有那么严重吗?   “你后脑着地,差一点就醒不过来了!”   “这么严重啊……”后脑着地是很严重的,的确是有可能危及性命的。牛雪卿得知自己原来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竟没有多少特别的情绪。大约是觉得,若是自己一命能够保展昭无事,也没什么亏的。   “我都听展大哥说了,你是为了救他?那以后也不能这样了!不管你对展大哥用情多深,也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啊!”   “我知道了。”牛雪卿笑道。不过,若是下一次,自己还需要用性命去保护心上人的话,也许自己还会这样的吧。   “你昏迷的时候,展大哥也来看过你,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便让他进来了,没关系吧?”   “展大人来看过我?”牛雪卿十分高兴,“他担心我么?”   公孙舞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为了他性命堪忧,他若不担心,未免也太担不起你这份喜欢了。”   “哦……”牛雪卿有些失落,“我还以为有什么特别的呢……”   公孙舞看着牛雪卿失落的样子,还是不禁取笑道:“你对展大哥那么好,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我可以进来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正在讨论他的两个姑娘霎时尴尬。   “当然。”两个姑娘异口同声道。   展昭进来坐下:“姑娘醒了。”   “嗯。”看到展昭,牛雪卿就很开心。   “这次……多谢姑娘了。”   “没关系……我不可能看着他们伤害你……伤害我们。”   展昭尴尬笑笑:“只是……姑娘怎会摔下来呢?”   牛雪卿沉默一晌:“我……我不会骑马。”   “姑娘不会骑马?”   “嗯……其实我是有些逞能的。我觉得,只要我能坚持上一会儿,至少,你就安全了……”牛雪卿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说,她怕说了,展昭会觉得有负担,可又不想隐瞒。   “姑娘之恩,展某定当报答。”   “感情的事情,本就是不求回报的呀!我喜欢你,对你好便开心,与你回不回报无关!”   展昭笑笑,觉得定然还是要回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要的冲突没有出来啊……女主虽然要死了但是好像节奏一点都不紧张啊…… ☆、桃李春风一杯酒   这个地头蛇的案子,牛雪卿可是在其中展露了不少才能。   她发现了死因,证明了这个案件是谋杀,审出了主谋,还护住了账册。开封府的人都意识到,牛雪卿若是能够更多地参与破案,定然是一件好事。   牛雪卿也想更多地与展昭接触,于是,顺理成章地,她便从参与一个部分,变为同开封七子一样参与全部案情。   不过近日也没什么大案,牛雪卿仍是挺清闲。   近日,开封府又来了一个姑娘。   也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是展昭从外面带回来的。   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毕竟是展昭带回来的。平日里爱慕展昭的姑娘虽多,可展昭都是断然拒绝。牛雪卿也不是小心眼的人,故而也并不大在意。不过这一次,毕竟是展昭主动领了个姑娘回来,虽然猜到他大约也没什么私心,可毕竟还是有些不同的,牛雪卿心里,有一点点不舒服,不过也仅此而已。   那姑娘是到厨房帮厨的。牛雪卿见过几次,气质也很普通,没给牛雪卿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这一日,牛雪卿空闲,便仍是到厨房去同大婶交流心得。   “牛姑娘,你见多识广的,可曾听说过一种吃食,黑黑的,吃起来甜中带苦,不同的甜苦程度不同。平日里是硬的,可若是夏日般炎热的日子,便会变软,再热还会淌成汤水,如冰一般?”   牛雪卿手里择着菜,本只是给一耳朵听着,脑中一转,却忽的一惊:“大婶,你说的这个东西……唤作什么?”   “嗯……我也是听别人讲的,是个挺怪的名儿,叫什么巧……巧什么的。听着挺有意思的,可惜她说中原没有,她也不知哪儿能寻到。你读书多,平日也常常讲一些我没听过的东西。所以我想问问你,可知道哪能找到这东西?”   牛雪卿忽然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牛雪卿读过不少杂七杂八的书,她知道,巧克力,历史最早也不过追溯到16世纪,这个时代是绝对不可能有的,也不可能有人知道。   是巧合吗?还是……   短暂的停滞之后,牛雪卿神情激动道:“大婶,您是听谁说的?”   “来帮厨的薛姑娘啊,你……怎么了?”   牛雪卿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冷静道:“她今日出去了吗?”   “她买菜去了,估计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回来呢。”   “她回来之后,麻烦您让她去找我一下,或者唤我来找她,我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同她说。”   大婶虽不明就里,但仍应下。牛雪卿便先回了自己房间。   一路上,牛雪卿都是晕乎乎的。如果薛姑娘真的能说出巧克力来,那便必然是来自未来无疑。可毕竟现在还不确定,也可能只是巧合。   只是,若仅仅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些。   如果,薛姑娘真的来自未来,那牛雪卿,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们可以彼此提醒着,时常聊一聊现代的手机、电脑、汽车,回忆一下曾经,也是未来。而不是只有一个人,无人可诉,静等着记忆渐渐消逝。   牛雪卿曾想过,当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二十年,当自己在北宋生活的时间比在现代生活的时间还要长,当自己成为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北宋人之后,可否还记得那恍然如梦的儿时记忆。当自己看到从现代带来的手机、眼镜,还能否相信,自己真是来自一千年后,截然不同的未来。自己会不会也怀疑,那不过是自己一时的臆想,根本不存在。因为那个时候,对于现代的记忆,那些其他人从未听过、见过、想象过的东西,已经随着时光,消磨尽了。   可如果是两个人,那她们便可互为佐证,她们,就是来自未来。   白日里,有人上门求诊。不是寻公孙策,而是寻公孙舞。那家人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家中孩子病了,只因不想让男子进入闺房,便让孩子生生撑着,也不看大夫。听人说公孙策的女儿也曾修习医术,若非疑难杂症也能治一治,忙来请其过去。   公孙舞听完十分气恼,却也不敢耽误病情,忙赶过去。晚些时候捎话回来,说要晚一些才能回来。   故而房间里,现在只有牛雪卿一个人。   敲门声响起,牛雪卿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牛姑娘。”是展昭。   平日里,若是展昭来找她,她自然是兴奋得不得了。不过今日,她在等的是更重要的人。所以见到展昭,她反而松了一口劲儿。   见牛雪卿有些反常,展昭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开门见山道:“方才在厨房碰见先生了,他说姑娘晚间没吃多少东西,叫展某多做一份吃食给姑娘。”   晚饭之时一直在想薛姑娘的事情,的确没吃什么。所以……展昭现在是亲自为自己做了吃食吗?虽然是受公孙策之托,但牛雪卿也一下子高兴起来。   “谢谢你!”乱七八糟的事情被抛诸脑后,牛雪卿只沉浸在展昭为她做了东西吃的喜悦之中。   展昭大约是为了怕牛雪卿想太多,留下食篮便走了。牛雪卿喜滋滋地打开食篮,不过是胡饼切开,在中间夹了剩菜。不过,再怎么说也是展昭夹进去的,牛雪卿仍是吃得香。   吃了没几口,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牛雪卿才想起这极重要的事,忙起身开门。   这次总算没意外,是薛姑娘。   “买菜回来忙着准备晚饭,现在才过来,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牛雪卿摇摇头,把嘴里的半口胡饼咽下去。   她也不客气,进屋直接坐下,还未等牛雪卿开口,便道:“姑娘在吃东西啊?我晚饭也吃得不大饱,可否分我一些?”   牛雪卿觉得,她有些自来熟。明明二人没说过几句话,她却提出要分她的食物,总是让人有些不自在。不过牛雪卿不是小气的人,若是平时,自然也就分了。不过这是展昭做给她的,她多少有些舍不得。   见牛雪卿露出为难的神色,她有些不悦:“那便直接说事情吧。”   是了,说正事要紧,牛雪卿忙将准备好的话说出来。因着见她有些不悦,忙陪着笑脸道:“我是今日写了首诗,舞儿不在,府中只有你同我年纪差不多,所以想让你给我看看,写得如何?”   对方不悦更甚:“就为了这个?我不大懂这些,你去找公孙先生给你看吧。”   “以我的这点本事,若是去找先生,岂不是班门弄斧了?你不懂也没关系,帮我看看顺不顺口,读起来韵律如何也行啊。我在府中也没有其他朋友,只能寻你来帮这个忙了。一会儿咱们看完了,我再给你去做点东西吃,不比吃剩的好?”   对方皱皱眉,听牛雪卿答应做东西给她吃,终是同意道:“好吧,只是我若是给不出什么中肯的意见来,你可别怪我,我可没写过诗。”   “好好好。”牛雪卿忙翻出下午写的字笺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对方只匆匆读了一遍,便愣住了。   “这是……你写的?”   见她如此神情,牛雪卿心中也狂喜起来:“是啊,不好吗?”   “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她喃喃道,“牛姑娘,你可认识姓苏的人家?”   她能说出“姓苏”这样的字眼,已然来自未来无疑了。此时苏轼都还未出生,她若非来自未来,不会知道是苏轼写下的这首《水调歌头》。   “认识。我认识一人,名唤苏轼。”   对方神色清明一些:“原是如此。”   “不过,他此时,尚未出生。”   “?!”   因着展昭的缘故,牛雪卿对于北宋相关的了解远远超于常人。可对于其他穿越时空的人来说,就不都是这么幸运了。关于苏轼的生卒这样细致的事情,旁人不知也很正常。不过此言一出,便算是摊明身份了。   “你是——”   “和你一样,我来自未来。”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两个姑娘抱头痛哭,互诉身世了。   薛姑娘全名叫薛梓茹,在现代刚上初二,小牛雪卿一岁半。和牛雪卿差不多,她是在坐激流勇进的时候穿越的。   她们是同一天穿越的。可是比起牛雪卿,薛梓茹在北宋的这一年,远远没有那么顺利。   牛雪卿穿越的时候,坐的是一个小型过山车,所以既没有存包,也没有戴眼镜。这就成就了她一路上可以用手机和人沟通。可薛梓茹做的激流勇进,却是要求存包、摘眼镜的。   所以,薛梓茹来的时候,一无所有。   幸好,她眼睛度数并不高,生活不是很受影响。但是,因为语言不通,她没办法找一份差事,想当个东西都做不到,于是只能一路乞讨。   不过后来,她渐渐能用这里的语言沟通之后,仍是沿街乞讨。这里,她说得一带而过,但牛雪卿看人很准,她大约能猜出来,不过是惰性使然,习惯了不劳而获,自然就不想做事了。   就这样,她在一个地方乞讨几天,就到了开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女配……也是女配里面最low的一个…… ☆、相逢何必曾相识   至于展昭,是薛梓茹向他乞讨,被问为何不找份差事。她只好推说寻不到合适的差事。正好府中缺一名帮厨的厨娘,展昭便将她带回了府里。   牛雪卿轻轻搂着薛梓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宁。哪怕她们从前完全不认识,哪怕她们的性格也是并不相合的,可此时此刻,她们仍是相拥而泣。   这几日,牛雪卿日日同薛梓茹待在一块儿,连公孙舞都顾不上理了。   接触多时,牛雪卿也渐渐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喜欢薛梓茹。她有些多事,喜欢斤斤计较,有些刻薄,总之不大讨喜。若薛梓茹仅仅是薛梓茹,牛雪卿不大会与她打交道。可是,她们都来自一个无人知晓的未来。所以这些小问题,也不那么重要了。   而薛梓茹心中,除了对牛雪卿的亲切之外,还有些别的想法。   她们同一时候来,她是一个乞丐,即使现在有了份差事,也不过是个帮厨的厨娘,每个月一两三钱的银子,日子过得十分拮据。而牛雪卿刚来的时候便没吃什么苦,又很快找了份体面的工作,虽无高官,却不缺厚禄,过得是富家千金的日子。   到了开封府,自己什么人也见不着,除了厨房大婶同自己聊聊家常之外,府里没人知道有她这一号人物。而牛雪卿,似乎已经赢得了全府的尊重,从包拯、公孙策到皂吏,同辈的尊唤一声“牛姑娘”,长辈也亲切唤她名字。不管走到哪儿,她都是个顶重要的人。   还有展昭。   开封长街上,薛梓茹蜷在一边,身上穿着破旧的麻布衣裙,手里拿个破口的瓷碗,逢人便迎上去。   “官爷。”见人过来,薛梓茹忙起身上前。走近后却一愣,那人眉宇英气逼人,而眉目又如画般温润。用“俊朗”形容似乎正合适,却又稍显不足。薛梓茹愣了一瞬方缓过神来。   “姑娘有事吗?”   “啊……官爷,赏些银两吧,我要养活弟妹和老母,实在需要银子。”   对方皱皱眉:“姑娘与其求人相助,何不找份差事做?”   薛梓茹一愣,结结巴巴道:“我……我一个姑娘家,不会女红,厨艺不好,什么都不会,找不到差事做……”   这话,薛梓茹说得心虚。若说什么都不会,也自可找个小户人家做丫头。她不过就是好吃懒做罢了。   “开封府中恰好有份帮厨的差事,不知姑娘可愿来?”   薛梓茹也皱起了眉,帮厨的差事定然辛苦,想来也挣不了几个钱,她是不大愿意做的。不过帮厨都是切菜之类的事情,开封府的食堂也不大会有多高的要求,恰有以劳换筹的机会,自己似乎没有理由拒绝。可是……   若是拒绝,无论怎样解释,都能被看出是想不劳而获吧。   这样好看的人,薛梓茹不想拒绝他,更不想在他面前失了面子。   “姑娘不愿就算了。”他无奈微笑,略摇了摇头。   薛梓茹从中,看出了失望的意思,觉得失极了面子,于是忙道:“不不,我愿意的。”   进了开封府,薛梓茹才知道,那日领她入府的人,竟是传说中的展昭!   展昭!她虽不了解,但也多少知道,应是个极英朗的英雄人物。怨不得这样好看呢。   看来,真人和传说一样好呢。   薛梓茹感觉自己心里,似乎萌生了少女的喜欢。约莫是距离产生美吧,她虽极少见到展昭,但每见一次,喜欢便多一层。很快,她便极确定了,自己喜欢上了展昭。   多方打听之后,薛梓茹得知展昭没有定亲,连喜欢的人都没有,便高兴起来。   可她总觉得,展昭并不是对其他年轻姑娘都是一样的。他对公孙舞要熟络一些,薛梓茹也能理解。可是牛雪卿来府里也不过小一年,展昭对其似乎也十分熟络。且他同牛雪卿之间,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   那日,她应约到牛雪卿处去,却见展昭提了食盒去。她在外面看了一会儿,见展昭同牛雪卿说了几句话,将食盒给了牛雪卿才离开。薛梓茹心中十分别扭,既拿着食盒去,便也是极亲近的关系了。所以她一进屋,看到桌上胡饼,便提出要分。见牛雪卿不舍的样子,心里更加确定他们之间不寻常。   薛梓茹有些过于狭隘了。展昭于牛雪卿,的确不过是寻常共事情谊罢了。他们之所以相对熟络些,是因为牛雪卿参与办案,他们接触机会要多些。且牛雪卿自己喜欢展昭,自己的确是刻意同展昭亲近。但展昭并没有表示反感,所以牛雪卿也就一直如此。久而久之,自然更为熟络些。至于他们之间多一些的那层朦朦胧胧的东西,是因为牛雪卿的原因。有着她的那份喜欢,他们相处之时自会有一些特别。不过那也仅仅是牛雪卿的单相思罢了。至于送吃的,一则是公孙策叮嘱,二则平日牛雪卿对展昭甚好,他也总要还些情谊,并没有其他的什么。牛雪卿是喜欢展昭,可也只是喜欢罢了,并未纠缠和要求,更没有任何暧昧,发乎情、止乎礼,并无什么。她是对展昭比较特别,但展昭并不反感。牛雪卿早已同展昭说清,让他不必顾及礼数拒绝。她如此做,并不仅仅是为了展昭,也是为了能够填满心中的喜欢。展昭也的确因着礼数推辞过,但牛雪卿依然表示,若是他并非反感,不必因此拒她于千里之外,于是便如此了。展昭同牛雪卿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可是薛梓茹就是觉得,展昭对牛雪卿不同。她嫉妒。   不过在此时,她们彼此相认,薛梓茹同牛雪卿一样,也是极高兴的,激动得不再想其他。只是激动过去之后,却又不免再次将自己同牛雪卿比较,发现自己处处比不上牛雪卿。便又联想到展昭,更觉得嫉妒。   为什么她哪里都比自己好?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被她占了?   牛雪卿条件的确比薛梓茹好太多了。薛梓茹来了开封,虽然感受到了开封城的繁荣,却因着贫穷,与这繁华置身事外。   牛雪卿日子过得也不算富裕,但温饱之余,倒还能有些闲钱。存起来一些,还能剩一些买钗环衣饰好吃好玩。因着他乡遇故知的情谊,牛雪卿想把这些都分享给薛梓茹。牛雪卿情商高,她也怕薛梓茹多想,于是也偶尔让薛梓茹给自己买些便宜东西,表面上算个扯平。   不过,薛梓茹还是多想了。她想得太多了,虽没觉得牛雪卿是刻意,却仍是心里十分别扭。她怀揣着嫉妒,仍是表面上同牛雪卿亲热。只因为,若不是有个这样的朋友,她的确是享受不到这些。她不舍得。   院子里,牛雪卿抱着爰爰同公孙舞聊天。   “阿雪。”薛梓茹迈进院子。   “阿雪,我去找爹。”三个人在一起本就容易尴尬,况且薛梓茹性格不讨喜,公孙舞和她又没有共同话题,于是她来的时候,公孙舞便会离开。牛雪卿也曾表示可以同薛梓茹去其他地方,公孙舞却真诚表示没关系,正好也不能总闷在屋里,出去逛逛也好。她们关系如此亲近,便也不客气了。   “你养的兔子真的好可爱啊。”   “爰爰,姐姐夸你呢。”牛雪卿将爰爰举起来让薛梓茹抱。爰爰是只温顺兔子,很亲人,牛雪卿抱它也不反抗。   薛梓茹想接过来,爰爰往回一缩。薛梓茹露出失望的神情。   “没关系,最开始舞儿想抱它,它也是这样。它有灵性,对熟人亲,熟悉之后就好了。”牛雪卿给薛梓茹一把兔粮,让她去喂爰爰。   爰爰果然吃得香。薛梓茹在爰爰吃得正香之时,一把捞起它,强行按到怀里。爰爰自然反抗,她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死死拽着爰爰,不让它跑。   牛雪卿看得心疼:“薛薛,别这样,它会不舒服的。”牛雪卿养兔子好多年,兔子什么习性十分了解,它显然十分难受。牛雪卿当然不忍心可爱的爰爰受这样的罪。   “它凭什么不让我抱!”薛梓茹气得手上力道更甚。爰爰一反抗,在薛梓茹手臂上划出常常一道血痕。   “啊!”薛梓茹一声尖叫,总算是松开了爰爰。   “你没事吧?”牛雪卿忙查看伤口,拉着薛梓茹去清洗。   虽是血道子,但爰爰毕竟性格温顺,牛雪卿也勤给它剪指甲,道子并不算深。虽没被爰爰挠过,但牛雪卿从前养的霄霄却是个暴脾气,牛雪卿常常被挠,处理伤口也算是有经验。挤了挤血,上了些药,毕竟薛梓茹也是现代人,各种疫苗也都打过,牛雪卿便觉得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这里的兔子没打过疫苗,保险起见,牛雪卿拉着薛梓茹又找公孙舞看过,确保没事了,便忙去安慰爰爰。   爰爰受了惊吓,牛雪卿一是怕它害怕,二是怕它以后会同自己不亲,于是抱起它来轻轻抚摸。幸好,爰爰还没有反抗牛雪卿。摸着摸着,爰爰平静了下来,用头蹭蹭牛雪卿的手。   “去玩吧。”闻声,爰爰跳下牛雪卿的腿,又高兴玩去了。   薛梓茹看在眼里,觉得牛雪卿对兔子和对自己似乎没什么区别,于是心里又开始别扭,觉得牛雪卿对自己好,看来并不是因为有多重视这段情谊。   但其实,她们的确没什么区别。在牛雪卿眼里,动物和人本就是平等的。她既然带回了爰爰,爰爰便是她的家人。薛梓茹是牛雪卿最好的朋友,爰爰是牛雪卿最亲的妹妹,而非牲畜或者宠物。她每一个都关心,每一个都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写的,脑子可能有点糊,有逻辑错误请提出。 ☆、开轩纳微凉   除了与牛雪卿在一起玩,薛梓茹的闲暇时间,大多会去找展昭。   展昭是不大喜欢的,于薛梓茹总是避之不及。   “展大人,给你做的。”薛梓茹将一盘油汪汪的炒饭推到展昭面前。   “姑娘……如是怕是不妥,有碍姑娘清誉。不过展某还是谢过姑娘。”展昭无奈笑笑。   “你吃都不吃便拒绝。”薛梓茹极不高兴。   展昭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炒饭,炒饭泛着油光。他今日亦是晚归才会加餐,深夜里吃这些油腻的东西,想想便觉得胃口难受。想到牛雪卿虽未说过,可每次做夜宵,也大多是面汤馉饳之类的,热乎乎喝下去,饱了肚子,胃也极舒服。且展昭虽不贪食,可不得不说,牛雪卿的厨艺,的确是比薛梓茹好太多了。   薛梓茹倦怠,不大愿意学,做的饭菜也不过是能吃罢了。牛雪卿做饭也算不得世间美味,但她做的面汤总是散发着香气,颜色也漂亮,让人食指大动,且越来越好吃。   “并非姑娘厨艺不加,只是展某无法回报姑娘,所以不能接受姑娘的好意。”   “你怎么不能回报了?!我要的回报很简单,你明明可以满足的!”   展昭摇摇头道:“展某一无所有,什么都给不了姑娘。”   牛雪卿喜欢展昭,薛梓茹是知道的。所以,她自然也知道牛雪卿会刻意同展昭亲近些。展昭话已至此,显然是明白自己的想法,又断然拒绝了自己。薛梓茹不解,为什么牛雪卿对展昭的示好,展昭便欣然接受,自己的示好,展昭便一再推拒。为什么展昭会同牛雪卿如此亲密,却对自己毫无余地可留?   但是,对于展昭来说,他们之间,自然是有区别的。   牛雪卿是早就说明了自己的心意与想法:她所做的,不仅仅是为了让展昭回应什么,更重要的是,对自己喜欢的人好,同自己喜欢的人亲近,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高兴,自己本身就会高兴。她也曾对展昭认真地表示过,有关清誉的事情,她能够想到结果并且为自己负责。   可是薛梓茹不同,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示好。展昭不能任由一个姑娘一时冲动,传出去遭人非议,劝说之余,自然要刻意避开。   牛雪卿的所谓亲近,不过是厨房偶遇的时候,多给展昭下一碗面汤,高兴地看着他吃;大家都在的时候,同展昭搭几句话;有案件的时候,同展昭商讨一下案情,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在府衙里遇见,会慌张一下,担心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失了形象,继而高兴同展昭打招呼,话不多说,眼中却满溢着欢悦。他们见面的机会不算多,见到了,牛雪卿便高兴。若是不见,牛雪卿也知道展昭忙,不会去添乱。即便是知道展昭在哪儿闲着,她也不会去打扰,一切随缘。若是当真时时追着,那未免也太无趣了。   薛梓茹便不同,她只要有空,都会去找展昭。无论展昭在做什么,她都会凑过去聊几句天,让展昭不胜其烦。且她话里话外,总是提及男女情爱。她的意思,展昭自然明白。可展昭本无意,她一再暗示,展昭难免尴尬,甚至觉得自己被逼迫一般。牛雪卿偶尔也提过,但并不挂在嘴边,和她相处并不辛苦。薛梓茹无论同展昭做什么,都实在太过刻意。即便偶遇,她都总是用别样的眼神看向自己。这眼神,竟似那教坊女子了。十多岁的小姑娘露出这样的神情,展昭自然不喜。薛梓茹虽还比牛雪卿小上一两岁,可展昭有时觉得,她的眼神和心思,远没有牛雪卿单纯。   牛雪卿本身的性格也让人愿意亲近。她温和、善解人意、替别人着想。同她相处的人都觉得很舒服。牛雪卿爱读书,即使在现代来讲,她也算是读书多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她也聪明,并不是小聪明,而是的确有些本事。虽然年纪轻,但用“智慧博学”形容也并不为过。展昭同她在一起,感觉也能学到一些东西。同智慧博学的人相处,是人人都乐意的。这本就是旁人嫉妒不来的。   而薛梓茹则不然,她虽不算是恶人,可对于十多岁的小姑娘来说,戾气也是颇重了。她偶尔会爆粗,待人接物有些刻薄,有挺多小脾气,府中人都不大愿与她深交,展昭也并非特殊。   且牛雪卿凭着自己的本事参与办案,与展昭有共事之谊,自然熟络些。而薛梓茹同展昭不过几面之缘罢了,展昭本没理由同她多打交道。   她们之间有着这些区别,可薛梓茹却看不到自身的不足,固执地认为,她们是相同的。之所以展昭对她们的态度不同,只是因为上天不公,继而不做任何改变,一味嫉妒牛雪卿。   这日清晨,薛梓茹起床去厨房,忽见到展昭自另一条岔路走来,薛梓茹忙凑上去。   “展大人,早啊。”   展昭无奈打招呼道:“姑娘早。”   “展大人去哪儿啊?”   “去找大人说些事情。”   “我们恰好同路。”薛梓茹忙站到他旁边。   展昭无奈,还未说书房还是花厅,且此时帮厨应是去厨房的,薛梓茹便说顺路,显然又是刻意了。可自己总不能说些什么,只好仍照原路走。   走至半路,便看到了牛雪卿。   “展大人,薛薛。”牛雪卿虽是心系展昭,但也没有忽略薛梓茹。   见牛雪卿望向展昭的神情暖暖,薛梓茹心中不是滋味。   待牛雪卿走过,薛梓茹皱皱眉,问展昭:“展大人,你将来,想娶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啊?”   展昭一愣,他不知道薛梓茹也是来自现代,突然问出这样的话,弄得展昭一时说不出话来。   “嗯……展某没想过。”   薛梓茹有些低落道:“我猜,你一定喜欢侠女吧?短衣女侠拿一把长剑,同你一起杀敌查案,并肩作战,一定是个浪漫的故事!”   “浪漫?”   薛梓茹没理会展昭的不解,沉浸在自己的失落里:“不过……这恐怕是有些难了。但是,至少我们可以共苦啊!”   见薛梓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想象,展昭忙道:“展某到了。”继而忙走开了。   几步间,展昭在脑中想想,与仗剑女侠一同作战杀敌,回到家中,粥菜全无,唯有二人各自擦拭伤口。   同这样的日子相比,现下的生活,也不差。   牛雪卿在公孙策的书房中整理书卷。没有复杂案件的时候,牛雪卿仍是负责这份工作,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薛梓茹并没有压低声音,牛雪卿自也都听入耳中。   薛梓茹对展昭有些喜欢,她虽没同自己说,她也能看得出来。   这本没什么,喜欢别人又没有错。况且喜欢展昭的姑娘很多,并不缺这一个。   只是,今日她才想到,她同薛梓茹说了自己的心思,她又容易多想,但愿她们之间,不要变得尴尬才好。   吃过晚饭,牛雪卿回到房间。已是六月,天气闷热。牛雪卿本就爱出汗,天气一热,身上更是时时浸透,十分难受。   来到古代的第二个夏天,没有空调的日子真是痛苦。   牛雪卿正闲靠在床上扇扇子,忽听外面有人唤:“舞姑娘,牛姑娘,来拿冰块啊。”   公孙舞和牛雪卿闻声一起出去,见张龙赵虎挑着两担冰过来。   公孙策的房间在这个院落的另一面,张龙提了一担直接放过去,赵虎将另一担拿到她们房前。   二人道了谢,抬着冰块进屋。牛雪卿问道:“舞儿,府中每年都会发冰吗?”   公孙舞点点头:“府中有冰窖,入伏便会送一担过来。”   原来今日入伏啊,怨不得晚饭时吃的角儿。牛雪卿来宋代一年,可是农历的纪年方法和节气划分,她实在还是不甚精通。若他人不说,她还是不大能弄清这些特殊日子。   “府中每个房间都有吗?”   “自然不是。冰窖中的冰块有限,只有包大人、展大哥、四位校尉大哥和爹才有,我也是沾了爹的光。”   牛雪卿笑笑:“那我也是沾了你的光了。”   不多时,薛梓茹来找牛雪卿。   “阿雪,这日子热成这样,真是没法过了。”薛梓茹迈着步子进来,“诶?你这里怎么这么凉快?”   “我有些饿了,这里留给你们,我吃东西去。”公孙舞又刻意避开。未及牛雪卿阻拦,她便已经出去了。   不过,公孙舞离开,她们说话倒是可以不必顾及。   “你这里怎么像开了空调一样?”   “府里给舞儿送了冰过来,我便蹭一份了。”   薛梓茹神色一黯道:“我那里也热得不行了,可否分我一些冰?”   “嗯……这得问一下舞儿。”冰原就不是给自己的,房间两个人住,自然要经过他人同意。   薛梓茹有些不高兴:“算了,我开个玩笑罢了。”   看出薛梓茹的小情绪,牛雪卿笑道:“天气怪热的,我们到街上去吃冷饮吧。”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两个人比来比去的好无聊啊……下一章尽量走剧情吧。 ☆、酒楼吹笛是新声   夜市上,牛雪卿和薛梓茹寻了个糖水摊子,要两碗砂糖绿豆,边吃边闲聊。   摊子是做冷饮的,自摆了不少冰备用,比起其他地方凉快一些。二人贪凉坐了许久,夜色沉沉方才回府。   乐声悠悠,薛梓茹问牛雪卿:“这是什么声音?”   “是笛子。”   “这么晚了,谁在吹笛子?”   牛雪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虽心里猜可能是展昭,但也不过猜测罢了。   “我们去看看?”薛梓茹有些好奇。   牛雪卿虽不想凑这个热闹,但见薛梓茹兴趣颇高,也只好同她一块儿去。   寻着笛声去,又是上次的地方。   果然是展昭。   “展大人!”二人齐声道。   展昭停下来:“二位姑娘。”   “展大人又在吹笛子?”   薛梓茹闻言看牛雪卿一眼:“展大人吹得真好。”   “不及牛姑娘。”   得了展昭夸赞,牛雪卿有些羞赧,微笑着低下头去。   薛梓茹心中不快,尽量保持着面色如常道:“阿雪还会吹笛子啊?”   牛雪卿心思细腻,意识到薛梓茹不是很高兴,遂转移话题道:“展大人为何又独自抒情?”   “这次只是聊作消遣罢了。”展昭笑笑,吹笛子又不是一定要有缘由。   又寒暄了几句,天色也很晚了,大家便各自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牛雪卿刚刚洗漱好,还未到去公孙策书房的时辰,薛梓茹便来找她了。   “阿雪!”   “这么早,你怎么来了啊?”牛雪卿有些惊讶。   “我是有事情找你。”   “什么事?”   “教我吹笛子吧!”   “啊?”牛雪卿一愣。   “展大人不是说,你会吹笛子吗?我也想学。”薛梓茹压低了声音,“不过外面师父定然是用这里的教法,我学起来定然困难,所以最好就是你来教我了!”   牛雪卿皱皱眉,薛梓茹的心思,她也猜出了一些。她们都喜欢展昭,展昭喜欢吹笛子,自己也会,她自然觉得同自己差了一块,于是想赶着学。可是出于如此的原因,怕是会三分钟热度啊。   可若是不答应,薛梓茹定然会误会了。   “……好。我下午回来,我们一块儿上街买笛子去。”   笛子这种东西,价格浮动很大。在现代来讲,有几十块的,几百块的最多,也不乏上千块的。在北宋也一样,各种价钱的也都有。薛梓茹每月便那么一点银两,供不起太贵的笛子,所以牛雪卿便帮她挑了一支便宜但还算好吹的。   牛雪卿教薛梓茹,最大的好处是,可以用简谱。   古代的乐谱牛雪卿看过,她反正是看不懂。且古代是宫商角徵羽五声音阶,同现代的音阶相比,乐曲变化又少一些。所以牛雪卿教薛梓茹,的确能让薛梓茹学得最好。   屋里没人,她们便直言不讳了:“这样按是do,这样按是re,这样按是……”   事实证明,想当老师不仅仅是掌握技术就行的。牛雪卿一开始就教指法,显然不是个正式的老师的做法。因为吹笛子的第一个难关,是吹响。而薛梓茹,根本就吹不响。   薛梓茹在这方面似乎也没什么天赋。笛子的确不容易吹响,可在有人指导的情况下,试上几十次也就差不多了。但薛梓茹练了两天,还是吹不出一个清亮的音来。   “薛薛,实在不行,你还是到外面去找个师父吧,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阿雪。”薛梓茹有些不高兴,“你自己吹得那么好,为何教不会我呢?你是不是……没尽力啊。”   牛雪卿感到冤枉,这真的不是她的问题啊!她在现代也有个朋友想学笛子来咨询她,她指点一下,对方便能入门。可薛梓茹无论如何也吹不响,牛雪卿也没办法啊。   “薛薛,我真的尽力了。你如果觉得我教不会你,那你可以另请高明啊。”牛雪卿也有点生气了,说话有些不留情面。   薛梓茹本就对牛雪卿心有不满,牛雪卿略有不满,她便拿起笛子,拂袖而去。   待牛雪卿气消下来,便想着去找薛梓茹说些软话。她虽没打算道歉,但至少让薛梓茹知道自己对事不对人,她不想失去这段对她来说极重要的友谊。   牛雪卿亲自熬了酸梅汤又放凉给薛梓茹拿去。薛梓茹也后悔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同牛雪卿闹僵,对自己没好处。于是欣然同她和好。   薛梓茹自己心里也多少有数,自己可能的确不擅长笛子,于是对牛雪卿道:“阿雪,你既然会吹笛子,别的音律应该也通一点儿吧?哪种乐器最容易入门呢?”   “嗯……古筝吧。入门快,不过若是要学精,什么都得费一番功夫。”   “嗯……古筝同笛子,能合奏吗?”   牛雪卿知道薛梓茹是什么意思,如实道:“能啊。等你学成了,我们可以一起奏曲。”   “……好。”   薛梓茹果然去寻了师傅学古筝,继而便忙了起来,又要去找展昭,就不怎么同牛雪卿腻在一块儿了。   这日牛雪卿刚回院子,便看到薛梓茹抱着把古筝进来,微微惊讶。   “你今日怎么来了?许久都不来找我了。”   “我这不是忙着学古筝嘛。现在好歹能弹个曲子,就让你来听听。”   “好啊好啊。”   条件简陋,薛梓茹将筝放到桌上,立时弹了起来。   曲子连贯,音准恰当,虽还欠流畅,但已经不错。薛梓茹在吹笛子上毫无天赋,在古筝上却是个人才。牛雪卿一个外行人也能听出来,以薛梓茹学的日子,能弹成这般,已是极难得了。   “很好很好。再练一练,便能独奏了!”   “那你同我笛筝合奏吧?”   “啊?”   虽说薛梓茹学得很快,但毕竟还是初学者,想跟上牛雪卿的笛子还不大可能。牛雪卿只能跟她了。   试着吹了一首,虽算不上美妙,但薛梓茹甚是满意。   “对了阿雪,我想问你一下,你知不知道,宫商角徵羽分别对应现代的哪一个音?”   “知道啊。”牛雪卿为薛梓茹一一说明。薛梓茹一一记下。   是夜,牛雪卿半夜起来吃宵夜,听到有古筝的声音隐约传来,十分微弱。古筝的声音不比笛子穿透力强,声音若有若无。   牛雪卿喃喃:“这个曲子……为什么有些熟悉?”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小星星?”那定然是薛梓茹没错了。   大晚上的,竟独自一人演奏《小星星》?   愿不得问自己宫商角徵羽对应的音符呢。   出于好奇,牛雪卿寻着声音过去,却没想到,展昭也在。   牛雪卿到时,展昭正一脸尴尬地看着薛梓茹演奏。   “展大人,薛薛。”   见到牛雪卿,薛梓茹有些不大高兴,仍是勉强打招呼道:“阿雪。”   “牛姑娘来了,那你们两姐妹聊,展某先行告辞。”展昭似找到救兵。   感觉薛梓茹似乎马上就要恨上自己,牛雪卿忙拦住他:“展大人不急。展大人可知,此曲还有词?”   展昭果然好奇止步。   牛雪卿看看薛梓茹,薛梓茹忙弹起来,边弹边唱上歌词来。   展昭听罢,只微笑,然后告辞离开。   薛梓茹见展昭走了,有些丧气。   牛雪卿寻个台阶坐下来,托着下巴道:“怎么了,很不高兴吗?”   夜色很静,人也静下来。   “阿雪,你怎么一切都这么顺畅呢?”   “啊?”   “没事。”薛梓茹收拾了筝,疾步离开了。   正如牛雪卿所想,薛梓茹果然三分钟热度,见展昭对她的古筝不感兴趣,果然没再接着练。   牛雪卿虽觉得有些可惜,但也不好去劝,只能暗道惋惜。   “阿雪,快到七夕了诶。”   “嗯。”牛雪卿不甚在意。   “你不兴奋吗?到时候,街上一定很热闹,定有许多美娇娥、俊公子到街上去。”   “你说的那是元宵节还差不多,七夕风俗多,大家都忙着在家穿针乞巧、拜织女、吃巧果,街上人不会多多少的。”   “可七夕不是古代的情人节吗?不出门,怎么约会?”   “古代的情人节其实是上元,也就是元宵节,七夕……其实不过是乞巧的节日罢了,因着牛郎织女的传说才渐渐演变成后世的样子的。”牛雪卿本身对古代文化、汉族文化感兴趣,读的杂书又多,这对于她来说是常识。   “原来是这样啊。”薛梓茹点点头,“那元宵灯节肯定很热闹吧?”   牛雪卿回忆元宵:“很热闹,处处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卖花灯、猜灯谜的,可有趣了。”   “那可有放河灯的?”   “河水还没全化呢,如何放河灯?”   “对噢。”薛梓茹不好意思笑笑,又遗憾道,“可惜那个时候我还在巴陵呢。那边的河可是没冻上。”   怕薛梓茹又多想,牛雪卿忙邀请道:“不过今年好了,等元宵的时候,我们一同上街,猜灯谜、赏花灯、绑布条许愿、挑珠钗首饰、看那些俊公子,如何?”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真是无聊到爆炸,争取两章之内推进剧情,我可以的! 另,这章立了个元宵节flag,这说明什么呢? ☆、轻罗小扇扑流萤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观的一首情诗,让许多人又误会了乞巧节。   真正的乞巧节,在现代人看来,就无聊得多了。穿针、乞巧、吃巧果,牛雪卿本不想参加,但又不想被看出什么异常,只好硬着头皮应付完,拉着薛梓茹上街闲逛去。   “今日街上果然没什么人啊。”   “嗯。”牛雪卿抬头看夜空,“也不知道哪颗是牵牛星,哪颗是织女星?”   薛梓茹也抬头,眯起眼睛来想辨认,却失败了。牛雪卿的视力,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薛梓茹还有个一百多度的近视,以星星的大小,看着还是有点困难。   “算了,不管它了。”   两个姑娘一路闲逛,便走到了汴河边。   七夕时节,天气已经不那般暑热,河边更是凉快。顺着汴河走一走,还挺舒服。   “阿雪!那是什么?!”   不远处有微弱的光亮在空中闪烁着。   牛雪卿凑近几步看看,兴奋道:“是萤火虫!活的!”   薛梓茹闻言,也凑上去:“可惜不多。”   牛雪卿笑笑:“有就不容易了,在咱们那儿,可是一只都看不到。”   “说的也是。”薛梓茹满足地停下来,就地坐下,托着下巴看萤火虫。   牛雪卿也跟着坐下来:“真好看。”   杨柳、微风、澄静如水的月光、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汴河水,还有若有若无的萤光。   这样美好而宁静的景色,没有人忍心说一句话去破坏。   薛梓茹想起一个有关萤火虫的传说,难得有机会在牛雪卿面前卖弄学识,忙道:“阿雪,你知道腐草为萤吗?”   “知道啊。古人认为,萤火虫由腐草化来,《礼记》中说,腐草为萤。其实是萤火虫在水边草根产卵,幼虫入土化蛹,次年变成虫,所以古人误会萤火虫是由腐草变化而来。”   牛雪卿又知道了,薛梓茹有些失落道:“阿雪,你真是哪里都好。”   联想到上次薛梓茹的话,牛雪卿站在薛梓茹的角度上想想,自己似乎的确各个方面都要比她顺遂许多。可客观地说,这其中虽有运气成分,但也与个人有关。牛雪卿自认待人接物是比薛梓茹讨喜些的,且她喜欢读书,又对古代的生活习惯本身了解多,即便顺遂些,也是靠了自己的努力,有何不可?   可薛梓茹毕竟是牛雪卿的他乡故知,牛雪卿还是不想她难过,于是决定诉诉苦,让薛梓茹知道自己也不是那样顺遂。   “其实不是,我也有不顺的地方,只是不想总抱怨,让自己和别人都烦心罢了。”   “嗯?”   “你知道吗,我现在做的事情虽然俸禄高些,却是可费脑子了。有时候搞得头要打结了一样。这倒不要紧,关键是这份事情,还要冒大风险。”   “?”   牛雪卿便将自己被劫持、坠马的经历讲给她,薛梓茹感叹道:“原来你也有不顺的时候。”   “自然是。你也有让人羡慕的地方啊。你看,我虽然会吹笛子,可我学了好多年才到现在这个水平,天赋算是很差的了。你学古筝学得那么快,那么有天赋,我都羡慕不来呢。你如今会看宋代的谱子了,我可还不会呢。”   薛梓茹闻言,果然高兴了许多。原来,自己没那么不堪。   两人聊了一会儿,便回了府衙,各回了房间。   “阿雪,你回来啦。”   “你还没睡啊?”   “今天七夕,我方才一直在院子里看牛郎织女星呢。”   “原来是这样。”   公孙舞低头挠挠跳上来的爰爰:“你的兔子爬到我床上了。”   牛雪卿摸着黑,一把把爰爰捞回来,这兔子如今已经长大了,约么至少六七斤。抱了几步路,牛雪卿已经感觉十分吃力。   让爰爰自己到地上玩儿,牛雪卿随便抹了把脸就躺到床上,一时还睡不着。   “阿雪。”公孙舞也还未睡。   “啊?”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不过你若是生气的话,就当我没说过便是。”   牛雪卿倒是不大担心,公孙舞是个有分寸的人,她能问出口的话,应该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你说。”   “你同薛姑娘,因何打起的交道呢?”   牛雪卿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转念一想,可能自己同薛梓茹的性格的确不容易成为朋友。若没有这一层关系,她本身也不大喜欢薛梓茹。   “她是我同乡。”   “阿雪,你不愿说便算了,你我这样好的朋友,不必瞒我。我曾听厨房大婶提起过,薛姑娘,是来自西北的。”   牛雪卿没想到,略一沉吟道:“实不相瞒,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同她的情谊同同乡差不多。我家在幽州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幽州城的人也大多不知道,村中景物也与其他地方有许多不同,所以,我对幽州的人也不都有同乡之感。那个村子太偏,很难遇到同乡。而薛薛,则是曾经去过一次,小住过一段时间。此时竟在其他地方找到故知,我自然有别样的感受。”   “你知道吗,我曾经害怕,当我在开封安家落户,当我的所有习惯都打上了开封府的烙印,记忆中的那个村庄,会不会就不在了。那样美好的一个世界,就那样消失,我不舍得,也不忍心。我怕我会问自己:真的有那样一个村庄吗?可若是有一个人能同我时时聊起那个村庄,那它就没那么容易褪去。即便我心存疑虑,也总能有人帮我证明,是有过那么一个村庄的。”   牛雪卿说着,眼角有些潮湿。   公孙舞听得心中有些难过,牛雪卿虽然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语气中的不舍和怀念仍是听得人心痛。牛雪卿曾说,家人都不在了,还回去做什么。但是看来,害怕回去,不代表舍得忘记。   “……阿雪,我明白你的感受。你知道吗,我也曾经害怕,几十年之后,爹不在了,我会忘记娘的样子。娘的家人,活着的,只剩下我和爹了,若是爹不在了,我真的好害怕自己会一天一天,忘记娘。”   虽不大一样,可在牛雪卿的带动下,牛雪卿还是忍不住勾起自己对娘的思念。毕竟,牛雪卿虽说是家乡,里面却也是包含着家人的。于公孙舞来看,她的家人,是随着战乱杳无音信;于自己来看,她的家人,是同现代的一切留在了未来。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再难相见了。是啊,比起家乡,无能为力地等待着家人从记忆中渐渐消失,更加让人悲伤吧。   “舞儿,这是第一次听你提起你娘。”   牛雪卿不知道关于公孙策妻子的事情。《三侠五义》里没写,同人文提及的也不多,她从前也没敢问过公孙舞。   “是吗?其实,我和我爹都不是为情昏了头脑的人,寻常提起,也不会怎样。只是因为过去许多年了,所以很少提了罢了。我记得,我娘不施粉黛的时候不算漂亮,但若是精心打扮一番,也是明艳动人的。我娘很温柔,不喜欢大声说话,喜欢读书,喜欢为我和我爹做饭。单独看的时候,是个青莲般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同邻里间聊些家长里短时,却也毫不突兀。她喜欢各式各样的珠钗首饰。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家中已然不富裕了。有一回,娘在一家富丽堂皇的首饰店里看上了一支钗子,足足要一两银子。爹眉头都不皱一下便买了下来。我也在隔壁小摊上看上了一支,爹却说什么都不给我买,说是银子已然全花在娘的那一只上了。你看,娘还在的时候,家中就我最多余。”   公孙舞笑着说起来这段话,她的笑容甜甜的,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天真少女,无忧无虑,每日里最大的烦恼便是爹对娘比对自己好。   “不过可惜,十三岁之后,这样的日子,便再也没有了。”   “……舞儿,没关系的,你还有爹啊。有先生这样的爹爹,是令人羡慕的呢。”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阿雪,没关系的,你一定可以和你爹娘重聚的。”   “但愿如此吧。”   自汴河小谈之后,牛雪卿同薛梓茹相处之时,刻意多诉诉苦,薛梓茹心中的嫉妒倒也渐渐少了些。   日子,平淡而美好。   “阿雪!”   “你来啦!”牛雪卿高兴地去迎薛梓茹,“你今天好像特别兴奋?!”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嘛?!”   牛雪卿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农历的纪年方法我还是闹不大懂,今天是哪天?”   “今天是七月十八!是我生日!”   “你生日啊?”看着薛梓茹的兴奋劲儿,牛雪卿也跟着高兴起来。   “嗯!陪我出去吃东西?”   “好!”   二人寻了个小酒楼,难得点了六个菜,吃饱喝足后,圆溜溜地滚回了开封府。   薛梓茹本要各回各屋,牛雪卿却拉着她去了厨房。薛梓茹不解:“你还没吃饱啊?”   “不是。”牛雪卿故作神秘,“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公孙舞的身世吧,在主线用处不大,但是将来会有一个讲她的番外。虽然……在那里边也跟身世没什么关系。 ☆、今夕不知何夕   牛雪卿忙活起来,蒸上了什么东西,又翻箱倒柜,不知在找什么。   一会儿,点心出锅。   “蛋糕?!”   “肯定和咱们那儿的完全不一样,不过应个点嘛,凑合啰。”   虽是个低配版,薛梓茹仍是很高兴,牛雪卿又寻出了蜡烛点上。   “对了!你等一下!”薛梓茹从柜子里拿出一坛酒,“这是厨房做饭用的花雕酒,大婶说直接喝也是不错的酒。”   “这个……我们不好直接动吧?”   “没关系,明日里到先生那里把钱补上就行了。”   “好。这个钱我出。我提前不知道你生辰,没给你准备礼物,这个便算是我送你的礼物了。礼轻情意重,明年生辰,再送你个顶好的。”   “谢谢你!其实,你送我蛋糕,我已经很感动了……毕竟,除了你,再没人记得这个风俗了……”薛梓茹给自己倒一杯饮上,还未醉,已呈颓态。   牛雪卿也给自己斟上一杯,又回想起来这里不久前,吃过的花雕蟹。是差不多的味道,不怎么好喝。牛雪卿从来就不喜欢喝酒。   “薛薛,你从前常常喝酒吗?”   薛梓茹又吃一口蛋糕:“还好吧,啤酒没少喝,其他的没怎么喝过。”   “我很少喝,我觉得酒的味道不好喝。”牛雪卿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对了,阿雪,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五月十三。”   薛梓茹惊了一下:“那已经过去了啊!”   牛雪卿晃晃酒杯,笑了笑:“是啊,怎么了。”   “那就只能等到明年,我才能送你礼物了啊。”   牛雪卿笑得更深:“好,这可是我最大的期待了啊。”   “怎么会呢,我们还要出去好好吃一顿饭。”   “……薛薛,能够遇到一个同样来自现代的人,真好。不然,怕是四十岁之前,都不会有人记得我的生日呢。在现代的时候,我的阳历生日在暑假,常常是考完了试却没出分数的快活日子,我白天会叫同学来家里玩,晚上会和家里人一起吃好吃的。大家都会送我礼物,她们都很了解我,送的都是我喜欢的。”牛雪卿的神色忽然黯下来,“可惜以后,除了你,没人会在我生辰的时候送我礼物了。”   回想起现代的日子,牛雪卿感觉有些难过。不知为什么,这一次,难过不是在脑海中徘徊,而是从脚下漫上来,身上似乎滚烫,大约是被难过灼伤了吧。   奇怪,还以为难过会是冰凉的呢。   “阿雪,你喜欢什么啊,我明年生日,一定送你个让你极高兴极高兴的礼物。”   牛雪卿托着下巴看着薛梓茹:“我喜欢小兔兔。”   “知道了,还有呢?”   牛雪卿觉得头有些晕,才明白过来刚刚漫上来的不是难过,而是酒劲儿。   怪不得有些难受。自己喝了多少?好像才四五杯吧。   自己真是不会喝酒,这么容易就醉了。   “我还喜欢展昭。”不受控制地,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出乎意料地,薛梓茹没有不高兴。她喝得多些,可能也是因为不大清醒的关系吧,她竟说:“我也是。”   两人都醉得不算彻底,都觉气氛有些尴尬,一时无人说话。   打牛雪卿发觉薛梓茹也喜欢展昭之后,她便没再提起过。而薛梓茹,更是从未提起过自己喜欢展昭。虽心照不宣,却从未如今日这般坦诚过。   沉默吃糕喝酒,蛋糕吃完,酒喝空。   一日过去。   七夕、中元之后,中秋将至。太宗皇帝把中秋与新年、端午列为三大节日。端午的那几天,牛雪卿恰巧在忙案子,加上她本身不爱吃粽子,对赛龙舟也无甚兴趣,倒也没甚所谓。   不过中秋,牛雪卿却是要好好过一过了。   毕竟,月饼那么好吃。   “夏天又过了。好像还没做什么。”牛雪卿有些感慨。   “谁说的?你不是认识了我嘛。夏天有什么好,怪热的。”   “嗯……因为夏天一切都是最强壮的啊。过了夏天,一切都走下坡路了。”   “谁说的?秋天也很好啊。你看,秋天的这些果实,又大又圆,不也是最强壮的吗?”薛梓茹挑着摊子上新下的梨子。古代保鲜、运输技术都有限,瓜果只有应季的。所以水果最多的季节,便是秋季了。   “我家乡是幽州。”牛雪卿压低声音,“就是华北那边,春秋季很短,所以我对春秋季节没什么感受。不过开封的春季,的确是秋高气爽,景色宜人。”   “我家乡那边四季差不多长,我倒是不觉得开封的秋天有什么特别。”薛梓茹随手尝一颗葡萄。   两人今日上街是为了挑些瓜果,薛梓茹是应了厨房大婶所托为府里添置,牛雪卿则是买一些给自己和朋友吃。   “我听人说,这月份正是喝酒的时候。我们虽是女孩儿,不过咱们买好了以后,还是找个酒店坐坐,凑个热闹吧?”薛梓茹提议。   “好啊。”牛雪卿虽不爱喝酒,但她曾看过《东京梦华录》,中秋时节正是上新酒之时,家家客聚如潮,她也想感受一下。   石榴、梨子、栗子、葡萄、枣子、橙橘,二人挑了许多,找了家酒店歇脚。两个年轻姑娘,便只要了壶果酒。   “阿雪,上一个中秋节你在作甚啊?”   “赶着往开封走,没大注意中秋是个什么光景。”   薛梓茹压低声音:“我之前也没顾上。这里的中秋节,吃月饼吗?”   “我虽然没见过,不过看过一些资料。这时候的文人会吃,不过所有百姓都在中秋节吃月饼,那是明朝的事情了。”   “原来是这样。那中秋还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活动啊?”   牛雪卿想想,将记忆里《东京梦华录》中秋的一节想一想,讲给薛梓茹。   “这样有趣啊,真是期待中秋佳节。”   牛雪卿喜欢吃月饼,虽然这个时候月饼还没有流行起来,但既然有人吃,她便也想做。   问过,原来公孙舞就会做月饼。公孙舞也喜欢吃,研究了不少种馅料。   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   虽然吃不到牛雪卿最喜欢的蛋黄莲蓉馅,但有如此多的种类,牛雪卿已经很知足了。   跟公孙舞学了做法,又上街挑了些好看的模子,牛雪卿每样都做了一些。一些送先生和大人,一些给公孙舞,一些给薛梓茹,剩下的留着和薛梓茹中秋晚上吃。   中秋夜。   宋代中秋有放水灯的习俗。电视剧里常常有放河灯的画面出现:平静无波的水面上,点点烛火如星光般铺洒,河岸边一对对有情人将手中的花灯带着寄托,放入水波之中。多么美好的画面,牛雪卿和薛梓茹也不会错过。   河岸边有许多卖河灯的。大多是莲花造型,只是大小、颜色深浅不同。牛雪卿和薛梓茹挑了半天,方选了两只。   河边人远比电视剧中的要多,寻个空当不容易,好容易挤进去,忙将河灯放下,双手合十许个愿。   薛梓茹想:希望展昭能够喜欢我。   牛雪卿想:希望展昭能够平安。   放了河灯,便是到酒楼抢座位赏月了。   两个姑娘运气好,恰坐上靠窗的雅间,便想着多花些钱。因着问过人,本就打算通宵赏月闲聊,于是没少点东西。   “螃蟹季节到了,我们要两只蟹酿橙吧?”牛雪卿提议。   “好啊,再要壶石榴酒喝。”   “你倒是很喜欢喝酒。”   “现在店里又没有什么饮料可喝,只能喝酒解闷了。”薛梓茹也很无奈。   两人要了四菜一汤,四五盘点心,两只蟹酿橙,并一壶石榴酒,便赏月闲聊起来。   “这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呢?”薛梓茹看看窗外的皓月,美则美矣,看久了,也没什么看头。   “好看啊。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因为人悲欢离合之后也许就不是故人了,可月亮不管如何阴晴圆缺,都仍是那个月亮。不过……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大家却仍是十五赏月,说明月不是最重要的,所寄情感才最重要。”   “说的也是。”薛梓茹感叹,“月圆人团圆,却只剩我们两个了。”   “再没团圆了。”牛雪卿喝一口酒,“再没团圆了。”   遇到薛梓茹之后,牛雪卿却似乎常常伤感,大约是薛梓茹让她常常想起以前的生活吧。   “想家吗?我也想家。”   “想啊。不知道爸爸妈妈,此时有没有看月亮。”   “爸爸妈妈?好陌生的词啊。”   牛雪卿忽然将头摆正,严肃道:“薛薛,我想,很快,现代的那些词,我们就会忘了吧。很快,连普通话的发音,我们都会忘了吧……”   “我不要,我不想忘。”薛梓茹也感到心中十分痛苦。谁愿意让自己的曾经空白残缺呢?   “那……不如我们之间聊天的时候用普通话吧,别用古汉语了。”   “好!”   “薛薛,你爸爸妈妈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啊?”   “普通家长呗,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牛雪卿和薛梓茹用普通话聊起家长,聊起从前,聊着聊着,一直聊到月亮爬上楼台。 ☆、正是江南好风景   “牛娘子。”酒博士急急忙忙过来,“有人找您。”   牛雪卿一愣,跟着酒博士出去。店门口竟是展昭!   “展大人?!”牛雪卿有点无所适从。   “中秋节快乐。”展昭淡淡道。   “中秋节快乐。”牛雪卿的情绪要浓重多了,满满都是欢喜,“展大人怎么来找我?”   “之前展某生辰,姑娘以一碗寿面做贺礼,展某铭记在心,本想姑娘生辰回礼,某日却无意间听到姑娘同薛姑娘聊天,原是生辰已过,便趁中秋佳节,送姑娘一份礼物。”   “真的?!”牛雪卿高兴得要跳起来。展昭主动送她礼物!   展昭笑笑,左手拿起一细长盒子。   “是笛子!”这样的形状,牛雪卿一猜便猜到了。   “希望姑娘喜欢。”   牛雪卿还未拆开看,便道:“喜欢喜欢,你送的我自然喜欢!”   “那便好。”展昭笑得也十分高兴,继而告辞离去。   只是,牛雪卿不知道的是,展昭送这份礼物,不仅仅是因为想要回礼。   只因那日展昭无意间听到她们对话时,看到牛雪卿想到从前围绕在她身边欢笑庆生的人,日后连个送生辰礼物的机会都没有了时,黯然的神色,忽然就想做点什么。下一个生辰太远,中秋佳节正好。   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忽然想这样做了。   牛雪卿拿着笛子回到酒楼,怕薛梓茹心中别扭,便道:“是府衙里的人,我嫌带着笛子放河灯不方便,便让他们给我捎过来。”   这酒楼里不算安静,也能听到几个雅间里有丝竹之声,牛雪卿一是想试试笛子,二来也的确想风雅一把。   笛子是已经贴好膜了的,牛雪卿随手吹了一首曲子,惊讶这根笛子竟是极好,音色饱满空灵,尺寸调子都十分合适,不禁心中暗暗感激。   看来,自己除了喜欢兔子和展昭之外,还喜欢笛子。   展昭送的笛子。   “江南丝竹,果然都很好听。”薛梓茹夸赞道。   “嗯。对了,你去过江南吗?”牛雪卿随口问起。   薛梓茹低落道:“没有……一直没机会。”   “诶,那我们等什么时候有假了,去江南玩一趟好不好?”   薛梓茹一下子兴奋起来:“好啊好啊!我还真是挺想去的呢!”   牛雪卿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去江南的计划很快成行。两人各请了一个月的假,准备去杭州江宁并常州一趟。   去杭州江宁是因为是风景名胜的缘故,去常州,自然不过是想看看展昭的故乡了。   开封七子这几日到其他州府办案,牛雪卿也没来得及问展昭需不需要带些什么东西,便出发了。   杭州。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西湖很美。牛雪卿十五岁的时候去过西湖。那一年,杭州的天气最高都在四十度左右,热得牛雪卿不想迈出酒店一步。所以,牛雪卿印象中虽有西湖的样子,但却是极片面的了。   只记得西湖的确不负盛名,波光粼粼,杨柳堤岸,十分美丽。   当然,北宋的西湖,是不大可能那样好看的。此时的西湖未经治理修缮,在旁人看来又没有白蛇定情的传说,美则美矣,却总失韵味,不过一个很漂亮的湖罢了。   湖上小舟。   “如何?”牛雪卿问。   “不错,只是同我想象的还差了许多。这船家的渔歌也不甚好听。”   “你还指望人家给你唱‘西湖美景三月天’吗?我觉得很好啊,挺有杭州的味道。经济重心南移的完成是在南宋,这里如今比不上京城也很正常。”   “嗯……这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我也不大知道,不若问问船家?”   船家也道西湖之外,确是没什么意思了,二人若不想败兴而归,不如看看杭州当地的庙会。明日便有场大规模的庙会。   二人想想决定去看看,遂休整一晚,第二日便逛庙会去了。   “同大相国寺的庙会差不多,还要稍小些。”牛雪卿并不觉得有多好。   薛梓茹没看过大相国寺的庙会,觉得这里已经不错,十分兴奋地认真逛了起来。庙会上有趣的东西不少,还有些互动游戏。   “阿雪你看,这里居然还有套圈诶!”   牛雪卿凑过去,地上果然摆了几排东西,但最后一排才是真正吸引牛雪卿目光的。最后一排的正中间,竟是一只装在小笼子里的小兔子!   “老板,圈怎么卖?”   “十文钱十个,套中了你拿走!”   知道这东西极不好套,牛雪卿买了三十个,分了薛梓茹一半,两人都奔着兔子努力。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十个没套完,竟真让她们歪打正着套上了!   三十文买只兔子,虽不算赚,但也绝不亏了!   两人兴奋得跳起来,拎了兔子刚要离开,却被人拦住。   “二位姑娘留步。”   牛雪卿同薛梓茹停下脚步,见是一个俊朗书生模样的小哥哥儿。   “公子。”牛雪卿施一礼,薛梓茹也忙照猫画虎施一礼。   “姑娘,在下出五十文,可否将兔子让给在下?”   牛雪卿看看薛梓茹,薛梓茹忙道:“钱是你花的,也是你自己套上的,你自己决定。”   牛雪卿点点头,转而对书生道:“公子买去,是要吃,还是养?”   “自然是养。方才在下见此兔,其目光灵动,身姿轻盈,便深觉喜爱。只可惜技不如人,花了五十文亦未能如愿,所以待在一旁,想待人套中再行买下。见姑娘套中了,便冒昧唐突了。”   “这倒无妨,只是你要对天发誓,你要好好照顾它,它病了你要给它治,它死了你要给它安葬,万莫让人欺负了它,也一辈子不许拿它做菜。”   牛雪卿觉得自己看起来有些霸道,书生却竟一一依言发誓,弄得牛雪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现在可以将兔子给我了吧?”   “自然。不过我不要你五十文。我也不是什么慷慨之人,我花了三十文,你给我三十文便是。”   “也好,剩下二十文,不若换成姑娘给它取个名字?”   “我吗?这怕是不大妥吧。”   “无妨,姑娘随口取一个便是。”   牛雪卿看看这只兔子,兔子一跳,用圆圆的尾巴球对着自己。   “那就叫小尾巴吧,小尾巴,正合其貌。”   “甚好。”   遇见了那个书生,斯斯文文、彬彬有礼,牛雪卿反倒觉得心情不错,又转向另一个游戏摊子。   比起套圈,这游戏便有内涵得多了。   但是若想得奖,这个也简单,只要书读得够多就行了。是接诗,类似打擂台,擂主出五道题,对四道便是下一任擂主,只许出古人的诗,背即可,无须现作。   “阿雪,你诗读得多,去试试?”   牛雪卿摇摇头:“诗读得多是相对的,与这些整日读诗的读书人比,我就是班门弄斧了。”   “为何不去试试呢?不过就两文钱罢了。”薛梓茹觉得有意思,一个劲儿地怂恿着牛雪卿去试试。   “好吧好吧,我去试试。”牛雪卿硬着头皮走上去。围观一片哗然。   “竟是个姑娘!”   “一个姑娘家能读什么书?!”   “女子无才便是德,姑娘家家的读什么书啊!”   听了这些言语,牛雪卿十分不高兴。她本只是试试,听了这些,确实觉得一定要努力,得给姑娘家争口气了。   “娘子,得罪了。”   “公子尽管问,若答不出来,我自认技不如人便是了。”   “好。第一句,先不为难姑娘:床前明月光。”   牛雪卿顿时觉得十分尴尬。即便是觉得对手是个姑娘轻视对手,也不用出这种诗句吧?   牛雪卿一愣神,大家都以为她是不会,纷纷露出鄙夷的神情。   牛雪卿笑笑,从容道:“疑是地上霜。”   对方一愣,又道:“第二句:春种一粒粟。”   “秋收万颗子。”   “第三句:过尽千帆皆不是。”   “斜晖脉脉水悠悠。”   围观人群又像炸开了锅。   第三首了,再答对一首,便可以做擂主了!   这个姑娘真不简单!大家纷纷调整态度,有敬佩的,有诧异的,当然,还有继续鄙夷的。   对手也不那么稳了,有些汗涔涔的,生怕自己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第四句:西窗一夕悲人事。”   牛雪卿愣了。   这句,她真不会。   没办法,短暂的思考之后,她只能说:“抱歉,我不会。”   人群平息了些,这才是他们预料之中的。   对手也松了一口气,输给一个小姑娘,太丢人了。   “第五句:青天有月来几时。”   “我令停杯一问之。”   四句,不多不少,刚刚好。   牛雪卿,成为了这个游戏唯一一个女擂主。   看来自己上来是对的!牛雪卿看向薛梓茹,薛梓茹正用定定的目光看着自己,目光里写着:加油,为女孩子争口气!   牛雪卿有些无奈,为难自己做什么,几十年后,自有李清照为女子争气。自己不过是个未来的初中毕业生而已啊。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擂主,牛雪卿是暂时当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出场戏份约等于龙套的男配。 捉虫! ☆、腹有诗书气自华   很快,便有人来攻擂了。   竟是方才那个书生!   “又遇到姑娘,真是缘分。”   牛雪卿微笑点头,确是有缘。   “姑娘请吧。”   这书生对于女子识字的态度,让牛雪卿觉得很舒服。加之彬彬有礼的态度,若是放到现代,牛雪卿倒是想用“绅士”来形容他。   只是,牛雪卿读过的诗,大多也是十分常见的。方才能对上一两句生僻的,也不过巧合而已。如今要考别人,牛雪卿心里没底。   不过能坐上来,已经是给姑娘家挣足了面子。便是被攻下去了,也没有什么。   “嗯……”牛雪卿想想,因是赶鸭子上架,所以脑子里其实什么也没有,且还得斟酌仔细着不能说出后世的诗词来,于是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晓看红湿处。”   这一题果然不难,只见对方笑着点了下头便道:“花重锦官城。”   牛雪卿知道这一题难不住,已然开始想下一题了。顺着杜甫这个思路,便又道:“剑外忽传收蓟北。”   对方沉吟一下道:“初闻涕泪满衣裳。”   牛雪卿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想想道:“折戟沉沙铁未销。”   对方偏偏头,无奈道:“在下才疏学浅,未曾听过此句,还请姑娘告知。”   见前面的人皆未问答案,牛雪卿也便没有问,毕竟问了也不一定能记住。却不想他竟这般有求知欲。   “自将磨洗认前朝。”   为了增加趣味性,这游戏有规定,不能对同一个人说重复说同一首诗,以免对方有一首诗没听过便输了全盘。所以问过这一首,牛雪卿仍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牛雪卿想想,还是说些温庭筠的吧,“玲珑骰子安红豆。”   对方一愣,遂接道:“入骨相思知不知。”   “嗯……”牛雪卿接着想温庭筠的诗,却突地想到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   对方又摇摇头:“在下不知。”   “心悦君兮君不知。”   对方闻言一愣,遂一笑:“姑娘说的是。”   啊?   牛雪卿毕竟同文人无法相比,很快便被攻下来了。   不过既是撑了几轮,自然也是有奖品的。是个男人用的腰带。   牛雪卿和薛梓茹自然是没有用的。牛雪卿想着,回去送给展昭便是了。   而先前遇到的那人竟是卷土重来,不知是牛雪卿时运太好还是他时运太好,竟胜得比牛雪卿还要多。奖品却是个镯子。   这自然不是为参与游戏的姑娘家准备的,不过是让胜者拿去哄姑娘的。   牛雪卿瞥了一眼那镯子,大约是银镯,两头是一大一小两枝花苞,花皆为白玉所做,以银覆之,呈花苞状,栩栩如生。虽银与玉石成色皆一般,但贵在心思巧妙,做工精致,亦是不菲。   牛雪卿便露出喜爱的神色来。   “姑娘喜欢,便拿去吧。”见牛雪卿如是神情,那人如此道。   “那如何使得。”牛雪卿自是不会占人便宜。   “我也没有心上人,留着这年轻姑娘戴的镯子也无甚用,不若顺水推舟,送给姑娘。”   “多谢公子,只是当真不必。”   “姑娘得这腰带,于在下还有些用,不若你我各取所需,交换如何?”   牛雪卿看看手中的腰带,略显华丽,想来展昭也不会喜欢,便道:“自是好,只是公子的镯子似乎更要贵重一些,公子不觉吃亏么?”   “再贵重的东西,若是无用,便也是废物了。”   牛雪卿觉得这句话同她所想一样,不禁好感倍增,点头答应,以物换物。   同薛梓茹玩到吃过晚饭,二人都十分乏了,回客栈便休息了。   第二日清晨,吃过早饭,二人本是要商量今日的行程,却忽有人敲门。   两人既没有亲友在这里,有人寻来,便定然是麻烦事了。牛雪卿心里一紧,上前开门。   “二位姑娘。”竟是客栈的老板,看神色,的确不是好事。   “有事吗?”   “姑娘,有人描了姑娘的样貌,正四处寻姑娘呢。”   “啊?”牛雪卿一愣,“我?”   “正是姑娘。”   牛雪卿有些懵,自己可是什么麻烦都没惹啊,寻自己做什么?   见老板的神情,有些怕自己是躲赌债的一般,牛雪卿忙解释道:“您放心,我不是惹了麻烦躲过来的。我是个安分守己的良民,他们寻我,想来也是寻常事,您不必紧张。”   老板还是不大放心,但也不好表现出来,犹豫一下道:“那好,你们两个姑娘家在外面,小心一点。”   “多谢。”   送走老板,牛雪卿同薛梓茹说一下,皆是觉得有些怕,决定赶紧去下一个地方,离开杭州。   收拾包袱还未动身,人却已经找上来了。   牛雪卿怀着忐忑的心情开了门,见是个女子,心里多少放松了一些。   一个女子,总还是能敌得过的。   “姐姐……是来找我还是找我朋友?”   “是来找牛娘子您的,我可能进屋坐下?”   牛雪卿将人请进来,倒了一杯冷茶。因并非请来的客人,也没为此说些什么。   两个姑娘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故而薛梓茹也入席,时时准备着。   面前的女子不过二十□□的年纪,看出二人的紧张,笑道:“娘子紧张什么,我又不是牙婆,我不过是个冰人。”   “冰人?”薛梓茹不解。   牛雪卿上下打量一下,向薛梓茹解释道:“冰人便是媒人。”   薛梓茹看看眼前的人:“啊?冰人为何来找我们?”   “说的是,您为何来找我们?”   “傻娘子,我一个冰人来寻你,自是有好事了。”   看她的笑容,牛雪卿也知这“好事”怕是有人说亲了。只是自己身在异乡,谁又知道自己呢?   牛雪卿皱皱眉:“我是直来直去之人,您有话便直接说了吧。”   “姑娘好性子。这位小娘子在也无妨吗?”   “无妨。”   “那我便只说了。昨日庙会上,周员外家的四公子对娘子一见钟情,分别后满城寻找娘子,方得知娘子名姓与住处。我原是该到娘子家中去的,却不想娘子竟是外乡人,所以冒昧,只能直接来问娘子的意思。”   “周员外家的……四公子?”   “娘子不记得了么?昨日您还同周公子吟诗作对,您还给了周公子一只兔子啊。”   提起兔子,牛雪卿想到是谁了。只是……不过游戏,怎么就变成吟诗作对了?   联系冰人的话,牛雪卿更懵了,但总算知道了外面在找自己的是谁。只是……   “一见钟情?”   那冰人点点头。   “可是,我同他不过几面之缘啊。”   “哪儿啊,您们不是连定情信物都交换过了吗?虽几面,缘分却不浅了。”   “定情信物?”什么时候的事?   冰人看看牛雪卿周身道:“周公子说,他给了您一只玉兰镯子,想必是您腕子上这一只了。”   牛雪卿看看自己的手腕,是昨日同人换的镯子。可明明是以物易物,怎么就变成交换定情信物了呢?   “这是误会,我得亲自和周公子说清楚。”   “娘子是什么意思,告诉我,我替您说便是。”   牛雪卿摇摇头,这不仅仅是解释的问题。而是他这样满城风雨地寻自己,又不说明原因,弄得他人误会,她也是会生气的。不知是谁只好作罢,知道了是谁,她也是要讨回公道的。且又有这一茬,她不知是对方恶意扭曲还是当真误会,须得当面才能说明。   牛雪卿坚持,冰人也没办法,只好答应约周公子出来,当面说清楚。   牛雪卿出来解释,薛梓茹一是不放心,二也有些想凑热闹,遂也一并跟着。   见牛雪卿还带了同伴,周启青心里一凉,怕是要遭拒了。   “牛姑娘,之前到处打听你的下落,弄得大家误会,在此给你赔罪。”周启青先认错,牛雪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公子既已赔罪,我自不会再追究。只是……还有一事。公子缘何会说,你我交换了定情信物呢?”   周启青抬起头来,眼神十分茫然:“姑娘……并非此意吗?”   “啊?”   “姑娘送与在下腰带,虽非姑娘亲手所制,但在下以为,如此,已是表心意之举了……”   牛雪卿拍拍自己的头,是了,自己傻了,腰带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送男人呢?   且自己还收了对方的镯子!   在现代,没用的东西换一换自是无可厚非,但是在古代,无论出于何种情况,这样的东西与人交换,都足以让人误会了。   可是牛雪卿一个现代人,哪能想得到啊!   牛雪卿发现这不是周启青的错,遂解释道:“公子当真误会了,是我一时处置不当。我向来不拘礼数,倒是因此让公子误会了。公子若是介意,你我再换回来便是。”   周启青沉默。   “公子若是觉得这样也不妥,我也可自出银两将腰带买回来,再将镯子还与公子。”   “来不及了,我依然穿戴上了。”   穿戴过的东西,便不能再给人了啊。   “公子缘何这样心急!”牛雪卿也不禁埋怨一句,事情真是越来越麻烦。   “姑娘当真与在下无意么?”周启青沉默半晌,忽得冒出这样一句。   “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刚旅游回来……总算是在零点前把稿子赶出来了…… 改一下。 ☆、我欲与君相知   “不瞒姑娘,在下是当真倾慕姑娘,而非儿戏。”   “可是……你我不过几面之缘。”   “初次见到姑娘,姑娘要在下发誓好好对待小尾巴,在下便被姑娘的善良淳美所打动。再见姑娘,姑娘竟是女子之中少有的饱读诗书之人。倾慕之余,更添敬佩。故而提出换物,以探姑娘心意。姑娘欣然应允,在下以为姑娘与在下同意,为此满城寻找姑娘……且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却不想……竟是空欢喜一场么……”周启青的神色,果然是渐渐暗下去了,牛雪卿没想到,此生真能亲眼见识一次一见钟情。可是……尽管十分不忍,可牛雪卿对他,当真是毫无感觉。   “抱歉,让你误会。只是……我当真没有特别的意思。”   “在下……是哪里不好么?”   牛雪卿摇摇头。有什么不好呢,家境殷实,彬彬有礼,一表人才,又倾心自己。   可是……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地方啊。如他这样的人太多了,他身上,没什么能吸引牛雪卿的特质。   可是看他眼神中仅存的一点点光芒,牛雪卿不忍心这样直接地说出来。   “公子哪里都好,只是……我已有心上人,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这心上人自是说的展昭。在穿越时空以及确认展昭同牛雪卿所知所想之人相同之前,牛雪卿不会因此不再将心给别人,因为理智与感情之间,总要有一个平衡。可是,当展昭真的出现了,且这个展昭,就是牛雪卿心里的展昭之后,这份喜欢便是真真实实的了。牛雪卿对这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展昭的那份感情,是多年前的喜欢,也是确确实实是男女之情的喜欢,或者说是爱情。   既然是一份真真切切的爱情,那么在爱情自己离开之前,牛雪卿选择守着它。   不过,即便没有展昭,周启青也只适合成亲。可是牛雪卿觉得,没有爱情的婚姻不一定不好,只是她不想要。   “姑娘……已经有心上人了?!”   “嗯。”   周启青眼中仅存的光芒消失了,牛雪卿不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不大能明白,对一个初见的人的喜欢,如何能深刻到这样的程度。   可是,这毕竟不是两情相悦。   “以姑娘的才情,所慕之人,定然是个英雄吧。”   牛雪卿觉得周启青挺有趣,觉得自己会喜欢英雄,自己又不是英雄,却又找冰人来问自己的意思。   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是个英雄。”牛雪卿笑笑道,“其实,在喜欢的人眼里,你也可以是个英雄。”   周启青摇摇头:“在下如何是个英雄呢,不过是个书生罢了。姑娘喜欢的英雄,可否告知名讳?即便在下没听过,也总想知道他是谁。”   牛雪卿犹豫一下道:“并非我不愿告知公子,只是小女儿性子,单相思罢了,说出来,怕公子耻笑。”牛雪卿自觉若是自己单相思地喜欢某个人,若是说给一个不大熟悉的男子,尽管她是个不大好面子的性子,如此也觉羞涩。   “如何会耻笑呢,在下对姑娘,不也是单相思么……在下还可以对天发誓,不过是在心里为这份倾慕留个结果罢了,绝不会让第三人知道。”   “……”   周启青看起来极失落,牛雪卿似乎都能看到他头上的乌云,似乎想再说什么,却终于道:“罢了。”   说罢,他便要离开。   牛雪卿觉得,不纠缠,不强求,这大约也算是个优点吧。她虽与他无意,却也觉得他也是个挺好的人。她向来心软,终是不忍。   “我……我是东京来的。我倾慕之人……是南侠。”   “南侠?!”   虽是有些没羞没臊,但终于是说出来了。牛雪卿点点头。   “……南侠的确是顶好的人了。在下比不过。”周启青自嘲笑笑,言语之间,似是对展昭不仅是传言耳闻。一个读书人,同展昭还有交集么?   “公子识得?”   周启青摇摇头:“家中有个远房亲戚曾得南侠相助。他的茶楼被女婿强占,南侠同一渔郎一块儿帮他讨回了公道。听其描述,南侠定是个侠肝义胆、豪气干云的人中龙凤。”   这本是随意的一段话,可以牛雪卿对展昭故事的敏感,却立刻找到了这句话之中的重点。   这剧情……似乎有些熟悉?   杭州、周姓、渔郎……   “……我们正想找个茶楼喝茶呢,公子可否将其介绍给我们?”   “自然可以啊。”见牛雪卿一下子转开了话题,周启青一愣,却又发现的确没什么可谈的了。自己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又再留人家在这里做什么呢?遂指路让她们去茶楼了。   方才薛梓茹不过是去帮牛雪卿增加人数的,毕竟是他们两人的事,她不便说话。   憋了半天没说话的薛梓茹总算是可以说些什么了。   “……阿雪,你似乎对他家的远房亲戚很感兴趣?”   “……还不确定,到了茶楼再说吧。”   二人一路到了茶楼,是个不大的小茶楼,恰好是个老伯前来招呼。   “二位娘子要些什么?”   “一壶碧螺春,一盘荷花酥。”薛梓茹道。   “好勒。”老伯应了,便去准备了。   一会儿,茶与茶点端上来。此时人不多,牛雪卿便佯作无意地和老伯攀谈起来。   “老伯,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做茶博士啊?多辛苦啊。”   “自己的店,自己总要多尽尽心嘛。”   闻了此言,便可以确认这老伯是这茶楼的老板了。   “老伯,我们是打汴京来的,在开封府做事的,同开封府展昭展大人有些交情。在这里偶然听到展大人的英雄事迹,心生好奇,所以想问问老伯,能否给我们讲讲。”   提起展昭,老伯似乎也很高兴,欣然道:“好啊好啊,展大人可是个好人呢。”   是个没什么特别的故事,不过是个英雄见义勇为的故事。牛雪卿已经听过一遍了。   她之所以要再听一遍,是因为在她知道的故事里,展昭在见义勇为之后被请到了茉花村。   然后,换剑定亲,一段佳话。   是了,这个展昭同渔郎救老汉的故事,在《三侠五义》里,就是展昭同丁月华姻缘的起始。   只是,故事的起因与经过没变,结果却是不同了。   牛雪卿是知道的,展昭现在是没有成亲的。可是原着里,这一段之后,展昭便要成亲了。对此,牛雪卿当然是很在意的。   所以,牛雪卿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侠五义》里,周老伯似乎也不知道展昭同人去了他处。不过总要问问,问不出来再作罢就是了。   “那渔郎装束的恩公邀展爷去他家,展爷却是回绝了,又帮我将剩下的一些杂事处理了,便直接回京去了。”周老伯如是道。   这自然是同牛雪卿所知不同的。是石玉昆的修改,还是因为牛雪卿的穿越而有所改变,便无人可知了。   但总之,展昭在《三侠五义》中的妻子,已然不是个需要担心的了。   问好了周老伯,二人踏实吃起来茶点喝起了茶。   “阿雪,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薛梓茹实在是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牛雪卿点点头,压低声音道:“老伯刚才说的那个故事,在《三侠五义》里面,结局是不同的。是那渔郎邀展昭去他家,认识了他家妹妹,两人比武结缘,换剑定亲。”   “定亲?”   牛雪卿点点头。   “不过,老伯讲的却不是这样,所以也不必疑惑了。可能是着书之人的差错吧。”   ……阿雪知道的真是多啊。   “阿雪,是不是展昭的每一步路,你都知道?”想一想,牛雪卿穿越之后的人生真是顺遂啊。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能够提前预知。不像自己,面对的都是未知的恐惧。   “当然不是。我穿越过来之后,发现这里同书上写的还是有许多不同的,毕竟《三侠五义》的作者是清朝人,而这里是历史。即使展昭不存在是误判,他是真实存在的,但《三侠五义》毕竟是文学作品,其中大部分的内容应该还是虚构的。况且《三侠五义》毕竟是古人写的,读起来并不甚合我的口味,所以我也就读过一遍而已。这么长时间过去,除了比较重要的情节,其余的,也忘得差不多了。”   “《三侠五义》中,可曾提过周启青这个人么?”   牛雪卿摇头。   薛梓茹若有所思。   “阿雪,你为何不愿选择周启青呢?”   “……”牛雪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正如我同他说的,除却巫山不是云吧。”   薛梓茹压低声音,不欲让牛雪卿听到:“你已经有人喜欢,为什么不能将他让给我呢……”   可是,牛雪卿还是听见了。   她有些恼,她什么都没得到,能让什么?想了想,还是不想撕破脸,只好将这口气咽下去。   感情,又什么可让的呢?两情相悦,不是让出来的。而且……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烟雨暗千家   离开杭州,去了江宁。游秦淮河之时,忽然下起了雨。   秋雨。   一千年前,没有华丽的游船,不过是江南乌篷,烟雨中,别有韵味。   不是梅雨时节,而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的时候,江南细雨如丝,落到身上,别有一番清爽。   船家只是摇船,因觉得无趣,薛梓茹便哼起歌来。   算不上难听,却也实在用不上什么夸奖的词。   牛雪卿被勾得兴起,也轻声哼起来。   薛梓茹听了,也不禁觉得牛雪卿唱歌好听。牛雪卿妈妈就很有唱歌天分,唱歌很好听,音色美,也从不走调。牛雪卿大约是遗传,虽然音域窄,但除此之外便没有缺陷了。只要是音域内的歌,她唱着都是好听的。薛梓茹便邀牛雪卿唱得大声些。   “小娘子唱得真好听。”老船家夸奖道。   “谢谢。”得到了老船家的夸奖,牛雪卿十分高兴。怕薛梓茹心中不快,牛雪卿便只是笑笑。   “你们来江宁,是来游玩的么?”老船家搭话道。   “是呢。”   “还要去别的地儿吗?”   “嗯……还打算去常州一趟。”   “常州啊……”老船家若有所思,“在外人看来,那可是个没什么意思的地方啊……”   “老伯……是常州人么?”   老船家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是呢,我是常州武进人。”   “老伯是武进人啊!”   看牛雪卿神色有些兴奋,薛梓茹刚想询问,老船家便又道:“我们村子里还出了个京官儿呢!展家那小娃娃真是争气!”   “老伯是遇杰村的?”   “小娘子怎么知道?”   薛梓茹已经猜到大约是书中记了展昭家乡的缘故,抢话道:“我们是汴京来的,晓得展大人是遇杰村人。”   “你们认识展家娃娃?”   丰神俊朗的展昭被称作“展家娃娃”,二人都颇觉有趣,强忍着笑称是。   “唉……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个什么样子。说起来……我也有许多年没有回去过了……”老船家怅然道。   “常州府也不远,老伯为何不回去看看呢?”牛雪卿道。   “江宁府人多,日夜不停地载人渡河尚且能够温饱,如何存的下盘缠回乡呢。”   牛雪卿心有不忍,老船家这样的年纪,却还迫于生计无法回乡,实在令人心酸。   “老伯,从这里去常州府可有水路么?”   “自然有啊。”   “老伯,你带我们从水路往常州去,我们多付你些船费,你便做盘缠正好回乡去看看可好?”牛雪卿转头看薛梓茹,也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当真么?”老船家喜出望外,薛梓茹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自然当真。我还没走过这么久的水路呢,也是为了新鲜新鲜。”   “小娘子,你心地真好。”   “薛薛心地也很好的。”牛雪卿笑笑道。   常州。   展昭的家乡,牛雪卿不假思索就能说出来:常州府武进县百花岭下遇杰村。   常州武进,牛雪卿早已去过了。   而百花岭和遇杰村呢,一千年后早就没了。   不过现在的遇杰村,却是一个不小的村庄了。   老船家引着牛雪卿、薛梓茹到了村子里。他这般年纪,在这里也没什么亲人了,便先到朋友家去看看,再在村子里逛逛。牛雪卿和薛梓茹也不知道该逛些什么,老船夫也想感激她们,双方都同意之后,牛雪卿和薛梓茹决定跟着船家逛逛。   船家将她们一同带到朋友家介绍。船家为了生计而奔忙,他在家乡最好的朋友竟是个极殷实的人家,一个小厮引着他们到厅中等着。   一会儿,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款款走进屋子,身姿挺拔,眉目俊朗,英气逼人。   牛雪卿忙起身行礼,薛梓茹也跟着施礼。   “展老弟。”老船家也起来打招呼,因着多年未见,声音里有些感慨般的颤抖。也或许是因着身份悬殊,言语中还隐隐有些自卑。   姓展么?   牛雪卿再次仔细看看他的面貌。她本有脸盲症,对人的面貌不敏感。但若是刻意去将展昭的脸同眼前的人比对,也能看出几分相像。   “褚大哥。”对方回礼。   虽说是老船家,但也不过四十岁的年纪,有个这样年纪的好友,也不算多奇怪。   “这二位是……”   “这是牛娘子,是个好心人,闻说我多年没回家乡,特意让我撑船来常州,付我船费做盘缠,让我回乡来看看。”   “言重了,我们也是要来常州的,若是与此同时能帮到别人,自是再好不过。”   “这是薛娘子,牛娘子的同伴。”   薛梓茹面上有些不自然,却也不好表露,只能压下去了。   “原是这样。”   “这两位娘子是汴京来的,还识得你家娃娃呢!”   又是“娃娃”这个称呼,牛雪卿和薛梓茹都猜到是展昭,又是不禁忍笑。   牛雪卿又一步猜测,眼前的这人是谁。   看年纪,定然是和展昭一辈的了。牛雪卿知道展昭有两个哥哥,但是都是续书中提到的,牛雪卿也还没来得及看,具体的信息,她也不知道。她猜测着,也许是其中一个?   “姑娘识得舍弟?”   “令弟可是指展昭展大人么?”   对方点点头。   果然是展昭的哥哥。   “那的确是识得,我们是在开封府做事的。”   “那还真是巧。”   因为还远没到吃饭的时辰,且牛雪卿她们是两个姑娘,涉及分席等等许多麻烦,所以也不便留她们下来用饭。未免失礼,展家哥哥命人去选了些东西,一些是托牛雪卿和薛梓茹给展昭带回去的,一些则是送给她们的。   牛雪卿自然是不收,展家哥哥却玩笑说唯有让她们收了东西,方能相信她们能将东西原原本本交到展昭手里,毕竟拿人家手短,牛雪卿也不好再推拒,只好收下。   临走时,牛雪卿问展家哥哥:“您可还需要我们给展大人带些什么话儿么?”带的东西里,似乎并没有家书。   “帮忙报个平安就好,其余的一切都好,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多谢姑娘了。”   “无妨。”   老船家领着她们到了客栈把东西放下,就领着她们在村子里逛开。   展昭家中是村中的富裕人家,家教极好,展昭自小就待人接物极有礼貌,再加上样貌好,十分讨人喜爱。如今又做了京官,不管江湖上怎么传,在淳朴的村中人眼中,这就是个光耀门楣的事儿。故而得知牛雪卿和薛梓茹是展昭的朋友,个个都极热情,极友善。   老船家一路领着她们到集上去,今儿正是赶集的日子,这村子大,各种东西都用得费,所以五天便是一个集,故而集上也并没有太多的人,牛雪卿和薛梓茹倒是可以好好逛逛。   不过毕竟是从汴京这样的大城市来的,又是现代人,这样的乡村集市,也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集市不小,不知不觉逛到天黑,夜市继续。   “这里的灯火,不如开封的漂亮。”薛梓茹有些失望。   “各有特色罢了。”牛雪卿虽然也这样觉得,但尽量去想些好的地方,以免扫大家兴。   老船家有些不高兴,但念及礼数,仍是道:“乡野村子,自是比不得京中。”   “没有。京中喧闹,比不得这里悠闲自在。”牛雪卿忙解释。   老船家复又高兴起来,领着她们往一个夜宵摊子去。   因为逛集市错过了晚饭,几人遂直接吃夜宵。   “三碗葱油面,一盘青团子。”   东西很快上来,菜量很大,青团子有满满一大盘。牛雪卿是吃过的,甜腻腻的,不怎么符合北方人的口味。薛梓茹尝了一个,也没有再吃第二个。   但老船家却是十分爱吃,见牛雪卿和薛梓茹都不吃,自己将剩余的一盘子吃了个干净。   “听闻汴京人喜甜,我还以为,你们会喜欢吃青团子呢。”   “我们也不是汴京人,只是在汴京找了差事而已。”牛雪卿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   “展大人也喜欢青团子吗?”牛雪卿想到什么。   “自然啊,我记得他小时候还有一次吃了整整廿个青团,圆得都能在地上打滚,撑得两天没吃饭……”   感觉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啊……牛雪卿和薛梓茹心里都这样想。   “您可知道做法么?”   老船家点点头:“简单得紧,用艾草的汁拌进糯米粉里,再包裹进豆沙馅儿或者莲蓉就成了。”   牛雪卿悉心记下。   填饱肚子,老船家说要去看看村子里的一条溪流。薛梓茹不想跟着了,便先回客栈了。   牛雪卿跟着老船家到一条小小的溪流旁。夜幕下,溪水闪闪发光,似星空般闪耀。   “好美的溪流。”牛雪卿感慨道。   “鲜少有外乡人这样觉得呢。这可是条连名字都没有的溪流。”   “可是,的确很美啊。”牛雪卿笑笑。   “但是,在离开家乡的人眼中,能得到一瓶这条小溪中的溪水,也是极高兴呢。”   牛雪卿若有所思,打个招呼,跑到夜市之中买了个捕虫虾的瓷瓶。   “娘子这是要作甚?” ☆、佳节又重阳   “展大人身在异乡,带一瓶家乡水给他,他大约也会高兴吧。”   “你还真是有心。”   牛雪卿装了小小一瓶,时间也不早了,便回了客栈。   “溪流好玩吗?”薛梓茹笑道。   “很好,溪流很美。”牛雪卿将瓶子放到桌上。   “那是什么?”薛梓茹好奇道。   想一想,若说是一瓶水,未免显得可笑,便只道:“是给展大人带的礼物。”   薛梓茹闻言,觉得自己也不能输给牛雪卿,可是现在连夜市大约也收了,只能等明早走的时候到城里去看看了。   第二日一早,老船家将牛雪卿、薛梓茹送到城里,牛雪卿陪着薛梓茹去选东西。   某条小河边,有人支着摊子卖画,正是绘的这河边的风景。   既是家乡景色,价格也便宜,薛梓茹觉得正好,便买下来打算送给展昭。   然后,二人便要返程了。   从常州租了马车走,第二日,到镇子上投宿。   到餐馆里吃晚饭,让小二推荐些菜,店小二热情道:“姑娘可要些重阳糕?或是菊花酒?”   “快到重九了么?”牛雪卿一愣。   “姑娘怕是懵了,今日便是重九啊。”   牛雪卿和薛梓茹皆是一惊,她们都对农历的纪年法不甚了解,又是出门在外,竟不知又是节日了。   二人点了重阳糕和菊花酒。作为一个在现代不放假的节日,牛雪卿和薛梓茹都不是很把重阳节当回事。点了食物应景,也就作罢了。   “嗯……今天是重阳节,我倒是想起来一句话了。”薛梓茹倒一杯酒咂咂嘴,这菊花酒味道真是一般。   “什么?”   “嗯……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牛雪卿想一想,这句诗倒真是应景。这里既不是21世纪,又不是汴京,真是“异乡”了。   “不过,也不是‘独在’了,我们是两个人啊。”牛雪卿安慰道。   “说的也是!”   酒杯相碰,脆声入耳。   十来天的日子,便回了开封。   开封府门口。   “牛姑娘、薛姑娘。”门口的差役打招呼道。   二人回礼进府。   原是该先找公孙策销假,二人放下东西便到书房去,公孙策不在。   问过旁人,原是在同大人议事。   “那展大人也一同在么?”   那人面色突然凝重起来,皱皱眉道:“……不在……”   牛雪卿善于察言观色,见他如此,心下一沉。   “那我们先去找展大人便是了。”薛梓茹道。   对方面露难色。   “怎么了,展大人不在府里么?”   “……在。”   “那……?”   “……姑娘还是直接去找先生问清楚吧。我没跟着大人外出办案,这件事情,我也不知内情的。”对方对牛雪卿道。   “……先生不是在同大人议事么?”牛雪卿道。   “……这时候,他们多半也是在说这件事。姑娘跟着大人办案,这么大的事,便是您不去问,先生也定是要同您说的呀。先生说的,定是要比我能说的多了。”   牛雪卿心中的不安更甚,心跳快了起来。   展昭一定是出事了!   开封七子同衙役不会说的,自然更不会同一个厨娘说。牛雪卿心系展昭,也顾不得薛梓茹的感受,交代了一句请她先回去,便想自己往包拯书房去。   薛梓茹自不甘心,自己又不是不关心展昭,于是也跟上来,牛雪卿只好先由着她。   到了包拯书房门口,马汉和赵虎正守在门口。见牛雪卿来了,便进去通报,然后将她请了进去。他们自是不会在乎薛梓茹的感受的,义正言辞地将其拒之门外。   厅内,果然只有公孙策和包拯。   “包大人、公孙先生。”牛雪卿虽还依礼,却早已心急如焚。   “雪卿……展护卫出事了。”公孙策凝重道。   牛雪卿心中已有些准备,还能够接受这个噩耗。   “怎……怎么了?”   公孙策还是有些不忍陈述,叹了口气道:“展护卫……犯了宋律。”   开封府大牢内。   光线昏暗,偌大的牢房中,唯有丝缕阳光自小小的窗中洒下,被栏杆划成丝线般微弱。   唯有一个挺拔的身影,虽着囚服,却仍青松般笔直,定定站着。衣裳虽脏乱着,墨缎般的长发仍梳得齐整,在微弱的阳光下,突兀得不像话。   “展……展大人?”牛雪卿轻轻喊一句,声音有些抖。   负手而立的男子回过头来,微微惊讶,又莞尔一笑道:“牛姑娘。”   竟是,郊游时偶遇一般。   牛雪卿的泪水,瞬间便在眼眶中打转。自展昭那处看去,她的眼睛亮亮的,十分惹人心疼。   “牛姑娘怕是游玩回来倦了,不若先去睡一觉,再作计较?”展昭云淡风轻。   牛雪卿的泪,一刹那决堤,身边是公孙策,牛雪卿不想失礼,又强忍不住,只好蹲下来,手臂环着自己,将泪水漫透裙摆。   没有人出声。   展昭犯法或是坐牢之类的情节,牛雪卿在各种衍生作品中看过许多次了。她觉得,此时的情景,当真是一般无二了。牢内人生死不畏,牢外人伤心欲绝。   而展昭之所以会在这里,是真的犯了法。   但如今的展昭会犯的法,也就是不敬天子了。   具体的,牛雪卿因为外出游玩也没有跟着办这个案子,所知不多。大约就是开封七子惩治贪官,因百姓受苦惨重,贪官虽死,百姓仍群情激奋,认为朝廷亦有大错。贪官为皇帝指派,故而百姓要求皇帝亲自谢罪。而展昭,见百姓凄苦惨状,便以皇帝之名,跪百姓以谢罪。   展昭当时持了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故而不算假传圣旨;皇帝用人不当,也的确该向百姓谢罪,故而算下来,展昭也只有不敬天子这一条罪名。   可就是这一条,也是死罪。且仁宗向来仁厚,这一次,却是脾气到了。   牛雪卿不知道该怎么办。即便是展昭还在牢里,她便觉得心很难受,更遑论展昭的性命之危。可是,要追究的人是皇帝,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牛雪卿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她绝不会什么都不做,任由展昭出事。   很快,薛梓茹也知道了展昭的事情,很快便行动了起来。   她每日出去寻些好吃的好喝的,日日给展昭送去。   展昭一日都未收过。   牛雪卿得知了,只觉得胸口发闷。人还未判刑了,便忙着吃最后的晚餐了吗?!但是,她没有时间去管这件事情。   她要做的,是尽快了解案情及皇帝性格,以便在审问展昭,皇帝来旁审的时候,为展昭争出生机来。   这个案子,皇帝偏要包拯主审,是对包拯纵容的一种惩罚。此时的仁宗尚年轻,又是亲政不久,年轻气盛,虽向来仁厚,但此时的他,还容不得臣子折自己的尊严。   但无论如何,牛雪卿一定要在公堂之上,同仁宗辩一辩。   想了解案情容易,让公孙策给她原原本本地讲一遍就好。可是仁宗的性格,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牛雪卿对仁宗的了解,基本都来自现代。   但是,流传下来的,毕竟只是参考。且牛雪卿知道的那些故事,也不知是仁宗什么年纪时候的事。毕竟,人的性格,也是会随着年龄而改变的。若想知道仁宗现在的性格,还是要找一个熟悉仁宗之人询问。   整个开封府,怕是只有包拯了。   “如何才能救展护卫……”包拯反复一句话,开封七子皆束手无策。   “大人,除了与圣上一谏,别无他法啊。”牛雪卿道。   “本府也已劝过皇上,只是……”   “可是,没有其他办法,我们只能试一试。您是主审,不便出面。我想,以讼师之名同展大人一同上公堂,同圣上辩一辩,不知可否?”   包拯一愣:“你愿意为了展护卫上公堂?”   一个姑娘上了公堂,贞洁清名便有损了,哪怕并非原告被告,也是被视为惹了一身麻烦。牛雪卿虽然之前跟着办案,但也是不用上公堂的。   牛雪卿点点头,她是个现代人,对这些,倒是不大在意的。   包拯摇摇头:“那也绝不妥。直言圣上,一言说错,便是杀身之祸。本府不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冒这个险。”   “大人,我可是最擅长劝说的!”   “那本府也不能让一个姑娘家冒这个险!”   “可是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啊!”   包拯还要开口反驳,牛雪卿继续思考着理由,只是她喜欢展昭这个最重要的理由没办法说,什么理由都不足以说服包拯。   “大人。”一直未说话的公孙策出声拦住包拯。   “先生有何高见?”   “何不先问问展护卫的意见,若是他答应了,我们便应允雪卿。”   包拯皱皱眉,展护卫一定不会答应一个小姑娘去冒险,便让他拒绝牛雪卿吧。   而牛雪卿也答应,展昭是知道她喜欢他的,虽然他定然不愿让别人涉险,但是至少,她在他面前,可以说出这个理由。至少牛雪卿觉得,这个理由,是最充分。不管展昭能不能体会,至少她能对展昭说出她的感受。   于是,此事便由展昭来决定了。 ☆、雪向梅花枝上堆   大牢内。   牛雪卿请了狱卒出去,展昭为人做事,狱卒也并不担心出事。且他们中还有许多,甚至盼着展昭能愿意逃出去。他们也知道,展昭是个该活下来的好人。   牢内不过她与展昭二人。   展昭云淡风轻,牛雪卿也已将该哭的泪哭了,此时也尽量笑着道:“展大人,你聘我做你的讼师吧。”   展昭一愣。   “除此之外,我实在没什么理由上公堂了。”   “一个姑娘家,还是莫要上公堂的好。”看着牛雪卿憔悴又不肯倒下的样子,展昭只觉得十分心疼。无关其他,只是对青春光彩的呵护。平日里,这个见到自己眼睛会发光的小姑娘,眼神已然黯淡无光了。展昭想,自己真是过分啊,要一个这样好的小姑娘跟着难过。   “可是我要陪着你。”牛雪卿当然不觉得上公堂有什么问题,“再说我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讲究这个的。”   是啊。展昭笑笑,自己竟是忘了,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啊。   “那你也莫要去。公堂上净是些小姑娘看不得的。”   展昭虽是泛指,牛雪卿却是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公堂上,刑讯逼供、铡刀之刑,什么都会发生。一个年轻姑娘,如何能见得这些。牛雪卿却是将这些同展昭结合起来了,她不想看到展昭承受这些,他也不想让她看到。   “这次不会的。我是讼师啊,会保你平安的。”牛雪卿尽量笑得灿烂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心虚。   “……”看到牛雪卿故作自信的样子,展昭不忍心拆穿,“凡事都有万一。”   牛雪卿沉默半晌,终吐出这样一句话:“如果有万一,我也希望我在。”   堂审那日,牛雪卿还是去了。   因为牛雪卿同展昭说,她不想退堂的时候,她喜欢的人,便不在了。   牛雪卿很害怕未知的恐惧,因为她天生想象力丰富,如果不是一直在,她会想象出比最坏的结果还要坏上五分的事情。而如果把这样的事情放到展昭身上,牛雪卿怕自己会承受不住。与其这样,不如,勇敢面对。   就算她护不住他,至少,她要陪着他离开。   公堂上,包拯坐主审位。旁审位上,一年轻男子身着明黄衫袍,任何人一眼便知其身份。他眉目也算清俊,算得上贵气逼人,此时出现,却无人对其有好感。   公孙策一旁记录,张王马赵分侍两旁,一切如常。   事实上,的确一切如常。包青天铁面无私,无论审的是谁,都该没有分别。   “带人犯。”   今日的包拯,声音很轻。   或许是昨晚没睡好吧。   人犯并人犯的讼师上来,一一行礼。   “这姑娘是讼师?讼师竟也有女子?”仁宗不禁疑惑。   “那依圣上之意,女子便只能做三姑六婆么?”   一时间,公堂上原本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牛雪卿对皇帝本就没什么敬畏,仅存的也不过是怕有杀身之祸的谨慎罢了。而牛雪卿若是下定决心为了展昭牺牲性命也无妨,便无所畏惧了。加之展昭是因为仁宗才沦落至此,牛雪卿更是对其十分不满,故而忍不住出言反驳。   展昭看牛雪卿一眼,恰与她对视,忙摇摇头,示意她万莫做傻事。   仁宗却是笑了:“朕不过问问。”   对于其戏谑的态度,牛雪卿只觉胸中火起,事关人命,他却一副无所谓模样,当真是帝王无情。   牛雪卿原本对仁宗印象还不错,毕竟他能够听得进言官的意见,也算明君。可此时,牛雪卿只想在心里骂他一百遍。   包拯似是看出牛雪卿已然十分恼怒,怕她再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来,遂一拍惊堂木。   “啪”的一声,惊堂木重重落下,仁宗吓了一跳,面色总算严肃起来,牛雪卿不禁为包拯叫好。   “带人证。”   因着审问的人要避嫌,所以开封府的人请了在场的一位百姓做人证,叙述当时情况。   展昭为了他们而入狱,百姓也十分感动,故而都愿意为展昭出面,还想借机为展昭辩解。最终,他们派了个说话人来。   说话人口才好——百姓们是这样认为的。   或许是职业习惯吧,那说话人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当时的场景。牛雪卿能想象到,展昭手持尚方宝剑,直直跪下的场景。   “老百姓对贪官太过不满,一时情急,才对圣上不敬。展大人是为平息民愤,以防□□,才不得已而为之……”   不是的。牛雪卿想。如果只是为了平息□□,展昭有一百种办法。牛雪卿猜测,一定是展昭认为皇帝真的有错,才会以皇帝之名,向百姓道歉。   可是,这不是你的错啊。为什么跪下来的是你呢?为什么在公堂上的又是你呢?只因为你做了官,便要将朝廷的错也揽在身上吗?   “不是的。”一直静静听着的展昭忽然开口,“圣上,不是的。”   仁宗一直漫不经心,听到展昭开口,忽得提起精神来。   “是罪臣见到百姓哀鸿遍野、饿殍载道,以为,圣上的确欠百姓一个交代。”   “古稀老人颤抖着手拭泪,哭诉幼孙饿死街头;新嫁娘身着嫁衣,面色空洞地道新婚之夜新郎被掳去做工,再未回来;嗷嗷待哺的幼子在年迈的奶奶怀中啼哭;还有被糟蹋的年轻女孩轻生不成所留下的疤痕……若非郑延,这些都不会发生;若非圣上,也不会有郑延。”   这郑延,便是那贪官。他短短在任几个月,却是把一个知府能做的坏事都做尽了。强征高额税款、私建作坊、强掳工人还百般虐待、强抢民女鱼肉百姓……展昭面色平静地说完这些话。牛雪卿转头,看向自己一直喜欢着的那个男人。他的侧面轮廓分明,在公堂昏暗的光线下,阳光便将他的轮廓勾勒出来。   牛雪卿害怕他说这些会惹来仁宗的不悦,进而失去生机。却又觉得,只有这样耀眼的展昭,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啊。   “你说的不错。”仁宗皱眉沉思。   良久,道:“可是,你还是对朕不敬。”   沉默。   “罪臣想说的,已经都说完了。请大人明正典刑。”平静的一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瞬间,门外有百姓呼喊。   竟是当时在场的百姓!他们虽只选了一人来,但都心系展昭安危,也全来了,皆守在公堂之外!   “展大人没有错!”   “圣上赦免展大人吧!”   “错的不是展昭!是朝廷!是圣上!”   既有苦苦哀求的,亦有激进甚至批评皇帝的,但都是要求赦免展昭的。   外面的百姓越是激烈,仁宗越是道:“包卿,这不敬天子之罪,可是罪证确凿了?”   包拯只觉头上似有汗水冒出来,涔涔冷汗,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不敬天子之罪,本就是圣上说有便有,说无便无,可是这一次,圣上偏要说有。   “包卿,在等什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展昭开口:“罪臣自知触犯律法,请大人明正典刑。”   包拯颤抖着手抬起惊堂木,拍下去,颤抖着声音道:“人犯展昭不敬天子,判以铡刀之刑。王朝马汉,虎头铡伺候。”   王朝马汉好像没听见一样,仍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包拯也仿佛没发现一般,等着他们。   “王朝马汉,没听见吗?”仁宗亲自开口。   “……”王朝马汉缓缓动身,用极碎的步子缓缓往前挪动着。但毕竟是动了,旁人也不好说什么。但公堂很小,他二人还是走到了铡刀面前。因为全身都没有气力,二人搬了一下,未搬动,复又搬起,缓缓移到大堂中央。   这时的牛雪卿知道,虎头铡伺候之后,还有搭上铡口等环节。她还有一点点时间,来纠结怎么让皇帝改变想法。   包拯深深吐纳一次,想说“开铡”二字,未能说出口,又理了理呼吸,方道:“开铡——”   马汉不忍上前,展昭自己起身,对着证人和门外百姓的方向深深一礼,然后走到铡刀之前,跪下,又俯下身。   不能再酝酿了!   牛雪卿忙喊道:“等一下!”   王朝和马汉似终于找到救星一般,忙把展昭往后一推,将刀放下来。   仁宗还在好奇,说是讼师,原何一直一言不发,此时终于说话了。   “圣上这天下,自觉做得还牢么?”   ?!   在场所有人一惊。   一个女子,对圣上妄言天下,这分明是活得不耐烦了啊!   可是牛雪卿觉得,若不是用天下来刺激一下仁宗,仁宗怕还是一副戏谑态度。   “你想说什么?”仁宗斜睨着看牛雪卿。   “我想说,得民心者得天下。”   仁宗抬手敲敲椅子,竟又带上一丝笑容。   “你看看公堂外的百姓!你觉得你可能得到民心?”   公堂外,百姓的呼喊一直未停。即使有大门相隔,也仍清晰可辨。   牛雪卿用的“你”这个字,让气氛一下子变得激烈起来。牛雪卿虽还跪着,却已然不是跪的皇帝了。   展昭惊诧地回过头来。之前包拯尚疑惑,展昭怎会让一个姑娘涉险。而事实是,展昭根本不知道牛雪卿会真的出言辩驳。他以为,讼师不过是牛雪卿上公堂的一个理由,所以才会答应。   此时,展昭忙转过头去,皱皱眉,对牛雪卿道:“不可对圣上不敬。”随之心下一紧,圣上,可千万莫要怪罪牛雪卿啊。   “呵。” 作者有话要说:  仁宗不是坏人!仁宗不是坏人!仁宗不是坏人!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虽然后面……偶尔黑化一下,但是在这里他不是坏人!这都是误会! ☆、少年不识愁滋味   牛雪卿一声冷笑,仁宗的笑容中果然写上了几分不悦。   “失了民心的皇帝,坐不稳江山的皇帝,不敬便不敬了。便是因此惹来杀身之祸,这皇帝也会遭到报应的。”牛雪卿不屑道。   包拯心下道,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他果然还是不该让牛雪卿来的。可是他也不曾想到,牛雪卿居然会直接同圣上争吵起来。只期圣上万莫怪罪。   “你要与朕论治国之道?”   牛雪卿定定将目光投过去,这不过是个人罢了,有甚可怕?   “那朕问问你,你只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可朕如果一味顺应百姓,又何来天子之威?”   牛雪卿想也不想便道:“为百姓谋福祉,威信自立。”   仁宗一时无语深思。   “靠□□垒出来的,只能是积怨。”   “可,不过一个州府的百姓,又怎么能算是民心呢?况且,朕要的,也不过是按照宋律依法行事而已啊。”仁宗淡淡道。   “你听过……三人成虎吗?若是这些百姓不满于你,说些你的坏话,便不只是现在这些了。而且,这些人,也足够了。”牛雪卿毫不输气场,仍定定望向仁宗。   仁宗又是沉默,先是皱眉,复又笑笑,在场的人无不揪心。   “你说的有理。”仁宗点点头,“包卿,依朕看,今日这案子,不如先审到这儿。”   包拯懵了,现在铡刀已经搬上来了,案子审到这儿,是什么意思?   但这话至少是有空子可钻的,包拯缓过神来,忙吩咐将人犯还押大牢,择日再审,生怕仁宗变了主意。   “等一下。”   包拯心中一沉,果然,圣上不是这个意思。   “这讼师语出不逊,一并押起来吧。”   牛雪卿不知该不该高兴。   她的确让展昭暂时免于铡刀之刑,可是,自己却身陷囹圄。   昏暗的牢房中,纷乱的大脑容不得牛雪卿害怕。   尽管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牢房里,什么人都有。牛雪卿是因何入狱的,开封府中人心中都有数,故而特地将她安排在了这比较偏僻的一处。   这里是女牢,与男牢却只隔着一堵墙。牢房的墙,隔音很差,公孙策曾告诉过牛雪卿,墙的另一面,就是展昭在的牢房。   牛雪卿靠在墙边,轻轻敲敲:“展大人,你在歇息吗?”     “嗯?”展昭应声,“没有,在发呆。”   展昭也会发呆啊。即便是如此境遇,牛雪卿还是忍不住想笑。笑出来的一刹那,又突然明白,展昭这样严谨的一个人,说在发呆,也不过就是想安慰自己吧。   可牛雪卿又觉得,自己这么想,真是对展昭太不公平了。给展昭扣一个“严谨”的帽子,便不许他做旁人能做的事了吗?   那,旁人现下这般境遇,又会是怎样的心境呢?   “展大人,你怕吗?”   良久。   牛雪卿又敲敲墙:“无所谓,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别怕,有我在。”展昭只这样说。   牛雪卿一愣,原来他是在酝酿这句话啊。   “可是我不怕啊。”牛雪卿笑笑,“我觉得,人的一生,好运都是有定数的。如果我这辈子遇到了你,那么其他方面,若是运势差了,也不是吃亏的。”   “你这样的姑娘,很少见。”   因为展昭和牛雪卿都是被刻意安排在清净地方的,所以周围很静,唯有远远传来的嘈杂,显得此处越发安逸。加之未来的不确定,二人都觉得,心渐渐沉下来。   前程未知,仁宗什么都没说,便将二人关进牢里。若他能想通,便一切好说;可若他心胸不够,那面对的,可能就是人生的最后一次阳光了。   “而且。”牛雪卿笑笑,“又不是第一次遇险了,也那么惊慌了。不过幸好,同上次张四义的事情那时一样,你也在。”   展昭回忆,自觉是自己未能尽责,才使牛雪卿涉险,于是道:“抱歉。”   “我没有在怪你。”牛雪卿忙解释,“我相信,任何一个人有危险,你都会尽力的。既然你尽力了,我怪你作甚?”   牛雪卿听到展昭笑了一下,又是无言。   该说些什么呢?   也许可以说一些,平时不合适说的吧。   “展大人!”牛雪卿突然欢欢喜喜地喊一声。   “嗯?”不知道为什么,展昭就是想用极尽温柔的声音回应她。   牛雪卿将嘴巴咧到耳根,展昭对她这样温柔!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就好了。   “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牛雪卿的语气变得很幼稚,可能是因为,越是这样的情境下,便越想念父母吧。   听出牛雪卿的幼稚,展昭压沉声音,想挤出一丝慈爱来:“好啊。”   听到展昭的声音,牛雪卿的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展昭大她六七岁,若不是牛雪卿的那一份执着的喜欢,也是个极好的邻家大哥哥。此时他用这般慈爱的嗓音应她,更是有兄长父母般家人的感觉。牛雪卿已经将其从展昭身上脱离了出来,她难以控制地想到爸爸,进而想到更多人、更多事。   反正自己看不到展昭的面容,就暂且,当做亲人在身边吧。   “嗯……从小给你讲吧。我三岁的时候,和我爹为了抢一个柰,被我爹拽脱了臼。”   “柰?你喜欢么?”   “嗯……还好。我们那里管柰叫苹果,品种也和这里的不一样,比这里的脆、大、甜、汁水多。苹果,是平安的意思,对身体也好。我们那里有个谚语:一天一个苹果,大夫远离我。我娘深信不疑,逼着我每天吃,时间长了,也就不那么爱吃了。”牛雪卿兴致勃勃地给展昭介绍苹果。   又听牛雪卿介绍家乡的事物,展昭有些恍惚:“说真的,很多时候,我都会忘了你来自另一个时代。”   牛雪卿听了,却是慌张道:“是不是……我已经渐渐地变成这里的人了……是不是……我很快就要将我年少时幸福的回忆抛之脑后了……可是,那是我的家人和童年啊,我不想那么快忘掉……我不想没有人记得……”   “不会的。”展昭忙安慰她道,“你可以讲给我啊,我会帮你记得。”   尽管,连展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还能帮牛雪卿记着这些。   于是牛雪卿就讲起来了。讲爸爸,讲妈妈,讲现代的伙伴,讲现代的生活。还有牛雪卿在现代喜欢过的男孩子,牛雪卿也一并讲出来。   终于,牛雪卿也讲累了,便道:“谢谢你。你真的……让我有了家人还在身边的感觉。只可惜,你是我喜欢的人。这两种感情,毕竟是无法相互取代的。”   亲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爱情是可以渐渐变成亲情,可是牛雪卿的单相思,却是不能了。   听出牛雪卿语气中又带上了悲伤,展昭忙笑道:“你很喜欢讲故事啊。”   “是啊。”得到表扬,牛雪卿又高兴起来道,“我还喜欢写故事呢。”   “写故事?”   “是啊,嗯……”牛雪卿想给展昭解释小说,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好作罢。   “你写的,定然是很有趣的故事吧?”   牛雪卿面上飞红:“都是……我和你在一块儿的故事。”   展昭不语,牛雪卿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展大人?”半晌,牛雪卿问道。   “嗯?”   听着展昭并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或许方才只是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吧。   这个时候,牛雪卿只想多说说话,来压下去脑中的纷乱。   “展大人,我能……问一问你的少年吗?”   《三侠五义》中,展昭登场,已然是成为“南侠”之后的事了。其他的衍生作品,也大多是展昭在官场中的艰辛和酸楚,对于展昭的少年,她一无所知。   “没什么意思的。如果你想知道,我也可以同你说一说。”展昭很快应道。   “如何会没有意思呢?你小时候一口气吃了二十个青团,圆得两日没吃饭的事情,便很有意思啊。”牛雪卿忍不住笑道。   “你是……如何知道的?!”   听展昭并不气,牛雪卿放下心来道:“我同薛薛这次去江南,去了趟常州。恰巧,碰上了你的故人,无意间知道的。”   “你们……去了常州?!”展昭微讶。   “是啊。我知道你是常州人,在一千年后我去过,这里的,既然有机会,我自然也想去看看。”   “你当真是……十分了解展某。”展昭无奈道。   “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东西呢。如果我们能……”牛雪卿忙改过口来,“等我们出去了,我再给你。”   “好。”展昭应下来。   正闲聊着,忽听脚步声。狱卒领着人进来,是公孙舞。   “舞儿?!”牛雪卿扶着墙站起来。   “阿雪……”公孙舞心疼地看着牛雪卿,“你是饿得,还是被什么东西咬了,缘何站起来也难呢?!”   “……”牛雪卿心中虽十分感动,仍是失笑道,“我是坐得太久,腿有些麻……”   开封府的牢房并不虐待囚犯,牢房中有蛇虫鼠蚁,但还在能接受的范围。牢饭虽极寡淡,但勉强还能吃饱,也不至于有馊饭。公孙策又以个人名义送了避虫蚁鼠疫的药和棉夹袄,还会送些好的饭菜。狱卒皆知牛雪卿不是一般囚犯,也是好好相待。加之能同展昭聊聊天,牛雪卿的日子,并没有公孙舞想的那么差。   “没事就好。”公孙舞长舒一口气,“我当真是担心极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不用担心,先生已经照顾有佳了。”   “我怕我爹不如姑娘家心细。”公孙舞说着,打开了带来的盒子和篮子,“这是带的你从前说喜欢的菜,没带太多,你喜欢什么同我说,我再给你带。还有一些点心,是能存的时间长些的。你留着,若是吃不饱了,便拿些吃。秋日很凉了,我给你带了棉夹衣。还有梳篦,我想你即便在牢里也是不愿蓬头垢面的。我爹说他给你拿了避虫蚁的药,我便没再给你拿。”   公孙舞的心细,除了是姑娘家之外,更多的都是遗传公孙策。公孙策本就心细如发,公孙舞则更甚之。看着公孙舞翻着东西,牛雪卿眼中便有泪花漫上来了。她是个极爱流泪的,朋友这样对她,让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哭什么。猜猜我还带了什么?”公孙舞不想将气氛弄得凝重,只笑着,仿佛只是到好友家中看望一样。   “什么?”牛雪卿好奇。   公孙舞便从棉衣下面,翻出一个小东西来。   “爰爰!”   白白绒绒的,正是爰爰。   “我也带它来看看你。”   隔着大牢,牛雪卿摸摸爰爰毛茸茸的小脸,爰爰也听话地蹭蹭。爰爰是牛雪卿一手带大的。对于牛雪卿来说,爰爰就像是小妹妹或是孩子一样的。此时此刻,也能带来一些亲人的感觉吧。加之公孙舞的细致周到,牛雪卿哭得更加汹涌。   “舞儿……这些日子,辛苦你照顾爰爰了。”自牛雪卿去了江南,爰爰便都是托付给公孙舞照顾的。后来牛雪卿忙着展昭的事,再后来入狱,爰爰便一直由公孙舞照顾着。牛雪卿同公孙舞住在一处,爰爰一直同公孙舞也很亲。看得出来,公孙舞是极尽心的。这些日子,爰爰似乎还胖了些。   “没关系。爰爰很听话,照顾起来很容易。”   “如果……我暂时还出不去的话,还请你,帮我照顾它。”牛雪卿严肃道。   公孙舞意识到,这句话中,还隐含着,若是牛雪卿出了什么事,请自己要帮她照顾爰爰的意思,遂泪目着点点头:“阿雪,没关系的。我相信,你很快会出来的。”     “舞儿……谢谢你。”牛雪卿知道道谢苍白,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其他的。   “没关系的。你要是心里实在想谢我的话……”公孙舞笑笑,“出来之后,给我做顿大餐。”   “好!”   送走了公孙舞,牛雪卿刚坐下,却又有人来了。   “薛薛!”   “阿雪……你还好吧?”   “我没事。”牛雪卿笑笑,示意自己还好。   “给你带了吃的。”薛梓茹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菜肴来。   虽并不是牛雪卿喜欢吃的菜,但也都是些挺精致的菜。以薛梓茹的收入,能做到如此,牛雪卿也心中感激。   “阿雪……”薛梓茹握住牛雪卿的手,“阿雪,你可还有什么愿望么?!”   啊?!   牛雪卿一时无语,她还尚未定罪,不至现在就留遗言吧?!   “那个……我的愿望是尽快出去……”   “阿雪。”薛梓茹自顾自说起来,“你将来要是缺什么了,便梦里告诉我……真的我买不起,纸的我省吃俭用,总还是能给你的……”   虽然牛雪卿不信这些,但是这种时候,听多了这些还是觉得心中不悦,于是聊了两句,便道自己倦了,将薛梓茹送走了。   看着薛梓茹离开的背影,牛雪卿抚额摇头,想要坐下来。   “先生?!”薛梓茹的声音隐隐传来。   紧接着,便是狱卒同公孙策打招呼的声音。   牛雪卿笑笑,真是都赶到一起来了。   “先生。”牛雪卿一礼,“蓬头垢面,让先生见笑了。”   同见自己的两位好友不同,牛雪卿虽还不算太糟糕,但终归是看起来有些狼狈了。见公孙策,牛雪卿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尴尬的。   “我来看看,你可还好?”   在开封府近一年,于牛雪卿来说,公孙策常常给予她长辈般的温暖。此时,公孙策来看她,她也十分感动。   “我很好,多谢先生关心。”   “我看舞儿给你拿了不少东西,我便没再给你拿。你可还缺什么吗?”   牛雪卿摇摇头:“一切齐备。”   “那便好。难为你一个小姑娘,却要受这牢狱之苦。”   “还好。”   “若你觉得怕,可以同展护卫聊聊天。”   “……好。”虽觉得这句话有点突兀,但牛雪卿还是应下。   公孙策又叮嘱几句,便离开了。   牛雪卿看着公孙策离开,又站了一会儿,见真的没人来了,方才靠墙坐下。   站了这许久,也是有些累。   许是听到动静,展昭的声音传来:“有人来看你吗?”   “是啊。”虽然展昭看不见,牛雪卿还是下意识点点头,“先是舞儿来了,舞儿走后薛薛也来了,然后是先生。”   “你倒是宾朋满座,令人羡慕。”   “先生和薛薛……没去看你吗?”牛雪卿原以为,就算舞儿只来看自己这个好友,公孙策和薛梓茹,也都是会去看展昭的啊。   “我和先生……之前有过一些不愉快。至于薛姑娘……她的确来过。”   牛雪卿一想便知,薛梓茹若用对自己那样的态度对展昭,那还真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   至于公孙策……他既用“一些不愉快”来带过,那必然是不想为人所知的了,自己也不好问。   “你不想问……是什么不愉快吗?”   “想。可是你不想说,我只好不问。”牛雪卿如实道。   “……”展昭又是沉默,“其实是因为,先生每次来,都会劝我出去。”   “……”这个“出去”,牛雪卿明白,是不走正当程序地出去。   “……我也希望你能离开。可是现在的你,大约是不会走的。”   展昭觉得牛雪卿的说法很有趣:“现在的我?”   “对啊。现在的你有牵挂,你当初选择做了执法者,为了公理正义,你可以违犯宋律,可若是贪生怕死而犯法,那如何对得起初心呢?而且,你走了,包大人也会受牵连的。你不会让自己守护的青天为自己而出事的。我不劝你,不是因为我不想你走,只是因为,我想,你现在做出的选择,才是你权衡之后真正想选择的。你在自己的安危和心中的执着中,认为后者更重要,那么这才是你最想要的。正如我知道你也觉得我同你走得过近对我不好,可是我认为这并不如你重要,你也不再劝,是一样的。”   展昭有时候真想问问,牛雪卿到底是怎么做到,这样明白自己的?   似乎是芸芸众生中,唯一与自己处处契合的那个人。仿佛是一块玉佩掰成两块,合在一起,又严丝合缝。   仁宗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很快,包拯便又传他们上堂了。   二人一同被人带到公堂去,路上,牛雪卿还是有些怕。   她转过头,看向展昭。   展昭只是报以微笑。   牛雪卿心中,便不由自主地踏实下来。   公堂上,同上次相似,包大人又将案情重复了一遍。但从头到尾,仁宗都未曾表过态。   包拯也有些奇怪,见仁宗仍是一言不发,没有步步紧逼,忙一拍惊堂木:“人犯展昭,不敬天子,但事出有因,是为百姓所为,并非恶意为之,故酌情轻判,刺配……”   “且慢——”仁宗忽然开口。   包拯心下一沉,圣上果然没有打算放过展昭。   “刺配……未免重了些。”仁宗懒懒道。   包拯有些懵……但这是好事,便一拍惊堂木:“改判流刑……”   “流刑也太重了。”仁宗摇摇头。   “那依圣上之意……”   “既是事出有因……便罚俸半年吧。”仁宗又将头转向牛雪卿,“这位姑娘……啊不,这位讼师上次的话,的确引朕深思。朕便恕其无罪,将罚展昭的这半年俸禄,赏赐于她吧。”   啊?   这反转,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展昭首先反应过来,忙谢恩。牛雪卿便也跟着谢恩。   仁宗点点头,包拯便退堂了。   “阿雪!”牛雪卿一回房间,公孙舞便上来抱着她,“我就知道你没事。”   “嗯!”牛雪卿劫后余生,也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   爰爰凑上来,绕着牛雪卿脚边转,弄得她痒痒的。   “我跟你说,你没事就好了。不然,我可没法帮你养兔子。”   “怎么了?”   “你家兔子添毛病了!喜欢在人睡着的时候往人怀里钻!”   “是嘛,你这么不乖啊。”牛雪卿笑着摸摸爰爰的头。   经历过危险的人,总会觉得自由地活着格外快乐。   也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指的,其实是此时的心境吧。   忽然有人敲门。   公孙舞去开门:“爹?”   “先生?!”听说是公孙策,牛雪卿也忙迎上去。   “恭喜你。”公孙策笑道,放下一盘糕点,“听舞儿说你喜欢吃这个糕点,便买了一些带过来。”   “多谢先生,先生破费了。”牛雪卿忙道谢,“之前在牢中也多谢先生照顾,雪卿感激不尽。”   公孙策摇摇头:“举手之劳。”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再没有存稿了…… ☆、双双金鹧鸪   “舞儿,你先出去一下。”   牛雪卿同公孙舞都有些疑惑,不知公孙策是何意。但毕竟是长辈,公孙舞还是点点头,出了房间。   “这一次,你受苦了。”公孙策笑着道。   “还好。”   “只是……你为何会为展护卫如此拼命呢?”   “展大人是好人,我如何能看着好人被处以极刑?”牛雪卿苍白地寒暄着。   公孙策洞察一切般摇摇头:“你不必辛苦解释。你缘何会奋不顾身,我大约能猜到一二了。”   牛雪卿一时沉默。她并不惊讶,自己平日里的举动表现,旁人看出来也不奇怪。只是说破,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先生睿智。”牛雪卿只好这样说。   “雪卿,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同旁人说的。我之所以说出来,是因为有些话,我必须同你说。”   “啊?”牛雪卿其实不怕公孙策说出去。若不是因为古人含蓄,以及顾及展昭的感受,牛雪卿早就表达出去了。她可是个守不住秘密又极外向的人,在现代的时候,几乎全地球都知道牛雪卿喜欢展昭了!但公孙策的后半句话,又让牛雪卿一愣。   “诚如你这一次所遇到的。若你当着决定将心交出去,展护卫,可不是个好人选。不是每一次,你都有机会同他同甘共苦。更多时候,你的处境,是‘无能为力’四个字。”   “……我明白。”不想公孙策会同自己说到这样深,牛雪卿一时恍然。   “可是……展护卫漂泊许久,他也未曾找一个家。所以,比起越陷越深,及时走出来,是一条明路。”   “……先生,有些事情,我不能同你说。但是,我喜欢展大人,并非一时兴起,是经过……时间的检验的。所以先生不必怕我半途而废。”   何止是时间的检验,牛雪卿对展昭的喜欢,可是被历史的长河检验过的。   “……好。”公孙策郑重道,“你想清楚便好。”   事情完满解决,牛雪卿也该将东西给展昭。   “展大人,这是你兄长托我送来的东西。”牛雪卿将东西一一交给展昭,“还有这个,是我给你带的礼物。”   展昭好奇:“是什么?”   “是流经遇杰村的那条小溪的溪水。”   展昭打开瓶子,因为摆了许多时日,泥沙沉淀,上层的水反而很清澈。展昭不禁凑到鼻前,嗅一嗅。又晃晃瓶子,满目欢喜。   “你如何想到?”   “带我们去的船家在溪水前,也是你现在这副模样,令人为之动容。我想,你大约,也是思念这一抔家乡水的。”牛雪卿解释道。   展昭一时语塞,不知此时是何心情。惊喜,亦或是感动。   “还有这个。”牛雪卿又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软软糯糯的青团整整齐齐地待在盘子里,模样十分喜人。   “这是……”   “你家乡的人说,你喜欢吃这个,咱们这儿又极少有卖,我便问了做法。第一次做,我尝了一个,味道还算接近,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展昭拿起一个,咬一口在嘴里。甜甜糯糯,却又清清爽爽,是他喜欢的口味。   “你也吃。”展昭咽下一口道。   牛雪卿忙摆手:“不必了。我家乡那边……向来是不喜吃甜的。”   这是实话。牛雪卿是北方人。在北方人中,她还算是喜吃甜的,仍觉南方菜腻。这青团子,她是不大喜欢的。偶尔吃几次,也不过是因为卖相喜人。   “那我便不客气了。”展昭说着,又拿起一个。牛雪卿看着他吃,看他吃得香甜,自己也不禁饿了。不过青团子不对牛雪卿的胃口,看展昭吃完,便自己上街买吃的去了。   吃饱回来,却见薛梓茹十分不高兴地朝自己来。   “薛薛,你怎么了?”牛雪卿问道。   “牛雪卿。”薛梓茹冷冷道,“你怎么这么幸运呢?”   “啊?”牛雪卿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为什么同样是礼物,我择了一幅江南画卷,而你不过是一个瓷瓶,他却喜欢你的那一个?”   “啊?”牛雪卿一愣。   原来是薛梓茹今日将礼物送给展昭,展昭也表示感谢,只是并没有特别喜悦的神情。这其实不难理解。水墨绘画,取材江南景色的许多,汴京也有许多。加之薛梓茹选的这一幅并不多精制,是个极普通的画卷,故而展昭也只是普通的反应了。   而牛雪卿的瓷瓶,正是摆在展昭那里,薛梓茹一眼看出,询问展昭。   可是展昭提起那个瓶子的时候,眼中却是十分高兴的。   看得薛梓茹嫉妒。   而积攒多时的不满和委屈,也终于爆发了。   “为什么展昭总是觉得你好?我同你差在哪儿了?”薛梓茹怒道。   牛雪卿知道,因为之前积累的关系,薛梓茹在古代活得的确没有自己好。可是面对薛梓茹的无理取闹,牛雪卿也不会一直容忍下去,终于反击道:“我本不觉得你比我差,可是你如果真的要论,我就同你论。我喜欢展昭六年,就与你不同。”   即便这个时候,牛雪卿也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用特别难听的字眼。   可是薛梓茹却不高兴道:“那又如何?你之前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展昭。我对展昭才是真正用心的!你不过是凑巧!”   “我凑了什么巧?”牛雪卿到现在也不明白,“到现在,我也不觉得我同展昭的关系比你同展昭的关系近啊!”   薛梓茹冷笑一声:“那为什么,他总是喜欢你的礼物?他总是对你所做的满意?”   “……”牛雪卿有点无言以对。原来,自己同展昭的关系,在旁人眼里有这么近吗?   薛梓茹继续道:“他在牢里的时候,你在哪里?是我,做了菜每天送去!你呢?你做了什么?”   牛雪卿觉得可笑:“你只看到我不往牢里跑,你可知我是为了救他出来?我在公堂上同赵祯辩驳的时候,你在哪儿?”   薛梓茹一时语塞,胸口起伏两次,也没说出什么来,一甩袖子,却径直走了。   牛雪卿愣在原地,薛梓茹莫名其妙发了一通脾气,究竟想怎样?   被薛梓茹弄得心中郁闷,牛雪卿找到公孙舞,想同她聊聊。   其实,牛雪卿自己来说,她是觉得,同公孙舞待在一起,比起同薛梓茹待在一起要舒服许多。薛梓茹喜欢胡思乱想,公孙舞则大方。牛雪卿总要顾及薛梓茹的感受,而同公孙舞待在一起则可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因为公孙舞和她各有所长,她有远见卓识,公孙舞则饱读诗书。至少牛雪卿自己觉得,她和公孙舞是很适合做朋友的。   可是毕竟,她是穿越而来。能找到一个同样经历的人,太不容易了。   “舞儿,我真的……挺不想失去这段友谊的。可是,我又觉得我们的相处困难重重……”牛雪卿拉着公孙舞说心里话。   “阿雪,我能够想象你如今的矛盾。可是,如果你改变不了对方,却还想维持这段感情,就只能容忍。”   是了,只能容忍。   牛雪卿揉揉头发,真是麻烦。   接下来的几天,牛雪卿和薛梓茹都没有什么接触。   薛梓茹不去找牛雪卿,她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她不过是将世间的不公说出来。而牛雪卿则更是没错,她也是个年轻姑娘家,用现代的计算方法来说,她还没出青春期呢。人都是有脾气的。她既然没错,总不能每一次都是她去维系,这一次,她偏不去找薛梓茹和解。毕竟,对于薛梓茹来说,她也是唯一的其他穿越者。她的修养,至多能够做到若是薛梓茹来求和,她可以不计前嫌。   但是公孙舞说得对,不想放弃,只好容忍。所以……如果太久,或出了什么大事,关系还是没有缓和的话,牛雪卿想好了,自己也只好主动去缓和关系了。   牛雪卿想清楚了,便该做什么做什么了。   当然,薛梓茹却是要纠结了。她的自尊心,或者说是面子更重一些,当然毫无求和的想法。可是,她不得不承认,不同牛雪卿在一块儿,自己的生活水平显然下降了。   这次去江南花了不少钱,她现在真的是有点捉襟见肘了。   薛梓茹兀自纠结着,牛雪卿却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了。   除了薛梓茹,牛雪卿还有公孙舞这个朋友呢。   快入冬了。该买些新东西了。   去年,牛雪卿的冬衣都是买的现成的,今年,时间不紧,自己有用的,便想学一学自己做。毕竟,牛雪卿不可能一辈子特立独行地买成衣。   而要学的话,公孙舞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而逛街什么的,向来是姑娘们最喜欢的。公孙舞也欣然答应牛雪卿去选料子。   自己买料子,就要比买成衣合算多了。故而牛雪卿可以挑些稍贵的料子。绣花是很好看,可这是个技术活儿,牛雪卿一时半会儿还学不会。所以她选了些绣花料子,满意地往回走。   刚进院落,见公孙策瘦弱的身躯却抱了一大摞书往公孙舞房间走。   “先生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不能八点更新了…… 预告:女配要消失了,嗯,彻底消失。 ☆、姑妄言之姑听之   “书房中的卷宗堆得太多了,我把旧书卖一些,誊些地方。你们先看看,有没有想看的留下来。”公孙策将书册放下,让牛雪卿、公孙舞挑选。   公孙舞自然不客气地挑选开来,牛雪卿便也随着看看,看到了曾经看到过的《柳斋怪》。   “先生可否将这本书卖与我?”牛雪卿对公孙策道。   “你想看拿去便是。这书对我本就没什么价值了。”公孙策笑道。   牛雪卿便道了声谢,拿了书。   看书的事情先不急,先将新买的布料派上用场才是。   于是公孙舞就教起牛雪卿来了。   大约是在牛雪卿上小学的时候吧,牛雪卿的梦想是当一名服装设计师。   然而当牛雪卿发现服装设计师还要会缝纫,并且自己在缝纫方面毫无天赋之后,就果断放弃了。   好在牛雪卿脑子还是很好用的,所以入门很快,练习就是了。   正是秋风扫落叶的日子,牛雪卿坐在院子中练缝纫。   牛雪卿还没到能开始做衣服的程度,事实上,她还在练习如何把两片布整齐地缝合起来。   石桌上摆了个大篮子,拿软垫铺得满满的,那是爰爰的窝。夜里窝摆在屋内,白日里,若是爰爰想睡个午觉,牛雪卿便把窝搬出来晒晒太阳。   爰爰侧卧在篮子里,偶尔醒了,便斜睨着牛雪卿,看她生疏地穿针引线。   叶子落到窝里,爰爰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有脚步声传来,牛雪卿闻声抬头,蓝衫翩然。   “展大人?!”牛雪卿放下手中的针线。   “我来替先生取些东西。”展昭说完,便到公孙策房中去了。   屋门未关,展昭从屋中,可以看到牛雪卿认真的样子。拿了东西,展昭忍不住停在门口,看着牛雪卿面上带着幸福的笑容,目光盯着手中的布,钻研着。很安静,很恬然。   展昭出去的时候,牛雪卿正把一片叶子从爰爰头上拿下来。   “展大人慢走。”牛雪卿高兴地道。   看牛雪卿笑得灿烂,展昭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而薛梓茹,恰好看到展昭带着笑容出来。   怀着复杂的心情,薛梓茹远远往院里看去。   可她有些近视,当真是看不大清,却又好奇。冷战这么久,薛梓茹也觉得不能一直这样下去,遂进了院子。   “你在……做什么?”   见薛梓茹来找自己,还主动同自己说话,牛雪卿先是一愣,而后尽量笑得自然:“我向舞儿学裁衣,正在练针法。”   薛梓茹点点头,便离开了。她本也不是去和好的,只是好奇而已。问完了,仍是尴尬离开。   她有些思考。她向来不解,为什么展昭同牛雪卿这样好,牛雪卿这样顺遂。可是,也许牛雪卿真的比自己要好?   为了适应古代的生活,牛雪卿选择学习裁衣。可是自己是绝不愿的。尽管买成衣太贵,可能会导致自己许久都添不了新衣心中郁闷,可既便如此,自己也不愿意承受学裁衣的麻烦。   也许正是牛雪卿比自己多的这份努力,方才使牛雪卿过得处处比自己好?薛梓茹开始动摇了。   开封府一派祥和之时,仁宗也在宫中胡思乱想,嘴角含笑,深觉有趣。   展昭这件案子,其实是个误会。   展昭不敬天子,仁宗一开始是挺生气,但转念一想,既是为了百姓,又的确是自己用人不当,便也不打算真的拿展昭怎么样了。   只是,有口气,总觉得咽不下去。开封府的人,都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所以仁宗决定,施施压,先让展昭体会体会将死的恐惧,自己再在紧要关头,及时阻止。   初审之时,仁宗便想了了此事。却不想,在他说出“且慢”之时,跟着展昭的那个姑娘先一步开口,却是与自己论治国!   原以为,一个小姑娘对治国的理解至多是皇帝要勤政爱民,却不想个中原因,也能说得头头是道,仁宗不禁起了兴趣。   当然,被一个小姑娘骂昏君,仁宗也是有脾气的。所以,他决定让这两个人一起再被关几天,以示惩戒。因为仁宗也知道,开封府在这二人坐牢其间,定然会多加照料,所以仁宗以为,这也不是多重的惩罚。   当然,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坐过牢定然会有人非议,哪怕是被冤枉,所以仁宗特意赏赐于她,若是官家都说她该赏而非有罪,那旁人也就不会非议了。   至于展昭的半年罚俸,也不过是为了圆自己之前的步步紧逼而已。   但是这个案子,却让牛雪卿在仁宗面前充分展示了自己的不同。   这姑娘,有意思。   牛雪卿觉得,自己还是挺忙的。   学做衣裳之余,还要看看从公孙策那里要来的书。   虽说牛雪卿能看懂繁体字,但是看起来也不算顺利,文言文又没有标点,总要费点心神,一本书,却是看了许久也没看完。   这日,牛雪卿又一边揉着爰爰,一边看书。   毗陵有一人,无亲故,孑然一身,衣着言语皆与人异。一老汉怪之,问所从来。其不通言语,而能书也。书曰自千年后来,嘉庆也,清也。众人但笑不语,无问津者。吾以之怪矣,问其详,目光灼灼,皆如实言。吾遂四处问询,此例者寥寥尚有。曰魏,亦有人谓自周而来;秦,亦有人着襦裙曰自唐而来。前朝亦有人言自明万历来,怪矣,怪矣!   这样一段话,让牛雪卿感觉身上的血液有些凝固。旁的皆无所谓,但是“嘉庆”、“清”和“明”、“万历”这几个字眼,却让牛雪卿一下子紧张起来。   显然,这篇文章,是古人眼中的穿越。大家都认为,穿越都是小说中的事情。怕是看到这本书的古人,也不例外地认为书中的内容是作者编篡的。   可关键就是,牛雪卿知道“清嘉庆”“明万历”,都不是随口编出来的。   是了,既然自己和薛梓茹能穿越,那么肯定也有其他的穿越者。   那么,这其中有没有成功穿越回去的呢?这其中有什么规律呢?又或者说,找一找这些人的共同点,是不是有可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呢?   牛雪卿感觉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又在害怕着什么。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牛雪卿觉得,这不是孤军奋战的时候。   不管她和薛梓茹之间有多么深的矛盾,这是回家的大事啊!不管怎么样,她们也要团结起来才行!   牛雪卿拿起书,冲进了薛梓茹的住处。   “薛薛!”牛雪卿喊道,“出大事了!”   听是牛雪卿,薛梓茹本不想理,但她既然说“出大事了”,薛梓茹怕真的是什么大事,所以还是开门让牛雪卿进来。   薛梓茹是同厨房大婶住在一间房的,好在大婶现在不在,牛雪卿可以放心地说。   她不知该如何表达,遂直接把书递给了薛梓茹。   薛梓茹看得半懂不懂,也能明白其中意思。   “明?清?”   牛雪卿兴奋地点点头,她向来稳重,这样的慌张和惊喜,唯有见到展昭时会出现,此时却是尽有了。   薛梓茹也呆愣地看着牛雪卿,有些惊。   “薛薛!从这篇文章来看,说明穿越者是有很多的,且是有记载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搜罗一下相关的记载,找一找回去的办法呢?!”   薛梓茹恍然道:“是啊!我们……有机会回去了?!”   “嗯!”   薛梓茹和牛雪卿两个人,终于又重归于好。   薛梓茹心里挺不好意思的。自己这样对牛雪卿,牛雪卿却是不计前嫌,有回家的机会也来告诉自己,再加上有机会回家,薛梓茹自然不能再同牛雪卿别扭下去。   于是两人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寻找穿越者”相关活动。到处搜罗有关衣着、言语奇怪,说自己来自未来的人的相关记载。一时间,好不忙碌。牛雪卿工作时也绝不加班,公孙策说完“先到这里吧”,牛雪卿便一下子飞出书房。   这日,牛雪卿刚要飞出去,却被公孙策叫住。   “雪卿,等一下。”   “先生有事吗?”牛雪卿强压住心中的焦急。   “听舞儿说,你自打看了那《柳斋怪》之后,便开始忙得脚不沾地,这是为何?”公孙策看着牛雪卿焦急的神情,也不禁跟着加快了语速,不忍心耽误牛雪卿的一分一秒。   “我是对其中《异朝客》一篇甚有兴趣,在寻相关的记载。先生若是看到,也请告诉我。”   《异朝客》……公孙策努力回忆着,总算是想起了什么:“可是明啊,清啊的那一篇?”   “正是。”牛雪卿点点头,“先生看到相关的文章,还请告知于我。”   “那你可看过那写《柳斋怪》的人的另一本书么,就唤作‘异朝客’。那写书人同你一样,对这些事情极感兴趣,特地在四处搜罗寻访,将结果编撰成书,另成了一册。”公孙策介绍道。   ?!   牛雪卿得到指引,忙道过谢,飞奔而去,寻这一本《异朝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个小时……我对不起大家……更新时间越来越晚了,我争取周末赶存稿! ☆、西出阳关无故人   连《柳斋怪》,市面上都寻不到,更遑论《异朝客》。可想而知,若是极常见的书,岂不是人人都知穿越之事了。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如果是为了极重要的事情,那么即便是掘地三尺,也能够找得到。   在牛雪卿和薛梓茹的努力下,这本书,终于被找到了。   牛雪卿屋中。   牛雪卿和薛梓茹,各怀着忐忑的心情,翻开这本《异朝客》。   薛梓茹看文言文和看繁体字都不如牛雪卿顺畅,便直接由牛雪卿来翻译。   “这个作者对穿越者进行了大量研究,发现他们都有共同特点,就是他们来之前的一夜,都见过一颗异常的星星。”   “星星?”   “嗯,作者说,据说比月亮还要亮,在东南方向,五彩光芒,十分显眼。”   “既然是星星,那看过的人应该很多吧?总不能都穿越吧?”   “嗯。”牛雪卿继续往下看,“作者说,发现这些人穿越的时候,身上都带着铜块……”牛雪卿联系自身,自己穿越的时候,书包上的确挂了一个小装饰,其中的确有铜块。   “与铜块有关?”   “嗯。而且,他们都在做非水平、非竖直的运动。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穿越者就寥寥无几了。午时之前穿越的人,来自从前;午时之后穿越的人,来自未来。作者还说,细算之后,穿越者所相隔的时间年限都相同,不是整一千年,是986年。”   这些情况,牛雪卿都是符合的。尤其是986年这个数字,牛雪卿恰好知道如今的公元年,应该是没错的。   薛梓茹也点点头表示没错:“那……这是什么科学原理?”   “作者没说,我也不知道。”   “那那颗星星……多久会出现一次?”   “间隔有长有短,作者研究出了周期,却没有写下来,我也不知道。但是作者推算了下一次出现的时间……是232年之后……”这本书的作者是唐朝人,牛雪卿边说边算,“是今年!”   “今年什么时候?”   “今年的……腊月初六……”   两人的心都踏实下来,还好,还没错过这重要的日子。   可以回家了。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啊。   牛雪卿,沉浸在即将回家的喜悦中,从头到脚都是晕乎乎的。   “阿雪,什么事这么高兴呀。”见牛雪卿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公孙舞不禁疑惑。   牛雪卿没办法说,又想到要与好友分别,莫名其妙道:“舞儿,你真的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好的朋友。”   公孙舞不知所谓,只好点点头。   “你还学裁衣么?”   牛雪卿想,就算要离开了,那么多学一门手艺也没有坏处,也算留个纪念,遂点点头。   拿起针线,爰爰凑过来。   牛雪卿将爰爰抱起来,晃晃爪子,低声道:“小爰爰,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啊。”   爰爰稍微扭过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牛雪卿。   “我就当你默认了,跟我走咯。”   天已经挺凉了,牛雪卿在院中有些坐不下去,抱着布料,决定回屋去。   “牛姑娘。”好听的声音唤住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展昭。   一直高兴着的心跳了一下,好像马上,就要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在路上看到这个,长得很像爰爰,便买回来送给它。”展昭拿出一个木雕兔子,样子可爱乖巧,的确长得很像爰爰。   “爰爰,你来看。”展昭唤爰爰过来,他同爰爰也算熟识了,爰爰闻声过来,展昭将它抱上桌子,它果然对木雕兔子很感兴趣,绕着它转了几圈,便上嘴啃起来。   展昭就在一旁,带笑看着爰爰,眉目恬恬,十分好看。   牛雪卿突然想到了,她走了,展昭怎么办?!   那星星不知道多久会出现一次,如果回了现代,怕是不知此生能否再见到展昭了。   牛雪卿抬头看展昭,他嘴角浅浅上扬,似乎岁月所有美好的样子,都锁在了他的笑里。   如果她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她可以仅仅怀着信仰过着正常的生活。可是她见到了。这个人,明明就是她最喜欢的样子。她舍不得。   哪怕她只是单相思,可是不能否认,她看到他,便会觉得很高兴。她喜欢他,也喜欢自己喜欢他的感觉。   如果自己走了,那么还能再遇到一个像他一样让自己喜欢的人吗?   牛雪卿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牛雪卿抱着爰爰。爰爰不能出声,于是牛雪卿可以获得纯粹的安静。   之前,巨大的喜悦让牛雪卿一时没有想太多。可事实是,如果她走了,那么展昭,就会变成回忆中的人了。   同之前不同,之前的牛雪卿同样喜欢展昭,但牛雪卿知道心中的人和现实的生活如何并存。可是现在,展昭不仅仅是心中的人那么简单了,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牛雪卿能清晰地知道他笑起来是什么样、说起话来是什么样的人。牛雪卿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他。不仅仅是多年的沉淀,还有这一年来,牛雪卿看在眼里的好。   那样好看的眼睛和笑容,哪怕是再画一百张,也画不出其风华啊。   再也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爰爰小小的个子,让牛雪卿觉得心也是空空的。   不可否认,北宋真的没办法和现代相比。这里毕竟是一千年前,不管在这个世界,大宋多繁华,多先进,在牛雪卿眼里,这始终是一个落后的地方。   但这在爱情面前,都微不足道。牛雪卿心中真正不舍的,是亲情。   自己的父母、家人,所有,都在现代。牛雪卿必须在他们和展昭之间,选择一个。   牛雪卿思考良久,也没有一个答案。   之前,牛雪卿并不常见到展昭。可是自从牛雪卿陷入纠结,展昭的出现就越发多了起来。   牛雪卿喜欢看着他一袭红衣,持剑卫道的样子,可是她也喜欢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其实,这根本不是一个能够比较的选择。家人是活生生的。可是展昭,牛雪卿只是喜欢他而已,而他,明明什么的没有回应,他们之间根本什么联系都没有。   可是牛雪卿一想到将来再也看不到展昭了,就觉得眼泪要夺眶而出,不能自制。   无论如何,总要选择。   “牛姑娘,你怎么了?近日似乎常常魂不守舍?”展昭关心道。   “……有些事,却无法与人说。”牛雪卿如是道。   “……”展昭皱眉无奈,“是了。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   牛雪卿最终还是被心中的纠结折磨尽了,她想同人说一说,哪怕只是说一说,得不到任何帮助也好。   “我想同你说。”牛雪卿对展昭道。   “好,你说。”   “我可能……找到回家的方法了。”   展昭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家便回家吧,要什么方法?却又突然想到牛雪卿的家,是在一千年后啊。   “?!你能回去了?!”展昭是替牛雪卿高兴的。   “你真的……就这么高兴啊……”牛雪卿有一点点失落,展昭那么好,会为自己高兴是理所当然的。可是牛雪卿是希望,他有那么一点点不舍的……   “你能回家,是好事啊。”   “……可是我有点纠结。”牛雪卿如实道。   “纠结什么?”   “如果……如果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展昭又语塞,“你还是回去吧,父母亲人,皆比展某重要。”   “那是旁人。我喜欢你,你就也重要。两边都重要,我不知道该怎么选……”牛雪卿迷茫得像个孩子。   “……回去吧。”展昭放缓语气,“你不是说过吗,你害怕多年之后,会忘了一千年后的一切。我不希望你为了任何的事情,而让自己活在恐慌和迷茫中。你同我讲家人的时候,分明是很想家的,你话语中的思念,我能听出来。父母、亲人都是唯一的,至于喜欢的人,总会再遇到的。没有什么地方,比家更好了。”   听着展昭的话,牛雪卿不自觉地就点了点头。   待展昭走了,牛雪卿才缓过神来。   展昭真的是……很好啊。   牛雪卿想留下来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展昭,明白他的苦,明白他的乐。却不想,展昭大约也是能够明白自己的。他知道,自己偶尔会感到“恐慌”。可越是展昭的这份理解,反而让她觉得,如果再也看不到这个人,那也许,是要比恐慌还要严重的东西。   展昭脑海中,一直在想着牛雪卿要走了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旁人的一件事情,他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的确是为牛雪卿高兴的,可是静下心来,心里,稍稍有一点怪怪的。   也算不上不舍吧,大约只是遗憾,遗憾再也没有人看到自己时会有那样的神情了,再也没有人那样明白自己了,也再也没有,伴随着她的到来偶尔出现的,家的感觉了。   算起来,牛雪卿来开封府的时间也不算长,可是每一个人,都已经习惯了有这样一个存在了啊。   不过那又怎样呢,没有牛雪卿的日子,不是照样过么。 ☆、洛阳亲友如相问   牛雪卿不走,自然要告诉薛梓茹。   “你不走了?!你知不知道,从书里看,这穿越的机会有可能是几百年才有一次的!你现在不走,就可能再也走不了了!”薛梓茹惊讶。她最能体会穿越者的心境,她知道想家是什么滋味,也知道现代比这里优越多少。所以她不能理解,牛雪卿竟然会选择不走?!   “我……我有东西放不下。”   “……什么东西?”   “……展昭。”牛雪卿如实道。   “展昭有那么重要吗?!”薛梓茹说这句话,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单纯地为了牛雪卿好。她觉得,如果牛雪卿就这样放弃这可能是唯一一次的回家的机会,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不知道。”牛雪卿摇摇头。或许人总要做那么几次影响终身的错误决定吧。离开父母的痛,她大约已经承受过了,她实在是不想再痛一次了。   “牛雪卿!你清醒一点!在这里,你什么都没有!只有回到21世纪,你才是你啊!”这种紧要关头,除非深仇大恨,负责即便是对牛雪卿有些不满的薛梓茹,也不愿看着牛雪卿这样冲动。   “没有啊。”牛雪卿笑笑,“或许刚刚来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是。可是现在,我已经是这里的我了啊!开封府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个牛姑娘。在这里,我依旧有价值。”   “可是现代的所有东西,这里也都没有!你难道一点都不想念蛋糕汉堡薯片吗?!”知道牛雪卿是个吃货,薛梓茹只能尝试这最后的办法。   牛雪卿的确迟疑了一下,又转而笑道:“那样也好,可以做个瘦子了。”   “你——”薛梓茹无言以对。   “其实留在这里也很好啊,可以见识东京梦华,可以体会古人风骨。要不是到了这里,我的近视也不会好啊。”牛雪卿既是在安慰薛梓茹,更是在劝不甘的自己。   “你真的真的想清楚了吗?这是一辈子的事啊。即便你留在这里,你也可能什么都得不到的!”   “我……想清楚了。”   薛梓茹想,自己的确是没有资格同牛雪卿争展昭的。自己对展昭的喜欢,也是真的只是向好而已。展昭还是什么别的人,对自己都没什么分别。同现代的一切一切比起来,这是随时可以抛下的东西。   可是对于牛雪卿来说,这是一份深深的牵挂,足以让她不舍离去。哪怕舍弃其他会像剜肉般疼痛。   薛梓茹相信,牛雪卿不可能对自己原本的生活无所眷恋,因为仅仅是听说能回去时候的神情,便能看出,那是她朝思暮想的事情。   可是,也许见到展昭,也曾是她朝思暮想的事情吧。因为这份想念更长些,所以这一次,牛雪卿便无可奈何地偏袒了?   但总之,薛梓茹自惭形秽之余,也只能尊重牛雪卿的决定。   牛雪卿想,就算自己不走,也总要给父母报个平安。   明明有机会回来,却仍让父母承受分离之痛,这已是不孝。牛雪卿只能尽力弥补。她选了张名贵的纸,又用上好墨,只想让父母感受到,孩子过得很好。   许久不写简体字,牛雪卿已经十分生疏了。   虽然毛笔写起简体字来十分奇怪,但牛雪卿坚持。她一定要用简体字写完,来鼓励自己,你本质上还是一个现代人,你还没有,失去曾经。   爸爸妈妈:   首先,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接下来说的话。我知道这看起来可能极其荒谬,可是这些话,既不是我精神失常说出来的,也不是别人逼迫我编的谎话,这都是真实的。   我穿越了。是的,世界上是存在穿越这件事的。幸运的是,我穿越到了一个熟悉的朝代——北宋,所以我过得很好,请你们放心。   更幸运的是,我真的见到了展昭,他不必我所期待的差,这大约也是上天对我离开父母的眷顾。我在这里的一切都很顺遂,我已经成功地融入了这里,我在开封府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可以待在我喜欢的人身边,又可以拿到不菲的薪资养活自己。公孙先生也是确有其人,他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帮我治好了近视,我现在已经不需要眼镜了!还有,没有了垃圾食品,我现在也瘦下来了,变得可好看了!我还同公孙先生的女儿成了很好的朋友!北宋对我来说不是很陌生,我能够很快适应,即使没有你们的庇佑,我依旧将自己照顾得很好,请你们放心。   爸爸妈妈,我已经请画师画下了你们的样子。即便我以后不在你们身边,我也会将你们,永永远远记在心里。我知道,不管我遇到了什么困难,爸爸妈妈都在陪伴着我。   也许对于你们那个时代来说,我已经不在了。所以,就像童话中说得一样,将我看作天上的一颗星星吧。   我一直在,万勿挂念。   不孝女牛雪卿   明道元年   牛雪卿原以为自己会说很多,结果提笔写下,原来只有寥寥数语而已。   牛雪芹还是没忍心在信中写出自己不回去的理由,牛雪卿想,也许爸爸妈妈能猜到吧。可是即便他们能猜到,牛雪卿也不忍落笔。她如何能写,自己是为了喜欢的人,便抛弃了生养自己的父母呢。   牛雪卿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唯有尽力弥补,歉一句“不孝女”,可是她就是狠不下心来,就这么走。   牛雪卿觉得,自己真是个恶人,将父母抛弃,他们失去孩子,定然要比自己失去展昭痛多了。   所以当夜幕降临,牛雪卿便夜夜梦魇。梦见自己又回到小时候。仿佛是数学考了80分,自己坐在妈妈身边,不敢看妈妈。   可是妈妈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她只是叹气,叹得牛雪卿想,自己一定是个失败的人。   可是我不要做一个失败的人,于是牛雪卿辩驳:“这是我粗心!”   妈妈便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妈妈知道,你是一粗心,就把爸爸妈妈落在这里了。”   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梦,就让牛雪卿一身冷汗地惊醒。   牛雪卿便回忆起,那些爸爸妈妈对自己的好和同他们在一块儿时的乐趣了。记得爸爸带着自己放风筝,将风筝放到了水里;记得暑假和妈妈抱怨无聊,妈妈便给自己画了路线,让自己中午去找她,她请自己吃饭;记得和爸爸妈妈一起看电影;记得爸爸妈妈带自己出去旅行……   牛雪卿又好像看到爸爸妈妈疾言厉色地对自己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她希望父母知道之后是愤怒,而不是失望。她知道,失望,才是自己从小到大最怕在爸爸妈妈脸上看到的。   我是个好孩子啊!你们不能对我失望的!   牛雪卿从没觉得,原来自己和父母在一起是这样快乐。刚刚穿越的时候,自己是被迫同父母分开,只是为自己悲伤而已。可是现在,是她选择离开父母。是她不顾父母的感受,只是一味地自私。除了难过之外,负罪感更是让她喘不过气来。   “阿雪,你怎么了?”听着牛雪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去,公孙舞也醒了,“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我帮你看一看吗?”   牛雪卿摇摇头,又想到没点灯看不到摇头,只好用沙哑的嗓子道:“没事,做梦罢了。”   “是屋里太冷了吗?”   “也许是吧。”牛雪卿听说过,卧室内冷便容易做噩梦,索性推到这上边。   “那我们点一会儿炭炉吧。”公孙舞说着下床,先将灯点起来,又生起炉子,“取会儿暖再睡。”   炭炉烧一夜太浪费,她们向来是先将屋中烧暖和些了,便熄了炉子睡觉。   牛雪卿便披上衣服,凑到炭炉前。   “阿雪!你怎么了?!”公孙舞惊呼。   她看到牛雪卿的脸上涕泪横流,眼睛肿得像金鱼一般,似是重重地哭过。   “啊?”牛雪卿下意识地摸摸脸,也摸到了未干的泪痕。   “阿雪……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公孙舞轻声道,她是害怕说重一些,牛雪卿又会哭。   “……有。我想爹娘了。”牛雪卿如实道。   公孙舞做不了什么,只好走几步,将牛雪卿揽在怀里。   “阿雪,你愿意听我唱歌吗?”公孙舞想尽力安慰牛雪卿。   “……好啊。”   于是公孙舞轻轻哼起歌来,大约是摇篮曲一类的,牛雪卿觉得很轻柔,很好听,昏昏欲睡。   “舞儿,你将来大概会是个好母亲。”牛雪卿只留下这样一句,便在公孙舞怀中安然睡去。   公孙舞看着比自己还大一圈的牛雪卿婴孩一般依偎在自己怀里,无奈一笑。   牛雪卿将信交给了薛梓茹。以牛雪卿对薛梓茹的了解,她不是个办事牢靠的。她不是不信任别人,只是这是再重要不过的事了,绝不能出一点差错。所以牛雪卿嘱咐了一遍又一遍,叮嘱薛梓茹千万千万要将信送到她父母手里。   她给了牛雪卿她爸爸、妈妈、小姨三个人的电话,就是生怕有人换号或是一时打不通。毕竟一年多过去了,很多事情可能都已经改变了。知道薛梓茹也怕麻烦,牛雪卿将如何对自己父母说也逼薛梓茹背了下来,也是怕她说错话被父母当作骗子。她的说法是让父母到薛梓茹家来拿信,她相信只要是自己的事,即便他们不在一个城市,父母也会去的。她也给薛梓茹看了自己父母和其他亲人的照片,确保一定要是本人才能给。即便如此,她还留了地址,以防万一。   牛雪卿已经尽力了,她已经把能想到的都做了。如果这样信都到不了父母手里,那牛雪卿也希望自己不要知道。   至少,留个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军训,争取把存稿周末赶出来。 ☆、天涯若比邻   分别的那一天,很快便到了。   腊月初六,下雪了。   前一夜,牛雪卿一宿未眠。因为她害怕,怕自己若是再做了什么梦,又会一时冲动改什么新主意。   那一夜,牛雪卿看到了所谓星星,的确如描述的那般,五彩、显眼。但牛雪卿来宋朝之前的那一夜,却是没注意到这样的星星。大约是雾霾太严重,盖住了吧。   “你真的不走了吗?”薛梓茹凝重道。   “……不走了。”牛雪卿死死咬着下唇,既然做了决定,就别去后悔了。   “除了信,还需要我带些别的吗?”   牛雪卿想想,反身进屋,拿出几件衣裳来。   “最上面的这件是给你的。我最近不是在学裁衣嘛,做得不好,你聊作纪念吧。下面的这两件是给我爸妈的,你见到了,也帮我给他们吧。”   薛梓茹低头看看,是三件衫子,简单的晕染纹样,用密密的针脚缝合,虽不算完美,但显然是用极了心思的。   薛梓茹想,牛雪卿真的是很适合在这里生活。做衣裳这么难的事,她都能学得这么快。   “嗯!我一定!”   第二日一早,牛雪卿顶着乌黑的眼圈,大脑一片混沌,却是不大困。大约是因为,今天有极重要的事吧。   “阿雪……”薛梓茹握住牛雪卿的手,依依惜别。不管她对牛雪卿再不满意,毕竟是这样久的友谊,总会不舍。   “薛薛,你要保重啊。”牛雪卿则是直接泪流满面,不仅是不舍薛梓茹,更重要的是,薛梓茹一走,自己好容易找到的同伴,便又没有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牛雪卿握住薛梓茹的手,她自己的手很凉,薛梓茹的手却是热乎乎的。   泪水就肆无忌惮了起来,热热的泪流到凉凉的脸上,有些烫。   “阿雪,现在你后悔,还来得及。”薛梓茹擦擦牛雪卿脸上的泪。   于是牛雪卿擦擦脸上的泪:“如何后悔呢。若是后悔,让你带的信岂不是白写了。”想笑,笑不出来。   薛梓茹只好抱抱牛雪卿:“好好保重。”   雪花凉凉的,落在牛雪卿的鼻尖,牛雪卿有些愣神。   薛梓茹便登上秋千,晃一晃,便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   “在做什么呢?”熟悉的声音,将发呆的牛雪卿吓得一激灵。   展昭也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啊……没有。”牛雪卿定定心神,虽说放弃了一件极重要的事,但是对于眼前的生活来说,是没有任何改变的啊。   “下雪天凉,莫在外面站太久了。”展昭叮嘱一句,便离开了。   雪地轻软,牛雪卿突然想没形象地躺上去,打几个滚,把衣裳弄得脏脏的,脸也弄得脏脏的。   可最后还是算了。   为什么,人生总是要有这样多的顾虑呢。   牛雪卿搓搓冻僵的手,往公孙策书房去了。薛梓茹走了,她的假还要自己来请呢。   牛雪卿是个购物狂。   没有什么是一次疯狂购物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次。   对于放弃回家,她总归是不甘心的。大哭一顿伤身,逛街发泄,副作用相比就小多了。当然,前提是有钱,牛雪卿之前得了仁宗的赏赐,赏赐了展昭半年的俸禄。宋朝官员俸禄优厚,展昭的这半年俸禄,是笔巨款了,足足有一百五十两银子,在现代,大约相当于十万块了。牛雪卿将一大部分存在钱庄,等着钱生钱,干脆就将这笔钱用来养老了。还能剩下不少,再加上薛梓茹走了,她留在这里的钱也都给了牛雪卿,便让牛雪卿用来买下所有想买却买不起的,聊以慰藉思乡之情。   “舞儿,陪我去买年货吧。”   公孙舞想起之前牛雪卿脆弱的样子,当然不会拒绝她。便陪着她上街去。   牛雪卿现在可是有钱人,喜欢的珠钗环佩,绣花长袄,想买什么买什么。牛雪卿觉得,要是能一直这么有钱,一定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阿雪,真羡慕你,这么富。”公孙舞也玩笑道。   公孙策的俸禄不属于朝廷发放,是从包拯俸禄里拨的,其实很有限,当然,比牛雪卿的薪资是要多得多的,但还要养女儿,所以其实不算富裕。但他们也都不是奢靡之人,日常生活也是绰绰有余了。   “我也就是小人得志。”牛雪卿自嘲道。展昭的俸禄这样多,日子却仍是过得节俭,牛雪卿倒真是佩服。   公孙舞笑而不语,被牛雪卿拉着到下一家店去了。   牛雪卿和薛梓茹抱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包袱回府的时候,把门口的差役都吓了一跳。   恰好碰到展昭,展昭先是接下牛雪卿怀中马上就要掉下来的盒子,然后惊叹道:“你们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快过年了嘛,买些新衣糕点什么的。”牛雪卿解释道。买了一天东西,她心情倒是好多了。   展昭回忆回忆,去年,她们好像也没买这么多东西。   他无奈道:“莫要浪费就好。”   他帮忙将东西送到屋门口,偶然间瞥见了牛雪卿摊在桌上的画。   留意到展昭短暂停留的目光,牛雪卿献宝似地将画捧出来:“这是我爹娘!跟我长得像不像?”   展昭看看那画,画上的人衣着有些奇怪。但展昭转念一想,若是千百年后的服饰,倒也说不定是这个样子。又看向眉目。画中二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在前的女子眉目恬淡,虽面貌有别,但气质同牛雪卿很像;在后的男子五官则同牛雪卿有几分相像,嘴角勾个弧度,略显威严。   “像。”展昭笑笑道。   “是吗?”牛雪卿有些疑惑,“旁人都这么说,我自己却看不出来。”   看牛雪卿拿出这画来,又是买了令人惊讶的这许多东西,展昭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公孙舞在,他却是也不好问。   于是再遇到牛雪卿的时候,展昭便问她:“你之前说的回家的方法,可确定下来了么?”   “……”牛雪卿沉默半晌,“确定下来了。”   “可是很快要走吗?”   牛雪卿抬头看看天:“大概……暂时不会走了吧。”   “?”展昭一时不解。   “……腊月初六。”牛雪卿只这样说。   展昭立刻便想到了腊月初六那日,他看到牛雪卿在发呆。转念一想,便猜出了一二。   “你因何不走了?!”展昭略有些急,这样大的事情,如何能耽误了?!   “大约是因为,若是我回去了,又会忍不住吃那些油腻的东西,好不容易瘦下来的肉就又会涨回去了吧。”   见牛雪卿顾左右而言他,展昭心中大约猜到原因,皱皱眉道:“你不该如此。”   见展昭这般严肃,牛雪卿也不禁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噢……”   展昭如何能责怪她的,自己本没这个立场的。   一时间,气氛尴尬得不知该做些什么。   “那个……其实还好啦。我给我父母也写了信,结果,也没有那么严重啦……”牛雪卿解释道。   牛雪卿想,自己其实不该告诉展昭的。这样,展昭定然会觉得是他导致自己不能回家的。若是展昭当自己是仗着这件事想要挟他什么,自己岂不是要被厌烦了!   “那个……你别误会。我真的不是想借此让你觉得亏欠我什么!我不走,还有很多原因的!我也舍不得舞儿,舍不得……”牛雪卿想找找自己不走的原因,但是除了舞儿之外,这里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看牛雪卿辩驳着,展昭突然觉得自己很过分。他能猜到牛雪卿的想法,她一定是看自己不悦,担心会被自己讨厌。展昭想,自己怎么能把一个喜欢自己的小姑娘逼成这样。   于是展昭收了拧着的眉,道:“嗯,我知道了。”   “嗯嗯!”牛雪卿见展昭相信,总算是送了一口气。   千万千万不要被展昭讨厌啊!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一件辛苦事。   年关将至,今年,牛雪卿同开封府众人更加熟悉,便仍是沿袭了去年送礼物的传统。这活动既能活跃气氛,又能彼此更加亲近,是个好活动。   牛雪卿想,自己送个贵重点的东西给展昭好了。他罚了半年俸禄,这半年俸禄还落到了自己口袋里,牛雪卿想,就算送个贵重点的东西,展昭也不会拒绝的。   于是牛雪卿又拉着公孙舞上街。公孙舞有点想拒绝。牛雪卿再三保证不会再给自己买东西了,公孙舞才答应。   牛雪卿也不知该送些什么,逛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好的。   路过一家布料店,公孙舞道:“上次买的那些布料用得差不多了,你可还要再买些?”   “……我说好不给自己买东西的。”   公孙舞失笑:“没事,我允许了。”   于是牛雪卿进去,尚未给自己选,倒是看到了一匹用作男装的料子。   蔚蓝底料,上面用银线密密绣了菱格,近看流光,远看则是月白,煞是好看,质地也挺拔。若是好看的人穿起来,一定是极养眼的。   牛雪卿暗暗想,若是将这买下来送给展昭,应该也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能真的是个购物狂……特别喜欢写shopping…… ☆、墙角数枝梅   过年那几天,恰好牛雪卿屋旁的一株梅花开了,日日暗香,惹人喜爱。   给展昭的新年礼物,便是她看上的那匹料子,她本是想做成衣服的。但一来时间来不及,二来自己手艺不精,怕毁了那么好看的料子,便索性给展昭料子,让他自己做去。这料子虽精美,但从远处看倒还算低调,同展昭的气质挺搭,牛雪卿觉得,这礼物送得不错。   总之,不管怎么说,牛雪卿的心情,是还不错的。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转暖,一日日过去。   这日,牛雪卿在公孙策书房整理卷宗。   公孙策在同包拯谈事情,牛雪卿收拾好,便打算离开。   打开门,正碰上公孙策回来。   “先生,已经都整理好了,我就先回去了。”牛雪卿施礼道。   “等一下。”公孙策唤住牛雪卿。   牛雪卿本也不是特别急着走,遂停下脚步:“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这几日,咱们又得出去一趟,你且先准备着。”   出去?牛雪卿这才发现公孙策的脸色很难看。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你过来坐下,我同你细说。”   牛雪卿依言过去。   “圣上,可能出事了。”   “啊?!”牛雪卿一惊,“出什么事了?”   “圣上微服出巡,不知所踪。”   ?!   仁宗失踪了!   这的确是不得了的大事。若是找不回来,这天下,说不定就要乱了。   事情耽误不得,开封府一行人收拾东西,很快便启程,往官家失踪的成都府赶去。   关于仁宗失踪这件事情,连前因后果都没的说。能得到的线索实在太少,就是仁宗微服。说是微服,也带了不少侍卫。但就是住在驿馆中,仁宗却在一夜间突然失踪了。   再无其他线索。   成都知府不敢耽搁,立即上报京城,丞相得到消息后,便派开封府来处理这件事。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很难办,却必须要办好。   行了许多天的路,已到了梓州,总算快到成都了。大家已经疲惫不堪,暂且住一个晚上,明早还要走。   牛雪卿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酸痛难忍,似乎已经被马车晃得散架了。不过听说这里是梓州,她还是想到有件事情要做。   那就是把当年当掉的手表赎回来。   牛雪卿刚刚穿越的时候,为了生存,当掉了手表,现在早就挣够了钱,趁着当票的期限还没到,又有机会到梓州来,定是要赶紧赎回来的。   当票上写了店名,牛雪卿很顺利地赎回了手表,往驿馆走。   梓州的夜晚没有东京城亮,牛雪卿低头盯着路,疾步走着,想着赶紧回去。   “哎呦。”伴随着一声叫唤,牛雪卿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   “抱歉,抱歉。”牛雪卿道歉,便想继续往回走。   “等一下。”那人叫住牛雪卿,牛雪卿这才抬起头来。自己撞上的是个男子,表情蛮横,牛雪卿心下一沉,觉得要出麻烦事了。   男子握着脚踝:“你这一撞,我脚扭了,你说怎么办吧。”   遇上无赖了。牛雪卿实在是累得很,无力纠缠,遂淡淡道:“你只说,要我赔多少钱吧。”   见牛雪卿痛快,无赖高兴道:“这医药、补品,怎么也得一两银子吧。”   牛雪卿冷笑一声,从身上摸出一钱银子,施舍乞丐一般扔到地上:“身上就这么多了,若你还要,也可以到驿馆来找我要,我同开封府是一块儿的。”   牛雪卿想,这无赖总不会大胆到找开封府的人要钱,若是他真敢来,自己休息一会儿,也能同他驳一驳,说不定就直接移交官府了。   无赖忙着去拾那一钱银子,倒也没再去纠缠牛雪卿。   回到驿馆,牛雪卿瘫在床上,一步都走不动了。   抬手看看手表,表针已经不走了。   时间要是也能停下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第二日一早,开封府众人便出发了。   傍晚就到了成都府,见过知府,安排入住。驿站现在已经是案发现场了,开封府人暂时住在府衙中。   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些天的紧赶慢赶,既然已经到了,总要休息一夜再干活。所以这一夜,大家都是先好好睡上一觉。   转日清晨,就是忙碌了。   案发现场整整齐齐,除了少了个人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不论是公孙策还是牛雪卿,都看不出什么来。显然,这是个极为棘手的案子。   “展大人,你有什么看法么?”牛雪卿看展昭若有所思的样子,也许是有什么想法。   展昭摇摇头:“这屋里,真的一切正常。”   蜡烛保持着睡前刚刚熄灭的样子,床铺微乱,但也只是睡过人的程度,没有其他痕迹。   “圣上房间外,有人把守么?”牛雪卿问陪着来的小吏。   “圣上说不想劳师动众,未额外增加人手,房间外没有派人把守。但驿馆中,原本也是有不少守卫的!”   “牛姑娘,你有什么想法?”展昭问牛雪卿。   “我觉得,既然屋里没有异常,那这里很有可能不是案发现场。”   “说得有道理。”展昭皱眉思考,“圣上夜里出去过?”   “不是不可能啊。”   展昭觉得牛雪卿说得有道理,遂同包拯、公孙策也说了这个想法。   “那如何查呢?”一旁跟着的小吏问道。   公孙策似是想到了什么,问小吏道:“昨夜最后见到圣上,是什么时候?”   “圣上昨夜在外探查民情,亥时三刻,下官才送圣上回府入寝,之后便无人见过圣上了。”   包拯道:“亥时三刻,大多数人应是已经就寝了,先查一查当夜谁不在房间,以及谁来过驿馆吧。”   小吏在一旁点头,引着开封府一行离开房间,牛雪卿却忽然想到什么:“麻烦您,在盘查结束之前,先同我们待在一块儿。”   大家都立即明白了牛雪卿的意思,若是有人有问题,万一小吏去提前告知,便有机会做假证了。   审问很顺利,相互作证、守卫证言,通过种种方法,当夜,不在房间的人已经基本确认了。有当值的二十名差吏,一位随行侍卫。还有,当夜成都知府也来过驿馆,说是因为圣上在这里,怕出事情,特地巡查一下。因为不可能进圣上的房间,所以只是问了一下守卫有没有特殊情况,得知没事就走了,守卫也表示的确是这样。   人不多,先是一一审问,有没有人见过仁宗。   然而,结果是,根本无人见过仁宗。   仁宗的失踪,就好像蒸发一样,悄无声息,杳无踪迹。   展昭也考虑过是驿馆外来的人下的手,但查探一番,也没发现任何痕迹。   “守卫没见人带人出过府,这是唯一的入手点了。”公孙策分析道。   “展大人,若是高手,带着个人,能不惊动旁人而出府吗?”牛雪卿问展昭。   “圣上毕竟是个男子,想做到这一点不容易,至少如果是我,不能保证不惊动守卫。但是也不绝对。若是那人当真武功极高,或是恰巧没有守卫看到,也是有可能的。”   “……我们一边在驿馆里全面搜索,另一面派人去查一查成都是否来过武功高强的人,只能这样了。”牛雪卿道。   众人点点头,表示同意。若不是高手,又没有通过正常渠道将人带出去,那圣上有可能被藏在了驿馆的某个地方,搜一搜,这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驿馆不算小,搜起来也需要一段时间。但费了如此大的功夫,却是没有任何结果。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案情又陷入了胶着。   牛雪卿正和包拯、公孙策、展昭商讨着案情,忽然有人通报,说有人找自己。   牛雪卿不明所以,还是出去看了。   走到门口,见是一个年轻妇人,正候在门口。   “夫人找我?”牛雪卿并不认识这人,心中默默猜测此人是谁。   “可是牛姑娘么?”   “我是。”   “牛姑娘,我是来将这一钱银子还给姑娘的。我家官人不懂事,还请姑娘见谅。”妇人从怀中拿出一钱银子。牛雪卿想起之前在梓州的事情,问道:“尊夫可是脚扭伤的那位么?”   妇人摆摆手:“扭甚伤呢,没大碍的。”她也总不好当着外人说自己丈夫是在骗钱,只能如是道。   虽然她丈夫混,但这妇人却是让牛雪卿颇有好感。见这妇人穿着打扮十分贫苦,衣裳似乎是补了许多次的,牛雪卿道:“您家中大约也不富裕,这一钱银子,您还是留着给尊夫治伤吧。”   “那如何使得!姑娘还是拿回去吧。”   “您收着吧。”   那妇人似乎有些动摇,这一钱银子,对她来说的确很重要。她想了想道:“那就多谢姑娘了。只是我不能白收姑娘银子,姑娘下午可有空么?可否到寒舍吃顿便饭?”   牛雪卿先是拒绝,那妇人却是坚持,牛雪卿便也只好答应。妇人给牛雪卿留了住处,让牛雪卿傍晚过去,尝尝她的手艺。牛雪卿应了。 ☆、卷我屋上三重茅   天将黑未黑的时候,牛雪卿赶到了妇人家。孟春未至,天黑得还很早,牛雪卿还不大饿。   妇人将牛雪卿迎进来,饭菜已经做好,牛雪卿忙道谢。她看一眼桌上的菜,虽都是素菜,但也有六菜一汤,闻起来也有着诱人的香味。饶的是不饿,也有些想吃了。   “茅舍简陋,莫要见怪。”妇人不好意思地笑笑。   “并不啊。妇人将这茅舍收拾得这般井井有条,才是当真令人羡慕呢。”   妇人又是一笑,引着牛雪卿坐下。   因着男女分席的规矩,牛雪卿又是贵客,便只由妇人陪着牛雪卿吃。   “我们二人,吃这么多?”牛雪卿惊讶。   “您是贵客,自然要多备些菜。”   牛雪卿忙连连摇头:“这太浪费了,唤上尊夫一起吃吧。”牛雪卿想,这普通人家人也少,想来平日私下里也不大有分席的规矩的,“我没那么多规矩,不必分席的。”   妇人便依言进屋,唤出那日那无赖来。   牛雪卿在外候着,一会儿,便有人从里屋出来,只是有三人。   牛雪卿抬眼看去,却是一惊。   那人面貌堂堂,眉宇威严。   “圣——”   话未出口,嘴已被妇人捂住。   “姑娘,不可唤出声来啊!”妇人低声道。   牛雪卿点点头,妇人这才松开了牛雪卿。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正是失踪多日,众人苦苦寻找的仁宗!却是怎会在一个寻常百姓的家里?!   见牛雪卿见了圣上连礼都不行,妇人和其夫都以为牛雪卿与圣上很亲近,殊不知这是牛雪卿没这个习惯。但他们还算是谨慎,看看仁宗,不敢说话。   此时也不是怪罪这个的时候。为防隔墙有耳,几人先进了里屋,仁宗才低声缓缓说道:“刘宗炳欲反。”   刘宗炳是成都知府的名字,牛雪卿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开封府之前猜测的还要严重。   原来,仁宗那日夜里的确是自己出的房间。他本是起夜,却在回房间的路上被敲晕,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被软禁。刘宗炳告诉自己,他要以他为筹码,夺取帝位。若仁宗顺从,他便许仁宗将来也保荣华,让仁宗直接让位给自己;若是仁宗不顺从,他便直接以仁宗为人质,起兵造反,必要时,可以杀了仁宗。   但或许是仁宗福大命大,让他寻了个机会,逃了出来。恰巧遇到这家妇人,便说明身份,暂时住在这里。   牛雪卿已经被巨大的信息量击打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反应过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牛雪卿知道,仁宗的行踪不能暴露。成都府的人一定在城中搜寻仁宗。这次他们来,没有带兵,但成都知府手里有厢军,虽比不得禁军,但是对于现在的仁宗和开封府来说,已经是不可能打败的军队了。且成都知府既然有了造反的打算,兵一定是偷偷练过的,一定也私下购买了兵器。除非调兵,不然他们不可能安全离开。   “您先在这里住下,我先同大人商量之后,再来找您。”兹事体大,牛雪卿不敢擅自做决定,还是得先同开封府众人商量过后才行,“夫人,您对外便先说是同我交了朋友,我来您这儿也好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妇人点点头,表示明白。   怀着复杂的心情,牛雪卿回了开封府。她不敢耽搁,忙将事情禀报给包拯。   “竟是这样……”包拯皱眉深思,如果真的是这样,事情便难办了。   “只能调兵。”公孙策道。   “调兵好办,只是如何能不惊动成都知府呢?”   “如果圣上躲的时间能足够久,我们可以先佯装调查,无果后离开,到稍微远一点,没有刘宗炳耳目的地方去调兵,再带着兵马,将刘宗炳一举拿下。”公孙策道。   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但问题是……   “成都府就这么大,这么久的时间,难保圣上不会被发现。”牛雪卿担心道。   “正是。我们得留下人来,随时准备帮圣上换藏身的地点,或是应对成都府搜寻的官差。”包拯道,“展护卫,此事怕还是要你来做。”   “好。”展昭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也留下来吧。”牛雪卿道。   “不行。”展昭果断拒绝,“太危险了。”   “可是你只能在暗处,且要一直守着,无法得到外面的消息。但是我若是以与那家女主人交好的理由留下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了。有什么消息,还可以及时传过去。”牛雪卿不仅仅是为了展昭留下来,她说的这些理由也客观存在。一直在暗处,的确各种不方便,需要一个能在明处的人。   不容展昭拒绝,包拯已经点头答应。虽然把一个姑娘置身险境的确不妥,但若是圣上出事,后果则会更为严重。得到了牛雪卿的同意,包拯也答应将牛雪卿留下来。   既然包拯权衡利弊之后已经同意,展昭只好答应,只能尽最大努力去保护她了。   收留仁宗的那户人家,男主人名叫邹唐,说起来也不是个彻彻底底的无赖,平日里也做小生意。但无奈实在没什么头脑,挣的钱尚不够维持生计,故而日子过得十分贫苦。他算不上什么君子,但娶了个好妻子,杨氏,在生意上时常帮衬他,又很能持家,所以日子还能勉强过下去。牛雪卿在梓州遇到邹唐的时候,他便是去卖货的。仁宗是他不在家的时候,杨氏收留下来的。邹唐一开始怕惹上麻烦,本不同意。但因为妻子的坚持,所以最终还是答应了。   开封府一行人走了,牛雪卿索性搬到杨氏家里去,名义上是新结交的好友,不舍离去,应邀住一段时间再走,实则是保护仁宗不被发现。牛雪卿不到二十的年纪,若说是贪玩,倒也是没人会怀疑的。   邹唐家中贫苦,仁宗自是受不得这种苦的。杨氏原也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女子,有些知识,也是极为忠君爱国的。她见了仁宗戴在身上的玉佩,便相信仁宗是皇帝了。于是家中虽不富裕,也是尽自己所能好好招待,不让仁宗受苦。现下牛雪卿带了足够的银两来,杨氏便日日同牛雪卿到街上去买好吃好喝,自然是开封府出钱,买回来的东西,名义上是牛雪卿品尝的当地特产,实则是为了给仁宗改善伙食。当然,他们能做的十分有限,幸而仁宗没有摆什么架子,没有挑三拣四,也勉强凑合了。   这是牛雪卿第一次感受真正的古代穷苦人家,不禁为自己的幸运而感谢上天。这里一日三餐几乎不足果腹,衣裳只有破旧的几身,夜里甚至不舍得点灯。如果自己没能在开封府找一份这样好的差事,若是一直过这样清贫的日子,自己怕是一定受不了的。不过,如果这次能渡过难关,护驾有功,他们想来也能得到一大笔赏金,大约也就不是现在的境况了。   只是不知,包拯何时能将兵调来。   约莫等了三五日。这几日里,展昭一直在邹唐家附近隐蔽着,牛雪卿也未曾能与他见面。   这日,牛雪卿与杨氏上街买东西,却看到官差在挨家挨户地搜寻。   “官爷,这是怎么了?”杨氏上前问道,心中猜测大约与仁宗有关。   “城里进了飞贼。”官差不耐烦道,“正挨家挨户地找呢。”   杨氏点点头,不做声地拉着牛雪卿往回走。   这飞贼的说法,十有八九都是编的。多半是刘宗炳看开封府的人走远了,要采取大动作了。还得赶紧让仁宗转移才行。   展昭带着仁宗先躲一躲,再找机会出城。待安置好了,再找想办法告诉牛雪卿新的藏身之处。至于牛雪卿,同邹唐一家先暂且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如常,万莫被发现了。如今仁宗的藏身之处也转移了,牛雪卿的使命完成了,只等再过几天,她自己就可以回京去了。   在官兵的看守之下,出城是极困难的。这也是他们之前为何不先将仁宗送出城去。牛雪卿想着,怎么也得等展昭安定下来了,自己才能走。   又过了三五日,牛雪卿这边才得到消息,展昭在城外找到了勉强的安身之所。   牛雪卿暂时放心些,知道自己不会武功,留在这里也是碍事,于是决定动身回京。   在去租马车的路上,却是偶然瞥见一人衣着奇怪,不禁放慢脚步。   这衣着,有些像是西藏人。   牛雪卿想一想,这时候的吐蕃褚部似乎离成都府也很近,在这里看到吐蕃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的事,便也没太在意。   然而,那吐蕃人却是大摇大摆,进了成都府衙!   现在的成都府衙,在牛雪卿眼里可是别有含义的,几乎相当于谋反者的老巢了!一个吐蕃人到府衙去,怕不是告状这么简单了。   那吐蕃人衣着似乎还算华贵,一个想法在牛雪卿脑海中出现,牛雪卿心下一沉,忙回了邹唐家,等着天黑去找展昭商议。 作者有话要说:  又开始写案子了……无聊ing~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黑了,牛雪卿向杨氏问明了路,往仁宗新的藏身之处去。   摸黑找一个陌生的地方实在困难,幸好城外没什么建筑,仁宗和展昭在一个废旧的庙宇中,即便牛雪卿方向感不好,倒也还算好找。   牛雪卿手中执灯,敲敲庙门,无人应答。牛雪卿遂直接推开庙门。   未及牛雪卿反应,一个蓝影闪过眼前,一柄长剑便架在了颈上。   剑未出鞘,牛雪卿倒还是镇静道:“是我。”   展昭将剑放下来,蹙眉道:“你如何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牛雪卿点点头。   “进去说。”展昭引着牛雪卿往里走。   破庙不大,一人卧在靠里处,正是仁宗。   “是牛姑娘。”展昭对仁宗道。   事情紧急,牛雪卿也顾不上行什么大礼,随意施个礼便道:“我看到吐蕃人进了成都府衙。”   展昭和仁宗的神情都一下子变了:“吐蕃人?!”   “是……我想,仅仅是一个成都知府,大约也是没胆量谋反的。此处边境,说不定……他勾结了外邦人。”牛雪卿道。   如果是大宋自己的事情,那怎样都好办。可如果牵扯到外邦,事情就麻烦了。   首先,谋反者会有多少兵力就是一个难以估计的事情。如果只是刘宗炳,那他能召集到的兵力,再多也是有限。但若是将吐蕃牵扯进来,则吐蕃会出多少兵就很难说了。   其次,寻得吐蕃帮忙,刘宗炳定然是许出去好处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土地。必要时,大宋也必须用更多土地化解,这便是无端地损失土地了。   还有同吐蕃关系的问题,一旦吐蕃牵扯进来,处理不好,很容易让两国交恶,若是万一挑起战争,便又是生灵涂炭。   其中种种,让仁宗不得不慎之又慎地处理这些问题。   “此事,我需得禀报大人。”展昭道。   仁宗点点头,的确得告知包拯。若是吐蕃人牵扯进来,就不仅仅是多带些兵来镇压的问题了。   “可臣若是去禀报大人,圣上怎么办?”展昭眉头皱得更紧。   “朕一个人也无妨。”仁宗道。   展昭摇头:“臣不能留圣上一个人在这里。圣上不能露面,至少得留人负责帮圣上采买饮食。或是万一再有什么事情,也得有人帮您带话出来。”   牛雪卿在一旁听着,开口道:“若只是这些的话,我留下来就是了。”   展昭转头,看向牛雪卿。   牛雪卿自然并不是为了帮仁宗,只是为了不让展昭为难而已。当然,改朝换代,必然是百姓受苦,牛雪卿亦不忍。但牛雪卿是知道北宋的结局的,所以对这方面的担心倒是不多。   “若说采买,我比你更方便露面。至于传话,我也能做。只是万一有人来,我护不了圣上。”牛雪卿如是道。   “不行。”仁宗和展昭异口同声道。   牛雪卿也知道他们大约是不会答应,仍是道:“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另两人沉默。   “既然我已经留在成都了,现在留下来,也没甚区别,禀告大人刻不容缓,展大人莫再犹豫。况且,同天下苍生比起来,我们几个人,都太微不足道了。”牛雪卿道。   大约是提到了“天下苍生”,展昭犹豫了。   “展护卫,牛姑娘说得对,没有别的办法了。大不了,朕护其周全便是。”仁宗道。   对于仁宗,牛雪卿现在对他的印象有些乱。在见到仁宗之前,牛雪卿觉得仁宗是很好的皇帝,应该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出了展昭的事之后,牛雪卿又觉得他不明是非。可是最后,他却又只罚了展昭的俸禄,还赏赐了牛雪卿。   现在,他又说要护自己,牛雪卿不禁想,这到底是个好人呢,还是个坏人呢。   仁宗已开口,展昭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答应牛雪卿留下。   安置好了牛雪卿,通知了杨氏那边,展昭便出发去寻包拯了。   留下牛雪卿和仁宗独处。   幸好牛雪卿不像其他人一样敬畏仁宗,虽然尴尬,至少不至于忐忑。牛雪卿便只无聊地躺在草堆上胡思乱想。   仁宗也甚是无聊,发了会儿呆,忍不住对牛雪卿道:“牛姑娘,可否陪朕说说话?”   仁宗唤自己姑娘,让牛雪卿不怎么讨厌仁宗,遂点点头:“好。”   “你一个姑娘家,为何会到开封府工作呢?”   “因为我什么都不会啊。”牛雪卿道,“除了认识几个字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还能靠什么活下去了。”   牛雪卿并不想同一个陌生人说太多,于是只随口这样说。   “你一个姑娘家,为何要自己养活自己呢?”   “因为我父母不在身边啊。因为意外,我同他们失散了。”   “那因何不找个夫家呢?你既然知书达理,想来也能寻到不错的夫家。便是没有父母做媒,寻个好人家做平妻或是妾室总该不成问题。何苦自己在外辛苦?”   ……   牛雪卿觉得,几句话就已经聊不下去了。   不过在古代,这种想法的人应该还是挺多的吧。   幸好展昭不这么想。至少他从来没跟牛雪卿表达过这样的想法。   还是展昭好,至于这个皇帝,牛雪卿也没打算跟他争辩什么,表达一下自己的立场就好了。   “靠别人养活过日子,岂不是寄人篱下?”   “自己夫家,怎么算是寄人篱下?”   “若丈夫是一心一意爱着你,那便不是寄人篱下;若不是,那就是寄人篱下。”牛雪卿如是道。   “此话怎讲?”仁宗未听过如此说法,好奇道。   牛雪卿本不想说这么多,可是话题已经引出来了,只好道:“比如,我若是靠着夫家。那我若是想买个什么东西,夫君允了我便可以买,若是夫君不愿意,我便不能买。若有什么必须要买的,便要想尽办法讨好夫君,做什么都得看夫君脸色。你没未家中出过一文钱,意味着这屋子根本同你无关。便是他想赶你走,你也无话可说,岂不是寄人篱下么?”   仁宗觉得牛雪卿的想法很特别,问道:“那若是一心一意爱着你的夫君,便不会了么?”   “若是他一心一意爱着你,便会像宠着孩子一般宠着你。孩子虽花的也是旁人的钱,可会觉得寄人篱下么?因为他若是一心一意爱你,你便知道,只要是你想要的,他都会满足你,无需你费力讨好。便是你再惹他不高兴,他也不会不管你,将你赶出去。他所拥有的,也包括你所拥有的,都是你们两个人所共同拥有的。”   仁宗若有所思,竟是没想到,牛雪卿会是这样的想法。   “那你如今漂泊,便是还未遇上这样的人了?”   “……这样的夫君,可遇不可求。如果遇不上,一个人过也没什么不好。”   “一个人过,不孤单么?”   “其实也算不得一个人啊,就算没有夫君,我也有朋友,也有关心我的人啊。若是遇不到喜欢我,我又喜欢的人,这样,也并不差啊。”   仁宗还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有女孩子家愿意不嫁人:“你这样说,可是没有中意的人了?”   牛雪卿不大想把自己喜欢展昭的事跟仁宗说,毕竟仁宗也是认得展昭的,如此也会给展昭带来困扰,却又不愿撒谎,于是只道:“有。可是不是两情相悦。所以,我自己喜欢着他,就足够了。”   “是何人?”   牛雪卿摇摇头:“女儿家的小心事,说出来,未免有些不害臊了。”   仁宗听出她只是不想说,毕竟要是真的羞赧的话,那刚才的话也就不会说了。只是仁宗毕竟一国之君,多少有些智慧。当初展昭遇险,牛雪卿不顾顶撞自己,可能会被降罪的危险据理力争,而自己见她每次见到展昭,似乎眼中还都会不由自主地发出光亮。即便她来破庙找展昭说正事,见到展昭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有一瞬间的欢欣。她所谓中意的人,怕是展昭无疑了。   她当真是为了展昭肯拼命的,仁宗想。只是,自己从前也听包拯提过,展昭大约,是一辈子没有成家的打算的。   “你说出来,朕说不定可以为你们赐个婚。”仁宗忍不住想逗逗牛雪卿。   牛雪卿摇头:“他又不喜欢我。”   “就是为了不寄人篱下,即便是你喜欢的人,他若是不喜欢你,你也不愿嫁给他么?”   “也不尽然,以他的品性,即便不喜欢,若是成了夫妻,也不会待妻子不好。只是,我既然喜欢他,怎么可能让他做他不想做的事。喜欢的人快乐,比占有要让我快乐多了。”牛雪卿道。   仁宗开始有些羡慕展昭了,有这样一个喜欢他的人。至少,自己的那些嫔妃可没人在乎自己是不是真的快乐,只要她们圣宠不衰,是哄自己高兴还是家族施压,都没什么区别。也没有一个,见到自己会有牛雪卿看到展昭,眼中那样的光芒。   一连在破庙里等了三日,也没收到外界的任何消息。   牛雪卿还好,仁宗却有些等不下去了。饮食倒还好,只是这破庙中蚊虫实在太多,这个季节,已是满目虫蚁了。此处也不能沐浴,仁宗向来养尊处优,自觉已经脏得无法忍受。牛雪卿虽尽力安慰他,但自己本身也有些烦躁,起不了什么作用。   第三日夜。   牛雪卿又在同仁宗闲聊,正说着话,仁宗忽道:“别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又没在周六更新……我对不起大家,我恨拖延症。 仁宗直男癌,鉴定完毕。 ☆、独吹边曲向残阳   话音未落,仁宗突然起身,将牛雪卿拉到破庙中央的佛龛之后。   牛雪卿尚未反应过来,破庙门便被推开,四五蒙面人手执火把闯进来。一句话未说,便同仁宗缠斗起来。   不必想也知道,这只可能是刘宗炳派来的人。显然,行踪暴露了。   牛雪卿不知道仁宗的功夫是个什么水准,但刘宗炳派来的,一定是高手,且人数是仁宗的四五倍,想来是没有胜算的。且仁宗曾被刘宗炳捉住过,刘宗炳应该知道仁宗的身手,派来的人,也一定是有把握的。   牛雪卿躲在佛龛后,她当然不会出去帮仁宗,因为她没有这个能力。她甚至不可能出去叫救兵,因为仁宗一人根本无法拖延住所有的杀手。牛雪卿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仁宗还有利用价值,刘宗炳暂时还仅仅是活捉他。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藏好自己,待仁宗被带走,至少可以第一时间去通知包拯他们。   生死之事经历得多了,牛雪卿反而没那么怕了。即便是刀光剑影就在眼前,她也能够镇静思考。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牛雪卿继续思考有没有稍好一点的解决办法。   她从佛龛后看去,仁宗在吃力地接着招。仁宗用的是剑,剑是展昭在的时候给仁宗寻来的,用以防身。但因为未曾用过,所以并不称手。他已经受伤,被擒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宗室大多会练些功夫强身健体,但若是用这三脚猫功夫去对付旁人,却是可笑了。仁宗算是认真练功夫的了,加之他们不敢将仁宗重伤,这才能勉强接下几招。但想打赢,哪怕只是逃跑,都没有可能。   毫无办法。   牛雪卿不得不放弃。虽然留仁宗在外面战斗,自己却袖手旁观不是君子所为。但她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牛雪卿倚靠着佛龛,等待着战斗的结束。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一旁飞过来,牛雪卿下意识一躲,连带着佛龛也微微动了一下。   ?!   牛雪卿暗道不好,忙蜷起身子,祈祷着他们千万不要发现自己。   待了一会儿,外面并无声响。牛雪卿不知缘故,悄悄向外看去。   但见所有人都看向佛龛上的一尊满是尘土的大佛,干干愣着。   只听仁宗道:“佛祖显灵,尔等焉敢造次!”   另五人有些心虚,他们也知道自己做的是谋反之事,是大逆不道。他们根本不知道牛雪卿的存在,见大佛晃动,以为是自己刺杀真龙天子,引得佛祖震怒,一时不敢再有动作。   牛雪卿恍然想到,这是一条生路啊!她是不信佛的,故而从未想到这个方法,却忘了宗教对于古人来说,可是有很大作用的!   牛雪卿是女子,假作大佛说不得话,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个火折子。   饶的是不信佛,牛雪卿还是从背后对大佛双手合十拜了一下,然后在阴影中点了火折子,从大佛头顶扔了出去。   火折子越过大佛落到破庙的稻草上,一下子便点燃了大半座庙。杀手皆以为是佛祖降罪,不敢再纠缠仁宗,慌忙跑出了庙宇。仁宗留在原地,仍不动。   见杀手走远,牛雪卿才赶紧跑出来。火势已大,牛雪卿不敢耽搁,拉着仁宗也慌忙跑出庙门。   离破庙远了,二人才停下来喘息。待牛雪卿喘匀了气,才对仁宗道:“你不会真以为是佛祖显灵吧?刚才怎么不跑啊?”   “朕在等你啊。”仁宗道。   牛雪卿有点小小的感动,又恍然发觉自己刚才对仁宗直呼了“你”,不过他似乎并未怪罪,现在再提又似乎矫情,遂不再管它。   “你的伤有事吗?”牛雪卿记得他的左臂被砍伤了。   仁宗摇摇头:“挺浅的口子,过两天就好了。”   牛雪卿分明看见,他的袖子上已经有血迹了,绝不是挺浅的口子。但她现在不敢去买药,怕被查出行踪,所以也无能为力,只能勉强包扎一下,简单地止一下血。   “我们现在怎么办?”仁宗看着远处已被大火吞噬的破庙问道。   “大人他们应该还没有来,我们得找个别的地方栖身。”   “去何处?”   牛雪卿却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包卿应该快到了。不如我们就地安营,再坚持几日?”仁宗道。   “您的意思是……就在这郊外,寻个没人地方待几天?”仁宗其实说的对,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在破庙附近暂住,相对来说是比较安全的。只是,春寒料峭,在野外住几日,实在是太苦了。   仁宗点点头。   “……天寒地冻,我们恐怕都经不起。”牛雪卿道。   “但现在城里一定到处都是刘宗炳的人,哪里都容不得我们。反而条件恶劣的地方,他们倒可能不会搜查到。”   “……那好,那我们今晚先别睡,免得着凉,明日我去买些御寒的衣物被褥,还有火折子,看看能不能撑几天。”牛雪卿还是觉得不大可行,但既然这样是最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了。   牛雪卿和仁宗在郊外临时搭了个帐篷之类的东西。这当然是牛雪卿提议的,因为在仁宗的印象里,帐篷这样的东西可是行军打仗才会用到的。当然,牛雪卿也没搭过帐篷,只能凑合着用树枝摆出个形状来,再盖上棉被和布,勉强挡挡风。   帐篷里面,牛雪卿铺了许多层棉被,再在外面生上火,勉强不冻人。只是,牛雪卿一个人能运的棉被有限,顶多搭一个帐篷。牛雪卿尽量弄得大一些,至少他们两个人睡在一起可以彼此不接触。虽然她也不大愿意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但是事急从权,也勉强凑合了。   入夜。   牛雪卿让仁宗进帐篷。但仁宗得知他们都要睡在帐篷里的时候,却面露难色。   “这未免不妥。孤男寡女,成何体统?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万万不可如此。”仁宗道。   牛雪卿揉揉眉心,同这古人沟通,还真是费心。   “那您说怎么办?”牛雪卿想,他若是说出让他睡在里面让自己睡外面这样的话,她就去投奔刘宗炳。   “我想,夜里总还是该留人在外面守夜的。万一有杀手来,咱们也好及时应对。不如朕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我们也可以分开休息。”   这是个好法子,牛雪卿点点头,将被褥搬出来一些,给仁宗铺了个躺的地方,便进帐篷歇息去了。   “丑时唤我出来。”牛雪卿道。   第二日,牛雪卿睁开眼睛,便是晨光微熹了。   想到还要照顾仁宗,牛雪卿撑着身子起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   什么地方呢?   对了!自己昨夜似乎没有起来!   转头看看身旁,也的确是空无一人的。   她撩开帐篷,却见帐篷前,仁宗就窝在昨晚搭的那个临时的床铺上,沉沉睡着。   “圣上。”牛雪卿晃晃仁宗。   仁宗伸手挡开牛雪卿的手,继续睡。   牛雪卿无奈摇摇头,低下头去,靠近仁宗耳边唱歌。   随口哼了几句,仁宗总算悠悠转醒。   “你醒来啦。”仁宗对牛雪卿笑笑。   “你昨夜一直睡在外面?!”   仁宗点点头:“朕一个男人在,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守夜呢?”   看着仁宗的笑脸,牛雪卿突然觉得,虽然仁宗的许多观点,她都无法认同,但是,这大概也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   “没关系的。你这样会着凉的,更何况你身上还带着伤呢!今夜我们还是对半守夜吧。”仁宗躺着,她蹲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仁宗,不自觉便唤仁宗“你”了。   “没事,朕身体好得很,不会着——阿嚏!”   这个季节,在野外睡一宿,怎么可能不着凉。   牛雪卿拿给仁宗帕子,无奈地看着他。   第二夜。   牛雪卿早早入眠,好在后半夜起来守夜,准备若是能不睡则不睡,以免着凉。   可是一觉又睡到了天明。   牛雪卿出去看仁宗,仁宗又还没醒。她在一边哼歌,仍是不醒。   牛雪卿觉得有些不大对,伸手摸摸仁宗的额头,温度滚烫。   !   “圣上,醒醒!”牛雪卿唤起仁宗。   “嗯?”仁宗迷迷糊糊坐起来。   牛雪卿有些无措。她现在不敢买药,怕被人察觉。但现在仁宗发热,她甚至都不知道是因为着凉还是因为之前的伤口,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你哪里不舒服么?”牛雪卿只能这样问。   “晕……”可能是嗓子不舒服,仁宗只说了一个字。   牛雪卿以前感冒发烧,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开封府,都是直接用药顶回去的。除了吃药,她还是真的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记得以前……妈妈曾经给自己搓过手心来着?   不过想到抱着仁宗的手搓,牛雪卿还是觉得太暧昧了,放弃吧。   要不……试试物理降温?   初春里,凉水很好找,帕子也有。牛雪卿拧了帕子,往仁宗头上盖去。   大约是水过凉,仁宗一个激灵。   “抱歉啊,没有热水,只能用冰凉的水了。”牛雪卿不好意思道。 作者有话要说:  ……啊男主走了,男配的天下。 ☆、夕阳西下   折腾了一天,晚上,仁宗总算没有烧得更严重。虽然没有温度计,但凭着手摸,似乎烧也退了不少,仁宗的神志也清醒了。   “今夜我守前半夜,省得你再瞒着我守一夜。啊对,你发烧了,那今夜我守一整夜好了。”牛雪卿不容分说道。   “朕好多了,咱们还是一人守半夜吧。朕答应你,你守前半夜就是了。”   牛雪卿想,干脆先答应下来,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自己守一夜算了,遂点点头,让仁宗先去睡了。   牛雪卿看看天,还不大困,索性撑着下巴发呆。   远远地,传来马蹄声。郊外的夜晚很安静,所以虽然很微小,牛雪卿也分明听到了。   她一下子警觉起来,唤醒正睡着的仁宗。   仁宗一下子清醒。他们没有马匹,直接跑是不可能的。所幸他们在几棵树后,夜里黑暗,旁人未必能看得到。牛雪卿同仁宗起身,熄了用于取暖的柴火。一旁恰有灌木丛,两人索性躲在灌木丛后,若是那人寻过来,这还能作为一道屏障,也能为逃跑争取一点时间。   来人是从破庙的方向骑马而来,似乎看到了牛雪卿,往这个方向而来。牛雪卿便拉着仁宗一步一步往后退,若是他的确是来寻他们的,他们便随时准备跑。   来人离他们越来越近,待他下马,自树下走到牛雪卿搭帐篷的地方,牛雪卿便确定,这是来寻他们的了。   牛雪卿来不及说一句话,便拽着仁宗的袖子,从灌木丛后飞奔而去,也不知该去哪儿,只是要先摆脱这个人。   那人见牛雪卿和仁宗跑了,立刻翻身上马,追了上来,牛雪卿尽量往树多草多的地方去,想着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说不定甩得掉这人。   拉着仁宗蹲到一处草木里,牛雪卿抬眼看向马上的人,却是觉得十分眼熟。   这不是……王朝么?!   仁宗也发现不对,低声对牛雪卿道:“此人……似乎有些面熟。”   仁宗没见过王朝几次,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牛雪卿便道:“这是王朝。”   “王朝?!可是开封府派人来寻了?!”   “应该是……”牛雪卿不敢太冒险,还是道,“您躲在这儿,我先出去。”   牛雪卿遂从另一个方向绕了一圈出去,那人已经下马,还在附近寻着。   一抬头,恍然瞥见牛雪卿。   “牛姑娘!”   来人果然是王朝。牛雪卿惊喜道:“王朝!可是大人他们来了么?”   “是!大人已经到了,正带兵驻扎在梓州呢!得在刘宗炳的耳目得到消息前先把您和圣上接过去!诶,圣上呢?”   确认一切妥当,牛雪卿把仁宗唤出来,王朝把马让给仁宗坐,自己和牛雪卿在一边走。原本该是他是准备和仁宗共乘一匹的,但是怕牛雪卿夜间看不清路走散,故而在下面陪着她。他还带了一匹来,拴在破庙的废墟处,故而也不用走太远,牛雪卿也能有马坐,王朝也就可以上马了。   “那个,你们先骑马回城吧,我……我还是慢慢走过去吧。”牛雪卿上次从马上摔下来之后,就越发不敢骑马了。仅仅是坐在马上,牛雪卿都不敢大口呼吸,生怕惊了马儿。   “那得到什么时候才回得去?!”一旁的王朝道。   “嗯……实在不行,若是你们也牵着我这匹马的缰绳,我大约也能试着骑一骑……”牛雪卿不好意思道。这样她的确是敢骑的,但是太过麻烦旁人了。   “无妨,朕替你牵着缰绳便是。”一旁的仁宗道。   “……还是让王朝来吧,您还发着烧呢。”牛雪卿道。仁宗可是还病着呢,如何能麻烦他?   “王朝要拽我们这匹马的缰绳,你的缰绳还是朕来拽吧。”   王朝身量比仁宗大些,坐在仁宗之后,要负责控制他们这匹马。虽说对于会骑马的人来说,同时掌控两匹马并不难,但安全起见,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尤其是另一匹上坐着人的时候。   无奈之下,牛雪卿只好让仁宗帮自己拽着缰绳,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付到了他身上。   梓州。   到梓州时天已明。包拯试探了梓州的知州没有异心,便将事情原委告诉了梓州知州,让其尽量封锁消息,并住到了驿馆里。   到了驿馆,顶重要的事是先给仁宗治病,所幸他只是着凉发烧而已,并不是很严重,公孙策给他喝了药,让他睡一觉,也就没事了。   牛雪卿也十分疲惫,这几天倒还好,主要是方才骑了一夜马,精神紧张了一夜,此时放松下来,顾不得其他,先睡上一觉再说。   这一觉,便睡至酉时。   牛雪卿起床稍作收拾,便出去,想看看仁宗怎么样了。   只是,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对了,展昭呢?!   一边想着,牛雪卿便到了仁宗房间,不敢贸然进去,恰好碰上公孙策出来,便问道:“先生,圣上好些了么?”   “烧已经退了,可能喉咙还要痛上一两日,也就痊愈了。”   牛雪卿点点头:“那就好。对了先生,展大人呢?”   公孙策的神情一下子又凝重起来。不用他说话,牛雪卿便知道,展昭一定是又出事了。上次展昭出事的时候,公孙策便是这幅神情。   有了上次牛雪卿的奋不顾身,公孙策也不敢直白告诉她,措措辞道:“展护卫夜探成都府衙,尚未有消息……”   “展大人什么时候去的?”没有消息不一定是坏事,牛雪卿安慰自己道。   “三日之前……”   走了三日,杳无音信,一定是出事没错了。   “先生,可否派人去查一查,究竟是怎么了?!”牛雪卿急道。这同展昭入狱不同,她心里更慌。若是入狱,还能知道能做些什么。可是现在,她根本不知道展昭在经历什么,更遑论出一份力。   “已经让张龙赵虎去打探了,只是他们没有展护卫的功夫,近不了成都府,所以尚未有结果。”   牛雪卿点点头,旁的事一概做不下去了,魂不守舍地回了屋,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牛雪卿原就是个容易瞎担心的性子,得知了展昭生死未卜之后,便开始事事往坏处想。   他可会被擒?可会受伤?可会被严刑逼供?   就这么想了一个时辰,牛雪卿便已经是满身冷汗。   “不能乱想……越想越坏,事情要往好处想……”牛雪卿对自己道,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能怎么个“好”法。   正自己折磨着自己,忽听有人唤自己。   牛雪卿撑起身子开门,却是公孙策。   “先生,可是展大人有消息了?”   见牛雪卿憔悴的样子,公孙策无奈叹气:“有消息了,特意来告诉你。只是……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牛雪卿心中一沉,勉强道:“请先生直说吧。”   公孙策带着牛雪卿到厅里去,人都在,包拯、公孙策、王朝马汉以及仁宗。   所谓消息,类似牛雪卿所知的威胁信,是用刀子插进梓州衙门的柱子的。   显然,刘宗炳已经知道开封府一行人去而复返了。若是再早一点点,仁宗怕是就救不回来了。   公孙策直接将信给牛雪卿看,信的内容很简短,大体意思就是说,展昭在刘宗炳手里,要想救展昭,拿仁宗来换。随信还附上了展昭的剑穗以作证据。   看完这封威胁信,牛雪卿反倒长舒一口气。知道了结果,总比一直悬着心好。况且,既然是有条件的,说不定还有转圜余地呢?她当年不是也从张四义手里救过人质嘛。而且既然他还想要仁宗,就说明一时半会儿,他还没打算动用吐蕃的力量。毕竟欠外国的债,可是要还的。   但是当牛雪卿稍微反应了一下之后,便不那么乐观了。   因为,刘宗炳要的,是仁宗。   既然他要仁宗,那么就不可能用别的东西许给他了。而恐怕连刘宗炳自己都知道,没有人会用仁宗换展昭的,他如此做,不过是想试一试。若是不行,他也还有求助吐蕃这条路。而展昭,多半是个被杀了灭口的下场。牛雪卿甚至想,他们会不会当众杀了展昭,以杀鸡儆猴?   仁宗和展昭,在无关的人眼中,同样是一命,没有差别。可是在朝廷忠臣眼中,君比臣重。即便是在包拯眼中,他也知道仁宗身后还有社稷,所以比展昭要重要得多。   可是牛雪卿只想要展昭。但她心中同样有一杆秤,知道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一命换一命,知道自己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置天下百姓而不顾。甚至,她害怕会篡改历史。   可是……展昭怎么办呢?   牛雪卿看看仁宗,仁宗用无奈而哀凉的眼神回应她。   牛雪卿知道自己不能真的让仁宗去交换。不用说仁宗是一国之君,即便是一个平民百姓,她也没这个资格。其他人不会同意,她自己的良心也不会同意。甚至展昭,也一定不会同意。   于是她低着头,手中拿着那封信,一言不发。努力地,努力地遏制自己,不要去责备自己的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末要写五篇存稿出来……要死了…… ☆、应是帝王   “至少……要做些什么吧。”   事实上,包拯也派人去试着营救展昭,可惜皆不能成。   而刘宗炳谋反这一边,却是不能再拖了。不管展昭能不能被救出来,刘宗炳的谋反是一定要被镇压的。当然,若是正面出兵,也就意味着,营救展昭的所有缓和手段,他们已经放弃了。   可是展昭毕竟只是展昭,不可能为了一个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牛雪卿只能默默祈祷,祈祷展昭在失去利用价值之后,会被刘宗炳直接抛弃,从而完好无损。祈祷刘宗炳千万不要一时气愤,而让展昭出什么事。   但是,他们如今还面临着一个不能忽略的问题:吐蕃。   包拯已经派人查明,吐蕃,的确是刘宗炳身后的屏障。其实最初,刘宗炳根本没有把仁宗这一步算到谋反计划里。他手中没有足够的兵力,原本打算直接求助吐蕃。但求助吐蕃,定然是许了东西出去的。恰巧碰到仁宗微服,他便临时改主意,先试试不用吐蕃,能不能行。   这样做显然有些不厚道。原本已经许出去的东西,又临时反悔了。那日牛雪卿看到吐蕃进成都府衙,就是去质问刘宗炳的。但刘宗炳巧舌如簧,又硬生生扳了回来,他们的合作才尚没有瓦解。   但是,显然,此时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嫌隙。据打探,刘宗炳将巴蜀一带都许了出去,吐蕃方答应出兵。但若是仁宗这边去谈判,应该用不上这么大的代价。因为吐蕃能出的兵,加上刘宗炳的兵,若是没有仁宗在手,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谋反成功,只是实力一搏而已。而若是输了,势必挑起两国战争,对吐蕃有害无利。所以,若是没有利益诱惑,他们还是肯定会选择仁宗这一边的。   而且刘宗炳临时反悔的行为,已经失去了吐蕃的信任。他具体是如何维持合作的,包拯等人尚未可知,但如果能从这一点下手,让吐蕃明白即便帮助刘宗炳谋反成功也未必能得到许诺的土地,或许还可以将损失降得更低。   这些分析,牛雪卿也参与了一大半。虽说牛雪卿是个姑娘家,但开封七子皆知,她的学识见解亦是不差的。仁宗也对她刮目相看。所以说服吐蕃的工作,仁宗等人本是安排牛雪卿也一并参与的。   但牛雪卿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她就是害怕,如果刘宗炳因为谋反失败恼羞成怒,自己会成为害了展昭的人之一。   她就是这样胆小,展昭出事可能已经会让她崩溃,加上深痛的自责,她怕自己会失去对未来的信心。   包拯带来的人里,是有外交人才的。加之包拯、仁宗都会去与吐蕃首领谈判,这场谈判的结果,可想而知。   这场谈判,当然是秘密进行的。不过很快,通过耳目,刘宗炳也就知道了。只是为时已晚,仁宗作为现任皇帝的一切承诺和利弊分析,当然要比刘宗炳的话让人信服得多了。于是吐蕃,无论如何也不肯出兵了。   于是刘宗炳的谋反计划,只好偃旗息鼓。   其实,作为官员想谋反,刘宗炳不算是有实力的,也不算是朝廷要员。若不是恰好碰到仁宗出巡,又恰好是边关府衙,联合外邦,这也是个挺容易解决的事情了。只要这两件事解决了,刘宗炳被擒,也是早晚的事情了。   但这都不是牛雪卿关心的,她只想知道展昭怎么样了。   刘宗炳被擒,不肯说出展昭被困在何处。问及展昭是否安好,刘宗炳只是笑,笑得牛雪卿心中发毛。于是只能一点点找,牛雪卿也跟着一起找。   见牛雪卿焦急,仁宗也跟着她一起找。   幸好,没找多久,便传来消息,展昭找到了。   得到消息,牛雪卿第一时间冲过去。便看到展昭立在那里,虽有些疲惫,但脸色尚好。见她过来,便浅浅笑了一下。   牛雪卿只觉得,自己飞速跳动的心,终于回归平静。   展昭虽然是被困在密室中,但刘宗炳其实还是想招揽人才,故而只是软禁,展昭没受什么苦。   看展昭真的很好,牛雪卿才放下心来。   她原本觉得,真实的生活,远没有小说刺激。可想一想来到开封的这一年多,自己历了不少险,展昭也常常出事。也许开封府真的如传说中一样,若你想为百姓做些什么,便注定不能像被守护的人一样安乐。   可是守护百姓的路,是展昭自己选的。守护展昭的路,也是牛雪卿自己选的。   刘宗炳谋反的案子解决了,一行人便也就回京去了。   牛雪卿选择坐马车,虽然颠,但总比骑马好多了。路途遥远,牛雪卿又没带任何消遣的东西,实在是无聊得紧。   这晚到了驿站,牛雪卿虽不知道是哪个州府,但看天色已晚,外面倒还算热闹,便决定趁着夜里逛一逛,看能不能找些在马车上打发时间的东西。   其实,若说打发时间,看书是最好的。只是马车颠簸,在马车上看书,实在是伤眼。好容易恢复的视力,牛雪卿可不敢随意糟蹋。至于其他的,牛雪卿也不知还能有些什么,只是随便遛着看看。   看到夜市上有卖笛子的,是不大好的那种,一钱银子便能买一根。虽说不大好吹,但对于牛雪卿来说,也不是吹不出曲子。这倒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法子,还能练练技艺。只是笛子声响,怕是会扰了旁人。   正犹豫着要不要买,身后传来声音:“姑娘可是对笛子有兴趣么?”   牛雪卿转身,见仁宗就在自己身后。出门在外,隐藏身份,便不行礼。牛雪卿摇摇头道:“不是,我是会吹的,想买一根路上吹,聊以打发时间。只是怕扰了旁人,所以还在犹豫。”   仁宗却是好奇了:“你也会吹笛子?可否吹与我听?”   虽然这要求有些唐突,但这毕竟是皇帝提出来的,牛雪卿又无法拒绝,遂道:“手边没有笛子。”   仁宗便大大方方地将牛雪卿看上的笛子买下来,让牛雪卿吹。   牛雪卿随便吹了一小段,仁宗道:“你吹得极好,便是路上吹,也是不会扰到旁人的,至多是平添情趣而已,这笛子便赠与你了。”   牛雪卿本想推脱,但又想到这样普通的笛子,若是不随手送人,仁宗也不会稀罕,只好点点头,收了笛子,也没甚不好意思的了。对于仁宗,牛雪卿在心中是有些评价的。在皇帝中,他算是平易近人的。但或许是因为向来尊贵导致习惯,他还是难免带着霸道脾气。就好像他开始称呼自己为“姑娘”,大多数时候又不由自主会用“你”,或者是有时会不经意地命令别人做些什么,或是替别人做些决断。这不能算是大缺点,只是让人不大喜欢的小毛病罢了。牛雪卿也没必要苛求,谁还没点小毛病呢?更何况仁宗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路上能吹吹笛子,时光没有那么难熬。总算是回了开封府。   回了房间,公孙舞便迎了上来,先是同公孙策打招呼,然后又拉着牛雪卿说话。   “爰爰呢?”牛雪卿四处张望,“你可帮我喂好了?”   “你就知道爰爰!也不关心关心我!”公孙舞笑着将爰爰抱过来,爰爰似乎还肥了一圈。   “你不是知道照顾自己嘛,爰爰又不知道。”牛雪卿为自己辩解。   “对了,你这次可见到圣上了么?”   公孙舞知道圣上失踪的事,但其他的,有关谋反之类的,包拯虽然禀报了京里,但定然是不会传到公孙舞耳朵里的。   于是牛雪卿将大致经过同公孙舞讲了一下,公孙舞惊讶道:“你竟是同圣上单独待了好几日么?!”   牛雪卿也知道这的确是非常难得的经历了,于是点点头道:“事急从权,便也就这样了。”   “圣上是个什么样的人?”饶的是公孙舞这样好奇心不重的人,也想知道如今的皇上是个什么样子,想知道同皇上独处好几日是个什么感受。   “无甚特别的,同传言差不多,平易近人,亦有帝王风范。”牛雪卿当然也不敢说仁宗坏话。但说实话,仁宗还是比她想象中要任性一些、霸道一些。但转念一想,毕竟是宋朝口碑最好的皇帝,也不可能是个软柿子啊。他又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尚年轻气盛,也就可以理解了。   “如何是帝王风范呢?”公孙舞不依不饶。牛雪卿很少看到她如此打破砂锅问到底,也许正是因为,皇帝在百姓心中太神秘了吧。   牛雪卿想想,同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不比讲求什么说话的艺术了,便直接道:“大约同富家公子里,比较不盛气凌人的差不多。当然,贵气之类的,自然是远远高于富家公子了。”   公孙舞大概能想象出了样子了,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遂就不再问牛雪卿有关仁宗的事了。牛雪卿不禁感叹,原来封建社会的帝王,在百姓心中是这样一个位置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刚开始写仁宗出场的时候,没写太多,称呼就统一成了“圣上”,其实应该是“官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称呼仁宗为“官家”我就会把他写成温雅帝王,称呼仁宗为“圣上”我就会把他写成霸道总裁…… ☆、记得当年全盛时   一场恶战刚刚结束,牛雪卿现在只想逗逗兔子做做饭,过过安稳日子。这次,开封府众人护驾有功,均有赏赐。牛雪卿在这个案子中起了重要作用,甚至圣上都是因她才被开封府众人发现的,足足赏赐了二十两金子。牛雪卿存到钱庄,觉得不光是养老,要是哪天不想在开封府工作,这笔钱都够自己创业致富了,一时感觉自己的日子无比滋润。   春花烂漫,牛雪卿一时兴起,想着拿桃花做些糕点吃。当然,她只是有这个想法,具体的,还是和厨房大婶商量过后才动手实践。她有想法,大婶有技术,两人捣鼓半天,也就做出来了。   牛雪卿用了牛乳,但因为牛乳在古代不常用,所以府中也不多,故而只先做了两盘试试看。尝了尝,味道不错,便拿一盘给大人、先生和展昭,剩下一盘大婶和牛雪卿分。数量有限,先尝个新鲜。   牛雪卿端着糕点回了院子,看到展昭正蹲在院子中,遂绽开大大的笑容来。   走近了,才看到展昭面前正蹲着白白的小家伙,正是爰爰。展昭手中握着爰爰的小爪子,细细地将它的爪子从自己被抓得纠缠的衣摆中解救出来。   看到牛雪卿,展昭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无奈地笑。   看爰爰将展昭的衣摆抓得面目全非,牛雪卿不好意思道:“我替爰爰陪个不是了。新做的桃花糕,将我这份分展大人一些,展大人莫要见怪了。”   展昭这才注意到牛雪卿手里的糕点,白白嫩嫩,上面嵌着桃花,的确惹人喜爱。   “爰爰不惜困住自己将我拉过来,看来是为了让我有这口福了。”展昭释然笑着,轻轻点点爰爰的头,“谢谢你啦,小家伙。”   公孙舞不在,牛雪卿回屋,将给公孙舞留出来的那一份分出来,然后端着盘子出来,放到桌子上。   爰爰也重获自由了,牛雪卿把它抱到桌子上为它放置的窝里,看着展昭吃点心。   展昭拿起一块来,咬了一口。牛雪卿从侧面看过去,觉得展昭真的特别好看。他吃东西的样子,也特别特别优雅。想想自己,穿越之前之所以会那么胖,很大的原因是自己吃东西太快。这样大块的糕点,自己可都是一口一个的!   展昭未舍得吃嵌在上面的桃花,便托在指尖,恰巧爰爰蹦跶出来,展昭便一翻手,将那一朵粉粉嫩嫩的桃花放在爰爰耳边。粉白相依,显得爰爰越发可爱了。   牛雪卿不禁想,要是时光能这样老去,大约是最美的吧。   展昭也并未尽占牛雪卿便宜,只吃了两块便要告辞。   “那个,展大人,你破掉的衣裳,回头脱下来,我帮你补一下吧。”牛雪卿看着展昭的袍子,虽然不明显,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到缺口。   “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展昭笑着离开。   牛雪卿便想,展昭真是个完美的人啊,居然还会补衣裳。   看着展昭的背影,牛雪卿又看向爰爰。桃花已经被爰爰踩在脚下了,牛雪卿无奈地看着它,心中想起主意来。   春时花多,牛雪卿寻些梨花桃花玉兰花之类的东西,又找些干草,给爰爰编了个花环。   在现代的时候,小时候的牛雪卿受电视剧影响,也试过编花环,不过从未成功过,于是就搁浅了许多年。如今长大了再尝试,倒真是成功了。   看着自己的作品,牛雪卿十分满意。像个渴望得到大人夸奖的小孩子,牛雪卿完成了这么厉害的事情,还是想拿给展昭看看。   抱着头戴花环的爰爰,牛雪卿去找展昭,展昭此时真的在院落中补衣裳!   他褪下红袍,着了一件月白的袍子。牛雪卿觉得,展昭穿红色的官袍最好看,青色、白色次之,至于他也常穿的蓝袍,自然也好看,只是牛雪卿不喜欢而已。   看展昭小媳妇一般抱着衣裳缝缝补补,牛雪卿忍不住笑了出来。   “牛姑娘?”展昭放下衣服。   “看!好不好看?”牛雪卿举起爰爰,展昭一下子注意到了爰爰头上五颜六色的花环,夸奖道:“不错,很可爱。”   得到了展昭的夸奖,牛雪卿满意地放下爰爰,忍不住看看展昭补的衣裳。   针脚细密,的确比牛雪卿的针线活儿好很多。   牛雪卿心想,想好自己没有帮展昭补。若是让展昭看见自己还没有他补得好,怕是会丢人。   “展大人,你的针线活真好啊。”牛雪卿由衷地赞美。   “补得多了,熟能生巧罢了。”展昭笑笑道。   “对了。”牛雪卿想起一件事,“之前我送你的料子,你可用上了么?”   “还未来得及。”展昭道。   “不如你给我吧。之前未做成衣裳是怕赶不上过年,现在你既未用,我给你做成衣裳可好?”虽然自己针脚不好会丢人,可是自己那么喜欢的料子,若是一直在展昭那里搁置着,她也觉得心疼。   展昭觉得让牛雪卿给自己做衣裳不妥,遂道:“不用了,我找家衣裳铺子帮我做便是。”   牛雪卿摇摇头:“我不是要帮你忙。我的手艺定然比不上衣裳铺子,只是我也想熟能生巧,借机练一练。嗯……当然,我的针线活连你也比不了,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我给自己做衣裳练吧。”   牛雪卿如此说,展昭也就不再推脱了,将料子交给牛雪卿,再让牛雪卿给自己量尺寸。   量尺寸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展昭心中一直默念,把牛雪卿当做裁缝,把牛雪卿当做裁缝,把牛雪卿当做裁缝,才把尴尬压下去。   而牛雪卿,虽然是隔着衣裳,甚至手都不敢碰一下展昭,但还是觉得,能和展昭距离这么近,还能环住展昭的腰,真的是要高兴死了。   城北新开了夜市,听说有好多稀奇的东西,还有家摊子,卖的是各种兔子模样的小玩意儿。牛雪卿便忍不住,一定要去看一看。   原是说好和公孙舞一块儿去的,牛雪卿兴奋地盼了两天,到了约好的这日,公孙舞却突然肚子痛,确认公孙舞没事之后,牛雪卿还是决定自己去。虽说也可以改天,但毕竟自己兴奋了这么久,实在是多等一天也是煎熬。   吃过晚饭,牛雪卿便自己去了。公孙舞已经不难受了,但牛雪卿还是让她再休息一下,自己去了。   城北新开的夜市的确名不虚传,有挺多新鲜东西,牛雪卿满足地逛了许久,回府的时候,公孙舞已经睡了。   第二天一早,牛雪卿醒来,梳洗的时候,公孙舞对牛雪卿道:“夜市如何,好玩么?”   牛雪卿点点头:“好玩儿,回头我们可以一起再去一次。”   “好。对了,有个事情,我得同你说。之前展大哥让我问你一件事情。宫中要排个歌舞,吹笛子的乐师少了一个,圣上知道你会吹笛子,便让展大哥问问你能否去,当时你不在,展大哥便让我问问你。昨日不舒服,我便忘了这件事了。展大哥晚上问我,要及时禀报圣上。我想着是帮展大哥的忙,便帮你应下来了。这是我做的不妥当,你可有困难么?”   公孙舞做事很少有疏漏,忘记问牛雪卿,可见是昨日真的不大舒服了。到宫中去临时充当一下乐师,这样的麻烦事,若是问牛雪卿,牛雪卿一定是推拒的。但既然公孙舞都应下来了,这倒也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况且牛雪卿同仁宗现在也算熟悉了,去便去了。牛雪卿便去找展昭问些具体事宜,得知过两日她要进宫去住一段时日,临时学一下曲子,待表演完,也就没事了。   这表演是为的太后五十寿辰,曲子都是现作的,需得学上一段时间。   牛雪卿也不太对得上,现在的太后是哪个太后。根据历史记载,仁宗这一朝应该是有三个太后的。李太后、刘太后、杨太后。李太后是不可能的,牛雪卿知道,她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大概是刘太后或杨太后。   牛雪卿在心里比较希望是杨太后,毕竟刘后可是差一点成为第二个武则天的人,她内心还是有点怕的,若是杨太后,想来就温和多了。   不管怎么样,牛雪卿应下,却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又想不出来。怀着有些不安的心情,牛雪卿收拾了一下东西,进宫去了。   牛雪卿的身份是仁宗从宫外请来的乐师,故而负责的人对她十分尊敬,引着她往乐师们的住处去。   现代的北宋皇宫,当然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公园。而真正的皇宫,其实也富丽堂皇不到哪儿去。毕竟北宋的皇宫可是最小的,和故宫没法相比,但胜在比故宫新。   但再怎么说,也是皇宫啊!总还是值得一看的!牛雪卿遂用余光仔仔细细地扫了一圈,长了不少见识。真的是和开封的公园,一点都不一样呢!   虽然她是仁宗邀来的,但也并没机会见到仁宗。直接便同乐师到一处去,一切都还井然有序着。 作者有话要说:  展昭:我作为男主的戏份终究还是敌不过皇上…… ☆、今夜良宴会   直到她看到曲谱。   吹曲识谱,这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了,这也是牛雪卿之前一直没反应过来的原因——这个时代的谱子,她看不懂啊!   牛雪卿一下就懵了,她不可能这个时候说自己不会,仁宗听过自己吹笛子,自己分明是会的。可自己的确是学不会这曲子啊!天啊,自己不会被冠上欺君的罪名吧?!   要不将笛子堵起来,到时候滥竽充数?可吹笛子的乐师一共就三个,少了一个,旁人便听得出来的!牛雪卿一时汗如雨下,心里不禁想,要是薛梓茹还在就好了,她是会这古代的乐谱的,还能救救自己。   想了想,仁宗还算好说话,自己还是趁早说实话的好。遂请管事的人通报仁宗,说自己有要事禀报。   管事知道牛雪卿是仁宗请来的,不敢怠慢,忙禀报仁宗,仁宗遂召见牛雪卿。   知道是自己理亏,牛雪卿只好行个大礼,跪拜仁宗,道:“圣上,民女有罪。”   看牛雪卿严肃的样子,仁宗也被带得紧张起来:“怎么了?”   牛雪卿不能把展昭和公孙舞搭进去,于是只道:“民女应允展大人做乐师时,只想为圣上解忧,未曾思及太多。进宫见了曲谱,才发觉自己不识此谱,方想到家师是域外之人,所用记谱方式与中原孑然不同。故而民女怕是无法学会新曲子,特来向圣上请罪。”   牛雪卿觉得自己这么说话有点……违心,但为了自己的性命考虑,还是捧一捧仁宗吧。   仁宗想想牛雪卿之前对自己的态度,也知道牛雪卿是言不由衷,于是道:“朕听过你吹笛子,明明甚好。若说是记谱方式不同,你同朕说说你用的记谱方式,朕便信你不是故意诓朕。”   牛雪卿点点头,拿来纸笔,展示给仁宗。牛雪卿用的是简谱,但要是把阿拉伯数字都给仁宗讲一遍,未免说出去的也太多了,便只把一个数字说成是代表一个手势的一个符号,大概写了写简谱的样子。   仁宗虽然没太明白,但姑且也相信了牛雪卿,于是道:“既是无心之过,朕也不再追究了。只是……太后生辰在即,缺一个乐师的问题,你得帮朕想办法解决。”   ……   牛雪卿一时无语。自己还真是没办法解决。自己认识的人里,会吹笛子的好像只有展昭了。总不能让展昭来当替补乐师吧?   “民女无法。”牛雪卿只好道。   仁宗皱眉略一思索,道:“朕看你吹笛子时,手法与旁人无异。若是旁人吹,你跟着学,可能学会?”   牛雪卿想想道:“不用这么麻烦,只要有人能慢慢演奏一次,我用自己的方法记录下来,再跟着练就行了。只是这一首曲子,可能有的地方得反反复复演奏我才能记得下来,现在其余的乐师在忙着练自己的谱子,怕是没有这个时间……”     “可若是你大多时间用来记谱,还能练得出来么?”   牛雪卿又想想道:“嗯……虽然累了些,但是少睡些,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仁宗遂点点头:“那便无妨,朕可以吹给你,你将谱子记下便是。”   啊?   牛雪卿一愣。   想到之前在赶回开封的路上,自己买笛子,仁宗好像说的是“你也会吹笛子”,那大概,他也是会吹的吧。只是,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劳动圣上,她还真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也不是很想和仁宗过多相处。   “如何?”   虽然牛雪卿不愿,但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资格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仁宗白日事忙,记谱子的事情,需得放在夜里了。说是夜里,其实也就是天刚黑不久。   连着几个晚上,牛雪卿和仁宗都在忙活这件事。一晚上就能记一小点,白日里练,晚上再往后记。长长的一篇曲子,不知要记多久。   这日,展昭进宫当值,御书房外,一位宫妃正在里面。   这本平常,展昭也无甚兴趣。但他耳力极好,即使不刻意去听,也是听得见里面说些什么的,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只是这次偶然听到的词,让展昭稍稍关注了一下。   “圣上,您同那牛乐师夜夜笙歌,成何体统?”   牛乐师?展昭大约猜到是牛雪卿了。只是……夜夜笙歌是怎么回事?   “那并非夜夜笙歌!”听得出来,仁宗有些不悦,“朕不过是在帮牛乐师读谱子。”   “她一个乐师,莫非连谱子都不会读么?”   “……朕无须与你解释这么多。”   “即便如此,您也该避嫌啊。即便不是为了您自己,也该为了牛乐师的清白着想。若是传出去,让她一个年轻姑娘家日后如何出嫁?”   “她若是无人可嫁,还有朕呢,无须你操心。”仁宗十分不悦,将那宫妃赶了出去。   屋外的展昭却是懵着,什么是“她若是无人可嫁,还有朕呢”?虽然也能理解成若是无人可嫁,仁宗也能帮她找一位如意郎君,可听仁宗的语气,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难道是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吗?还是在成都的时候,他们二人独处时,发生了什么?展昭有些迷茫,分明入宫之前,牛雪卿还同平时一样,看自己的时候,是那种让自己觉得暖暖的眼神。   展昭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有些别扭,又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牛雪卿喜欢谁,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或许这种感觉……是遗憾吧?   回府的时候,展昭还是觉得,那种奇怪的感觉消散不去。   若说是遗憾,自己也不是这么耿耿于怀的人,怎么会遗憾这么久?   展昭一时不知如何开解,干脆去找小动物。当然,这开封府里最可爱的小动物,也就是爰爰了。   展昭到院子里的时候,公孙舞正在逗爰爰。她将食物拿在稍高一点的地方,爰爰去够,便将白嫩嫩的爪子搭在公孙舞手中了。   “展大哥。”看到展昭,公孙舞放下爰爰的爪子同他打招呼。   展昭笑着点点头。   “展大哥有事么?”公孙舞问。   展昭还一时找不到一个自己来的说得出口的理由,只好尴尬道:“我来看看爰爰。”   公孙舞虽然也觉得展昭说出这样的话的确奇怪,但也不大想追究,于是将爰爰抱到他腿上。   大概是宠物随主人,爰爰也很喜欢展昭,甚至会允许展昭翻身,露出肚皮来。   不过,公孙舞在旁边,展昭有什么话也没法跟爰爰说。看着展昭欲言又止的样子,公孙舞忍不住道:“展大哥有什么心事吗?”   公孙舞也不知道展昭真正的倾诉对象是爰爰,不然她绝不会多问,而是会避嫌的。   “……没有。”   分明是有心事,但展昭不说,公孙舞也不好问,只能同他聊聊天,排解排解。   “……”公孙舞一时不知该聊些什么,要不聊牛雪卿吧,“展大哥到宫中当值,可见到阿雪了么?”   展昭摇摇头:“她怕是正忙着太后的生辰呢。”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能见见她呢。她若是见到你,一定很高兴的。”   ……是吗?想到仁宗的话,展昭别扭的情绪又涌上来。   公孙舞还在一旁说着:“阿雪喜欢展大哥,展大哥一定是知道的吧。仅仅是她看到你欣喜的神情,便让人觉得很快乐了呢。她对展大哥的喜欢,真的是写在脸上的,满满的都要溢出来。”   展昭沉默,只觉得心中那种奇奇怪怪的情绪越发涌上来,甚至胸口有些发闷,却仍是对公孙舞道:“我终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她其实该早一点放下。”   “为什么要放下呢?”公孙舞问,“你知道吗,她在给你做衣裳的时候,嘴边噙着的笑里都是你。我觉得,那个样子的阿雪,是最幸福的了。即便你不喜欢她,怀着一份喜欢,也是件好事。”   可是……这份喜欢,待她遇到了喜欢她的人,就会改变的吧,展昭想。   爰爰也同时在展昭怀里打了个滚儿,似乎在表达不满。   展昭低头看看这白团团,浅笑一下道:“你也不喜欢我了吗?”   听展昭的这个“也”字,心思细腻的公孙舞一时间好像发现了什么,又不知究竟。   展昭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牛雪卿自是不知。甚至是宫妃的不满,也没机会传到牛雪卿耳朵里。牛雪卿仅仅是好好练曲子,想着把寿辰弄好,自己就算是完成任务了。这些日子,牛雪卿也大概听说了这个“太后”是杨太后,稍稍放下心来。杨太后未做过皇后,想来不会太过暴戾。   太后寿辰很快也到了,因是五十大寿,仁宗便宴饮群臣,为太后贺寿。其中,也包括开封府的人。   牛雪卿候在后台,匆匆间看到了入场的展昭,对他兴奋地笑了笑。   展昭更困惑了,牛雪卿的神情,分明是与之前一般无二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随着第一个节目的开始,宴会开场。牛雪卿看到了那位太后,的确是眉目慈善,与牛雪卿所想象的杨太后差不多。   很快,到了牛雪卿的节目,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别紧张。练了这么久,一定没问题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展大人开始吃醋呢。 ☆、裁缝无处等   牛雪卿跟着其他乐师上场,一眼便看到了展昭的位置,不敢转头去看,只用余光扫了一眼,看展昭正浅笑看着自己,心中也踏实许多。   举起笛子,乐曲自然而然倾泻而出,配合其他乐师和乐器,一曲悠扬的宫廷乐曲回荡在大殿中。今日,牛雪卿穿得十分华丽。枣色长裙上绣有浅色的团花,上着一件粉色广袖交领衣,外罩白色纱衫,纱衫内外均绣有藤萝花,层层叠叠,密密堆下来,栩栩如生,衬得整个人文静秀丽。因为要演出,牛雪卿还化了妆,粉白面容,姣好动人。她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发间系一根柔柔的绛色丝带下来,又斜插了一支簪子,隐隐能辨出是月宫玉桂的样式,甚至还嵌了只贝壳小兔子上去,发髻正中还插了只花钿,白白透透,最中间还有朵粉色桃花,正是少女模样。   觥筹交错间,展昭一时恍神。平日没有场合,他从未见过牛雪卿这样打扮。恍惚间,却是有些被惊艳了。他恍然发觉,牛雪卿不仅仅有一个女孩的可爱,同样也有一个少女,或者说一个女人的安静美好、娇艳动人。看着牛雪卿发间的点缀,展昭又想起那日,自己将一朵桃花放在爰爰耳边,而牛雪卿,就在一边看着自己。突然间,便不舍了。   若是她将来嫁了人,便不能这样看着自己了。   展昭觉得,看着牛雪卿的美丽,眼睛有些酸涩,遂将目光投向别处。而这宴会的焦点,便是太后与仁宗了。   仁宗坐在太后旁,目光聚焦在大殿中央,似乎正投向牛雪卿。仁宗嘴边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展昭觉得,这笑意有些熟悉。似乎牛雪卿在看向自己时,也是这般的笑意。仁宗的虽不及牛雪卿的浓厚,其中却能看出一样的情感。展昭莫名觉得,这笑意,比牛雪卿的美丽更让他觉得不舒服。   为什么会这样呢?谁也不知道。   宴会结束,牛雪卿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太后十分满意,又赏了不少银子。当然,这对于现在的牛雪卿来说,也不太重要了。牛雪卿领了赏,展昭他们也正散场。牛雪卿看到展昭,便欢欢喜喜地跑过来。   “展大人!”   展昭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牛雪卿还未来得及换衣裳,仍是那身装扮,但牛雪卿小跑过来的样子,却是不复娇艳娴静了。   “小心些。”展昭叮嘱牛雪卿莫要踩了裙子。   “我吹奏的可还好么?”牛雪卿讨赏一般,期待着展昭的夸奖。古代的曲子,没有现代那么多花哨的技巧,整体还算简单,牛雪卿自认吹得不错。   “很好听。”虽然后半程,展昭有点走神。但就前半程来说,牛雪卿演奏得很完美。展昭觉得只用“好听”这个词有些敷衍,却又一时找不到更多的词来。   就算是“好听”这样的词,从展昭嘴里说出来,牛雪卿也十分高兴,笑着道:“这曲子我已然会了,回头也可以常吹。”   “好。”看着牛雪卿的笑,展昭也自然而然地笑出来。   结束了做乐师的事情,牛雪卿又投入到另一件事中——给展昭做衣裳。   之前应了给展昭做衣裳的事情,因为做乐师的事儿耽搁了。现在倒也不忙了,因为即便是赶,也赶不上季节穿了。倒是可以细细做,做好了,正好秋天穿。   守着爰爰缝着衣服,牛雪卿悠然自得。公孙舞看着牛雪卿,忍不住上前同她说些什么。   “阿雪。”   “啊?”牛雪卿放下手中的活。   “没事。你做你的,我就是无聊,想同你聊天罢了。”   “好啊。”牛雪卿复又拿起衣裳做起来。   “阿雪,在皇宫,可还顺遂么?”   “顺遂啊。”牛雪卿点点头,“虽然有点事情,但是演出还是很成功的。”   “那就好。那,你可听说关于展大哥的什么事么?”   牛雪卿一下子紧张起来:“展大人怎么了?!”   “啊,你别紧张。”公孙舞忙安慰她。她这般紧张,反倒是正常了,那展昭为什么会看起来怪怪的呢?不光是那几天,即使是牛雪卿回来了,展昭似乎还是不大对劲。   “到底怎么了?”   “嗯……也没什么,只是你发没发现,展大哥最近有些怪怪的?”   “有吗?”牛雪卿却是惊讶了。她自诩对展昭观察细致,展昭怪怪的,她如何未尝发觉呢?   却是不知,或许是做贼心虚吧。正是因为,展昭的奇怪是因为牛雪卿而起,所以他会在牛雪卿面前刻意隐藏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情绪。牛雪卿反而是没发现了。   “……我也不大确定,只是感觉罢了。你若是担心,多在意些也就是了。”虽说公孙舞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但感觉这东西,终究是不能绝对的。   “……好。”牛雪卿蹙着眉,点了点头。   听了公孙舞的话,牛雪卿开始稍稍注意些展昭了,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便也放下心来。   衣裳做好了,牛雪卿又交给公孙舞,让公孙舞帮忙检查一下,是否穿得出去。公孙舞看了牛雪卿精心缝制的衣裳,也不禁为牛雪卿对展昭的认真感动了,狠狠地夸赞了一番。   得到了公孙舞的肯定,牛雪卿便将衣服给展昭送去了。   展昭自然是欣然道谢。随着生活回归正轨,展昭那奇怪的情绪,却是也淡下去了。但那日仁宗的话,却总是让他常常想起。可牛雪卿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一切如常,让展昭不知所以。   思来想去,或许有一种可能,便是仁宗其实只是单相思罢了。   只是若是这样,被展昭无意知道了,是否要告诉牛雪卿呢?展昭有些纠结。按理说,仁宗既然未同牛雪卿说,自己愿也是不该插手的。只是,他总觉得该让牛雪卿知道。他不是好事之人,却总觉得,在这件事里,是在期待什么的。   “牛姑娘。”展昭唤牛雪卿。   “嗯?”   “我尚未来得及问你,在宫中,可还顺遂么?”   啊?又是这个开场白啊,牛雪卿不禁无奈道:“很好。虽然有些不那么顺利的地方,但是你也看到了,演出很成功。”   听牛雪卿说有“不顺利的地方”,展昭便想到那日宫妃说的“夜夜笙歌”了,指的可是同一件事么?   “有什么不顺利的地方?可碍事么?”   牛雪卿摇摇头,看看四周无人道:“我也同你说过,我是来自一千年后的。我们那个时代,早已不用此时这样的曲谱了。我原本未想这许多,看到谱子才想起。不过幸好,圣上帮我奏了一次,让我用自己的方法记了谱子,才得以顺利演奏。”同展昭解释她看不懂谱子的原因,要稍稍容易一些。   “圣上帮你奏了一次?”展昭敏感地一下便寻到话中的重点。   “嗯。这一首曲子,许多晚上才完成呢。”   展昭终于知道所谓“夜夜笙歌”是怎么回事了。但虽不是宫妃说的那样,可仁宗作为皇帝,会帮牛雪卿学习乐谱,尽管其中或许还有旁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展昭的推测,可能性却是越发大了。   “你同圣上,如今却是十分熟悉了?”展昭用半玩笑的语气道。   “……算不得吧。我见了圣上,不还是要行礼。”   展昭忍不住笑道:“就算是皇后娘娘见了圣上,也是要行礼的啊。”   牛雪卿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也是哦。”   “不过,下次有这样的事,你也该注意避嫌才是。圣上帮你记谱子,宫里却是传出些话来了。”   “哦?什么话?”牛雪卿好奇,还有些兴奋。她倒不是很在意,只是长这么大,一直都很乖,从没被人传过八卦,有些激动。   展昭还在犹豫要不要说。   “没事,我就是好奇而已。”   看牛雪卿真的不介意,展昭才将那日听到的话说给牛雪卿听。想了想,还是把仁宗的话也一并告诉了牛雪卿。   听那宫妃说什么的时候,牛雪卿果然是没什么反应。但是听到仁宗的话,细腻如牛雪卿,一下子便觉出其中的不对来。   见展昭的表情,显然也是意识到这话里的意思了,不禁有些愣:“圣上……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展昭觉得,自己同牛雪卿讨论这个,显然不大合适。可是牛雪卿已经问自己了,也不好不作回应,于是道:“你们在成都,可是发生什么了么?”   牛雪卿想想,忙道:“虽说我们在成都的时候独处了几日,但可一直都是中规中矩的!”   展昭无奈道:“我自然知道,你与圣上都是正人君子。我是问,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让圣上对你生了情愫?”   于是牛雪卿开始回忆在成都时,都发生过什么。独处、逃亡、生病照料……这么一想,似乎都是小说里的狗血情节。虽然牛雪卿不怎么看那种小说,而且生活也和小说不同。但是这样的情境下,似乎真的很容易产生感情啊!   可对方是皇上啊!如果这是小说,那也是最最最、最最最玛丽苏的小说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罪……展昭崩了。而且事情向着玛丽苏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故乡今夜思千里   怀着复杂的心情,牛雪卿回了自己房间。   关于仁宗,牛雪卿头脑中一片混乱。   虽然牛雪卿对于“皇帝”的认知,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客观的。但是,她从前也没见过,真正的皇帝是个什么样子。所以皇帝在她心里,还是有些神秘感和敬畏感的。   虽然同仁宗也渐渐有了一些接触,但是潜意识里,还是把他们当做两个世界的人的。毕竟在牛雪卿的印象里,皇帝是封建社会的产物,同她已经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而最关键的是,牛雪卿一点也不喜欢仁宗。甚至说,比起这个真实的仁宗,她更喜欢历史传说里的那个,更温和,更替他人着想。这个仁宗,却是似乎没有那么好了。仅仅是他同宫妃说的那话,显然没有考虑过,如果传出去,自己会不会受到困扰。她甚至觉得仁宗有些轻浮了。这还是不考虑一入宫门深似海之类的事情,牛雪卿便已经拒绝仁宗了。   只是,仁宗现在还只是说说,若是哪一日他想清楚了,自己要如何将拒绝说出口呢?自己拒绝皇帝,不会出什么事吧……   思及此,牛雪卿又有些害怕。虽然仁宗至今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但万一又惹到了他,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自己怎么办?   看来,被自己不喜欢的人喜欢上,似乎也不一定是好事。   不过,被皇帝喜欢,能够说明,自己的确很优秀吧?牛雪卿只能以此来让自己开心一点了。   只是可惜,再优秀,也不是展昭喜欢的那个人。   仁宗的事情,虽然令牛雪卿头痛,却是再没有下一步进展了。时间一长,这头痛也就渐渐淡了。   走一步看一步呗,也不能总是杞人忧天。生活不只有仁宗,还有自己喜欢的展大人在身边啊!   开封府也很久没有大案子了,这样的日子真舒服啊。牛雪卿想。她不喜欢冒险,就喜欢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当然,如果是为了展昭,那冒险就冒险吧。   只是,安逸的日子,人们便特别喜欢感叹时光。牛雪卿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来北宋两年了。   很快,自己的生日就要到了。   这对于牛雪卿来说,大约是很重要的一个生日了。18岁,意味着成年,意味着许多事都要靠自己。但牛雪卿的穿越,让这一切早到了两年。可即便如此,牛雪卿还是对十八岁的生日有些激动。尽管在古代,十八岁这个年龄没什么特别的。   她作为穿越者,记自己年龄的方法有些特殊,记得不是出生的年份,而是十六岁那年的年份。她原本是想,十八岁的生日,同薛梓茹一起过的。可是薛梓茹离开了,就又剩自己了。其实,去年的生日,也是自己一个人过的。明明习惯了,也没那么难受。可是今年,她明明曾经期待过有人陪她一起过的,希望之后却又失望,便觉得有些难以承受了。   想到薛梓茹,牛雪卿不禁想,她18岁的生日,就一定是很热闹的了吧。爸爸妈妈给她买一个大蛋糕,来庆祝她的长大成人。   自己还能记得蛋糕是个什么模样,什么滋味,真是令人感伤的事情。   可是,自己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却只有一个人了。她总觉得,有些凄凉。   即便是公孙舞,也不会觉得自己的生日有多重要吧。这不是心里有没有的问题,只是这里的习俗如此,自己如果不能入乡随俗,便只有叹惋了。   不知道,在现代,自己十八岁的那一年,爸爸妈妈会是什么样的心境呢,一定是比自己更加悲凉吧。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所在,他们可知道那句话么?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你们的孩子,虽然不在身边。可是我们脚下的,都是同一块华夏大地啊!   生日当夜。   牛雪卿觉得,唯有热闹,能让自己显得不这么孤单。于是到夜市去,准备逛一逛,买一买,吃一吃。待夜深人静,舞儿睡熟了再回去,抱着爰爰,在被窝里大哭一场,也便作罢了。   可这是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啊!怎么说也是要做点开心的事的!于是牛雪卿逛逛摊子,买买东西,以及吃吃吃。   在夜市上吃饱了之后,牛雪卿觉得,过生日,还是得下馆子!自己又不缺钱,于是找个大馆子,准备点一碗长寿面。   牛雪卿一直是个中规中矩的汴京市民,此情此景,却是想要蛮横一些,遂晃晃钱袋,霸气道:“给我来个大桌!”   店小二看牛雪卿穿着,原本未觉得是个有钱人,但看牛雪卿阔气的样子,就忙凑上来了,引着牛雪卿一个人,坐了个雅间大桌。   其实牛雪卿刚才吃了不少零食,一点都不饿。可看着空空荡荡的桌子,牛雪卿总觉得,若是不将它填满,就好像自己的心也是空空荡荡的一样,遂满满当当,点了一桌子乱七八糟。   “再来一碗长寿面。啊不,两碗吧。一碗清汤,一碗麻辣。”   “欸,好——”虽然觉得牛雪卿不可能吃完,但是有生意谁会推拒呢。说不定人家是在等人呢。   菜上来了,牛雪卿随便吃着。其实她很想喝点酒,但是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大晚上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她还是不太敢。只好一个劲儿地吃菜。   原本,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是吃着吃着,当牛雪卿吃到麻辣长寿面的时候,却突然哭了。   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麻辣,是花椒和茱萸做出来的。既没有麻椒麻,也没有辣椒辣。   可是,现代不是这样的!现代有毛血旺、担担面、蕨根粉、夫妻肺片、口水鸡、辣子鸡、宫保鸡丁……都是又麻又辣的!   牛雪卿的委屈,一瞬间爆发。   她的十八岁,怎么能是一个连麻辣都不正宗的十八岁呢?   “牛姑娘?”   有什么东西,让哭得晕晕的牛雪卿一下子清醒起来。   她猛地抬起头,蔚蓝的身影却是在眼前了。   “展大人?”先是迷惑,继而是尴尬。牛雪卿擦擦眼泪,只觉得自己在掩耳盗铃。   “原来你在这儿。我还担心,子时之前找不到你呢。”展昭笑着道,“我可以坐下吗?”   “嗯嗯!”见到展昭,牛雪卿一下子高兴起来,“是有什么急事吗?要子时之前找到我?”   “是啊。过了子时,不就不是你的生辰了吗?”   “啊?”牛雪卿一愣,继而狂喜,甚至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跳起来。展昭记得自己生日欸!自己都不记得同他说过,展昭居然知道欸!他是要祝自己生日快乐吗?   今年展昭生辰的时候,是在成都,一切简陋,牛雪卿还是给展昭煮了寿面,而且她未曾听任何人提起,是将那日子记在心里的。展昭不可能没有感动,所以他也想着,到牛雪卿过生辰的时候,如果没有人陪着她,至少自己要说一句“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展昭道,从怀中掏出一个小东西,“你如今也什么都不缺了,将这个送给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牛雪卿接过来,是一个挺精美的小盒子。她打开,原来是一对耳坠,兔子模样的,很可爱。   “谢谢,我很喜欢。只是可惜……我没有耳洞,戴不了的。”牛雪卿遗憾道。   “舞儿同我说了,你戴不得普通的耳环。这是我找一位师父做的,你看看这样,可能戴么?”   牛雪卿复又仔细看那耳环,发现真的不是平常地那种,而是两边有圆圆的东西,形成一个半环状。她大概看出是怎么戴的,便试了一下,的确能够夹住,只是不如现代的耳夹结实。但只要不跑起来,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于是牛雪卿止住的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只因为她原以为,在这个没有耳夹的时代,怕疼的她大概是一辈子戴不得耳饰了。可展昭那么好,满足了她的遗憾。她真的,有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其实若是旁人,送一个姑娘家耳环这种东西,若不是有意,便是轻挑了。可是展昭觉得,同牛雪卿之间,偶尔互相帮助一下,生辰送些小礼物却再正常不过。归根结底,却是牛雪卿平日的作风影响了展昭乃至身边的人。牛雪卿是个现代人,对于朋友,尤其是异性朋友,比起古人会做的事可能要多许多。牛雪卿对异性的朋友,像是张王马赵他们,也是落落大方的。带得展昭和牛雪卿交往之间,在古人看来也越来越逾矩了。但若是开明的人看,其实也只是越来越放得开而已。只是送送礼物,关心关心,算不得越界的。   哭够了,牛雪卿又抬头,看展昭正无奈地看着自己。她用帕子擦擦脸,对展昭道:“展大人,谢谢你的心思。今日是我生辰,我请你吃一顿饭吧!”说着,她唤小二添一副碗筷。   不早了,展昭又吃过晚饭,本不欲再吃。但看牛雪卿真的吃不完这一桌,便也跟着一起吃了。   “那个……展大人,我能喝点酒吗?”   “……可以啊。”展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展昭迟疑的样子,牛雪卿解释道:“你放心,我就算醉了也不打人的!而且我就喝一点点,不会烂醉如泥的。我就是怕要是一个人,喝醉了会不安全。你在,我才敢喝一点。”   “原来是这样。没关系的,咱们一会儿一块儿回府就好了。”   牛雪卿闻言,仍然是要了一壶果酒。其实喝酒未必能醉人,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举杯消愁,愁更愁。 作者有话要说:  为展大人的不娶何撩找个拙劣的理由。 我要赶紧让男女主在一起啊,不然展大人要变渣男了啊。 ☆、举杯邀明月   牛雪卿拿着小酒盅,一口口抿着,展昭便也在一边陪着她喝。   其实,古代的酿酒技术有限,饶的是白酒,也和现代的没有可比性,更不用说果酒。而且牛雪卿多多少少也喝过一些酒了,一杯果酒下肚,也只是脸有些红红的。   展昭看着脸红红的牛雪卿,嘴角不禁带上一抹笑意。   “可吃饱了么?”看牛雪卿放下筷子,展昭问道。   牛雪卿点点头:“走吧。”   展昭便和牛雪卿一同往开封府走。她这一顿饭,吃得时间的确是有些长了。即便是夜市,也开始散了些,路上有些安静。   “展大人,去年生辰,我也没有这般浪费的。”觉得气氛有些静,牛雪卿遂同展昭搭起话来。   “那你今年的生辰,在你家乡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展昭真聪明,一猜便猜到了。牛雪卿想。   “是啊。今年是我十八岁生辰——其实也不大对。就是,如果我到这里的那一年,算作我十六岁的话,今年我就该十八岁了。在我们那里,十八岁就是大人了,就可以做自己的主了,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原来是这样。”展昭礼貌性地道。   看展昭不是很感兴趣地样子,牛雪卿有点不满意。可能是因为微醺,牛雪卿有点放开自己,有些撒娇地对展昭道:“所以现在,我不是小姑娘了哦!我是大姑娘了哦!”   展昭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管怎么看,还是小姑娘啊。   就这样,展昭把牛雪卿送到院子里,隐隐看到有光亮。   二人走近,才看到是公孙舞在院中等着牛雪卿。   “舞儿?!你还没睡啊?”牛雪卿惊道。   公孙舞抱歉地笑笑:“原是想等你回来,祝你生辰快乐的。可惜过了时辰,希望这份祝福尚不算迟。”   一瞬间,牛雪卿的眼眶便被打湿。之前的孤独不复存在,牛雪卿只觉得,自己被感动包围着。   很晚了,展昭便先告辞了。公孙舞也给牛雪卿准备了礼物。不过以她的习惯,撑到这个时辰真的已经是极限了,遂先去休息了,牛雪卿则自己拆看礼物。   打开不大的盒子,先看到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原来是细细绣制成的,栩栩如生。全部展开,是块丝帕。   看着公孙舞熟睡的样子,摸着帕子上的兔子,牛雪卿想,有人记得的感觉真好啊。   夏日炎炎,牛雪卿正抱着石头桌子,以期获得一丝清凉。   听见脚步声,牛雪卿一下辨别出来,是展昭,忙起身扯扯衣服,怕自己失了形象。   来者原来并不只展昭一人,只是牛雪卿未曾注意到旁人的脚步声。只是,另一人也的确有点奇怪。牛雪卿去过宫里,认出这是内监的服饰。   展昭将人引到,打个招呼便离开了,只留下那名内监。   “这位可是牛娘子么?”   牛雪卿点点头。   “圣上口谕,宣牛娘子进宫去呢。”   “哈?”牛雪卿一愣,“圣上宣我进宫?公公可能告知是何事么?”   那内监笑笑,道:“您不必多问,总之是好事。”   牛雪卿看着他的笑,觉得有点不安,心砰砰跳起来。又想到之前的事情,更是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但仁宗宣旨,她也不敢不去,只好跟着那内监往皇宫去了。   不是第一次进皇宫,但这次,牛雪卿紧张感更甚。因为不知道,仁宗唤她来做什么。   内监引着牛雪卿到偏殿,仁宗已经等在里面。牛雪卿依礼拜见。   仁宗今日看起来有些不同,但牛雪卿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同,只是觉得,看起来怪怪的。   “你莫要紧张,朕今日唤你来,只是想有些话要同你说。”   牛雪卿一下子便猜到他可能要说些什么,却也只好点点头。   看牛雪卿十分紧张,仁宗屏退左右,又唤牛雪卿坐下,然后直直看着牛雪卿。   “圣上……究竟要说什么?”   仁宗停顿了一下,道:“……也没什么,朕只是想对你说明,朕的心意。朕喜欢你。”   被不喜欢的人表白,气氛果然一下子变得尴尬。牛雪卿想说点什么缓解,但又碍于对方是皇帝,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承蒙圣上错爱,民女恐怕无此福分。”牛雪卿只好这样说。   仁宗闻言,重重叹了一口气:“是因为展护卫么?”   牛雪卿有点纠结该怎么回答。如果说是,展昭会不会因此被找麻烦?但如果说不是,自己能跟仁宗解释清楚吗?   见牛雪卿一时沉默,仁宗道:“朕知道,爱慕展护卫的姑娘甚多。只是朕原本以为,若有机会,会有更多女子选择朕。”   ……   牛雪卿觉得自己和仁宗的确是很难沟通,只好道:“凡事皆有特例吧。”   “话虽如此。但展护卫似乎无意成家,你可还坚持么?”   “……圣上无需纠结,民女并非全然因为展护卫。只是宫门深似海,并非民女所愿。”   “如此说来,朕倒是被这身后的荣华权势给拖累了。”仁宗无奈苦笑,“只是如此,未免对朕不公了。”   “……”牛雪卿觉得,还是干脆给仁宗解释清楚吧,“也不尽然。若是当真有情,即便宫闱深深,步履维艰,也是愿意闯一闯的。只是恕民女冒犯,您即便不是九五之尊,也并不是民女倾心之人。”   “为何?”   “……无情便是无情,没什么缘由的。”虽然有些缘由,牛雪卿也不敢说仁宗不好,“恕民女直言,见到展大人时,民女心中,只见春花烂漫,阳光暖暖;而见到您时,唯有敬字罢了。情之一字,本是不可语、不可述,没有便是没有的。”   仁宗沉默,被喜欢的人这样直白的拒绝,有些难过。   正两自静默着,门口内监忽然通传:“太后驾到。”   牛雪卿回头,果然是太后,忙跪下行礼。仁宗也起身见礼。   仁宗将太后扶入座。太后做好,对牛雪卿道:“这位便是牛姑娘?”   内容虽是客客气气的,但语气甚是不满。牛雪卿大概能猜到,太后是听见了方才她拒绝仁宗的话。她虽不是仁宗亲生母亲,却是将仁宗抚养长大的,一样有爱子之心。听见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子,拒绝了自己身为帝王的儿子,想来也会生气。   其实,当事人之间沟通,怎样都好说,最怕的就是扯到长辈。长辈爱子心切,却又思想古板。有什么事情,长辈一参与,往往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对于仁宗,牛雪卿是比较放心的。毕竟有历史的口碑在那里,即便有出入,总还有一个“仁”字,况且他们也算共过生死了,总还是有些情分在。但太后就不同了。即便是杨太后,牛雪卿还是有点怵,毕恭毕敬道:“民女万万不敢。”     “呵,你都敢违逆吾儿,还有甚不敢的?”   牛雪卿心道果然。   即便是杨太后,也是太后啊!若是得罪了她,自己也是没有好日子过的。牛雪卿开始想,怎么才能脱身。   幸而仁宗也在一边劝杨太后:“母后莫急,孩儿不过问问,算不得违逆的。”   “有甚可问的?你身为一国之君,想做什么,直接做便是。你一道圣旨,她还能说这些没用的话么?”   牛雪卿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做不了皇后了。若是一国之君想做什么便去做,那不是昏君暴君了么?当然,这话,牛雪卿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不敢写在脸上。   仁宗也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什么。   “你喜欢她是吧,那母后替你做主,将她封个才人,若是违逆,便是违抗懿旨!”   “母后!”仁宗觉得十分不妥,对杨太后道。   “哀家是为了你好,拿出点帝王作风来!若是你还拦着哀家,便是不孝了!”   牛雪卿真是不知道,这样的杨太后,是如何培养出后来的仁宗的。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因为仁宗不可能为了自己顶撞杨太后,她得想办法自救。   牛雪卿觉得自己的手心出了许多汗,心跳如鼓,不知该做什么。   一瞬间的沉默。   牛雪卿突然跪下。   “太后容禀,民女罪该万死,但实无福分,愿献上一宝,以换自由之身。”   杨太后斜睨着牛雪卿:“什么宝贝,是这皇宫里没有的?”   牛雪卿咬咬牙,一狠心,解下了颈间的链子。   牛雪卿颈间的锆石项链,外表看上去与金刚石无异。牛雪卿记得,古代天竺也曾向中原天子进献金刚石。而且牛雪卿的这颗锆石项链上镶嵌的锆石,个头还不小。如果太后动心,说不定就能放过自己。   但是,万一万一,太后不讲道理,将石头抢去,又不还自己自由身,那自己,便当真是山穷水尽了。   太后身边的随侍将项链呈了过去。太后似乎有些花眼,将石头远近晃晃,方眯起眼睛看。一旁的仁宗也跟着看。   本身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却又流光溢彩,耀眼夺目,的确是不可多得的极品宝石。   一旁的仁宗惊讶道:“你竟收藏有如此宝石?!” ☆、意外何人知   “传家之宝,愿以此换取自由之身。”牛雪卿道。   太后看这宝石,显然是十分想要的,便又看向仁宗。   仁宗本就不想强迫牛雪卿,遂点点头。   从皇宫出来,牛雪卿只觉胸中闷痛。   居然……妈妈送给自己的项链,就这么给出去了吗?!虽然避免了自己后半生的灾祸,可一想到唯一的纪念就这样不在了,牛雪卿还是觉得不甘。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主动要求留在成都陪着仁宗,更不该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或许就没有今日之灾了。   牛雪卿一路委屈,好容易回了开封府,刚刚进自己的院子,便克制不住,蹲在门口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熟悉的衣摆出现在眼前。展昭蹲下来,关心道:“怎么了?可是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么?”   牛雪卿忙站起来,展昭就也跟着她站起来。   “我……”牛雪卿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开口便抽泣不已。看着展昭宽阔的肩膀,她有点想抱着他哭,忍不住虚虚比划一下,又收回来。   展昭看着牛雪卿哭得伤心,突然觉得有点心疼,引着牛雪卿进院子,帮她搬开凳子,又倒了一杯水。   “坐下喝点水,擦擦眼泪。”   牛雪卿拿出随身带着的公孙舞送她的帕子擦眼泪。公孙舞听见牛雪卿回来了,也出来,看牛雪卿哭成这样,也惊道:“阿雪!你怎么了?可是被谁欺负了么?”   牛雪卿的情绪平复了一些,方缓缓将事情原委说出来。   “旁的还好。只是那宝石,是我娘亲给我的,也是我拥有的唯一一件娘亲给的东西。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娘亲未可知,就这么没了,无论如何,总还是心痛……”   展昭明白牛雪卿穿越的其中就里,能体会她的感受。而公孙舞少年丧母,也能明白其中痛楚。他们现在,都能明白牛雪卿为何哭得这般伤心。   “阿雪,没事的。你不是让画师画了你娘亲的画像吗?时常看一看,也是一种念想啊。”公孙舞安慰道。   展昭则是皱皱眉:“我入宫当值时,问问圣上能否将它还给你。圣上是明理之人,想来若非太后所逼,也不会如此。”   牛雪卿看向展昭,她觉得自己又获得了希望。   “你……试试就好,不行的话就算了,别勉强。”牛雪卿如是道。   展昭也点点头,表示尽力而为。   展昭的确去向仁宗要了那条项链,也说明了其对牛雪卿的重要性,无奈项链已经赠给了太后。以太后对牛雪卿的看法,是一定不会还给牛雪卿的。   展昭无法,只好如实告知牛雪卿。希望之后又失望的牛雪卿自然是难过的。可那是展昭啊,她不可能去怪的。   看牛雪卿难过的样子,展昭心中不忍,问她:“你怎样才能开心些呢?”   牛雪卿盯着展昭的脸,认真道:“多看你一会儿,就开心了。”   展昭忍不住笑出来:“好,那你便多看一会儿吧。”   中秋佳节就要到了。   去年中秋,牛雪卿是和薛梓茹一起过的。但今年中秋,牛雪卿也并不孤独。因为展昭看牛雪卿心情不好,答应带她中秋夜出去玩!   虽然知道只是朋友间的游玩,牛雪卿还是忍不住把它当做约会一样,心情也好多了。   孤男寡女放河灯,怎么看都像是约会啊!   这一天,牛雪卿精心打扮,穿一身新衣服,粉上袄,蓝罩裙,绣了花鸟图案。又稍稍花了点妆,这才出门去。   牛雪卿也算是个乐观的人,如果有了开心的事,不愉快的事情,总是能过去的。   展昭已经在院子门口等着牛雪卿了,他穿的是牛雪卿送给他的那件衣裳,在一轮明月下,竟有些月华流转的感觉。这衣裳,同牛雪卿的这一身还十分配。牛雪卿现在已经认定,这就是约会。   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两人一路走到汴河边,满河水灯。于是牛雪卿也要放。展昭同她买了两个,许了愿望,放到水里。   今年,牛雪卿稍稍自私,未再给展昭许愿,而是为自己许了个愿。希望那锆石项链,还能再回到自己手里。   “展大人,你可许愿了么?”牛雪卿问展昭。   展昭摇头:“即便是许了愿,一盏水灯,怕是也难以实现。”   牛雪卿撅噘嘴:“许愿这东西,依托的并不是水灯,而是你自己的信念。只要你一直一直坚持,愿望就会成真的。”   即便是来自现代的牛雪卿,也是相信许愿这一说的。特别是穿越之后,因为牛雪卿从十二岁开始,每年的生辰愿望都是见到展昭。而连着许了五年的愿,这看似荒谬的愿望便成真了。   “原来是这样。”   “要不你再去买一个吧。好容易有许愿的机会,别错过了。”牛雪卿撺掇道,说得好像真的许了愿就能实现一样。   展昭无奈,但今天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哄牛雪卿高兴,遂又去买了一个,想了想道:“万姓和乐,大宋安泰。”   牛雪卿无言,展昭当真是心系百姓啊。她在一边,看着烛火掩映下展昭的侧颜,心道:这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我们去找个地方赏月吧。”牛雪卿提议道。   “好啊。去哪儿?”   “我也没想好。你说哪个酒楼好?”   “嗯……不去酒楼了,我们去坐船吧?”展昭提议道。   牛雪卿看汴河上,的确有着三三两两的游船,于是点点头,同展昭一起去坐。   不大的乌篷船,两人坐却也算宽敞了。   水天一色,星空倒影在水中,连带着满河莲灯,星星点点,美不胜收。一轮明月如霜,在空中明亮着。船上,当真是赏月的好地方。   有船与他们的船擦肩而过,隐隐听到了唱歌的声音。牛雪卿对展昭道:“我也唱歌给你听可好?”   展昭自是点头道好。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本就是苏轼丙辰中秋所写,此时此刻,十分应景。只是无人知道这诗篇的来由罢了。   “展大人,我们一会儿去买月团吃?”   “好!”展昭应着。   牛雪卿扒在船边,看着水中倒映的月亮,想着一会儿吃什么口味的月饼。   旁边又有船划过来,船边同样扒着人,是个一两岁的小娃娃。看见牛雪卿,还笑着同她打招呼。   牛雪卿也笑着回应。小娃娃突然站起来,伸手来够牛雪卿。够不到,便探出身子来,却一个没站稳,竟往水里栽下去。   牛雪卿忙探出身子,想接住那娃娃。自己却一个重心不稳,虽接住了娃娃,自己却栽了出去。   展昭坐在一边,没注意到这边。待他回过神来,只看到牛雪卿将娃娃扔上来,自己却落了下去。   展昭不会水,忙叫船家救人。船家倒是没犹豫,一下便跳下水去。展昭在船上,手足无措。   牛雪卿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头很痛。   “醒了?”   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在牛雪卿耳边响起,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可牛雪卿就是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您是……”   “?!”对方明显一惊。   “怎……么了?!”   “你……不认得我了?!”   牛雪卿摇摇头。   “那你可还记得这是哪儿?”   牛雪卿环顾四周,也茫然地摇摇头。   “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牛雪卿点点头:“牛雪卿。”   那人拿起自己的手腕把脉,牛雪卿觉得自己没有一点反感,甚至觉得很放心。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您是……”牛雪卿努力地想回忆,却还是一无所获。   给自己把脉的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后脑,皱着眉道:“可能是脑后有淤血没散开,你现在可还记得什么?”   “嗯……我叫牛雪卿……没了。”牛雪卿这才恍然发觉,自己似乎真的是失忆了。不过,自己还记得自己原本是现代人,却穿越了。但是这个,却又不能同眼前的人说。   对方眉皱得更深。   “那个……您能不能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落水了。”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干脆唤来公孙舞给她解释。   公孙舞得知牛雪卿失忆了,一时无法接受。看到牛雪卿,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耐心地给牛雪卿讲了事情的原委。   “这……样啊。”   公孙策和请来的郎中都说,牛雪卿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只是脑内有淤血没有化开,所以会丧失一部分记忆。等淤血化开,也就没事了。但淤血什么时候化开,却不好说了。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那如果一直不化开的话,通过别的方法,有没有可能让她想起来?”公孙舞问郎中。   “如果一直给她讲以前的事,说不定也可以。但到底行不行,谁也说不好。”郎中如是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失忆! ☆、安得情怀似昔时   “那如果,是以前对于她来说特别重要的人或事,是不是唤起她记忆的可能更大一些?”   郎中表示应该是这样的。   公孙舞当然知道,对于牛雪卿来说特别重要的是什么,于是领着牛雪卿去找展昭。   对于公孙舞,牛雪卿也有亲近感,所以两人很快重新建立了友谊。虽然想不起以前,但还有现在嘛。   至于展昭,牛雪卿虽然想不起来是谁,但仅仅是听名字,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欢喜从心里面溢出来。   牛雪卿失忆的事情,展昭也已经知道了,来看牛雪卿。因着礼数,正在院子里。牛雪卿落水的事情,展昭自责不已。自己原本是为了帮牛雪卿散心才同她出去,却不想事情变成这样。自己不仅没能照顾好她,她落水自己也只能在一边求助于人。而她现在又因此丧失记忆,展昭在心中不断责备自己。   牛雪卿看到了展昭。   公孙舞同她说了,这是对于她来说极重要的人,是她喜欢的人。她见到他,的确是有一种不同的感觉,虽然牛雪卿失忆了,但她知道,这感觉是喜欢。   可惜的是,尽管她知道自己喜欢眼前的这个人,却是连这个人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这便是展大哥了。”公孙舞介绍道。她还是不太担心的,因为牛雪卿虽然不记得展昭了,但看向展昭的目光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了光芒。   “……展大人?”牛雪卿觉得,这样叫最顺口。   展昭却是满目愁色:“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牛雪卿看着眼前的人,努力地想回忆起什么,却还是失败了,只好摇摇头。   “抱歉。都是我的错。”展昭愁眉深锁。   虽然不记得他是谁,但牛雪卿就是不忍心责怪他,更不想看到他自责,于是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只是一时叫不上来大家谁对谁罢了。”   展昭勉强笑道:“没关系,你可以重新认识大家。”   虽然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牛雪卿看着他的笑,还是点了点头。   “你以前,在家乡的事,也不记得了么?”展昭问牛雪卿。   “在家乡的事?”牛雪卿不知道展昭指的是什么。   展昭问的,当然是牛雪卿还记不记得穿越之前的事情。但公孙舞在,无法明说,展昭便让公孙舞先回去休息,自己有点事情单独和牛雪卿说。   公孙舞虽然不知是什么事情,但还是依言做了。   展昭想了想问:“你还记得……你的家乡是那个,特别的地方吗?”   特别的地方?牛雪卿虽然不觉得自己会把穿越者的身份说出去,但如果自己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他,也说不定会告诉他呢?   于是牛雪卿点点头:“不过……家乡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   展昭觉得,自己该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牛雪卿。毕竟牛雪卿只把来自将来的事情都告诉过自己,除了自己,大约也没人能同牛雪卿说一些了。   不过展昭也都是听牛雪卿说的,其实也是一知半解,怕说不清楚,反倒是让牛雪卿弄错了。   “你若是知道,能同我说一些么?”牛雪卿道。   牛雪卿已经说了,展昭只好依着记忆,同她讲起来。   牛雪卿真的失忆了。   她看着爰爰,一脸茫然。爰爰看着一脸茫然的牛雪卿,同样一脸茫然,画面十分有趣。   “小兔兔。”牛雪卿戳戳爰爰的鼻子。   爰爰抬起小爪子,拍拍牛雪卿的手。   “它叫爰爰。不过反正是你的兔子,你要是喜欢,换个名字也行。”   “不用,这名字很好听。”牛雪卿抱起爰爰,“爰爰!”   爰爰这才眼神清明,蹭蹭牛雪卿,好像道:“你终于想起我了!”   牛雪卿翻看自己的东西,其中还有从现代带来的东西,以期能想起什么来。   看看爸爸妈妈的画像,牛雪卿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却实在想不起来。   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真糟糕啊。   “没关系,慢慢来,总会想起来的。”公孙舞安慰牛雪卿。虽然知道安慰苍白,但她至少想让牛雪卿知道,她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谢谢。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一切从头开始嘛。”   “……好。”   公孙策也知道牛雪卿对展昭喜欢得深切,叮嘱了展昭,多同牛雪卿说说话,或许能帮她想起来。   不需公孙策说,展昭也希望能帮牛雪卿早日恢复记忆。其实牛雪卿的深切情感,展昭自己也是知道的。也许,多同她说说话,说不定真的能帮她想起些什么。   牛雪卿也很喜欢同展昭待在一块儿,一则是因为从前喜欢他,同他待在一起,会不由自主觉得欢欣;二则展昭本就是让人喜欢的人,即便没有从前,也没人会讨厌和他多相处。   其实牛雪卿很想知道,自己喜欢展昭的心路历程,因为她连自己在现代的时候听没听说过展昭这个人都想不起来了。但她却无从得知。她问过公孙舞,公孙舞说,她只知道自己刚来开封府的时候,就已经是很喜欢很喜欢展昭了。至于之前的缘由坎坷,她也不知道了。   她推测,既然刚来开封府的时候就很喜欢展昭,大约是在现代就已经喜欢展昭了。不过也仅仅是推测。说不定是在来开封的路上听说了展昭的事,喜欢上他的也未可知。但问题又来了,听公孙舞说,自己是从旁的地方来开封的,自己既然穿越了,为什么非要奔波到开封来呢?   此间种种,牛雪卿十分好奇,又无从得知。她觉得展昭也许会知道,可是,如果直接问展昭:“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未免太奇怪了。   但牛雪卿终究不是个好面子的人,对于她来说,还是满足好奇心比较重要,所以她还是问了出来。   “展大人,那个……我想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你知道么?”   “……”展昭觉得由自己来解释这个问题有点尴尬,但是别人也不可能知道牛雪卿是在现代就喜欢展昭,于是硬着头皮道,“知道一些。”   “那你讲给我听,可以吗?”   展昭点点头,又措起辞来,毕竟这画面太奇怪了。而且仅仅是展昭讲述的内容,听起来都像是瞎扯。穿越时空来爱你,怎么听怎么不像真的。   思考一会儿,展昭还是觉得把所有内容都强调一下是牛雪卿告诉自己的,可能没那么奇怪,于是道:“你初到开封的时候,到开封府找我,说要同我出去吃饭,有极重要的事情与我说。我当时虽未曾见过你,又觉得但见你坚决,怕真的有什么要事,便同你约了到赵家酒楼去。你便对我说了你的心意,说你的这份情谊的深刻,又说你来自一千年后。你说,你在一千年后的时候,听过关于我的传说,从那时候开始,就喜欢我了。”   展昭说完,觉得自己好像夸了自己一通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可又实在没有别的更好的方式能说给牛雪卿了。   “是……这样吗?”牛雪卿歪过头来,展昭说自己在现代知道关于他的传说,自己似乎隐隐约约有些印象。但具体去想,又想不到什么。   牛雪卿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人生失去了一截。特别是关于展昭的那一段记忆被抹去,更是让牛雪卿觉得,自己损失了什么很美好的经历。   “那我后来同你之间还有什么故事吗?我还做过什么吗?”   展昭便只好继续把他们之间的事说给牛雪卿听,包括生辰的时候牛雪卿给自己煮面、自己入狱时拼死为自己争辩,都讲给牛雪卿。   讲完了,展昭才发觉,原来牛雪卿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牛雪卿的这份喜欢,是厚实的,是有着沉甸甸的重量的。   可是自己呢,却只能接受着了。   牛雪卿失去记忆,展昭也觉得难过。他觉得,牛雪卿之前的那份喜欢,虽然自己不能给予回应,却也是珍而视之的。那份单纯真挚的情感,哪怕是局外人,也是觉得美好的。现在牛雪卿不记得了,这情感好像也没有了,展昭觉得空落落的。   “我……做了这些啊。”牛雪卿很惊讶。   展昭点点头。   “看来……我从前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牛雪卿也能感受到,自己之前有多喜欢展昭。看到展昭便会十分开心,展昭要是同自己说话、对自己笑,自己更是会心花怒放,这已经成为了身体本能。即便不记得前因后果,牛雪卿还是会有这种感觉,可见从前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展昭。   “你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吗?”   牛雪卿很不想说,却不得不点点头。   展昭不禁深深叹了口气。牛雪卿之前喜欢自己,自己也未曾觉得生活多出什么。但蓦然没了,才知道被人深切喜欢原来是这样好的感受,自己却不知珍惜,终于没有了。   展昭不禁想做些什么弥补,以期能将从前的生活换回来,于是常常伴在牛雪卿身边,给她讲从前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 ☆、今年元夜时   公孙舞同牛雪卿说,她不曾失忆的时候,展昭从未与她如此亲近。牛雪卿也觉得,虽然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和展昭常常待在一块儿,也是挺快乐的。   只是,无论如何,比起这短暂的快乐,牛雪卿还是更想找回以前的记忆。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人生是空白了一段的。况且自己穿越时空之前的记忆,甚至连一个能重新讲给自己的人都没有。   牛雪卿没有记忆,也不可能还去工作,便先休息一段时间。公孙舞告诉了牛雪卿,她是有一笔财产的,足够坐吃山空一段时间了,不必忧心生计,开封府也会一直让她住下去的。但牛雪卿也不想一直闲下去。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她的记忆一直难以恢复,至少知识是在的,她还是可以去工作的。不过公孙策和郎中都建议牛雪卿先休息一段时间,对恢复记忆有帮助。   公孙舞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于是就陪着牛雪卿,给她讲以前的事。   “阿雪,你还会吹笛子吗?”   “我以前……会吹笛子吗?”牛雪卿想不起来了。她看自己也有几根笛子,猜测自己可能会吹,只是不曾确认。   “会的呀,你以前吹笛子吹得可好了,还去宫里表演过呢!可惜,看你现在的样子,大概也是不会了。”公孙舞遗憾道。   “……不一定呢,我试试。”牛雪卿找出一根笛子来,上手试着吹了吹,尚记得每个音符对应的指法。   “……大概还会吹吧。”牛雪卿得出结论。   “那看来,你还是记得许多事的。事情没那么糟糕的。”公孙舞道。   “但愿如此吧。”   “你要往好处想,我和爹,还有展大哥,都会想办法帮你想起来的。”虽然知道安慰苍白,公孙舞却还是想说些什么让牛雪卿宽心些。   “好,我相信你们。”牛雪卿也告诉自己,不要急,会记起来的。   于是公孙舞继续给牛雪卿讲以前的事。两年时间,可以讲的事情多而琐碎,公孙舞尽量想得全一些,把能想到的都说给牛雪卿。   “……我还是想知道,我同展大人的事。”牛雪卿觉得很奇妙,自己现在没有经历前因后果,只是觉得见到展昭会不由自主地高兴,感觉自己更像这段感情的旁观者。她真的特别想知道,这段感情的所有细节。   平心而论,她其实已经开始重新喜欢上展昭了。喜欢上展昭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这和她从前的感觉一定是不一样的。她能感觉到,她一定是喜欢了展昭很多年。每每见到展昭,她都会有一种多年期待得到实现的感觉。   公孙舞同她讲她对展昭的好。这些里,有些展昭也告诉过牛雪卿,但展昭作为当事人,说的时候总还是会有失偏颇。公孙舞讲起来,会更客观。   牛雪卿想,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这么努力啊。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公孙舞道,“但你为了展大哥,真的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我想,一定是很深很深的感情吧。”   牛雪卿很想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没人能告诉她了。   牛雪卿失忆的事情,传到了仁宗那里。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仁宗竟然会因为这个亲自来开封府。   当然,仁宗不召牛雪卿进宫,也是怕又像上次一样,横生出什么变故。他来找牛雪卿,麻烦事还少一些。   王朝引着仁宗到牛雪卿的院子时,仁宗正看到牛雪卿和展昭坐在院子中逗爰爰,一人一只耳朵捋着,爰爰则舒服地趴着。   牛雪卿同展昭的这幅模样,如何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两人见到仁宗,展昭忙起身,又告诉牛雪卿这是谁。   牛雪卿一愣,也跟着起身行礼。   看牛雪卿看向自己的茫然模样,显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她同展昭在一起时的感觉,仍是那份浓浓的喜欢充斥着,分毫不差。   “你不认得朕了?”   牛雪卿摇头。眼前的人,她连“面熟”的感觉都没有。展昭同她说起过之前在成都,她和皇上独处过,不过仅仅几天而已,应该算不上熟悉。   仁宗皱皱眉:“那你可还记得展护卫么?”   牛雪卿还是摇头。仁宗却觉得奇怪了。他当然不会觉得牛雪卿说谎,只是,看他们的样子,却是看不出生疏的。   但其实,就算是失忆了,已经成为本能的那部分感情也不会改变啊。   仁宗觉得,自己又开始小肚鸡肠了。为什么即便是失忆,牛雪卿对自己和对展昭也完全不一样呢?   展昭是知道仁宗关于牛雪卿的内情的,看仁宗失望的神情,也能想到一些什么,道:“臣同牛姑娘平日相处多些,可能记忆会深些。”   仁宗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入座同牛雪卿嘘寒问暖。   对于牛雪卿来说,仁宗就是陌生人。而且知道对方是皇上,她也不敢太随便。面对仁宗不合时宜的嘘寒问暖,她有些反感,却也只好敷衍着。   原本舒舒服服趴在桌子上的爰爰也早已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牛雪卿一个劲儿地“嗯”着,希望仁宗能觉得无趣而离开。   仁宗也能感受到牛雪卿的敷衍,却总是不甘心,想着多说几句,证明些什么。   但说得越多,牛雪卿似乎越反感仁宗,仁宗最终,只好悻悻而归。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地方不好,却是大概明白了,即便没有展昭,自己和牛雪卿也没有缘分。   送走了仁宗,牛雪卿问展昭:“圣上为什么会来看我?”如果仅仅是认识的话,自己应该还没这个面子。   因为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所以没人同牛雪卿提仁宗对牛雪卿的感情,所以牛雪卿自己也不知道。但此时,总还是得解释清楚。展昭不得不把事情同牛雪卿说清楚,但是关于她将母亲送给她的项链不得不献给了太后这一节还是隐去了。   牛雪卿先是不敢置信,自己居然会被皇帝喜欢上,好容易接受之后,才对展昭道:“看来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和他在一起时,同和你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   没有了之前对展昭多年的爱慕、生怕被展昭觉得不好的紧张,牛雪卿同展昭在一起,说话反而随意了许多。当然,之前的牛雪卿也并不觉得辛苦,她把这种小紧张当做陷入爱情中应有的样子。展昭倒不觉得这很重要,紧张的牛雪卿和随意的牛雪卿,都是挺有趣儿的。   每一个人都在帮助牛雪卿恢复记忆,可牛雪卿却是不大如大家所愿。她脑后的淤血似乎没什么进展,她的记忆也没什么进展。   就这样,带着迷茫,就迎来了新春。   今年,因为没有牛雪卿领头,互送礼物的活动也就搁浅了。没了这个活动,春节也就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但上元节,还是可以热闹一下的。   上元节。   原本,今年是公孙舞准备同牛雪卿一块儿出去玩的。对于牛雪卿来说,这也算是第一个元宵节了。   但不巧,寒冬腊月,公孙舞不小心着了凉,上元这天尚在发热。公孙策看过,没什么大事,只是定然是不可能出去玩了。牛雪卿自己出去也没什么意思,只好等明年了。遗憾是遗憾,却也没什么办法。   看牛雪卿真的很想出去,展昭恰好今日不用巡街,便说可以同牛雪卿出去逛逛。   牛雪卿当然是高兴的。这些日子以来,牛雪卿对展昭的喜欢,已经在没有记忆的基础上重新建立了。因为牛雪卿对展昭的喜欢,本就已经不在头脑中,而在每一寸骨肉中了。   但展昭在此之外叮嘱了自己,千万要照顾好牛雪卿,万不可再出事了。   牛雪卿则显得没心没肺多了,哪怕出了之前的事,跟着展昭,她还是觉得很安心。意外这种东西,总是难免的。她还是无条件地相信展昭。   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眷侣。牛雪卿觉得,自己同展昭出来真是对了,身畔是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俊朗青年,显得自己是这些眷侣里最幸福的一个。   到处是花灯,牛雪卿也提了一个,学着街边六七岁孩子的姿势,一扭一扭地走路,天真可爱。展昭原本有些紧绷的心情也跟着稍稍放松下来。   “吃圆子吗?”展昭在街边的摊子上停下来。府中晚饭的时候并没给大家准备圆子,展昭想,上元佳节,总还是要吃一些的。   牛雪卿摇摇头:“我不爱吃圆子。”   展昭一愣,府中不过上元节,一般是不做圆子的。“你记得自己不喜欢吃圆子?”   牛雪卿忽然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我发现,虽然别的记不起来,但是吃吃喝喝的喜好,倒是还都记得。可能是,我真的比较爱吃吧……”   展昭失笑,即便失忆了,牛雪卿还是个有趣的姑娘。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是个特别爱吃的姑娘。   “好吧,那不吃圆子,你想吃什么,我们便去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经常熬夜写稿,我觉得好多在不清醒时候写的内容都是扯淡qwq ☆、山重水复疑无路   最后,牛雪卿在吃自己喜欢的零食之余,还是吃了两个圆子,毕竟是元宵节嘛。   牛雪卿还记得圆子在现代叫元宵,中元节在现代叫元宵节,但是也仅此而已。   不过牛雪卿觉得,自己的记忆还是有一点点恢复的。因为刚刚受伤的时候,牛雪卿真的是一点现代的事情都想不起来的。现在居然能记起元宵节来,已经不容易了。   生活,总要给自己点希望嘛。   热闹的夜市上,还有各种各样女孩子家喜欢的小摊子。展昭便陪着牛雪卿逛。   到一个首饰摊子,牛雪卿突然想到什么,看着展昭,指指自己头上的簪子:“展大人,你可知道这簪子是怎么来的么?”   展昭看牛雪卿头上的簪子,却是两年前的元旦,自己送牛雪卿的那对玉兔踏月的簪子。展昭有些惊讶,那簪子是铜的,戴一年半年尚可,时间长了难免会颜色黯淡。但看牛雪卿头上的簪子,却是光亮如新,想来是悉心呵护过的。   “是……我送给你的。”展昭道。   牛雪卿释然一笑:“果然是。我看首饰里,这对簪子保存得最好,我也觉得最喜欢,原来是你送的。没想到两年前的簪子,我也能保存得这样好,之前一定是非常非常喜欢你了。一定是在家乡的时候,就非常非常喜欢你了。我现在也喜欢你,却不知道,同你有着什么之前的缘分。”牛雪卿又有些遗憾。   展昭也遗憾笑笑。他有时会怀念牛雪卿之前的样子。她同自己相处时,甚至连展昭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有一种累世缘分的感觉。现在的牛雪卿,虽然同自己相处时还是会很快乐,却总少了满足的感觉,让展昭觉得有些失落。   有些事情,失去了才会珍惜。但展昭却想,还是这样比较好。尽管这样,自己或许会失落一阵,但至少,牛雪卿不会被自己所累。   即便如此,看着不再执念的牛雪卿,展昭还是想做些什么,弥补心中的空缺。看着牛雪卿的目光落在首饰摊子上,展昭一眼便挑出了一个坠子。   是个琉璃坠子,圆圆白白的,做了两个兔子耳朵出来,嵌了眼睛,十分可爱,同爰爰还有几分相像。   “我将这个送给你吧,这个不必悉心呵护也不会坏,便当做……今年的新春礼物了。”   牛雪卿摇摇头:“你送给我新春礼物,我却没给你准备呢。”   “那……那便当做之前你落水,赔给你的补偿。”   牛雪卿这才心安理得地收了,回去穿了根红绳,日日戴着,再不离身。   这是展大人送给她的啊!就算是现在的展大人,依旧是牛雪卿心尖儿上的人啊!   牛雪卿的记忆,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在恢复。有时,牛雪卿会觉得自己比起最初想起了许多,有时,又好像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牛雪卿告诉自己,自己会好的,却是越来越没有自信。因为一日日下来,总没有什么突飞猛进的进展。   不过,除了没有记忆,牛雪卿是很健康的人,日日休养着也实在是难受,遂干脆还去帮公孙策做事。   帮着破案是做不成了,牛雪卿现在的精神状况根本不适合去接触案子,更何况牛雪卿作为现代人的说话技巧和本事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但牛雪卿还能识字写字,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遂还去帮公孙策整理卷宗。至于工钱,牛雪卿只拿整理卷宗的这一份,公孙策也不推脱,反正牛雪卿也并不缺钱。   不幸中的万幸,牛雪卿虽然失忆,总还是好在不耽误什么事情。   日子渐渐步入正轨,除了自己缺失了一块重要的什么,一切总还是好的。   “小爰爰。”牛雪卿现在日子比起失忆之前清闲许多,陪爰爰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一人一兔感情更好了,爰爰都能听懂牛雪卿的话了,“转个圈圈呗。”   爰爰依言转圈,得到了一根草的奖赏。   “牛姑娘。”展昭的声音传来,牛雪卿立刻眉开眼笑地一把捞起爰爰迎上去。   恍惚中,展昭有一瞬间突然觉得,牛雪卿好像什么都记得,还同从前一样。   现在的牛雪卿,虽然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可是不论是带着之前的记忆还是重新同展昭相处,都是喜欢展昭的,可不是一样么。   “给你带的东西。”展昭拿出一个纸包,是他去城东办案顺路给牛雪卿捎的草饼,给爰爰吃的。   展昭打开纸包,爰爰也不知是闻着了味道还是看见了,忙蹦过来。未经牛雪卿允许,展昭不敢让爰爰吃,忙将纸包包上。看着消失不见的草饼,爰爰有点懵,左右看看,盯上了展昭的手。   瞄准,发射。爰爰小炮仗一样撞到展昭手上,抱住他白净修长的手指啃起来。   牛雪卿常常用手喂爰爰,爰爰也知道手不能使劲儿咬,故而只是轻轻啃啃,用舌头舔舔草味儿,展昭又常年练武,指肚关节都有薄茧,故而也不痛,只是很痒,连带着爰爰的口水,黏糊糊的。展昭不禁“哎呀”一声轻唤出来,又尴尬又无奈地看着啃得正香的爰爰。   看着展昭的表情,牛雪卿不禁“噗嗤”一笑,展昭真是太可爱了。   “好啦爰爰,别闹了,展大人的手上都是你的口水了。”牛雪卿还是得制止爰爰,她知道弄一手兔子口水多恶心。   爰爰总算放开了自己,展昭如释重负,看着自己的手不知所措,牛雪卿忙将自己随身的帕子拿出来给展昭擦手,她不嫌弃爰爰,事后洗洗就好。   “展大人,爰爰居然会咬你的手,同你也不认生啊?”   “我同爰爰也算熟悉了,之前也常常和它玩儿。”展昭解释道。记得去年春天的时候,他还在爰爰头上戴过花呢,那时候,牛雪卿也是这么在一旁看着。   “这样啊。”牛雪卿点点头,“那你可要常常来找它玩儿。”   展昭从牛雪卿的话里,听出了她“常常来找我”的意思。   不可否认,连公孙策都能看出来,牛雪卿虽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但的确是重新喜欢上展昭了,而且愈演愈烈。有之前的基础,这次,牛雪卿对展昭的喜欢深得很快。之前的牛雪卿从仰慕到倾心,大约有一两年的时间。到情深几许,又是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了。但现在的牛雪卿,从重新认识展昭到深深爱慕,也不过个把月而已,可见牛雪卿之前的感情,即便是记忆不在,总还是会留下许多东西的。   展昭最初会觉得落寞,却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落寞越发淡了。因为牛雪卿的喜欢,已经同从前一般无二了。   展昭会觉得忧心,牛雪卿好容易放下从前对自己的喜欢,避免被自己所累,如今却是又重蹈覆辙了。可从展昭私心来说,这样的牛雪卿,的确是会让展昭踏实而满足。有时,展昭会觉得自己自私,但更多时候,却是来不及自责的欢悦。   他总归是凡人啊,总还是希望自己被深深喜欢着的。   其实这些日子,牛雪卿是一直在吃药的,是公孙策开的帮助化瘀的药。因为是中药,而且公孙策特地开的药性温和的药,所以也不大伤身,故而一直吃着。   上次开的药喝完了,牛雪卿实在不想再喝了。中药汤子实在苦,而且的确没什么效果,牛雪卿下定决心,要和公孙策讨价还价,绝对不再喝了!   今日牛雪卿休息,便去公孙策书房找他。公孙策果然在书房,牛雪卿敲门进去,见公孙策愁眉不展。   “怎么了?”公孙策尽量收起凝重神色,对牛雪卿道。   看公孙策如此脸色,牛雪卿便不大敢开口提不喝药的事情了。她察言观色的天赋还在,深深知道别人心情的不好的时候不要说对方不愿意听的话,即使对方脾气很好,也是有潜在危险的。   “先生……有什么烦心事吗?”   公孙策摇摇头,又点点头:“案子上的事情,的确有些胶着。”   “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吗?”牛雪卿其实只是客气一下,虽然只有个把月的印象,但她也知道公孙策是极有本事的,他都难办的事情,想来自己是帮不上忙的。   果然,公孙策无奈一笑:“怕是不行。”顿了顿,又道:“算了,也说给你试试吧。”遂领着牛雪卿到书桌前。桌上铺着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你可能看出,这符号是什么意思么?”公孙策问牛雪卿。   牛雪卿下意识摇头,摇了两下,动作却突然慢了下来:“等一下……”   “你识得?”公孙策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地问一问牛雪卿,毕竟牛雪卿记忆全失,不大可能会识得这符号,却不想牛雪卿竟真的认识!   牛雪卿皱皱眉:“等一下……”她闭上眼睛,努力地在思考着什么。良久,方道:“先生,这符号我一定见过,却是想不起来究竟是何意思。能不能让我先拿回去看一看,一定能想起来什么!”   公孙策似乎看到了希望:“自然可以。只有你这一条线索了,你一定要仔细想想啊!”   虽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线索”,牛雪卿还是觉得自己重任在肩:“嗯!” ☆、长安陌上无穷树   “是什么呢?”   牛雪卿盯着纸上奇奇怪怪的符号,觉得十分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代表的意思。但也不是毫无印象,而是就挂在嘴边,呼之欲出。   这也是为什么牛雪卿明明失忆了,却还是说仔细想想应该能想得起来的原因——因为实在是很熟悉。   牛雪卿也问过公孙舞,公孙舞没见过这符号。牛雪卿只能靠自己了。   这符号,似乎十分眼熟,不仅仅是在记忆里,而是失忆之后,她似乎也见过!   在哪儿呢……牛雪卿回忆着,一定是在什么不起眼的地方,她记忆力没有问题,失忆之后见过的东西,如果记不清了,那一定是不怎么引人注意的东西。   仔细想了许久,牛雪卿才猛然想起——是自己的书包!从现代带来的包!   她忙反应过来,翻出自己从现代拿来的包看,包上果然写着几个差不多的符号。只是还略有不同,公孙策给她的那张纸上写着的,比起在书包上的符号,头顶上还多了些小辫子。   真相呼之欲出了!牛雪卿深吸一口气。   是什么呢……   两个字在牛雪卿的脑海中闪过!是拼音!   记忆在牛雪卿脑海中浮现,有关拼音的部分隐隐约约显出来,牛雪卿终于找到了记忆里重要的线索,没错了,这是自己在现代学习的辅助认字的符号,汉语拼音!   看来,牛雪卿的拼音基础还不错,即使是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她依旧能记起来拼音这回事,而且她现在还能想起来,拼音怎么用。可能是她的失忆对语言方面影响比较小吧,毕竟她的古汉语和现代汉语怎么说,一直也没受过影响,都是记得的。   尽管古汉语和现代汉语的四声都不一样,但拼音这个东西,灵活性是很强的,掌握了声母韵母,即便是汉语有差别,也总能运用个八九不离十。问题是,牛雪卿即便不记得,也可以确切肯定,汉语拼音,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   难道是什么类似的语言么?但公孙策都不认识,而且这书写方式,连英文字母都不是,分明是标准的拼音书写,怎么会不是拼音呢?   为了证实这是拼音,牛雪卿试着翻译这纸上的字,但她虽然记起来了,却是还得仔细想想才能翻译准确。   今秋十月,军皇城,举大计耳。   军皇城?!牛雪卿虽不知内情,但看此句,又想到公孙策凝重的神色,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大事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同音字,牛雪卿不敢妄自猜测,忙将译出的结果告知公孙策。   公孙策惊讶之余,便问牛雪卿这是何种文字。   牛雪卿只能推脱,是其他国家的文字,自己从前学过。公孙策便又惊讶牛雪卿失忆之后,居然还记得这看似无关紧要的事,牛雪卿便说,大约是这失忆不大影响语言之类的事情。   但牛雪卿心中仍是十分疑惑,为什么这个时代会有人会拼音呢?难道……牛雪卿心中猜测,难道是有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吗?   牛雪卿不禁兴奋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就有人能告诉自己,自己从前生活的时代是个什么样子了!   牛雪卿想了想,兴奋之余还有好奇和担忧,如果是一样的穿越者,那他牵涉其中的案子,会是什么呢?   但牛雪卿的这种心情,也只能和展昭分享。而且牛雪卿也觉得有必要把拼音的隐情和展昭说一下,万一影响案情,展昭也能及时作出处理。   牛雪卿找到展昭,展昭看起来也忧心忡忡,牛雪卿知道,这一定是个大案子。   但也正因如此,牛雪卿才必须把拼音的事情同展昭说清楚。   “……你是说,他所使用的符号,是一千年后的文字?”展昭听了牛雪卿的话,十分惊讶。   牛雪卿点头又摇头:“不是文字,只是一种符号,但这个时代肯定是没有的。”   “你确定吗?”虽然展昭是相信牛雪卿的,但一则穿越的事情匪夷所思。之前薛梓茹离开,展昭便猜到她可能就是和牛雪卿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后来牛雪卿也同展昭说了的确是这样。那么,能碰上两个已经是十分罕见了,如果还能遇见第三个,展昭真的要不禁怀疑,周围有多少人来自一千年后了。二则,牛雪卿毕竟丧失了许多记忆,虽然还记得一些,但依旧有出现偏差的可能。   牛雪卿点点头:“这就是拼音,我用拼音的方法将它变成普通文字毫无障碍。而且公孙先生也能证明,真的没有别的文字与它相像了。”   展昭沉思不语。   “不过,使用这文字的人究竟是不是一千年后的人,我就不能确定了。万一是我以前教过,我也记不得了。虽然说不大讲得通,但也说不准。凡事都有万一。”   展昭点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还有可能是薛梓茹教的。   “展大人,这究竟是个什么案子?”   “……谋反案。”   牛雪卿心下一沉,果然是牵扯上谋反了。   写那字条的人,便是被怀疑的对象。   具体的案情是,京兆府通判密报,知府私下练兵,不知意欲何为。朝廷派人暗访,拦截到京兆知府同兴元府的书信,却是牛雪卿看到的那字条,难以破译,故而案情陷入胶着。   所以,那个“军皇城”,真的是要杀进京来的意思了。这也说明,牛雪卿的翻译应该是没错的。   牛雪卿明白,为什么公孙策和展昭神色都这般担忧了。已经决定起兵,说明京兆知府的准备工作已经十分充分了。即便是现在发现了,怕不用重兵,也难以镇压。   所以,同自己来自同一地方人,竟然身犯重罪吗?!牛雪卿不禁失望,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必然要被处死,自己还是找不到伴儿。她多希望能有一个同样来自现代的人啊,和她一起聊聊现代的那些事,尤其是,现在的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可惜,这个幻想又破灭了。   看出牛雪卿的失望,展昭安慰她:“你先别这么早难过,还说不准呢。”   牛雪卿看着展昭笑了笑,心里却知道,哪有什么说不准,分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与其到时候更加失望,还是尽早先将难过散了的好。   包拯将字条内容禀报了皇上,也说了这字条是牛雪卿破译的,又将牛雪卿说与公孙策的那套说辞禀明了仁宗,仁宗还是有些怀疑。他怀疑的当然不是牛雪卿,而是牛雪卿毕竟失忆,而这文字又这般罕见,难保不会出错。   但不管怎么说,京兆知府是不得不防了。   仁宗下令,派包拯以有人上报京兆知府贪墨为由前往京兆府,探明京兆知府虚实,确认其是否当真决定十月起兵,是否有诡计阴谋,再由朝廷派兵镇压。京兆知府是主谋,兴元知府是同谋,也要一并查了。   宋朝的皇帝,都是将中央安全看得极重,中央禁军,充实得不知比地方军队强多少倍。派重兵出去,都是慎之又慎的。   京兆知府同兴元知府之间既然用拼音,可见这是他们之间必要的密语了,说不定参与官员名单用的都是这种语言,牛雪卿又是唯一看得懂这种语言的人,所以也是一定会跟着的。   无所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处理谋反的案子了。虽然牛雪卿不记得了。   从开封到京兆,差不多有一千里路了。饶的是紧赶慢赶,也一天一夜才到。   只是,即便他们是争分夺秒,也得表现出不急不慢的样子,不能让京兆知府看出不对来。   京兆府通判自然是知道内情的,迎包拯时,想同包拯交换个眼神,递了个目光过去。包拯却毫无反应,看也不看他。   京兆知府知道自己被报贪墨自然是通判所为,所以看到通判神色有异,倒未有怀疑。   京兆知府名叫王陶毅,看起来十分沉稳,面对包拯礼数周到,态度谦和,气韵风度不输包拯,既看不出贪墨,更看不出谋反。怎么看都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人。   但想想也知,欲举大事,没点城府也是不可能。面上怎么样,同心思怎么样是两码事。   查探王陶毅的虚实,牛雪卿暂时帮不上忙,便在驿馆中胡思乱想。   王陶毅到底是不是现代人呢?牛雪卿听他口音,完全听不出来普通话的口音,但也有可能他原本说的就是方言。但牛雪卿看他气质,也分明就是个古人。   而且,牛雪卿仔细想想,也不大可能。如果是现代人,怎么可能做到京兆知府这个位置?虽然牛雪卿不大记得现代的事情,但也知道即便是在现代十分有学识的人,除非是专门研究这个方面的,不然也是绝对不可能通过古代的科举考试的。况且如果是现代人,恐怕不会想要谋反吧?   牛雪卿越发失望了,即便他没有真的谋反,那也是空欢喜一场了。   但问题是,他又是怎么会拼音的呢?等事情了了,一定要问一问他。 ☆、他日若遂凌云志   牛雪卿也不知道关于谋反的事情,包拯他们进行到了哪一步。只知包拯已经得到消息,兴元府知府今夜要来同京兆知府商讨起兵的事情。   具体的事情,定然都会在今夜商讨。这一次夜探,是免不了了。   开封府中,有夜探本事的,也就是展昭了。   但是他们也同样得到消息,王陶毅今夜请了江湖人士把守府院,可能是已经看出了包拯的意图,特意为防他们而设。   这所谓江湖人士,定然是武功高强的。王陶毅也定然知道南侠展昭之能,请来的人一定是有效果的。展昭此去,可称凶险。   牛雪卿得知,便要求与展昭同去。   她并不是任性,她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去了反而是拖累展昭。问题在于,牛雪卿真的有必要去。   开封府人也得到过消息,之前王陶毅同同谋讨论事情,为防旁人,也曾用拼音交流。所以这一次,也极有可能会用拼音。   这样大的信息量,展昭又不知道拼音的原理,也不认识声母韵母,不可能全部记下来再复述给牛雪卿。而且拼音这种东西,讲给完全不知道字母为何物的人,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教会,只能带着牛雪卿一同去。   只是,展昭虽然武功高强,但在这样严密防卫的情况下,带着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姑娘闯进去,还是风险很大的。   其实,带牛雪卿要比带旁的姑娘还好一些。牛雪卿是现代人,身体素质要比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宋朝姑娘好很多,而且又是经历过体育中考的人,还是有一定体力基础的。   但若是飞檐走壁,便远远超过牛雪卿的能力范围了。   当然,以展昭的功夫,还是一般情况下还是能带的动一个姑娘的。但如果被守卫发现,一则二人逃跑速度会大大减慢,二则若是被捉,便是二人都遭殃。   迫于形势,展昭总还是要带牛雪卿的。他自己是有些担忧的。只他一人,便是被捉也无妨,只是他怕使牛雪卿陷入险境。   牛雪卿则显得从容,丝毫看不出担忧。   展昭不禁问:“你便不担心,我护不住你么?”   牛雪卿竟是笑笑:“不担心啊,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担心。”牛雪卿对展昭的全盘信任,是骨子里的本能。   展昭蹙眉:“我必须告诉你,我没有把握护你毫发无损。此去凶险,若你不愿意去,我们便另想办法。”   牛雪卿还是笑着:“我自然愿意去。有你在,便是有什么意外,我也甘心。只是,我怕我会拖累你。若是当真发生什么,你一人离开便好,总好过两个人都出事。”   展昭自然是不应,牛雪卿也不强求,只心里想着,一定不能拖累展昭。   是夜。   夜色浓浓,月色昏暗,是个夜探的好日子。   展昭和牛雪卿心中都庆幸。若是个万里无云的夜晚,倒是难以行动了。   展昭同牛雪卿来到他们密探的别院外墙。以展昭的耳力,能听出墙内有无巡守。待附近无人,展昭抱起牛雪卿,足下发力,蹬墙入内,虽怀中抱着一人,还是轻轻落地,没发出一点声响。   牛雪卿觉得功夫很神奇。她从前在现代很胖的时候,就曾经有人同她开玩笑,说她这么胖,以后没人能公主抱她。牛雪卿便怼回去:“展大人功夫那么厉害,肯定能抱得动我!”现在的牛雪卿虽然瘦了很多,一百多斤总是有的,展昭却能轻松抱起,甚至抱着牛雪卿飞檐走壁,真是难以想象。   当然,牛雪卿并不记得自己从前的事。她除了感慨功夫之外,还有一点点贪恋展昭的怀抱。展昭的怀抱很稳,便是跃了这么高的院墙,她也不觉得颠簸。乍暖还寒的天气里,展昭的怀里还暖和和的,牛雪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不在展昭怀里蹭上两下。   但现在不是贪恋怀抱的好时候。牛雪卿轻手轻脚地从展昭怀里下来,做不到展昭一样落地无声,只能做贼一样蹑手蹑脚跟着展昭。   展昭白日里同包拯来过府衙,知道王陶毅书房在什么地方。虽然不确定王陶毅就是在书房议事,但总是有很大可能的。展昭领着牛雪卿一路躲着守卫寻到书房,侧面看去,书房里果然亮着灯,窗上映着两个人影,展昭能看出其一是王陶毅。就是这里了!展昭同牛雪卿换了个眼神,又抱着牛雪卿上了屋顶。   屋顶是个好地方,守卫不会查屋顶。展昭同牛雪卿隐在树里,便是守卫抬了头,也不一定一下子便能发现他们。   展昭轻轻掀开一片瓦看向屋里。屋内十分安静,他们果然怕隔墙有耳,没有直接说,而是在纸上写写画画以交流。牛雪卿看出,果然就是拼音。   光线昏暗,牛雪卿的视力原本就是勉勉强强恢复正常,这样的光线下,需得眯上眼睛才能勉强辨认。   牛雪卿一动不敢动地看了一会儿。为了隐在树中,他们现在的姿势都十分别扭,牛雪卿实在撑不住,轻轻地动了一下。   却不想,这一动还是引得瓦片轻响。王陶毅警惕地抬头,展昭眼疾手快,在王陶毅彻底抬起头来之前盖上瓦片。   王陶毅还是没有放松警惕,暂停谈话,走出书房来,往屋顶上看。   展昭和牛雪卿在他出来之前已经往树里又退了三分,希望别被王陶毅看到。   牛雪卿见他还是不走,苦苦搜寻着什么,遂学着猫叫了一声。   牛雪卿从前看过一个节目,详细讲猫狗怎么叫,还试着学过,并非简单的“喵”“汪”拟声词,后来也能学个八九不离十。至少牛雪卿和小区里的野猫用猫叫聊天,小区里的猫是搭理她的,虽然她既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更别提人能否分辨了。如今虽失忆,这技能还在。   王陶毅表情稍放松了些,但依旧没走。小心驶得万年船,有谋反之心的人,哪个不是多疑呢。   他看看地下,寻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往树上扔去。牛雪卿不敢动,准备生生挨了,展昭却一伸手,将石块接了下来。   “谁?!”王陶毅看出树上有人。   行踪暴露,展昭忙抱起牛雪卿跳下房去,往墙边狂奔。只是这府衙很大,尚未行至墙边,展昭和牛雪卿便已经被护卫围住。   “展护卫?!”王陶毅冷笑着走近展昭,“果然是你。只是……你夜探府衙,怎么还带个姑娘?”   展昭当然不会回答他,王陶毅便将展昭同牛雪卿绑了,关在一个密室中。   王陶毅是聪明人,牛雪卿为什么会跟着来,他能猜到一二。若有展昭非得带一个姑娘来不可的原因,大约就是那文字了。   所以,他们所商讨的内容,这二人也定然知道了。    其实展昭并不知道,但牛雪卿知道,也就相当于他们都知道了。   “其实,还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王陶毅对牛雪卿、展昭道。他们手被捆在房梁上,关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屋子里。   牛雪卿和展昭都知道那是什么所谓法子,无非就是让牛雪卿和展昭为他所用,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王陶毅又是冷笑:“别急着拒绝嘛,你们可以想一想。”   他拍拍手。牛雪卿从前看的电视剧让她的潜意识里还记得,反派拍手,一定是有很可怕的事情了。   果然,牛雪卿和展昭都注意到自屋子的四周缝隙中,三面有水缓缓流出来。牛雪卿心中一沉,她猜到要发生什么了。   “这屋子和门是特制的,水流不出去。约莫一个半时辰,水便会流到你们的鼻子。我就在旁边屋子,若是你们想通了,便喊我。若是水流到鼻子你们还想不通……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王陶毅说罢,便径直走出了房间,只留下展昭和牛雪卿。   展昭第一件事想到的,是看看牛雪卿,道一句:“莫怕。”   牛雪卿看看展昭,竟还能笑出来,道:“我不怕。”   牛雪卿和展昭都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们不会因为困难而轻易放弃生命,而是都在拼命地想着办法。   地上的水看起来流得慢,实则仅一小会儿便已没了牛雪卿的脚面,湿湿冷冷。牛雪卿有些慌张,越发想不出什么主意。   展昭不可能帮王陶毅谋反。但除此之外,如何求生?   展昭道:“这屋子门并不结实,只是木头刷了蜡,若是能将绳子解开,我想我应该能推开这门。”   牛雪卿抬头看看捆他们的绳子,比拇指还粗些的麻绳,如何挣得开?结也是越挣越紧的那一种。   水越来越深,已没到腰间,却还是没想到任何法子。牛雪卿一再告诉自己,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却有些失了信心。   展昭比牛雪卿稍高一些,牛雪卿看着展昭的脸想,多看一会儿吧,说不定以后,就看不到了。   展昭的脸,与绑牛雪卿的麻绳,恰好在同一幅画面中。牛雪卿看了许久,忽然想到了什么! ☆、青青河畔草   牛雪卿在女孩中算高的,在现代来说,上一次量身高是一米七三,这也是遗传的她那一米八三的父亲。但展昭在习武之人中也算高的,比牛雪卿高一些,牛雪卿曾猜测,大约一米八一八二的样子。   王陶毅命人绑展昭他们的时候,并没有把他们的手臂伸直,故而虽是在头顶绑的,但也只是比头顶高了一些。如果展昭踮起脚的话,是能够够到绑牛雪卿的绳子的位置的。   “展大人!”牛雪卿忙道,“用嘴的话,你能解开绳子吗?”   展昭抬头看一眼绑他们的绳子,粗麻绳打的结,能看出是怎么打的。展昭点点头:“应该可以。”随即明白过来牛雪卿的想法,复又抬头,绳子紧紧绑在牛雪卿白皙的手腕上,展昭若是想解开的话,势必要碰到牛雪卿的手腕。   见展昭露出为难的神色,牛雪卿急道:“怎么了?”   展昭知道此时也不是含蓄的时候,遂直截了当道:“我……怕是会碰到你的手腕,此法不行。”   牛雪卿明白展昭在顾忌什么了,但她将此事看得,自然不会有展昭那么重。生命危险就在眼前,这算是什么呢?   眼见水没到胸口,牛雪卿觉得呼吸开始有些不顺畅,越发焦急:“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见展昭还在犹豫,牛雪卿皱眉道:“我都不介意,你也别再犹豫了!难道要让我们一起死在这儿吗?”   如果没有办法,能和展昭死在一起,牛雪卿也心满意足了。可此时明明有活下去的方法啊!怎么能不用呢?!现代人的牛雪卿即便不记得了,潜意识里还是深深明白,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啊!   展昭也皱皱眉,点了点头,踮起脚来够牛雪卿头上的绳子。牛雪卿使劲儿将绳子往下拉,但实际上起不到什么效果,展昭还是要十分艰难地去够。他也被绑着,只能靠腿上使劲儿。即便是他常年习武,腿上肌肉发达,这番情形下也重心不稳,不得不在牛雪卿的手腕上使些劲儿好保持平衡。   凉凉的唇瓣贴在牛雪卿的手腕上,在牛雪卿感觉是使了极大的力道,毕竟展昭要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移到这里。   水没到脖子,绳子才被解开。牛雪卿一刻不敢耽搁,忙去解展昭的绳子。用手解定然比用嘴快,但当牛雪卿解开,水已经到嘴了。   展昭忙去门边,想用功夫推开这门。水已经到牛雪卿鼻子,她尽量踮脚,多坚持一段时间。   但在水中推门,比在空气中要难使劲儿得多。展昭推了两下也未能推开。牛雪卿已经不能呼吸,她在没入水中时深吸了一口气,可无奈肺活量本身就小,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展昭知道自己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浪费了,遂稍稍运功调息,又一发力,门稍稍变形,但仍未向外漏水。   水没过了展昭的鼻子,但展昭尚不必踮脚。他学过龟息之法,用内功护体,尚能坚持几刻不必呼吸。   他偶然回头,却是看到牛雪卿眉头深皱,十分难受的样子。   展昭知道牛雪卿定然已经到了极限,自己需得马上打开这门才行,又运功发力,门马上就要坏,却仍是勉强维持着不漏水。   展昭看向牛雪卿,她已经开始喝水,已经撑不住了!   他手足无措,一瞬间,想到牛雪卿方才的表现。她既说什么都没有命重要,自己又如何能任她出事呢!   若是渡气给牛雪卿,一定可以帮到她,只是……来不及想这么多了!展昭看向牛雪卿,指指自己唇边。牛雪卿有些迷糊了,下意识便点点头。展昭便凑上去,渡气给牛雪卿。   牛雪卿只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上来,自己缩成一团的肺便舒展开来,不禁用力吮吸,想获取更多的氧气。但随着呼吸,意识也清醒了许多,牛雪卿猛然反应过来,遂睁大了眼睛!   !   展昭却没有时间管这许多,见牛雪卿稍好些,便一发力,门终于踹开。   一直到回了驿馆,牛雪卿都是迷迷糊糊的。   展昭带着牛雪卿,趁人不备便半逃半闯出了府衙。   但牛雪卿的脑子完全不在这儿,她只是一直在想:刚才发生了什么?   等反应过来,展昭只是给她渡气之后,释然,也有一点点小失望。   看牛雪卿精神恍惚,展昭十分抱歉:“方才一时情急,情非得已,请你见谅。”   牛雪卿当然不会怪展昭,要不是他渡气,自己也许真的会有危险。人家救了自己的命,自己怎么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呢。况且自己依稀记得,展昭询问自己意见的时候,自己是点了头的。   “没事……”牛雪卿摇摇头,只是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知道展昭是毫无杂念的,她作为一个现代人,也能够体谅。但是没办法,她喜欢展昭啊,总是忍不住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同亲吻联系起来,虽然这是完全两个概念。   因为那美好的唇瓣贴上来的感受,真的很让人贪恋啊。即便是在水中,似乎还能回忆起淡淡的青草香味。   是她喜欢的味道。   从府衙死里逃生,开封府的其他人虽然不知道展昭和牛雪卿的这一节,却是能看到牛雪卿常常魂不守舍,皆道她是受了惊吓,于是后面的事皆没有再让她参与。她只是把那晚“听”到的内容告诉了包拯,便径自修养了。展昭也曾想对牛雪卿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   他大约是知道牛雪卿对于女子贞洁的界定,和他所知是有些区别的,可这个区别究竟到什么界限,他也不知道。对于他们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他所作大约已经是很过分了,若是面皮薄些的女子,甚至可能轻生了。   牛雪卿大约是不至于的,但看她精神似乎也不大好。展昭便常常感到自责与歉疚。但公务繁忙,便也先顾不上了。   包拯也没有在京兆府待太久,毕竟他只是打探一下虚实,打探好了,便带着大家回京了。   回了开封府,牛雪卿似乎还是没太缓过来。   旁人皆以为她是受了大惊吓,不禁感叹毕竟是个姑娘家,同大男人还是没法比。但也有人说不尽然,牛雪卿从前也在生死边缘走过,也不曾这般,一定是当时的情形太可怕了,看展大人,虽不似牛雪卿一般恍惚,不也是常常发愣么。   但其实,展昭发愣的原因,正是牛雪卿为何一直恍惚。牛雪卿一日恍惚着,展昭便一日自责着。   而牛雪卿恍惚的原因,自然还是想着那天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不去想,只是每每忆及,就觉得满足,不舍得忘记。   以后也不可能有了,想想还不行么!   见牛雪卿这般,公孙舞自然是担心的。除此之外,她还注意到了牛雪卿手腕上的淤痕,两个手腕上都有一圈,右手上还有格外重的一块。   “这个啊。”牛雪卿看看,笑笑,“是被绑住的时候勒的,已经下去得差不多了。”   的确是很浅的痕迹了,但右手上的那一块还很明显。   “那这个呢?”公孙舞指指。   “这个……”牛雪卿觉得解释起来有点尴尬,但还是如实给公孙舞解释了。   “你是因为这个一直恍惚的么?”听罢,公孙舞分析。   “啊?”牛雪卿摇摇头,“不是。”   虽然牛雪卿说不是,公孙舞还是有点担心:“阿雪,你不必介怀,展大人是正人君子,他也一定会将此事守口如瓶的,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不会啊。”牛雪卿莫名其妙,总不至于为这点事情就钻牛角尖。复又想到,这个时代的女子似乎真的有可能为此轻生,不禁无奈,她还未说后面的事情呢。   腕子上的痕迹一日日淡下去,牛雪卿精神也好了很多,但见到展昭的时候,开始莫名其妙地脸红。   牛雪卿只是不好意思而已,但展昭却十分担心,他总觉得,牛雪卿再这样下去,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要被自己毁了。若是因为觉得自己失了贞洁而失心疯,那自己怕是一辈子良心难安了。   这样一个姑娘,他如何忍心呢!   王陶毅的事情,仁宗很快解决了。其间种种牛雪卿不知,只是托展昭帮忙打听一下,王陶毅究竟为什么会拼音。   也不知道展昭是如何打听的,但结果就是,那是王陶毅曾经偶然救过的姑娘,为了报答他而教给他的。当时他已有野心,正在想如何能用不被人所知的方法同同党交流,被那姑娘知晓,便教给了他这密语。   展昭说,听描述,那姑娘很有可能就是薛梓茹。   牛雪卿不禁问展昭:“薛梓茹是谁?”她又开始期待,又不敢给自己太大希望,怕又一次失望。   因为大家其实都不大喜欢薛梓茹,所以她走了,也没人怀念,所以牛雪卿失忆以来,似乎还真的没人同她提起过薛梓茹。   “是同你来自一个地方的人,不过她现在已经回家去了。”   “回家?!”牛雪卿尤为激动,“她回到一千年后去了?!”   展昭点点头。   “那……我没有同她一起回去吗?”   展昭有些不敢回答这个问题,他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牛雪卿。他甚至有些怕,失忆了的牛雪卿,会不会怨自己。   看着牛雪卿不解甚至痛惜的神情,展昭却又不能隐瞒,遂隐晦道:“你当时说……还有放不下的事情。”   牛雪卿一下便明白过来,自己一定是因为展昭才选择留下来的。她听展昭说过,自己是喜欢了展昭很多年的。这样艰难才遇到的人,如何能轻易舍弃呢。   看展昭不大好的脸色,牛雪卿反而散去了脸上的阴云,笑了:“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你……不觉得惋惜吗?”   “有一些。”牛雪卿如实道,“但是我喜欢你啊。两害相权,取其轻吧。我想……就算是现在,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留下来。因为看着你,便觉得心中的阴霾都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着爸爸妈妈写kiss真的有一丝尴尬…… ☆、有兔爰爰   天气晴好,牛雪卿的心情也很好。   总感觉,今天有好事发生。   爰爰蹦蹦哒哒地过来,用白白的脑袋蹭牛雪卿的手指。   心情好的话,一定有好事发生吧!牛雪卿想。   “牛姑娘。”院外传来王朝的声音。   “王大人?”牛雪卿起身迎出去。   “有人找你。”王朝道,身后领着一位妇人,四五十岁的样子,笑得灿烂。   牛雪卿有点懵,她并不认识这位妇人,不禁想是不是自己失忆之前认识的,现在又不记得了。   牛雪卿将妇人迎进来,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之前出过一点意外,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我……从前识得您吗?”   那妇人忙摆手:“您误会了,我们从前不相识的。”   牛雪卿释然又疑惑:“那您来是为了……”   妇人道:“我是来做冰人的。”   牛雪卿稍微反应了一下“冰人”的意思,才明白过来,又突然疑惑。   “冰人?给我说亲吗?”   对方点点头:“原是该找姑娘父母的,只是听说姑娘父母不在身边,故而冒昧来找姑娘。唐突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牛雪卿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又道:“是……哪家公子?”牛雪卿印象里,自己好像没有特别熟的异性,除了展昭。   “是展大人啊。”那妇人笑道,牛雪卿却是愣住。   “是……哪家公子?”牛雪卿又问了一遍。   妇人又耐心道:“是展大人。”   “开封府的……展昭展大人吗?”   那妇人“噗嗤”一笑:“您可是高兴坏了?这东京城还有第二个展大人么?”   牛雪卿何止是高兴坏了,她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卡住了。   “是……展大人让您来说亲的?”   那妇人点点头:“展大人父母去世,原也是该展大人的兄长出面的,只是展大人的兄长都在江南,太过遥远,便由展大人自己出面了。”   “……原因呢?”   “自然是展大人爱慕姑娘了,姑娘德才兼备,秀外慧中,正是展大人的意中人,所以展大人才请我前来说亲,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等一下……我消化一下。”牛雪卿抚着头,“你是说,展大人喜欢我?”   “自然。”妇人理所当然道。   牛雪卿阖目,睁开眼时,忽觉周围春花烂漫,暖阳高照,一派生机,正是春日美景。喜鹊飞过,叫得欢快。   她激动地站起来,又突然觉得有些目眩,扶着额头坐下。   “您怎么了?”妇人见牛雪卿不大舒服的样子,忙问道。   牛雪卿摆摆手表示没事,又道:“这件事,我答应了。”   妇人欢喜地“欸”一声,又说了些什么,便退了出去。牛雪卿觉得,自己眼前有些花。   汽车、飞机、电视、电脑、张四义、刘宗炳……一些人或物在牛雪卿脑中出现,牛雪卿闭上眼睛。   恰好公孙舞从外面回来,见牛雪卿如此模样,忙三步并作两步过来:“阿雪,你怎么了?”   牛雪卿也差不多缓了过来:“舞儿……我好像……记起来了!”   “你记起来了?!”公孙舞先是一愣,复又喜道:“那太好了!我去找爹来给你看看,可没事了。”   牛雪卿却道:“不急不急,我得先去办件别的事。”   不待公孙舞阻拦,牛雪卿便飞奔出去。   去找展昭。   “展大人!”牛雪卿高兴地去到展昭住的地方。   展昭恰好在,见牛雪卿这般高兴,猜到大约是自己请的人去找过牛雪卿了,遂迎出来。   “我同你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展昭却是没想到,牛雪卿同自己说的是这个,惊讶之余更是替她高兴:“恭喜你啊!想起来便好。”   “嗯!对了,你要娶我,是不是?!”牛雪卿的眼睛比平时更亮,展昭想,若此时是夜里,她的眼睛竟是同小猫的一样了。   展昭含蓄地点点头,并未有牛雪卿这般高兴。   牛雪卿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事实上,她早该意识到,只是方才太高兴了,便没顾上想这许多。   就算展昭真的喜欢她,也不可能那么突然的。   “……”她忽然低下头去,“是不是因为……之前在京兆府的事情?”   展昭不语,他原以为牛雪卿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原来是这样……”牛雪卿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你刚刚恢复记忆,先生看过了没有?还是得好好休息才好。”展昭只能转移话题。   牛雪卿想开口,没说出话,泪水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胸口伏了几伏,才断断续续道:“你怎么能这样呢……我都说过没关系的……你怎么能这样呢……”   其实展昭做错了什么呢,至多就是思想停留在刻板的封建时代而已,可是牛雪卿既然喜欢他,很早就告诉过自己要包容他作为一个古人的不足了啊。只是她方才太过高兴了,如今发现一切并不是自己想得那么好,才会有一种自己被欺骗了感情的感觉。   “你莫哭啊……”展昭有些手足无措,“其实你也挺招人喜欢的,真的……”   展昭不知道怎么才能辩解自己不是一个感情骗子。   牛雪卿摇头:“那也不是你喜欢我。”   “……”   “展大人。”牛雪卿声音很低,“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娶我,我也不要嫁给你。我想要的是爱情,也许你不明白,但婚姻和爱情根本不是同一件事。你将请的那位夫人的住处告诉我,我回头去告诉她,我反悔了,再向她陪个不是。”   牛雪卿不是赌气,展昭不喜欢她,她可以喜欢展昭,却不要嫁给他。喜欢可以单相思,婚姻却一定是两个人的事。   展昭不知该接什么,事实上牛雪卿也不知道,遂转身离开,留展昭一人。   她一步、一步往回走着,只觉得委屈泛上来。   果然,还是什么事也不能高兴得太早了啊。   牛雪卿觉得有些不舒服,头有些晕,身子有些晃。   勉强撑着回了院子,牛雪卿便实在坚持不住,倒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天倒还是亮着,牛雪卿想,自己应该没有昏迷多长时间。   牛雪卿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公孙策就在旁边,见牛雪卿醒了,便也扶起她来。   “先生……”牛雪卿嗓子有些哑,“我……有事吗?”   “没事。听舞儿说,你恢复记忆了?展护卫也同我说了一下你们的事情,可能就是因为刚刚恢复记忆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情绪激动,一时昏厥,没什么大事。只是,不能再激动了,得好好休息才行。”   牛雪卿点点头,却是发现公孙策的脸色十分不好,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和展昭的事情,她觉得,公孙策一定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先生……我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您莫要瞒着我,我若是瞎猜,也不利于病情啊。”   “当然不是!”怕牛雪卿误会,公孙策忙道。   “那……是什么事?”以牛雪卿的敏感,她确定公孙策有事瞒着自己。   “等等再告诉你吧,你先休息一下,你现在不宜激动。”   “没事,我能控制我的情绪,您便告诉我吧!”牛雪卿心中只想,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爰爰……”   “爰爰出事了?”牛雪卿心下一沉。   “爰爰下午突然精神很不好,我们找人看了,说是误食了什么东西,却也不知是什么,没法取出来。现在已经……”   不用公孙策说下去,牛雪卿自然也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她轻声道:“爰爰呢?”   公孙策叹一口气,唤了声公孙舞。公孙舞进来,怀中抱着爰爰。   牛雪卿接过来,爰爰已经一点生命迹象也没有了。尸体尚不算硬,可是眼睛,已经是死死闭着的了。再摸它的小肚子,也不会有任何回应了。   双喜临门,突然就变成祸不单行。   当打击足够巨大,心情突然就平静下来,是一种静静流淌的悲伤,不激烈,就好像快而薄的刀子,划过肌肤,毫无声响。   “先生……我……我想和爰爰单独待一会儿。”   公孙策点点头,他知道牛雪卿和爰爰感情很深,爰爰甚至对于牛雪卿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宠物,而是一个家人。爰爰的死,对牛雪卿的打击一定是非常大的。   “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能太悲伤。”公孙策叮嘱道,然后领着公孙舞出去,带上门。   于是牛雪卿抱着爰爰,摸着它的头,就像往常一样。   “你怎么能乱吃东西呢。”牛雪卿轻柔地道,“你以前从来都不乱吃东西的啊。”   “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不晕过去的话,就能看着你了。”   “……”   “我怎么,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啊……”   天,一点一点黑下来。   牛雪卿不想点灯,她觉得,把自己埋在黑暗里也挺好的。   因为黑暗意味着即将来临一个完整的白天,因为时光未至,不用担心时光蹉跎。   就好像以前,最开心的不是周末,而是周五的晚上,想到可以玩儿上两天,便比玩儿的时候还要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展大人不娶何撩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   一切都太突然了。   明明之前,爰爰还是活泼可爱的样子,怎么现在便是这样了呢?!   至少至少,让她见一见爰爰最后一面吧……   “小爰爰。”   爰爰的毛,使它摸起来并不是冰冰凉凉的,而且还是那么可爱,毛茸茸的。   但牛雪卿看着爰爰紧闭的双目清楚地知道,爰爰不是睡着了,它是真的不在了。   牛雪卿不喜欢自己骗自己。   即便抱着的是一具尸体,她还是将它举起来,蹭蹭脸,又摸摸肚子。   一动不动的爰爰毫不挣扎,比起往常要好抱许多,但牛雪卿还是希望,它能用爪子,抓自己几下。   爰爰在现代养的兔子,没有爰爰那么乖,常常抓牛雪卿。但爰爰就乖多了,这短短一辈子,至多抓过牛雪卿一两下。   同爰爰不同,牛雪卿现代的那只兔子霄霄一直顺风顺水,牛雪卿穿越的时候,也已经五岁多了。也许现在,也不在了,毕竟它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生命这种东西,真的好脆弱啊。   这一晚,牛雪卿是抱着爰爰,或者说爰爰的尸体入睡的。   公孙舞没有去打扰牛雪卿,她今夜是在客房睡的。第二天一早,她回到房里,却发现房中没有人,爰爰的尸体也不见了。   她心中一急,怕牛雪卿会做出什么傻事,忙出去寻她。找了一大圈儿,也没能寻到牛雪卿。展昭那儿还未去过,公孙舞忙去那里寻她。   走近了,公孙舞竟果真看到了牛雪卿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阿雪。”公孙舞唤她。   “舞儿?”牛雪卿回过头来,看公孙舞神色焦急,“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抱歉,昨晚让你没地方住。”   公孙舞看牛雪卿收拾得很妥当,虽然眼睛还肿着,但其他地方看起来也不怎么让人担心了,遂道:“没事,你没事就好。我还怕你糊涂呢。”   牛雪卿却是一笑:“当然不会,我没有这么脆弱。”   “你现在……没事了吧?”   牛雪卿摇摇头:“总会过去的,人要向前看。”   公孙舞放下心来,这样的牛雪卿,应该很快就能从爰爰离开的阴影中走出来吧。   “你为何……抱着爰爰来找展大哥呢?”   “我早上去问过先生了,没有能放下爰爰的盒子,所以来问问展大人。对了,你可有么?”   公孙舞猜测到牛雪卿要能放下爰爰的盒子来做什么,但自己确实没有,只好摇摇头。   牛雪卿笑笑:“没事,那我问问展大人。”   公孙舞点点头,便先回去了。   牛雪卿敲敲展昭的屋门,展昭不在。   牛雪卿叹口气,便要出去,迎上回来的展昭。   展昭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顿,才道:“……节哀顺变。”   牛雪卿微微苦笑,点点头。   “……你没事了吧?”   牛雪卿摇摇头:“生老病死,总要面对。”   “那就好。……抱歉。”展昭其实也知道,爰爰的死七拐八拐自己总是有责任的。若不是自己考虑事情不周全,牛雪卿就不会晕过去,也许就能看住爰爰了。   “该我说抱歉才对。昨天,是我情绪太激动了。”   展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问:“你是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牛雪卿点点头:“你有没有能装下爰爰的盒子?我想……好好把它葬了。”   展昭想想,点点头,从屋中拿出一个木盒子,比爰爰稍稍大一点。   牛学期打开,里面还有一股香味。   “这是之前买点心的盒子,你看合用么?”   牛雪卿将爰爰举起来,问它:“你喜欢这味道么?”   爰爰自然是毫无反应的。   “那就它吧,谢谢你。”牛雪卿接过盒子,将爰爰放进去,便转身离开了。   牛雪卿昨日晕倒开始便什么都没吃过,解决了盒子的事情,便先去厨房吃点东西再埋爰爰。   而展昭,则是去向昨日那位妇人说明,亲事取消了。   原本就是自己考虑不周,总不能让牛雪卿当这个出尔反尔的人。他还得叮嘱一句,让她莫要将此事往外说,以免损了牛雪卿清誉。   不知道为什么,展昭觉得自己有点不愿意去,但还是去了。   对方果然十分不满了一通,但还是答应了不将此事对外宣扬。   展昭回来,想着对牛雪卿说一下已经解决了,便往牛雪卿处去。   而牛雪卿,正在埋葬爰爰。   落花时节,花瓣纷纷扬扬。   依旧是桃花,牛雪卿拿一朵,放在爰爰额头。   从前,展昭也这样做过,只是爰爰很快就将它甩了下来。   但是现在,爰爰就安安静静的,任牛雪卿又从地下捧些花瓣,洒在自己身上。   合上盖子,放入浅浅的土坑中,又在盒子上撒些花瓣,填上土。   牛雪卿蹲在地上,怔了很久。   展昭不忍打扰,便只能等在一边,看牛雪卿悄无声息着,两行清泪便落下来。   花瓣落上牛雪卿的发丝,这幅画面美好宁静。画中的人,却又让人心疼。   展昭突然想走过去,抱住牛雪卿,然后对她说:“以后的日子,我们一起度过。”   对于自己的想法,展昭居然一点都不惊讶。   可能自己早就已经喜欢上牛雪卿了吧。是什么时候呢?是她说因为喜欢自己,所以不后悔没有回家的时候,还是皇宫宴饮,她华服美妆的时候?是自己身陷囹圄,她舍命相救的时候,还是自己生辰,她煮一碗寿面的时候?   大约是很早很早吧,他其实早就喜欢牛雪卿了。不然,他得知仁宗喜欢牛雪卿的时候,怎么会觉得不舒服呢?牛雪卿失忆的时候,他怎么会觉得失落?他怎么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用心?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呢。她那么喜欢自己,又那么好。自己喜欢上她,原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展昭想,自己要娶牛雪卿,要和她度过下半生。   只是,这个时候同牛雪卿说这样的事,是否不合时宜?   但展昭真的不想等了,看着牛雪卿,他想现在就保护她。   展昭又去找那说亲的妇人。   有点尴尬。   但是展昭觉得,要说亲的话,还是得找她。虽然十分折腾人家,但至少让人家赚到钱,哪怕多给些也行。若是换个人,她怕是要觉得自己是为了不找她故意说自己反悔,到时候再到外面乱说什么,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展大人。”对方果然没什么好气,“您也不能仗着您是官儿,就这么戏耍我们小老百姓吧?”   展昭只能一再道歉,并保证绝对不再反悔了。   “展大人,您这活儿我可是接不了了,挣得这俩钱还不够我折腾。”   展昭便应允多给些酬谢,对方这才答应,帮展昭最后一次。   出了媒人家的门,展昭突然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虽然牛雪卿是很喜欢自己的,但是,万一,万一万一牛雪卿不答应怎么办?   不管有多么自信,这种时候,展昭都免不了紧张。   走在回开封府的路上,展昭见到有人在卖兔子。   其实也算不得卖,就是见到人过来了,便拎着兔子凑上去,指指兔子,连话也不说。   那人肤色很黑,比包大人黑一些,也不会说官话,展昭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许是外邦人?展昭不知道。   但他手里的兔子却是十分可爱了,同常见的大白兔不同,它毛色类似野兔,脸却比野兔甚至家兔圆很多,耳朵短小,个头也小小的,眸子晶亮,定定看着展昭。   看展昭看过来,那卖兔子的人凑过来,指指兔子,比了个五。   展昭想,若是用这个作为提亲礼物的话,成功的可能应该会大一些吧。   于是展昭拿了五十文给那人,拎走了兔子,给媒人送去,让她去找牛雪卿的时候一并带去。   其实也不能算礼物吧,毕竟正式提亲的时候还会有聘礼,这就算是……定情信物?   展昭自己想着,感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爰爰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牛雪卿便打算去问展昭那媒人的地址,将事情说清楚。   但牛雪卿还未去,那媒人便自己来了。   牛雪卿先注意到的是她手上的兔子,那兔子十分可爱,耳朵短小,眼睛漆黑。以牛雪卿对兔子的了解,这好像……不是普通的家兔。   一直盯着兔子看也不礼貌,于是牛雪卿问对方:“您……是知道了我和展大人的事情么?”   对方高兴地点点头:“您都知道了啊。”   牛雪卿不好意思道:“抱歉,都是我不好。”   “没事儿。只要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都无所谓。”   牛雪卿不太明白,原以为人家是来兴师问罪的,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您来是为了……”   “您不知道吗?”对方又不明白了,“我是来替展大人提亲的呀。”   “替他提亲?”牛雪卿皱眉,不是说过她不要嫁给他了嘛!   “我不答应。”牛雪卿摇头。   “您上次不是答应了么,如今怎么不答应了?展大人上次临时反悔是他的不对,但是这一次,展大人可是保证了决不再变的。”   牛雪卿这才知道原来展昭把反悔的事揽到自己身上了,只是后面的事又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展昭已经同她说过亲事取消,那她为何又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emmm有关那只兔子,我下一章可能会写一个很雷的梗哈哈哈。 ☆、定不负相思意   “抱歉……我可能……还是不大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媒人将兔笼子提起来:“展大人说了,先前的事,是他考虑不周。这一次并非因为旁的原因,而是展大人发现,自己当真倾心姑娘,愿与姑娘共度余生。这兔子,便是他给姑娘的定情信物。”   这是第二次了,牛雪卿没有那么激动,而是不大相信道:“真的吗?”   对方笑笑:“自然是真的,展大人亲口说的。”   牛雪卿遂去看那兔子,这是……侏儒兔吗?而且牛雪卿怎么觉得,这好像是……牛雪卿以前在现代了解过的已经灭绝的一种兔子?哥伦比亚盆地侏儒兔?   应该只是像吧,毕竟这个时候,美洲大陆还没有被发现呢。   但不管是什么兔子,这小小的圆圆的,的确十分可爱。   同爰爰一样可爱。   “我得想想再告诉您,行吗?”   “当然可以,您好好想想。”   送走媒人,牛雪卿拎着兔子去找展昭。   她已经白高兴一次了,这一次,需得问明白。   “展大人。”牛雪卿找到展昭。   看到牛雪卿手里拎着兔子,展昭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怎……怎么了?”   牛雪卿也不知从何说起,总不能说“听说你喜欢我”吧。   支支吾吾许久,牛雪卿才道:“这兔子……你是在哪儿买的?”   展昭一愣:“啊?”   “……”   “在……在路边的一个外邦人手里买的。”   “外邦人?”   “嗯。他面色棕黑,说的也不是汉话,应该是外邦人。”   “面色棕黑?”   展昭点点头。   不会真的是美洲人吧……虽说这个时候,美洲大陆没有被发现,但万一有一个两个的渡过了太平洋,又因为语言不通而没有被在意呢。   那这个兔子,不会真的是……   牛雪卿又在脑中回忆了一下哥伦比亚侏儒兔的模样,越看越觉得像。   天啊!她不会是在宋朝遇到了在现代灭绝的兔子吧!   不对不对,这兔子是个什么品种根本不重要,自己也不是来纠结这个的。   “那个,展大人……”   看牛雪卿吞吞吐吐的模样,展昭心中一沉,她不会是要拒绝自己了吧!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牛雪卿小心翼翼的。   展昭长舒一口气,温柔道:“喜欢,真的喜欢。”   “是……哪种喜欢?”   展昭用很轻柔很轻柔的声音说:“你喜欢我的那种喜欢。”   牛雪卿在原地至少愣了一刻钟,方回过神来。   展昭说喜欢我!展昭说喜欢我!展昭说喜欢我!   牛雪卿不敢相信,这却又是真的。牛雪卿觉得,自己开心得冒泡!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牛雪卿一遍遍问。   展昭无奈地看着牛雪卿,笑道:“真的真的真的。”   “你要娶我?!”   展昭点点头:“只是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答应啊!”牛雪卿觉得,自己一定笑得很傻,“我早就想嫁给你了!”   “真的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展昭忍不住想逗逗牛雪卿。   “这都看不出来,那我不嫁给你了!”牛雪卿噘嘴撒娇。   “我错了我错了,你一定一定要嫁给我呀。”   牛雪卿突然沉默,看着展昭。眼前的这个温润如玉、眉目如画的人,现在是她的未婚夫了啊!她从未将他看作这样的身份过,如今,是一种特别的感觉。   是甜蜜吧。   “我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牛雪卿认真道,“我从来觉得,今生能够见到你,而你又是和我所知所想一样美好,已经是上苍眷顾。却没想到我可以在你身边工作生活,可以和你慢慢熟识,甚至,相伴一生。”   “我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你。你第一次同我见面的时候,我想的是,你可千万不要因为我,把自己耽误了才好。”展昭也道,“可是我就是喜欢你了,虽不知是何时何地,却知道我喜欢你对我的喜欢,还有你的美好,想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牛雪卿忽然想到许久以前,她无意间听展昭说过,情是本能,是慢慢滋长的。它滋长了,便能寻个由头,找个喜欢的原因。   “你怎么会喜欢我呢。真是想不到。”   展昭隔着衣袖,拉牛雪卿的手臂让她坐下,牛雪卿却用另一只手拿下展昭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里。展昭一怔,也踏实握住。   “你知道吗,我有多想和你共度余生。也许在我还没有喜欢上你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期待了。你说,我若是同一个侠女在一起,一份辛苦会变成两份。你说,你觉得我的妻子该是一个能帮我做做饭,补补衣服,在背后支持我的人。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样的日子真好。不谦逊地说,是有些姑娘向我表明过心意的。可是她们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想,有些姑娘还问我,是不是因为她们不会功夫而被我拒绝。可是,两个人都在外拼搏,回家各自热着剩饭,这样的日子有何期待呢。还是你好。”   牛雪卿抬头,看着展昭,眼中写了许多东西。   “展昭,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大善人,这辈子上天才对我这么好。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我可以和你手拉着手度过,就希望这辈子长一点,再长一点。”   每一个见过展昭和牛雪卿的人,都知道他们定亲了。   因为突然间,他们变得无比甜蜜,走到哪里都十指相扣。四目相对间,再也不仅仅是牛雪卿充满倾慕,而是两个人的一双眸子中,都流淌着晶莹剔透的蜜。   遇到公孙策,公孙策看着展昭意味深长道:“既然决定了,就要好好珍惜。”   遇到公孙舞,公孙舞看着展昭一脸不舍道:“阿雪以后就交给你了。”   遇到包拯,包拯看着展昭十分欣慰道:“你总算是想通了。”   遇到张王马赵,张王马赵看着展昭齐齐不苟言笑道:“展大哥,别亏待人家小姑娘!”   遇到展昭新买的小兔子,兔子看着展昭乖巧可爱……蹦。   展昭无奈:“为何都说我呢?”   因为牛雪卿对展昭的感情,已经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了啊。   “我也好奇呢,莫不是你从前辜负过哪家姑娘,才让大家对你那么不放心?”   展昭正经道:“我想,是因为我对你的喜欢同你对我的比起来,还是差得太多吧。”   “没关系,给你一辈子的时间赶上来!”   牛雪卿带着展昭新买的兔子,到埋葬爰爰的地方。   因为是在院子里埋的,所以牛雪卿也没法给它弄个碑之类的。但好在当她想找爰爰说话的时候,便可以同它说。   “你看,这是你妹妹。”牛雪卿像抱爰爰那样抱起来小兔子,就像在给爰爰看。   “展大人要娶我了!可惜你不能参加我们的婚礼了。让它替你去,好不好?”   “你说,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牛雪卿又对小兔子说。     “爰爰是诗里的字,也给你起一个诗里的名字吧。”   那小兔子居然点了点头。   “我有一句喜欢的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你叫今月好不好?”   兔子的名字里带“月”字,竟有些玉兔的感觉了。而且,如果这兔子真的是哥伦比亚盆地侏儒兔的话,诗句倒有些应景了。   而小兔子,居然又点了点头。   “小今月。”牛雪卿满意地又念了一遍。   “今月是谁啊?”展昭走进院子。   “它呀。”牛雪卿指指今月。   “很好听的名字。”展昭赞道。   “我是想到了李太白的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在家乡的时候,经常这么安慰自己。”   “安慰自己?”   “嗯,我总要找点自己同你的联系吧。”   展昭笑了,遂抱起今月:“这便是你我的联系了,它可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牛雪卿微赧地低下头去。   虽说展昭已经请了媒人同牛雪卿提亲,但他们若是要正式成亲,还是得经得展昭兄长的允许。   所以,展昭要带着牛雪卿回一趟常州。   这其实也不过是走一个形式,以表示对兄长的尊重。展昭自小有主见,又没犯过什么错,其实兄长对于他的想法向来都是支持的。何况是终身大事,更是要他自己喜欢才行,牛雪卿又是个温文尔雅的好姑娘。   牛雪卿也不大紧张,她之前也见过展昭的哥哥,似乎不是很难相处的人,应该不会为难她。   只是孤男寡女出门,牛雪卿还是给展昭做了做工作,展昭才放下心理负担。   开封府最近也没什么事,展昭和牛雪卿便请了假,往常州去。   常州。   一路顺利,牛雪卿和展昭很快便到了目的地。算上现代,牛雪卿已经第三次来了,于是一点都不陌生。   展昭领着牛雪卿往自己家的老宅子去,自展昭母亲去世,这里便只剩一个仆人在打理。   展昭敲敲门,一会儿,一位五十来岁的老仆开了门,见是展昭,惊道:“官人回来了!”   “忠叔。”展昭点点头。   “忠叔。”牛雪卿也跟着叫,面上露出一点“果然”的神色。   “您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情节和上一篇文有点像啊……而且后面还会出现丁月华。不过放心,这次女主绝对不怂! ☆、磐石无转移   展昭同牛雪卿对视一眼,展忠一眼看出其中种种,忙道:“是夫人?”   牛雪卿忙摆摆手:“可不敢这么叫,我们的事情还尚未问过兄长,您还是寻常唤我吧。”   展忠了然一笑:“好。官人、姑娘快请进吧。”   展忠将他二人请进来,便去沏茶,让二人稍等。   “看你神情,可是从前知道忠叔?”展昭的这个“从前”,指的便是牛雪卿在现代的时候。   牛雪卿点点头:“忠叔可是话特别多?”   展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那就是了,我知道忠叔。”   “所以……忠叔是因为十分唠叨流传千古的么?”展昭问。   牛雪卿忍不住笑出来:“你这么说一位老人家坏话可不好。”   正巧忠叔此时拿了茶回来,展昭心虚地低下头。   牛雪卿觉得,完全放开了的展昭,更加让她喜欢了。   “官人这次回来,可告诉大官人了么?”展忠问道。   展昭摇摇头:“我想着,若是送信说不定还没有我们快,所以便没有提前说明。”   “那您什么时候去找大官人?”   “嗯……舟车劳顿,先休息一日,明早去拜访大哥。”   于是展忠笑着给牛雪卿和展昭满上茶,牛雪卿其实对仆人没什么概念,毕竟她生活在人人平等的现代,于是忙道谢。   展昭虽然为人和善,但在他毕竟从小是个少爷,像倒茶这种小事,没有牛雪卿这么客气。于是展忠突然便觉得,牛雪卿是个极温柔善良的姑娘。   “官人独自在外漂泊这么久,大官人和二官人早就盼着您能成个家。此番您带一个这么好的姑娘回来,大官人和二官人一定十分高兴,也算了了老奴一番牵挂。自老夫人去世,您便孤身一人,若是能成个家,便从此有人照拂,无需老奴惦念了。这位姑娘看起来便是贤惠温柔的女子,日后一定能做您的贤内助,您便成家立业都齐了……”   牛雪卿被夸奖,有些害羞,但展忠还在滔滔不绝,展昭不得不阻止他:“忠叔,我们赶了许久的路,都十分辛苦了,您去帮阿雪收拾间客房出来吧。”   展忠这才停下来,起身去收拾。牛雪卿也起身跟着一起去,展忠忙道:“您歇着吧,放心,我收拾得绝对干净,也快。”   “您误会了,哪能让您一位老人家替我收拾呢,您帮着我,我来就行。”   展忠几乎要哭出来了,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客气过,即便是展家几位官人,也至多是让自己歇息歇息,没有帮着自己一起做过。   “姑娘,您心地太好了!”   牛雪卿对他的激动有一点不知所措,她觉得这是到别人家的礼貌,别什么都辛苦主人家,更何况人家是位老人。至于仆人和主子之间的差别什么的,牛雪卿是全然不知的。   展昭在一旁听到他们的对话,也觉得又发现了牛雪卿的一个优点。   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她真是越看越好。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二人起得都不算晚。   牛雪卿在现代也是常常旅游的,并不觉得走上一千里很辛苦,虽然交通工具没有现代舒适,但也还算能接受。展昭是习武之人,又常常出公差,故而更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算是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女方见男方家长,两个人还是会紧张的啊。就算之前不大紧张,临近了总有一点点。   “这衣服和发髻没差错吧?”牛雪卿不自信地问展昭。即使她其实已经对古代服饰很有了解了,又已经在古代生活了这么久,还是怕会有不妥当的地方,毕竟平时乱穿无所谓,这种时候可不能闹出笑话来。   牛雪卿今日穿了一件玉色绣花衫子,配一条水色褶裙,梳垂鬟分肖髻,俏皮又不失端庄,是绝对没错的打扮。   展昭想到什么道:“其实我见过你最漂亮的样子,还是在宫中的那一次,你那时的一身紫藤,当真是惊艳。”   牛雪卿笑笑:“其实跟衣服关系不大,主要是化妆的功劳,帮我化妆的伴伴是为宫中娘娘们装扮的,自然能将我这平平无奇的相貌化得好看,你可不知那天我搽了多少粉。只是我了解过,你们这时候用的粉,许多都是有毒的,所以我想要不是情非得已,我也是不会再化那么浓的妆的。”   “没关系,就算不化妆,我也觉得你极好看。”   牛雪卿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话说回来,去见兄长也不该打扮得太艳丽,得体就好。”   展昭点点头,又帮牛雪卿检查了一遍,毫无差错,便出发了。   礼物是昨日就买好了的,买了些水果、糕点,好拿又好看。展昭引着牛雪卿去大哥家,牛雪卿看路,便是上次同船家一同去的展昭哥哥家,原来那是展昭的大哥啊。   门口的家丁识得展昭,便也不通报,直接引着展昭和牛雪卿进去,又唤道:“老爷,三老爷回来了!”   展耀闻言出来相迎,看到牛雪卿,怔了一下:“这不是上次同褚大哥一同来的那位姑娘吗?”   牛雪卿施礼,展耀仍未解惑,先将二人请进屋子,方开口问道:“三弟,这姑娘如何同你一起回来呢?”   展昭看牛雪卿一眼,眼中情感不言而喻:“大哥不如先将二哥请来,你我兄弟三人在一块儿,我也好将事情原委告知哥哥。”   展耀皱皱眉,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担忧。展昭并未在意,牛雪卿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也好,展信,去请二老爷过来。”   名唤展信的人应了一声,便匆匆出去了。   牛雪卿等在屋中,却有些不安。   看这两次展耀对自己的态度,应该是不讨厌自己的,可是看到展昭同自己的关系之后,却有担忧……这是为何呢?   牛雪卿不明所以,只能焦急地等待着。一旁的展昭看牛雪卿脸色不好,还以为只是紧张,遂报以一个微笑。   牛雪卿勉强回之。   约莫半个时辰,展信回来,身后领着两人。   走在前那人眉眼同展昭与展耀皆有相似之处,想来是展昭的二哥无疑,但他身后还有一人,器宇轩昂,显然不是家丁,一袭白衣,眉眼似画,折扇轻摆,一副骄傲情态,牛雪卿心中隐隐猜测。   展信面露难色:“老爷,白五爷定要跟着二老爷来……”   听见“白”字,牛雪卿心道果然,不禁又抬头看向那人,当真是好看,比好看的展昭还要好看许多,怪不得展昭初见他时,会觉得羡慕。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仅仅是他那目中无人的姿态,牛雪卿就觉得他比展昭差远了。   牛雪卿没光顾着心中评价,起身见礼。   展昭看到白玉堂,却是道:“白兄,展某这次回乡是要处理些家事,白兄在,多有不便。”   白玉堂摆摆手,他的手也白细如葱管,十分好看:“我路过常州,顺便看看你家人,正和展二哥聊你呢,你便回来了,我岂有不来看看的道理?再说了,丁家那丫头也是与我一起玩大的,你同她的事,如何我就在不得了?”   “什么丁家丫头?”   展昭不明所以,牛雪卿却是重重吸了口气。   果然,事情不会这么顺利的。   丁月华……自己居然忘了这一出!   展耀在一旁,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你不在的时候,丁氏双侠曾同我商议过,将丁家三妹许配给你……”   “大哥答应了?!”展昭突然提高声调。   “没有没有。”看展昭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展耀忙解释,“我原本已是修书给你商议此事的,只是书还未至,你便回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虽未应允,却也将话说得八九不离十了……”   “大哥!”   “熊飞,大哥觉得,你该应了这门亲事,当然不是为了不让大哥食言,你自己的幸福最重要。但大哥以为,丁家姑娘真的不错,大哥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将话说出去。丁氏双侠与我们门当户对,丁家姑娘才貌出众,又是一代女侠,好行侠仗义,与你甚是相配,这该是良缘。”   立在一旁的牛雪卿觉得十分尴尬,不知如何自处。   展昭便公然牵起她的手,义正辞严道:“我不喜欢。”   “你还未见过,如何知道不喜欢?”   “仅听大哥所说,我便不喜欢。”   “……大哥说的或许有失偏颇,你总得见一见,方能知道喜不喜欢?”江湖儿女,倒并不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也觉得两个人要见一见,彼此觉得有缘方能在一起,故而展耀觉得,展昭至少该去见一见丁月华。   “便是她再好,便是她身上有我所有喜欢的品性,我心里已满,装不下第二人了。”展昭说着,又看了牛雪卿一眼。   牛雪卿觉得,自己的手在一点点地变凉,却又被展昭的手一点点地温暖。   大家这才顾上牛雪卿。   “这位姑娘是……”刚刚到的展辉问。   牛雪卿刚要开口介绍自己,展昭便抢着道:“这是牛雪卿,我的未婚妻。” ☆、愿得一心人   牛雪卿有一点点愣,但很快回过神来。   这不是个该沉默的时候,他们说话时,自己沉默是以示尊重,但若是该自己说话时,自己仍是沉默,便是好欺负了。   “大哥、二哥……”牛雪卿之前都是随着外人称,但展昭既然说自己是他的未婚妻,那牛雪卿便随着他喊了,“未能询问兄长意见私定终身,是我们失礼,在这里向兄长赔罪。”   展耀下意识点点头,却发现不对,若是点头,便好像自己承认了一般。   “……此番亲事,我与二弟全然不知,未免胡闹!”   “我们并未纳采,仅仅是彼此有情,所以来面见兄长,如何胡闹?”   “……”展耀没想到方才一直安安静静的姑娘原来也能驳得人无言以对。但牛雪卿不说话,不代表无话可说。   “三弟说同姑娘有情,但又如何知道,同丁姑娘便无情?”   牛雪卿一笑:“从一而终、全心全意的是情,始乱终弃、见异思迁的是欲。”   “……便是无情,也未必不会幸福。”   “大哥说的没错,无情也未必会过得不好。但那所谓的‘幸福’,并非是人生的圆满,而是安逸而已。人生若是只有安逸,那便是每日清晨起床,都不期待这一天会是什么样子。这样的人生,展大人想要吗?大哥想要吗?”   “……可若是有情,也未必会幸福。”   “我曾在别人处,听过一段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话,我觉得说的很对,若情足够深,生死皆可以颠倒,更何况是生活的磨难呢?有情,彼此有何摩擦,我们都可以宽容、磨合,如何会不幸福?那些所谓有情人,若是没有旁人作梗而过得不幸,便不是情,是欲了。”   “……”牛雪卿的“旁人作梗”四个字,又让展耀不知道说什么了。   “三弟,我也觉得,你该听大哥的话。”展辉出来解围,“你同这位姑娘的感情,也未必有多深,这姑娘还唤你‘大人’,如何算情深呢?”   展昭刚想说些什么,牛雪卿却道:“这不过是个称呼罢了,若我想改,随时可以改。可有改的必要吗?这称呼我叫了几年,自己习惯,旁人也听得舒服,为何要改?”   展辉却是听出来牛雪卿要表达什么了,她同展昭是几年的感情,而丁月华,与展昭还素未谋面呢!这还是牛雪卿没说,她仅仅是喜欢,便喜欢了展昭八年呢!要算认识,便更早了。便是“展大人”这个称呼,牛雪卿改不过来,也是因为她大约有七年,都是这么称呼展昭的。   “只是三弟,这位姑娘全然不会功夫,与你如何相配呢?二哥以为,还是丁姑娘更为相配些。”武学世家,展家哥哥自然是仅凭步态便知道牛雪卿不会功夫。   “丁姑娘一代女侠,的确与三弟你更为合适。”展耀也皱着眉道。   “嫁给猫儿,就一定要会功夫么?”一直旁观的白玉堂突然开口,“猫儿又不是要找个练武的伴儿。”   牛雪卿向白玉堂投去感激的目光,白玉堂贝齿微露,粲然一笑:“我就更喜欢这丫头,觉得不服的地方就说出来,同五爷我一样!”   “多谢五爷。”牛雪卿欣然道谢,又是小家碧玉乖巧模样。   牛雪卿是懂事有礼的,内里也有个性,并不矛盾。   忘了白玉堂还在一边儿掺和着……但展耀觉得,白玉堂该是向着丁月华的啊!遂明示道:“泽琰,丁家姑娘与你一同长大,难道不是秀外慧中才貌双全的么?”   白玉堂方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听到展耀的话,将茶水悉数喷了出来:“就她?还秀外慧中?她哪里像个姑娘家!同这牛姑娘根本没法比!之前丁氏双侠同你家商量亲事,我不好拆台,如今我可以说了,丁月华那丫头,真是脾气要多冲有多冲,想我小时候……算了,不提了。” 白玉堂想起什么不好回忆一般,连忙止住了回想。   展耀之前见过丁月华,丁月华在年纪快要做她长辈的人面前,自然是不敢造次的。但白玉堂却是知晓真面目了。但比起不靠谱的白玉堂的胡扯,展耀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白玉堂这个外人在,这事情大概也说不清了,于是展耀道:“……三弟刚刚到,一定是极其辛苦的,还是再修养一天吧。这些事情,明日再说。”然后请大家都先回去。   白玉堂一副没看完整场好戏的模样讪讪立场,临走前,还对牛雪卿道:“丫头,五爷我就住在悦来客栈。猫儿的哥哥要是欺负你,你便来找我,我替你做主!”   牛雪卿半带笑意道:“多谢五爷。”   回了住处,牛雪卿瘫在石凳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姑娘,可顺利吗?”展忠问牛雪卿,他现在同牛雪卿,比同展昭还亲近。   “……不是很顺利,明日还要再去一趟,但也还好。”牛雪卿如是道。展忠果然还要再问,牛雪卿便道:“忠叔,我同展大人还要商量些事情,晚些时候再将始末说与您,好吗?”   “欸。”忠叔应了。牛雪卿请他去休息,见他真的走了,听不到牛雪卿同展昭的谈话,方才与展昭说起来。   “白五爷真的有趣。”牛雪卿想先说两句轻松的。   “我猜,你也定然知晓白兄了。”   牛雪卿点点头:“差不多,但了解得没有你多。那个……能否问问,你兄长的名讳?”   展昭一一报了,牛雪卿也点点头,也同她所知一样。   展昭猜测,牛雪卿也许会知道,那所谓“丁姑娘”是何人,便问道:“你可知,那丁姑娘么?”   牛雪卿点点头:“应该是丁氏双侠的堂妹,名唤丁月华。”   “那你可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知道。”牛雪卿仍是点头,“侠义心肠,又不失直爽脾气,巾帼不让须眉。”   展昭知道牛雪卿是不喜欢用贬义词形容别人,她这样说,那想来是同白玉堂的描述差不多了。   展昭思索:“大哥为何会觉得,她比你要合适呢?”   “怕是与性格无关,丁姑娘毕竟出自江湖侠士之家,嫁与江湖侠士,自然是佳话。”牛雪卿道。   见牛雪卿面色很不好,展昭严肃道:“阿雪,你放心。正如我同兄长说的,我的心里已经被你填满,无论旁人有多好,我也不会改变。即便是兄长不支持,我也一定会想办法说服他们!”   牛雪卿勉强笑一笑:“我当然相信你。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明白。”   “那你为何脸色这样难看?”   “……”牛雪卿顿了顿,“同你说实情。在我们那里,最早出现你的那本书里,丁姑娘,是你的妻子。你们之间有个换剑定亲的美好故事,还传为一段佳话。”   “?!”展昭一怔,怪不得牛雪卿会了解丁月华,“传说故事,难免会有偏差!”   牛雪卿点点头:“我知道。在原着里,你们的相识也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无论怎么样,我们的感情都实在太来之不易。我绝不会放弃,我们要一起,想尽办法在一起。”   听牛雪卿这样说,展昭方放下心来,只要他们努力,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第二日。   牛雪卿和展昭休息一天,又是一场硬仗。   如何说服展耀、展辉接受牛雪卿,放弃丁月华,这是个难题。   昨日,白玉堂的话多多少少给了牛雪卿一点鼓励,毕竟白玉堂可是个挑剔的人,能夸自己,说明自己的确有可取之处。牛雪卿收拾心情,准备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展昭哥哥们。   却不想今日,没了白玉堂,又来了别人。   不用想也知道,同这件事还有关系的,也就是丁氏双侠和他们的妹妹了。   丁氏双侠和牛雪卿印象中没什么差别,同张王马赵给人的感觉差不多,平平无奇的壮汉,毕竟他们在《三侠五义》中,似乎也不是多有特点的人物。但丁月华则不同了,她可以用“漂亮”来形容,至少是比牛雪卿漂亮许多的。一双大眼睛,也比牛雪卿的幽深死水有神。穿着艳丽的衣裳,明媚活泼。   要自信。牛雪卿告诉自己。   她向在座的人见了礼,包括丁氏双侠及丁月华。丁月华亦回了牛雪卿礼,这让牛雪卿觉得,丁月华至少不是跋扈的人,故而并没有很不喜欢她。   “这是牛雪卿,展某的未婚妻。”展昭向丁家三位客人介绍。   丁月华的脸色果然变了:“展三哥,展大哥不是已经应允了我家的……”   展昭忙解释:“姑娘误会了,大哥当时只是推测,我当时并不知情。”   “那展三哥你现在知情了,又是如何想的呢?”   展昭神态自若笑着:“展某既然已有未婚妻,想的自然是与未婚妻早日完婚,还该想些什么呢?”   说罢,他看一眼牛雪卿,含情脉脉。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写的,可能虫会比较多…… ☆、东风夜放花千树   丁月华的脸色十分难看了。她的心理素质,是远远不如牛雪卿的。昨日展耀当着牛雪卿的面如何夸丁月华,她也不过是尴尬而已,没带上脸色。   “展兄……这……”丁兆兰问展耀。事情弄成现在这样,该如何处置?其他倒还好,只是自己家的这妹妹是十分仰慕展昭的,如今说嫁不得了,连自己都觉得可惜。   “丁兄,这是我办事不妥,将事情弄差了。但三弟……”展耀皱皱眉,看展昭这般,他没信心劝他改主意。况且,他也不讨厌牛雪卿这姑娘,只是自己觉得丁月华更合适罢了。   “……三弟的终身大事,我觉得,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需得从长计议,慢慢商量才行。”   展昭却是道:“大哥,开封府事忙,我们请的假不多,也该回去了。我以为,此事无须如何商量,我相伴一生的人,也只会是阿雪。”的确,展昭多年没回过家了,其原因就是开封府事忙。此番没请太长时间的假,原以为告知了兄长,便开始着手安排,他们便可以先回去,其余的事情慢慢来做,却不想横生枝节。   看展耀脸色尴尬,牛雪卿识趣道:“我知道大哥二哥需得好好思忖,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但我们的确是不能再待了。此番回来,展大人已经将事情禀告了二位兄长,我以为,我们可以先回去。若您们思量好了,便修书唤我们再来便是。”   当着丁氏兄妹的面,展耀总算不觉得那么尴尬了,心里对牛雪卿的好感倒是多了一些。她也说的没错,这事情,他的确得再想一想。展昭是他们家最优秀的孩子,父母去世,他做兄长的,自然是希望他的后半生过得好。   “……那好,你们先回去,我同二弟商量出个结果,再告知三弟。”展耀道。   牛雪卿点点头,展昭也只能答应。事情不了了之,牛雪卿和展昭便离开了。   回了老宅子,牛雪卿和展昭便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离开。   展昭对牛雪卿道:“这一趟,当真是抱歉。原以为能将亲事定下来,却未曾想到让你平白受了许多委屈,事情却还是悬而未决。”   牛雪卿虽然心里也不舒服,但自然不会无端怪到展昭头上,遂笑道:“没关系。大哥也并不讨厌我啊。我想,只要我们坚定,一定会得到家人的支持的。”   两人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去歇息,门却被敲响。   牛雪卿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展昭去开门,却是展耀家的家丁。   “三官人,老爷唤您过去呢。”   “我吗?”展昭有些莫名,“大哥可说是什么事?阿雪可要跟着一起去?”   “您去就行了。至于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家丁挠挠头。   展昭点点头,回屋同牛雪卿打了招呼,便跟着家丁去了。   不到两个时辰,展昭回来,还带了一个消息。   “阿雪……丁姑娘,要同我们一块儿回开封。”   牛雪卿便知道,这一趟,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的。“是丁姑娘要求的吗?”   “丁姑娘说想去开封游玩,她的两位兄长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又抽不开身,便让她同我们一块儿走。”展昭点点头,皱着眉道。   以牛雪卿的敏感,能猜到其中内情。丁月华一个侠女,且不说是否曾闯荡江湖,便是这一身功夫,有什么不放心的?便是不放心,哪有兄长抽不开身,便将妹妹托给陌生男子的道理?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丁家人的借口,想让丁月华和展昭多多相处,盼着日久生情呢。   展昭当时是看到了丁家兄妹的面色的,也明白他们心思,心中自然是不大愿意的。   但大哥站在他们这一边,一再逼他。话未挑明,他也没有理由拒绝,也只好应下。   牛雪卿不会为难展昭,反而安慰他道:“没关系,我们两个姑娘一起,还可以聊聊天。”   展昭苦笑一声:“……别委屈了自己就好。”   第二日一早,牛雪卿和展昭便要走了。他们向展家大哥辞了行,牛雪卿提议,也向白玉堂告辞。   他们寻到白玉堂处,白玉堂一笑,理都不理展昭,对牛雪卿道:“丫头,你要走了?”   牛雪卿回以一个笑容:“嗯。”   白玉堂这才瞥了展昭一眼:“猫儿,不是我说你,你和人家姑娘都谈婚论嫁了,怎么还不知道护着人家?!丁家那丫头同我说了,她要同你们一块儿去开封,摆明了不就是欺负丫头去的么?!”   展昭:“……”   “不过丫头,你也不必担心,丁家丫头我是了解的,虽任性,但不出格。你同猫儿尽管恩爱去,她自觉没地方插了,便也该乖乖走了。”   牛雪卿点点头谢过,白玉堂方又灿烂一笑,道了一句“路上保重”。   别过白玉堂,他们与丁月华会合,便往开封走了。   展昭赶车,牛雪卿和丁月华一同坐在车里。   牛雪卿能感觉到,丁月华的目光不是那么友好的。甚至,她今日还特意打扮过,似乎是故意显示自己的美貌。   其实完全没必要啊,牛雪卿根本不否认自己不如她。   考虑到一路上还有些日子,牛雪卿不得不主动说话打破尴尬。   “丁姑娘,你这钗子真是精美,是外面买的,还是找铺子定制的?”   对于陌生的女孩,牛雪卿只能这样开场。   丁月华闻言,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钗子,不由自豪道:“这是我生辰的时候,二哥送给我的。”   “真是好看,丁二侠真有眼光。”   两个女孩间便没有那么尴尬了。只要不提展昭,丁月华对牛雪卿还是毫无敌意的。   当然,若是见到展昭,丁月华便主动去同展昭说话,对牛雪卿便变为不理不睬了。   牛雪卿相信展昭,便也并不往心里去。丁月华应该还是有分寸的,住上几个月,她应该也就回去了吧。   开封。   既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展昭当然要帮丁月华找个住处。看着牛雪卿就住在开封府,和展昭这么近,丁月华有些不高兴,却又没有办法。牛雪卿在开封府做事,这点自己羡慕不来,只好住在临近开封府的客栈。   牛雪卿回到自己房间,便见到一个圆圆的小家伙跳过来。   “爰……今月。”牛雪卿反应过来,不会是爰爰了,是今月,遂叹了口气。   公孙舞追出来:“我说它怎么跑出来了呢,原来是你回来了。”   牛雪卿放下包袱,抱起今月,点着它的鼻子:“你呀你呀,就是不让你舞儿姐姐省心。”   “可不是么,它可不乖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说不定就要做卤兔头吃了。”公孙舞开玩笑道。别看今月名字文雅,性子却是比爰爰闹上许多,喜欢折腾。自打展昭买了它,也过去小半年了,它长得老大,破坏力也强了。饶的是公孙舞有点经验,也觉得这是个挺磨人的小兔子。   “这可是蛮夷之地的兔子,不好吃的。”牛雪卿说着坐下。   “怎么样?此行可顺利吗?婚事定下了吗?”看牛雪卿歇息着,公孙舞关心道。   牛雪卿又是一声长叹:“婚事定下,恐怕还是得有些时日。”   “怎么了?”公孙舞没想到,“你之前不是说,展大哥的哥哥是挺和善的人吗?”   牛雪卿喝口水,道:“的确和善,只是不大满意我,而有更好的人选。”   公孙舞听了,却是不满了:“还有比你更合适展大哥的人选吗?你性子好,读书多,多好的姑娘!况且,不说旁的,仅是你倾慕展大哥的执着,旁人便比不得,更不用说,你还为展大人拼过命呢!”   看公孙舞如此激动,牛雪卿反而安慰她道:“……也没什么,大哥也没全盘否定我。只是,他也不在开封,不知往常种种,而是更看中,展昭的妻子是否是武林中人,更属意一位武学世家的姑娘。”   公孙舞越发不满了:“姑娘家舞刀弄枪的,有什么好?!”公孙舞是传统的古代书香世家出来的,虽大多数时候不迂腐,但思想里还是觉得,姑娘家不该学武。   “这倒是没什么。我觉得,姑娘家,也可以想学文学文,想学武学武。但娶妻,娶的该是倾慕相爱之人,与这些本无关系啊。我同展大人既相爱,却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瓶颈了。”   “那你们是如何解决的?”   牛雪卿摇摇头:“尚未解决,只是说展大人的大哥和二哥先考虑考虑,若是思忖好了,便给我们消息。那位大哥钟意的姑娘,说是想来开封游玩,也跟着我们一起到开封来了。”   “她同你们一起来了?!”   牛雪卿点点头。   “……那你们以后的日子,还能过得安适么?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会让你和展大人之间产生嫌隙吗?”公孙舞担忧道。   牛雪卿却是笑了:“我同展大人之间,怎么样也不会产生嫌隙的。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人也不坏,没你说的这么严重。”   丁月华的年纪,比牛雪卿还要小一点,其实挺单纯,只是在家中一向娇惯,有点任性,但绝不算坏人,没那么可怕的。 ☆、烽火连三月   其实,牛雪卿是绝对相信她和展昭的感情的。   如果丁月华不叫丁月华,而是叫什么张月华王月华之类的,牛雪卿连心思都不会走。但偏偏,这个丁月华就是《三侠五义》中展昭的妻子丁月华,牛雪卿再自信,也会稍稍上些心。   不过,这个丁月华也的确如牛雪卿所想那般,除了尽可能缠着展昭,也做不出什么。   展昭有时会说公务繁忙避开丁月华,同牛雪卿在一块儿。丁月华也没办法说什么,毕竟他们在一起,真的有可能是在办公务。   不过丁月华反而因此觉得,自己和展昭的接触机会还是不够,所以一直没打算离开。就这样,到了春节。   这个春节不一样了,牛雪卿和展昭在一起了!   虽然两个人在一起大半年了,仍然是甜甜的。旁人想,以牛雪卿对展昭的喜欢,可能就要一直这么甜下去了。   虽然他们现在还没得到兄长同意成亲,但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有丁月华横亘在面前,他们成亲都是迟早的事。   生死的坎儿都跨过去了,还在乎别的吗?   而且,现在的牛雪卿,也可以什么话都同展昭说了。她的所有悲伤、快乐,都可以吐给眼前的这个人啦!   守岁这夜,自然也都是开封府的人。丁月华是插不进来的。牛雪卿坐在展昭身边,呵着手:“好想吃烤红薯啊。”   虽然以牛雪卿的年龄,她那个年代的烤红薯更多的是一种休闲食品,而不是穷孩子取暖解饱的食物了,可冬日里的烤红薯,尤其是还冒着热气,有些烫手的那种,分明是好吃的。热热地咬下去,烫得蹦起来,然后又咬一口。   “烤……什么?”展昭懵懵地看着牛雪卿。   牛雪卿噘着嘴,却又想笑:“烤红薯,就是……热热的,甜甜的,软软的,金黄色的东西。不过,你这一辈子,大概是没机会见了。”   顿了一下,牛雪卿又道:“我这一辈子,大概也没机会见了。”说罢,方才分明还笑着,突然便鼻尖一酸。但思及正逢年节,便努力忍了回去。   离开家的时间越久,牛雪卿越脆弱。刚刚到北宋的时候,牛雪卿提起家,还能坦然笑着。但现在,只要稍稍想起,就会想哭。   展昭轻轻环住牛雪卿:“这里没有吗?”   牛雪卿摇摇头:“中原的话,还有五百年吧。”   “那中原之外呢?”展昭想问的清楚些,他要想办法,给牛雪卿弄来“红薯”。   “……那块地方,同中原隔着很大一片海,现在还没被人发现呢。”   “有多大一片海?若是我们的船,多久能到?”   牛雪卿惊讶的看着展昭,这个想穿越太平洋的男人。突然也就不那么难过了,因为她被他逗笑了:“很大一片海。你可曾听过,大海没有尽头?其实不是没有尽头,大海的尽头就是那个有红薯的地方,之所以大家会觉得大海没有尽头,就是因为它太远了。大概有……很多个大宋那么大。”   展昭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么远吗?”   “嗯。所以,以我们现在的水平,根本就到不了,还得再等许多年呢——不过也不一定。”   “嗯?”   “其实,我怀疑今月就是那个地方来的,因为我在未来了解一种已经消失了的兔子,就是来自那个地方,与今月一模一样,而且你描述的今月的原主人,也同那个地方的人差不多。不过他是怎么过来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我再去寻寻他,想办法问问他,好找到那地方。”   牛雪卿看展昭真诚的眼睛,不知道他是不了解太平洋有多大,还是真的对自己太好了。   但不管怎么样,牛雪卿还是觉得,这事情还是哥伦布来做比较好,于是对展昭道:“算了,我还是别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就改变历史了。历史被改变,我怕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那你便吃不到红薯了呀。”展昭看着牛雪卿,心疼道。   牛雪卿一笑:“那就不吃了,看着你,就比吃红薯甜了。”   刚刚过了年,仁宗便突然找展昭,说了一件重要的事:   让展昭去边关!   这事情说来也是奇怪了,展昭一个侍卫,仁宗既然要派他去边关。但这其中的原因是,边关的一位将军刘阳的副将战死,而战死的原因,居然是听错了命令,而且居然毫不动脑子,便按照听错的命令去执行,结果损失了整整一万的兵力!   军令如山,可这是听错的军令啊!   刘阳深觉,副将有没有本事另说,但不能是个傻子。害人害己。   最近边关形势严峻,辽国那边,虽然因为有澶渊之盟,辽帝不出兵,但边关总有所谓山贼土匪,规模不小,却不抢辽人,专门跟宋人过不去。甚至不光抢东西,还往南边打城镇,打下来了,便自立政权,将自己同辽帝分开,不受澶渊之盟限制。   傻子都知道,这分明是辽帝支持的。名义上自立政权,到时候辽帝一招安,土地便归了辽国。   所以这仗,还是得打。   这不,最近又有一波土匪起来了,同刘阳的军队争幽州呢。   时间紧迫,刘阳副将刚死,得提拔一个将领出来。但他也没时间观察军队中哪个人机灵。他在去往边关之前,同展昭有些交情,对这个年轻人十分满意,是个既聪明又有远见的人。   展昭虽练的是自身武艺,并不是带兵打仗的功夫,但他第一自身功夫过硬,第二也并非对领兵打仗毫无看法,虽不作为主要学的东西,但也看过兵法典籍,同刘阳探讨过,亦算中上之等。做副将帮着刘阳,刘阳觉得,至少比他原来那个靠谱。   于是刘阳便派人快马加鞭向圣上请旨,点名了要让展昭填这个缺。   展昭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带兵打仗,怎么能轮到自己呢?   但得知是刘将军向圣上请的旨之后,便理解一些了。他之前同刘将军闲聊过,那时,刘将军玩笑说过,若是边关没人,说不定还要拉着自己去带兵呢。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展昭当然不会抗旨,便接了旨。稍作收拾,两日后就走。   牛雪卿得知之后,是有些担心的。   边关的事情,她听说过一些,是在北宋,说那些所谓山贼土匪,因为有辽帝在背后支撑,所以规模虽比不上辽军,却也有一定的战斗力,同他们打仗,每次亦是死伤无数,不乏将军将领。刘阳副将能带一万人全军覆没,就算是他再笨,敌军也是不容小觑的。   澶渊之盟,现在只能是控制了一部分宋朝的损失,但已经不能控制全部。   战争是个什么样子,牛雪卿是了解的。展昭只要是去了,便有危险。   牛雪卿自然是没有理由拦着展昭为国尽忠的,但她却是愁眉不展了。   “如何这样不高兴呢。”展昭哄牛雪卿。   “你若是现在去了,可还能赶得上我的二十岁生辰?”牛雪卿担心的当然不是这件事,她只是想借此表达对展昭的不舍。   “……怕是赶不上了。”   牛雪卿低下头去。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若是赶不上你的生辰,作为补偿,等我回来,我们就立刻着手准备成亲。大哥那边我去想办法,总之要让他马上答应,然后我马上就下聘,好不好?”   “……好。”牛雪卿答应下来,又正色道:“展昭,你保家卫国,是理所应当的,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展昭知道牛雪卿的分寸,不会要求他做不到的事情,便道:“你说。”   “我要你答应我,只要不是做损害大宋的事情,哪怕是被俘投敌,你也要活下去,想尽办法活下去。”   牛雪卿真的接受不了展昭出事,她要展昭的这一个保证,否则,她怕展昭走的日子里,她会夜夜睡不好。   展昭一开始有些犹豫。毕竟投敌,这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但牛雪卿也没有逼他,她给他的前提是“不损害大宋”,那就算他投敌,也不过是自己心中煎熬而已。而他也明白,牛雪卿一定是特别害怕失去自己的。   “……好,我答应你。只要不是损害大宋,我会想尽办法活下去。”   牛雪卿这才笑出来:“那过了我生辰,你要快些回来,我迫不及待要嫁给你了。”   展昭要去边关的事情,丁月华也知道了。   展昭走的这天,开封府众人和丁月华都去送他。开封府的人站在一块儿,丁月华十分尴尬。   展昭同大家一一告别,又轻轻抱了牛雪卿一下,方跨上马,还依依不舍地回过头,看着牛雪卿。   牛雪卿道:“平安。”   展昭点点头,才放心地回过头,扬尘快马而去。   牛雪卿生在和平年代,虽知道战争是个什么样子,却有幸从未经历过。她不知道,战死的人是什么样的。是同她外婆去世的时候一般安详吗?没见过也知道不是的。   战争残酷,展昭,你一定要好好回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吃烫的东西,对食道不好。 顺便,战争相关是我瞎编的,因为我发现这个时代打不起来啊!辽国有澶渊之盟,西夏还没建立…… ☆、将军百战死   展昭走了快一个月,牛雪卿突然就无所事事了。   每一天,牛雪卿都想展昭。从早上想到晚上。   她抱着今月:“今月,你说展大人今日过得好不好呀?”   今月扑腾两下,从牛雪卿怀里挣开了。   牛雪卿一撇嘴,任它自己跑出去了。   “这是谁家的兔子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牛雪卿惊愕地抬头,居然是白玉堂,正拎着今月的耳朵。   “五爷,你快放开它,它会不舒服的。”牛雪卿上前,将今月接过来。   “你这样娴静,你养的兔子倒是活泼。”   “……”牛雪卿不知道自己哪里娴静了。   “五爷来开封,可有什么事吗?”   白玉堂点点头:“我听说猫儿往边关去了,就跟圣上请个旨,也去凑个热闹。这不,走之前,顺便来看看你,看你有没有什么话,让我带给猫儿。”白玉堂当初五鼠闹东京,圣上欲封他带刀护卫,他却不高兴,留下一句“有事我随时来,没事我就不在这儿待着了”,自己回陷空岛去了,他可不想和展昭一样被拘着。但凭着圣上对他的赏识,他也算和圣上有些交情了。   “五爷也要去边关吗?!”   “那帮辽人,真是言而无信,身为宋人,猫儿都去了,我怎么能不去?”   “……”牛雪卿觉得,白玉堂去边关的主要原因是不想在爱国方面输给展昭。   不过牛雪卿觉得,这也好,展昭也多一个人关照,遂谢过白玉堂道:“没什么可带的话儿,报个平安就好,多谢五爷。”   见牛雪卿乖巧,白玉堂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去。   迎面,公孙舞正回来,同白玉堂撞上。   牛雪卿分明看见,她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又很快地低下头去。   白玉堂十分坦然,情绪看不出什么变化,同公孙舞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公孙舞看着他的背影很久,方回过神来。   “怎么了?”牛雪卿关心道。   “啊?哦……没事。”   见她不说,牛雪卿也只好作罢。   “白五爷……来开封府有什么事吗?”公孙舞却是道。   “他听说展昭往边关去了,向圣上请旨,也往边关去了。”牛雪卿解释道。   “他往边关去了?!”   “嗯。”   公孙舞又若有所思,牛雪卿不打扰她,做别的去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故事吧,牛雪卿这样想着。   辽宋边境。   两军混战,对面的头领叫嚣着,胡乱砍杀。   展昭在宋军的队伍里,大约舞象之年之后,他便很少杀人了,哪怕是恶人,他更多的是交给律法制裁。自己待人,一向是手下留余地,不直取人性命。   但此时此刻,敌军便要见一个杀一个了。   常年征战的将军,日日面对尸横遍野的场面,得有多强大的心,才能坚持下去?   反正展昭觉得,比起边关将士,带刀侍卫真是太轻松了。   他耳力极好,混乱之中,听见敌方的将领对身旁的弓箭手用他听不懂的辽语说了句什么。   弓箭手闻言弯弓搭箭,一声轻响,只见宋军身后的旗帜应声倒下。   ?!   这将领分明是懂得打仗的。宋旗一倒,宋军定然涣散。   展昭皱眉,调转马头。执旗的士兵手臂中箭,宋旗便倒在一边。   展昭半挂在马上,捡起宋旗,高高举起,又挥舞着宋旗,走到宋军的中央。   大宋的旗帜不倒,便战不输。   辽军的弓箭手又弯弓搭箭射向展昭,展昭轻易躲开。   弓箭手见此,又唤来两三个弓箭手,三箭齐发。展昭下意识想用手中的旗杆格开,箭矢到了面前,展昭又反应过来,忙将旗杆拿开,却来不及躲开。   其中一支箭,便射入了展昭的肩。   阴云密布,牛雪卿今日,一直心跳如鼓。   牛雪卿曾听过一个故事。真正相爱的人,是会有心灵感应的。曾有人考古发掘出过一座夫妻合葬墓,夫妻二人同时死亡,死因却截然不同的,令人费解。后来,专家得出结论,丈夫是在边关打仗时战死,身在远方的妻子有所感应,立时便无病而亡。   但那毕竟是生活多年的夫妻,牛雪卿和展昭是不可能的。但牛雪卿能隐隐感觉到,展昭可能出事了。   可这个时代,信息太不发达。牛雪卿想打个电话问问展昭是否安好,也是不可能的。   下午的时候,牛雪卿的预感便被证实了。   白玉堂快马加鞭地赶到开封府,神色凝重。   “丫头,这事情我必须得告诉你,你一定要做好准备。”   牛雪卿心中咯噔一下:“你说。”   “猫儿他……在边关中了箭,那辽人居然往箭上淬毒!猫儿……不大好了。”   牛雪卿强忍着情绪:“怎么个不好?!”   “淬的毒不多,猫儿没有立时……但现在也昏迷不醒,气息一日微弱过一日,大夫说,怕也是醒不过来了……”   “五爷,你可能带我去边关?!”牛雪卿只说这一句话。   “你会骑马?”白玉堂惊道。   牛雪卿摇头:“我不会,可是我必须得去。而且得越快越好。我也骑过马,应该没什么问题。”牛雪卿其实知道自己有些逞强,可是听白玉堂的说法,展昭便是危在旦夕了!甚至……甚至……牛雪卿连在脑中想那件事的勇气都没有。她总得去见他!甚至连白玉堂赶了这么久的路,要不要休息一下,她也顾不得了。   “那怎么行。我们共乘一匹马,速度还快些,你可介意?”   牛雪卿摇摇头,这种时候,快才是最重要的,白玉堂也不会占她便宜。   白玉堂点点头:“你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就走。”   牛雪卿点头,回屋拿了些银两,又告诉了一声公孙舞,连衣裳也不带,便对白玉堂道:“走吧。”   白玉堂知道牛雪卿现在急着去见展昭,便领着她上了马,准备出发。   “等一下!”公孙舞唤住牛雪卿,递给她一个小包袱。   “这是……”   “……希望你用不到吧,保重。”   牛雪卿也顾不上问她那到底是什么,收了包袱,便跟着白玉堂快马而去。   牛雪卿和白玉堂,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边关。   幸好,展昭还有些气息。   军队里的大夫说,展昭每日能灌下些米汤,尚不至于饿死,但毒却是日渐深重。   这毒是剧毒,但毕竟是辽军大批使用的,每支箭上很少,所以不会立即毙命,但依旧不妨碍,它能要人命。   大夫说,这毒,回天乏术。   牛雪卿告诉自己,还没到最后的时候,不能太早难过。但看到展昭死气沉沉地躺在那简陋的床上,呼吸微弱到看不出胸口有任何起伏,清俊的脸上毫无血色的时候,还是哭了。   她好害怕,怕他们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他却出事了。   牛雪卿从未如此恐慌过,哪怕是她穿越到北宋的时候也没有。哪怕是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她也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   可是展昭如果……就算她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心上的创口,却不知什么时候能愈合了。   她看着展昭,想和他说说话。白玉堂知道牛雪卿想和展昭单独相处一会儿,便让旁人都先出去。   待人都走了,牛雪卿便握着展昭的手,柔声道:“展昭,你一定一定要好起来。只要你能好起来,怎么样都可以!或者……或者我们平分我以后的生命吧。”   “原本是可以全都给你的。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以后的日子,我就不能陪着你了。或者,说实话,我其实是自私,怕以后你不能陪着我。我想以后的日子和你在一起啊,这世界上的美好也好,艰难也好,都和你一起度过。然后,我们其中一个人要离开的话,就一起离开。”   “……如果不行的话,那就把大部分都给你。但总要给我留一点,三天也好。我要和你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再离开,和你看过日出日落,看过满天星辰,将以后的人生快快地走一遍,再和你分开。”   “如果还是不行的话……那你就全部拿走吧。换我离开,你留下来。因为在这里,我最在乎的就是你了。如果你都不在了,我岂不是煎熬吗?你没有我的话,大概还有兄长和亲人吧。”   牛雪卿想,只要展昭醒过来,那自己如何,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如果失去心爱的人,那应该是比死更加痛苦的吧。   “展昭,我可一直在等你娶我呢啊。我等了九年了,你现在答应了,可就不许反悔了啊!”   展昭还是那样躺着。牛雪卿想到离开的爰爰,也是这样,死气沉沉的。只是当时,她看不出爰爰的面色,但看展昭,分明是生命迹象极其微弱的模样。她想到爰爰离开的时候,她有多悲伤,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展昭和爰爰一样,她还有没有面对以后生活的勇气。她多希望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她同展昭说了一大段话,垂死的展昭便会动动手指,然后醒过来。   果然不可能的。   她摸着他的脉搏,感受那一点点的跳动,害怕才稍稍驱散一些。   他至少现在还活着,说不定……说不定还有什么办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他俩艰难的爱情就快走到头了!虽然黎明前还要黑暗一下…… ☆、欲语泪先流   展昭最后的日子里,牛雪卿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原本,她一个姑娘家不该待在军营里。可是白玉堂知道,如果这时候都不让牛雪卿陪着展昭,那就太残忍了,所以据理力争,帮牛雪卿争取,让牛雪卿可以留下来。   牛雪卿每日都同展昭说话,好像怕以后再也说不得了一样。她总是握着他的手。因为她想,如果展昭这个时候能醒过来的话,发现自己暖暖的手正握着他,一定是开心的吧。   可是只有三天,短短的三天,军队里的大夫便判定,展昭已经没有了脉搏。   “彻底……没有……脉搏?”   牛雪卿试图将这句话拆成一个个的词去理解,但还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抱歉。”大夫道。   “……哦。”牛雪卿眨眨眼睛,只吐了一个字。   一旁的白玉堂声音哽咽:“丫头,你也别太难过了。”   牛雪卿抬起头来,笑了一下,但笑得很难看:“还好。”说着,眼泪便分明地落下来,像决堤的洪水。   好像心被狠狠地拧了一下,剧痛之下是麻木,但麻木过后,很快又一点点痛起来,而且越来越痛,常常久久不能散去。   白玉堂原本也不知道,牛雪卿同展昭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但是这几日,他却能分明看出来了,牛雪卿有多害怕失去展昭。她能果决地随着自己来,又一刻不离地陪着展昭,同他说许多许多的话,可见他们虽未成亲,却是情深义厚了。   “你等一下。”白玉堂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也难过,可总得有个人照料着牛雪卿。他是晓得的,巨大悲伤之下,难过不可怕,可怕的是平静地接受。   用现代人的话来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牛雪卿得哭出来,她不能硬扛着。   幸好,牛雪卿并没有将情绪埋起来。她一直在哭,从说完“还好”之后,就一言不发,一直在流泪,脸上淌满了水,甚至流泪到口渴,喝了许多水,从白日一直哭到天黑,眼泪也没有止住。   白玉堂用热水浣洗了一个帕子,给牛雪卿擦脸。虽然这事情他来做不太合适,但牛雪卿在这里也的确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了。虽然自己平时都管展昭叫“猫儿”,其实展昭就是同自己兄长差不多的,牛雪卿就是他嫂子了。展昭已经不在了,他得替他照顾好牛雪卿。   “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会坏的。”其实展昭的离开,甚至让白玉堂都想酣畅淋漓地哭一场,但那得是先将牛雪卿安抚好了之后。   牛雪卿点点头,闭上眼睛,虽然眼泪还在流,但眼睛的酸涩好一些。她的确不能再哭了,她甚至现在都感觉看东西有一点点模糊了。   “丫头,你听我说。”白玉堂试图安慰牛雪卿。   “五爷,你不用安慰我。”牛雪卿开口阻止,但嗓子有点哑,“我明白,生老病死最是寻常,人死不能复生,生者须得好好保重,是不是?”   白玉堂不知怎么接:“……是。其实,他就算不能再同从前一样与你相处,仍可以给你托梦,或者在旁边看着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白玉堂觉得自己在给牛雪卿说糊弄小孩子的话。   “……其实我是知道的,人死以后就什么都没了。甚至在我们家乡那边,上香、扫墓、烧纸钱都只是走个形式,地府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   “……”   “不过即便我知道,我还是更愿意相信另一个说法,人死了还有灵魂,还能在旁边陪着我,还能再回来看我。我只有这么想,展大人才能再回来看我。”   牛雪卿在现代的时候,在她小的时候,是不相信有鬼神妖怪的。但是长大了,反而相信鬼神之说了。   因为她喜欢了展昭。   只有她相信世上有鬼,她才能抱着希望,说不定能见到展昭的鬼魂,或者说展昭的鬼魂才会来找她。   她去常州的时候,就在想,展昭会不会为了尽地主之谊,来常州看看这个喜欢了他这么久的小姑娘呢?   传说包大人死后成了阎罗,那展昭会不会继续守着他,做鬼差?然后休个假,来看自己?   那时的牛雪卿,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面子让展昭来看自己,但是现在,牛雪卿想,如果展昭死后会有灵魂的话,一定会回来看自己的。   他许诺自己,要娶自己的啊!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丫头,咱们得面对现实。”白玉堂道。   牛雪卿点头:“我知道的。现实就是,展昭不在了,他也不会娶我了。”   白玉堂不想让牛雪卿这么悲观,但又找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   “我想,你以后一定会遇到和他一样对你好的人的。”   “我想也许会。”牛雪卿道,“但是不会遇到让我这么喜欢的人了。五爷,爱情这种东西,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也许你不知道我们以前的事,那真的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展大人的,从我很小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我的单相思会变成我们两个相互喜欢。但是果然,人不会总是这么幸运的。可是,可是如果展大人要离开的话,为什么要让我们□□呢,明明差一点就可以在一起了,却偏偏让他走了。”   “我甚至不敢想象,等回了开封,我的生活,一定会出现一大片空白。因为展大人是我生命中顶顶重要的一个部分。如果他离开了,似乎我的生活就会变成一碗清汤面,里面只有些盐,再没有其他的调味品。算不上白水,这生活既有维持生命所必需的主食,也有一点点的调料。但再也算不上佳肴了,不管怎么吃,都品不出让人欢欣的滋味。”   听牛雪卿说了这么多,白玉堂能感受到她的绝望。他知道,自己不知道她们有过怎样的曾经,牛雪卿需要的陪伴与安慰,自己恐怕给不了。   “……丫头,我送你回开封吧。”   牛雪卿点点头,又问道:“那展大人呢?”   “……夏日里,怕是送回开封,尸体也该腐坏了。况且战事未休,恐怕也腾不出人手送他回去。他……可能得留在这里了。”   牛雪卿点点头。人手不是问题,如果是冬日,她便是自己背,也要将展昭带回故乡去安葬。但此时偏偏是初夏,尸体就是存不长,她也没法与天争。便是能勉强带回开封,带不回常州,也没什么意义。   况且,牛雪卿也没有勇气,看着展昭从俊美的样子,一点点腐坏,变成腐臭的骨肉。   她看向身边的展昭,还是忍不住,握了握他的手。   凉凉的,没有一丝生气,更没有暖意。   “五爷。”牛雪卿无助地唤白玉堂,“展大人方才还明明是有一点温度的,怎么现在,就凉下来了呢?”   是啊,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就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了呢。   “……丫头,你去换身衣服吧。”   “啊?”牛雪卿一愣,看看自己的衣裳,从开封来就穿的这一身,也从来没有心思换过,却是一件殷红的衫子,的确刺目。   只是,牛雪卿并未顾得上带衣裳来,又想起什么,找出公孙舞给自己带的包袱。   打开,果然是白色的一件上衣,虽然有浅蓝色的绣花,但总比自己身上的这一件素得多了。   所以,舞儿也可能猜到了,展昭可能会出事……   面对朋友的细心,牛雪卿只有心中感激。即便展昭不在了,生活,还是得走下去。   运不回开封,展昭的尸体,只能就地掩埋。   但他毕竟是御前四品带刀侍卫,而不是军队中的一个普通士兵,因为品级在,而且又是圣上派来边关的,总不能也马革裹尸。刘阳找了几个人,寻了几块木板,给展昭钉了个简易的棺材,布置了一个小小的灵堂,准备下葬。   将展昭放进棺材之前,牛雪卿剪下了他的一缕头发。   因为牛雪卿知道,展昭葬在这里,连个墓碑都不会有。她以后想再看看他,都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她总得留下点什么吧。她得让展昭还在自己身边。   灵堂里。   说是灵堂,只是军营中稍大的一间里挂了些白布,将展昭的所谓棺材摆在中央。   军队里,认识或者听说过展昭的人都来吊唁过了。牛雪卿以展昭家人的身份一一谢过,最后只留她和白玉堂,也就是唯二两个算是和展昭熟识的了。   棺材只停留一天,第二天便请两个士兵,将他安葬在不远处的林子中了。牛雪卿也是同意了的。   “五爷……我想最后再和展大人说说话。”   白玉堂点点头,明白牛雪卿的意思,退了出去,留牛雪卿和展昭独处。   灵堂外,初夏的风很热,白玉堂不想用“暖和”这个词,这分明是燥热,吹得人头脑昏晕。他想,如果展昭的死,是自己的一场噩梦就好了。   可是即便是将自己浸在凉水中,得那片刻的清醒,自己又讨厌又敬佩的那只臭猫,却还是去了。   展昭,你本不该自缚于官袍的。若你当初根本没入官场,不为人所调配,说不定此时,还能鲜衣怒马,叱咤江湖啊!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展昭会活着回来的! ☆、死去元知万事空   牛雪卿靠在展昭那单薄的棺材旁,四周很安静。   “展大人。”牛雪卿一笑,“就算是现在,我还是忍不住这么唤你啊。”   “这么称呼你,大概也有很多年了。我十一岁的时候,开始喜欢你,到现在也有九年了。这其中的‘喜欢’,随着我们的相熟和我的长大,自然也会有不同。但我原本以为,这一路坎坷的九年,终于要画上一个句号了。”   “展大人,我并不常常面对不幸。就好像之前,我们也曾接近过死亡,但都化险为夷了。而我也的确是个幸运的人,就好像在未来上学的时候,我再怎么不努力,也还是考上了一所不错的更高等一点的学府,虽然我没机会去那里学习了,但我又遇到了你啊。我总是觉得,不幸的事情毕竟是少数,哪那么容易落到我们身上呢?我长这么大,也只有一个外祖母去世过,虽然年纪不是很大,但也是因为老人常见的病去世的。我总觉得,我所生活的世界,周围的人虽不都是一帆风顺,但总该是平平安安的。”   “所以,其实我真的没有勇气和能力面对你的离开。我没有想过,就差那么一点点,我们却阴阳两隔。我以为,你能够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就已经是命中注定我们该在一起了。可果然命运弄人,我先是幸福到了天上,却又被狠狠摔下。”   牛雪卿忽然想到什么,掰着手指,算起了日子。   今天是五月十三啊。   “展昭……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谁能回应她呢?不存在的。   “今天是我生辰欸,是我二十岁生辰欸!”   冷冷清清的灵堂里,只有白幡。   “你说的,若是我生辰你回不去,就排除万难娶我。如今……还能兑现吗?”   “在我们那里,二十岁也是个有点特殊的年纪。在我们那儿,二十岁才可以成亲。或者说,过了二十岁,就可以成亲了!”   可是我和谁成亲呢?本来该和自己携手后半生的人,却这么早就离开了。牛雪卿没有说出来。她不想埋怨展昭,她只是想让展昭知道,她有多么想嫁给他。   她又想到小时候过生日,请小伙伴来家里玩,三四点钟,朋友们一个又一个被家长接走,自己的爸爸妈妈又都还没回家。偌大的屋子,只有自己一个人。   今天是我生日啊,你们怎么都走了,丢下我一个?   “展大人,我要告诉你,我不怕鬼的。你若是还有魂魄,便回来看看我,好不好?哪怕你是腐臭的尸体模样,或是青面獠牙的鬼怪模样,就算是吐着舌头,翻着白眼,只要是你,就都好,一定要常常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或者你投了胎,就偷偷吐掉一些孟婆汤,然后来找我?又或者,你喝孟婆汤前给我托个梦,告诉我你的转世会有个什么记号,我去找你也好啊。反正我还年轻,还等得及你再次长大。”   “……我到了这陌生的汴京城,你是我唯一的温暖和希冀。但你不在了,以后这温暖与希冀,还会有吗?”   牛雪卿和展昭说了很久很久的话,也间或着流了很久很久的泪。一直到嗓子哑了,眼睛也干了,就靠在棺材边,睡了过去。   “丫头。”白玉堂轻轻推推牛雪卿,“天黑了,回去休息吧。”   牛雪卿眨眨眼,眼睛还有点难受。   “五爷,我今晚就待在这儿吧。”   今日一别,以后连墓碑都看不到了。最后的相聚,牛雪卿不想浪费一分一秒。   白玉堂明白她的心情,点点头,给她拿了一床薄被。还没入伏呢,晚上不盖被子还是会生病。   牛雪卿谢过白玉堂,抱着被子靠在展昭的棺材上和衣而卧。她其实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嗓子和眼睛都实在难受。   就这么安静地陪一会儿他吧。他或许也会觉得她吵,不让他安息。   月光冷冷,牛雪卿裹了裹被子。   “展大人,晚安。”   下葬的时候,牛雪卿犹豫自己要不要去。   她当然是想陪展昭走完最后一程的。但想到展昭的棺木埋没入土,牛雪卿便觉得打颤。她真的能够面对,展昭永远离开自己的事实吗?   可她怎么能因为自己不能面对,就不送心爱的人走完最后的路呢。   所以牛雪卿还是去了,一路告诉自己,她得好好的,让展昭放心地走。   看着展昭埋在浅浅的土坑中,牛雪卿的心,被坠入了深深的潭水。   等展昭头七过了,牛雪卿便也得回开封了。   虽然展昭之后还会有许许多多需得烧纸祭祀的日子,但展昭已经去了,牛雪卿一个姑娘家,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留在军队里了。   况且白玉堂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牛雪卿,还是先将她送回去,让她的朋友们来帮她疏导会比较好。   牛雪卿也想回开封,毕竟她现在的家是在开封的。她还是想找一个熟悉、安全的地方,好好地排解一下。她也想抱抱公孙舞,感受一下还在的人,身上的温暖。   白玉堂便将牛雪卿送回了开封,同时也将展昭的死讯并战况禀报回京城。   边关的战况倒是并没有什么特别,一直是那个样子,有胜有败。但展昭的死,却的确让仁宗没有意料到了。   展昭本来就是特派去的,也并非平庸无能之辈,竟然死在了边关!   仁宗自然是惋惜的,展昭,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又想到了牛雪卿,不禁又生愧疚之情。   展昭和牛雪卿要定亲的事情,仁宗是耳闻了的。他现在,也已经是抱着祝福他们的心态了。诚然,仁宗自觉还是喜欢牛雪卿的,但君子不夺人所好,他也希望牛雪卿能够幸福。   可展昭被自己派去了边关,却死在了异国他乡!仁宗能够想象,牛雪卿会有多伤心。他岂不是害了牛雪卿么!   他甚至担心,自己会毁了牛雪卿!   而开封府这一边,展昭的死讯传来,整个府衙,都是肃穆之意。其实,整个汴京,听闻了展昭的死讯,谁不惋惜哀悼呢?   展昭的为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他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巡街时,他会对看到的百姓微笑打招呼;办案时,他会轻声安抚受害者的情绪;哪怕是平日里走在街上,看到有不平事,他也会为百姓做主。   他甚至是比包大人更走进百姓内心的一个存在。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深深印在了汴京城百姓的脑海中。   开封府的人呢,则是更知道展昭的好了。即便是对一个皂吏,展昭也从不颐指气使,分配任务也都是和和气气的。包拯和公孙策更是同展昭情同手足。   可就是这样一个春风般和煦明媚的青年,却突然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   展昭走的那天,开封府众人还笑着同他告别呢!   即便是公孙舞,想到展昭的去世,也觉得心中钝痛。展大哥多好的一个人啊!   可是公孙舞又想,自己都是这样,牛雪卿又是怎样的痛不欲生呢?   于是,所有熟识牛雪卿的人在惋惜展昭英年早逝后,又都在担心牛雪卿了。   公孙舞看牛雪卿果然换上了她给她带的衣裳,担忧道:“阿雪……你没事吧?”   牛雪卿只道:“舞儿,帮我个忙,我想自己在屋里静一静,好好理一理心情,你别让人打扰我,也别让任何人进来,好吗?”   公孙舞见牛雪卿想支开旁人,却是觉得担心,道:“阿雪……你不会想不开吧?你一定要振作啊,一切都会过去的!”   牛雪卿虽然面色不好,但还能笑一笑:“不会的。我若是想不开,在边关就随展大人去了。我只是想自己静一静,时间可能会有点长,我在屋里备了水,也不用给我送吃的了,饿几顿也没什么,我真的不想被打扰。等我缓过来了,也就出来了。”   “真的……没事吗?”公孙舞还是不放心。   牛雪卿摇摇头:“爰爰走的时候,我不也是这样的么,没什么的。只是时间会比那次长一些。”   公孙舞想想爰爰走的时候,牛雪卿也是和它单独待了一个晚上,便也能坦然接受了。但展昭毕竟和爰爰不同,公孙舞还是不能完全放心:“那你向我保证,绝不做傻事。若是轻生,我就把今月杀了煲汤!”   公孙舞想,牛雪卿现在最在乎的,大概也就是今月了吧。   “好,我保证。”   公孙舞这才勉强答应,让牛雪卿一个人静一静。她既然保证了,至少她从前是没有食言过的,她便相信她。   牛雪卿是抱着爰爰进屋的,公孙舞隐隐听到,屋中传来啜泣声,而后响声越发大了,甚至嚎啕大哭。   这有什么惊讶的呢,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明明要终成眷属了,却飞来横祸,天人永隔。   哭就哭吧。牛雪卿自打边关回来,也未见她特别猛烈地哭过。公孙舞还以为,她是在边关,已经流尽了眼泪,原来只是强撑。   哭得出来,总比哭不出来要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请跟我默念:展昭会活着回来的!展昭会活着回来的!展昭会活着回来的! ☆、惯看秋月春风   这一次,牛雪卿冷静的时间,的确是要比爰爰离开时长多了。   一连三天,公孙舞都是在其他房间休息的。三日里,她断断续续能听到房间里传出来的哭声,有时却也寂静无声。但能感受到,牛雪卿真的想了很多。这期间,今月跑出来吃过东西,又跑回去,牛雪卿却的确是什么都没吃。第三日,公孙舞觉得得去看看牛雪卿了。即便是她不想轻生,这么久不吃东西,身体也会坏的。   索性,牛雪卿自己出来了。   “阿雪……你没事吧。”公孙舞看牛雪卿面色蜡黄,却不知道是伤心所致,还是仅仅因为没吃东西。   牛雪卿摇摇头,嗓子很哑:“没事了,有现成的粥吗?”   公孙舞点点头,让牛雪卿先休息着,便给她到厨房去盛粥。   牛雪卿喝了粥,面色倒是好一些了。   “下午陪我出去一下吧。”牛雪卿对公孙舞道。   公孙舞虽不知牛雪卿要做什么,但还是点点头。现在,牛雪卿心情好才是最重要的。   公孙舞陪着牛雪卿,牛雪卿轻车熟路地找到一位画师。   “牛姑娘?”那画师一愣,“……节哀顺变。”   这便是牛雪卿之前让画下爸爸妈妈样子的那位画师,牛雪卿对他的画工还算满意,所以又来找他。而他是知道牛雪卿是展昭未婚妻的,所以才会安慰牛雪卿。   牛雪卿点点头,对他道:“您常常见到展大人么?”   画师忙道:“展大人巡街的时候常常从我这儿过,之前我家里还有件小案子,也同展大人相处了一阵儿呢。”   “那太好了。”牛雪卿道,“劳烦您,帮我画几张展大人吧。”   “……画展大人?”那画师一愣,“要黑白的么?要多少张?”   牛雪卿摇摇头:“就要彩色的。各种大小、各种姿势神情的都要,您能想到多少就画多少,越多越好,我按张数付钱。”   那画师不知道牛雪卿想做什么:“越多越好?”   “嗯。一个月为期,您能画出多少来,我便按张数付钱,一钱银子一张。各种大小也都要有,否则我是不认的。”   牛雪卿给的价算是高的,他们之前又有交情,画师忙不迭答应。   公孙舞不禁在旁边提醒:“阿雪,画得快的话,一个月能画近百张呢……”   牛雪卿点点头,她知道,十两银子,她也是付得起的。   “只是,有一样,你得给我画得写实,越栩栩如生越好,若是画得不像,我也是不给钱的。”他之前画过她给的照片,牛雪卿知道他是有这个能力的,只是怕欲速则不达。   “放心吧,我一定尽力。”   公孙舞知道,牛雪卿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但一次要这么多展昭的画像,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不禁问道:“阿雪,你要这样多展大哥的画像,是为了……”   “为了把他留下来。”牛雪卿这样解答公孙舞,“若是我常常能看到他,那他也就没有离开过了。”   公孙舞不是很理解牛雪卿的意思,但也没有追问。   两人回了府衙,遇到了公孙策。   公孙策也是知道牛雪卿对展昭深深的喜欢的,他知道她定然会伤心欲绝。但看她神情尚好,担心褪了几分。   “雪卿……你好些了吧?”   牛雪卿摇摇头:“我没事的,谢谢先生。”   公孙策点点头,但看牛雪卿的眼睛肿得很,怕是一直一直哭的结果,又看她眼睛周围肤色暗淡,休息也一定不好。她的眼睛是他治好的,他也叮嘱过她不能过度用眼。但展昭都去了,让她不要哭也不大可能。就是他,得知展昭死讯的时候,也为失去这样一个好友而落泪,更何况是同展昭马上就要终成眷属的牛雪卿。可这样下去,分明是不行的。   “雪卿,你哭得太多,眼睛一定不舒服。等休息好了,我再帮你看看。”   牛雪卿应下,她也的确觉得眼睛不舒服,也怕近视又复发,若是治不好,日后做什么都困难。   公孙策帮牛雪卿看过,长叹一声:“的确是用眼太多了,我得再给你施针,不然怕你看东西会模糊。”   “好。”   “另外,我还是得叮嘱你,缓过来了,就别再去想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能不哭,就不要哭了。”   “我知道的先生,人总要向前看的,我会将以后的日子过成普通的日子,不会沉溺在悲伤中的。”牛雪卿在房中三日,已经将有展昭的日子和没有展昭的日子划成了两段。从前的一段很美好,很快乐,但后面的一段就算无趣,也得过下去。不仅要过下去,还要过得快乐些,多看些人间好景,一个人,把两个人的精彩活出来。   看牛雪卿是真的走出来了,他放心些。毕竟是年轻人,他想,她应该是能够继续以后的人生的。   另一边,展昭的亲人也从常州赶来了。   毕竟只有牛雪卿知道展昭去世的来龙去脉,所以虽然展昭的尸骨留在了边关,但他的家人为了了解展昭究竟是怎么去世的,还是赶来了开封。   作为唯一见过展昭两位哥哥的人,自然是牛雪卿去接待他们。   而他们,竟然将丁月华也带来了。   其实展昭的哥哥也觉得,丁月华是没必要来的。展昭已经去世,他们的亲事也就作罢了。好好一个年轻姑娘家,为何要掺和一个死人的事呢。   可丁月华偏偏要来,她不敢相信,展大哥如何便会客死他乡了?!   “大哥、二哥、丁姑娘。”牛雪卿一礼。他们约在潘家楼吃饭。当然,其实谁也没有胃口,只是让牛雪卿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们。   比起平静的牛雪卿,展耀看起来则要激动得多,尽管从他知道展昭的死讯到到了开封,也有许多天了,可他仍然无法冷静。他甚至一直在自责,他同三弟的最后一次见面,竟然还是在同他争执!   展昭的死,他心中的苦闷却无处宣泄,却看到牛雪卿神色如常,愤愤道:“三弟对姑娘这样钟爱,姑娘竟一点不为他伤心吗?”   牛雪卿也知道展耀是在发泄心中的情绪,便不怪他,只道:“伤心。但我比大哥知道展大人的死讯要早些,所以缓过来的也早些。”   展耀听了,更觉不满:“若你真的爱三弟,难道不该一辈子都记着他吗?竟还有缓过来的早晚之分吗?”   “记着他,不代表我要沉溺在悲伤中啊。”   “可我们这做兄长的,弟弟去了,一生恐怕都难以走出来,你便短短一个月,就能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吗?”   牛雪卿本不欲同他争,展昭已经不在了,她想同他的家人好好相处,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但对方似乎并不这样想。牛雪卿忍不住反驳:“大哥,或许我说的并不能代表所有人。但我还是相信,您不会为了展大人,放弃自己后半生的生活的。您可能会痛心疾首一阵子,但都会过去的。您依旧会同孩子玩闹,依旧会会高高兴兴地过每一个节日,至多是在想起展大人的时候,神伤一阵子罢了。”   不会有人能一直沉溺在黑暗中的,因为这样的日子太难熬。沉溺在黑暗中的人,要么走了出来,要么放弃了生命。   听着展耀咄咄逼人的语气,牛雪卿实在觉得委屈。他难道就能因为展昭的去世,而后的三十年都每日郁郁吗?这样的生活,真的能维持三十年吗?如果以后的日子还想过下去,那从阴影中走下去是迟早的事情。这并不是忘了离开的人,也不是不爱离开的人。悲伤是会散去的,但同相爱的人相处的美好日子不会。就好像牛雪卿的外婆去世的时候,她的外公很长一段时间都脾气很不好,也常常流泪。家里人稍微说些什么,他便说“她不在你们都欺负我……”   可是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他还是能够走出来,同孩子们好好相处,也能在一起笑闹,享天伦之乐。可他若是梦到外婆,醒来的时候,眼角也会带着泪花。   牛雪卿毕竟是年轻人,同外公不同,她更容易从悲伤中走出来。因为她所生活的21世纪,是一个节奏很快的时代,很多时候,容不得你沉溺过去,你听过的最多一句话,便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要向前看”。   牛雪卿能够用三天梳理好情绪,正是因为她太珍惜和展昭的美好时光。她要尽快驱散那些痛苦的感受,将与展昭之间不会再增加的美好回忆找出来,放在心里,珍重再珍重。   总之,真爱与否,不是看痛苦的时间来评判的。   “……”展耀想反驳,却觉得她似乎也没有说错,自己不可能从此一生没有笑容,只是一时不能从展昭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罢了。   “大哥、牛姑娘,你们辩驳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还是让牛姑娘先将这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讲述清楚吧。”展辉在一旁道,他们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还是先将悲剧是怎么发生的告诉他们吧。 ☆、物是人非事事休   牛雪卿将事情的全部告诉了他们,众人听罢,展耀扼腕深思,展辉扶额揩泪,丁月华则微抿着唇,一言不发。   恰在此时,小二端着菜上来。方才展耀随便点了两个菜,现下上来了。   一盘糕点恰摆在展耀面前,牛雪卿宽慰道:“哥哥也不要太伤心了,吃点点心吧。甜食能让人心中舒服些。”   展耀抬头,看看牛雪卿,眼神中分明写着“你怎么还能吃得下?”,无奈起身,一言不发,竟径自离开。展辉不得不同牛雪卿打了个招呼,也跟着走了。丁月华亦起身跟上。   牛雪卿无话可说,干脆自己拿了一块点心吃。点都点了,总不能浪费。   丁月华在此时回头,看牛雪卿吃着点心,越发深地皱了皱眉,快步走了。   牛雪卿自己吃了饭,也并不觉得有多好吃。饭,她能吃的下去。只是再好吃的饭,都不会让她觉得有多高兴罢了。   她之所以能平静面对,是因为她并不打算让展昭的离开随着时间而淡去。她只要还爱着展昭,就总要面对展昭不在了这件事,所以得学会同这件事和平相处。若她不想轻生,想继续带着对展昭的爱活下去,就得好好吃饭,好好生活,不能作践自己。   她走在回开封府的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结伴而行。她也和展昭走过这条路,甚至她十八岁生辰那天晚上,她微醺着和展昭聊天,也是走的这条路。   “所以现在,我不是小姑娘了哦!我是大姑娘了哦!”   “在我们这儿,十五岁便是大姑娘了。”展昭浅笑道。   “我知道的,在你们这儿,十五岁便可以成亲了。”牛雪卿抢答,又盯着展昭的眼睛,认真道,“但是我不行哦。我们那儿有规矩的,女孩儿得过了二十岁才能成亲。”   牛雪卿记得,当时的展昭没有再说什么来应答他。   但他一定是记得的吧,自己过了二十岁,就可以嫁给他了。   可是现在呢,她已经过了二十岁了。可这条路还是从前的路,从前的人,去哪儿了呢?   再过生日的话,也不会有人陪着了吧。当年说好,每年生日和薛梓茹一起过,薛梓茹回家去了;后来又说好,生日要和展昭一起过。   可是你们怎么都走了呢?   她以为,她可以挽着展昭的胳膊,无数次地走在这条路上,引来所有人羡慕的目光。   可是当她举起手臂,才恍然发觉,身畔空无一人。   物是人非,大约就是这样的凄凉吧。   还是忍不住流下泪了。再平静的面对,还是会有被脆弱击倒的时候。   展昭,不管你在不在,我答应等你回来娶我,你既未从边关回来,我便一直等着你。   一直等着你。   回了开封府,却发现丁月华在院中,公孙舞正招待着。   “舞儿,丁姑娘。”   “你回来了。”公孙舞回应牛雪卿,丁月华却只是愣愣看着牛雪卿。   牛雪卿能够觉得丁月华有些孩子气,将情绪这样毫无保留地写在脸上。   “丁姑娘来,有何贵干?”   “我是想来问问你,你对得起展三哥吗?”   “……啊?”   “展三哥战死沙场,你却毫不悲伤,点心也吃得香,对得起他的深情吗?”   牛雪卿觉得,丁月华根本不是为了展昭,她只是在找自己的麻烦。但她分明是个小姑娘脾气,牛雪卿不想同她计较,遂道:“其中种种,我已同大哥解释过,姑娘也在场,我不想再说一遍了。”   “就算你说的都对,那展大哥客死异乡,你为何不将他的尸骨运回来厚葬,而将他草草掩埋在边关?”   公孙舞在一旁听得生气,这姑娘分明是在无理取闹,这样的天气,如何运的回来?遂替牛雪卿出头道:“这样的天气,你难道忍心让展大哥尸体腐烂仍不得安歇吗?!”   见公孙舞向着牛雪卿说话,丁月华便对她道:“那也总好过马革裹尸!落叶归根的道理你可明白?”   牛雪卿不想让公孙舞白白受气,便对丁月华道:“丁姑娘,你应该明白,人已经不在了,即便墓室再大再豪华,他也享受不到了。与其让他尸体腐烂,不如早日安息,无论是对展大人还是对我们,都好。我也想将他送回家乡去,但抱歉,我斗不过天,没办法让展大人的尸体在这个季节行数千里而不腐。我已经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其余的,若是丁姑娘能做得更多,我自然愧对展大人的深情厚谊,但若不能,还请丁姑娘不要再让展大人烦心。”   牛雪卿真的尽力了,这个时代,尤其是边关的科技水平,一没有冰柜,二没有防腐药剂,她真的只能将他留在边关。她也想为他建个坟墓,这样她想他的时候,还能同他的尸骨说说话,可是她无能为力。不过趁着展耀他们都在,她也是要提议,修一个衣冠冢的。   展大人要是回来的话,总要有个地方落脚吧。   丁月华不服气,还要再说什么,忽听外面有人道:“这位姑娘,未免太咄咄逼人。”   牛雪卿愕然转身,竟是仁宗!   牛雪卿同公孙舞行礼,唯有丁月华稍愣,方行了个不大全的礼。   江湖人不懂规矩,仁宗也不见怪。   “圣上……为何会亲自到开封府来?”牛雪卿问道。   仁宗让跟在身后的侍卫走开些,神情方自在些,对牛雪卿道:“展护卫的事,让朕对你甚是担忧,故而抽出空来,看看你可有事否。”   牛雪卿心下有些感动,感激道:“谢圣上。展大人的死,我虽然悲痛,但终究能够节哀顺变,舒缓待之。”   “听白玉堂说,你可并非能舒缓待之,甚至以泪洗面都不能形容了。”   牛雪卿摇摇头。发泄过后,总要有走出来的一天啊。   一旁的丁月华却是撇撇嘴,当着仁宗的面不好表现,只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你为展护卫悲伤至此,怎还会有人为难你?”仁宗说着,瞪了丁月华一眼。丁月华被天子气势所迫,不禁低下头去。   牛雪卿也不想仁宗把丁月华怎么样,于是维护她道:“也没什么,我只是为丁姑娘解惑罢了。”   “解惑?这姑娘分明是口齿伶俐,咄咄逼人,就是要证明你对不起展护卫。”   丁月华深觉委屈,自己口齿伶俐?哪里有牛雪卿口齿伶俐?   仁宗转过身,定定看着丁月华道:“牛雪卿对展昭之情,朕与众人有目共睹。朕只担心她悲伤过度不能自已,你却觉得她不够用情。你既年岁轻,不明事,朕便告诉你,管中窥豹,不明所以,就不要胡乱指责别人,平白让人笑话罢了。”   丁月华无言以对,又不能顶撞仁宗,忿忿道了句“民女还有事”,便干脆离开了。   丁月华走了,仁宗倒更方便问一问牛雪卿的情况。公孙舞给仁宗倒了茶,也在一旁陪着。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了。白玉堂所述展护卫去世时凄凉之景,朕也不免动容。听闻,你几乎伤心欲绝,泪水满淌,难以释怀,还剪下展护卫发丝以作长念。”   牛雪卿点点头,摸一摸锁骨之间的位置。回来后,她寻了一个小小的荷包,将展昭的头发细细洗净了,装在里面,又挂了一根颈绳,便戴在身上,再不离身。即便是沐浴的时候,也是拿起来使其尽量不沾水而不摘下。   这顶顶重要的东西,可是千万不能弄丢了的。   她甚至有的时候,会对着颈间的荷包说话。   “展大人刚走的时候,我的确有些难以接受。”牛雪卿坦然道。   “不过,朕看你现在倒还好,可是走出来了?”仁宗欣慰道。   “从展大人离开的悲伤中走出来了,对于展大人,是走进去了。”牛雪卿对仁宗道。   “走进去?”   “是啊。”牛雪卿解释,“倘若他还在,也许有一日,我会发现他的不好,而不再喜欢他。可他现在不在了,我的脑海中,便只剩下了他最好的模样,记忆里只有他的好,还有同他在一起的快乐。他的不好既半点也想不起来,以后也见不着,于是便永永远远地喜欢着他了,可不是走进去了么。”   “你的意思是,你以后便会一直守着他了么?”仁宗担心道。他倒不是想让牛雪卿移情别恋到他身上,毕竟牛雪卿也说过,即便没有展昭,她也是不喜欢他的。他只是替牛雪卿担心,毕竟她还年轻,而且同展昭其实又什么都没有,连正式的纳采都没有呢!一个姑娘家,若是就为了展昭而孤苦后半辈子,甚至连寡妇的名分都没有,岂不是就毁了么!   牛雪卿点点头。她知道,在外人看来,她的做法可能很奇怪。她跟展昭连亲都没订成,仅仅是私定终身,自己根本就没有理由为他守着。牛雪卿甚至也希望他们已经成了亲,这样她也就不用同人解释她为什么要守着展昭,而不是莫名其妙、无名无分地守着。事实上,她根本不是为了守着展昭。只是因为有了展昭,她心里根本不会再有别人了,所以会一直自己一个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展昭埋都埋了,但他还活着!还活着!还活着! ☆、自难忘   “你这是何苦呢。”仁宗劝道,“展护卫若知道,也不会瞑目的。”   “……所以,即便是自己一个人,我也会过得很好,让展大人放心。”牛雪卿道。   “一个人过,怎么能好?只会辛苦。”仁宗还是皱着眉道。   “不会啊。即便不嫁人,我想出门游玩儿的时候,依旧可以出门游玩儿,想独自一人便独自一人,想呼朋引伴便呼朋引伴。我又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用为生计发愁。对了,我还有您上次赏赐的金子,也已经存在钱庄里了,利息也有了不少呢。若是我哪日不想做了,就干脆在家歇着,也不用担心被饿死。就算是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请好友照拂,还不用被夫家拘着,有甚辛苦?”   仁宗一时语塞,她说得好像也没错。这样看来,成亲似乎没什么必要。   “……就算对你自身没什么影响,你也不怕旁人闲言碎语吗?”   这牛雪卿也想过,在现代,终身不婚也常常为人诟病,更何况是这个时候。   “那我就活得好些,让旁人没得可挑剔。”牛雪卿道。   她有两个姨,都是年纪不小了,也没有结婚。其中一个天天抱怨为何嫁不出去,埋怨大家不给她介绍。于是所有的亲戚提起她来,都是唉声叹气,个个劝她别再挑了,赶紧嫁了要紧。   而另一个,差不多的年纪,却活得风生水起。之所以不嫁,只是因为喜欢自由。常常研究手工,又喜欢独自一人,背着包说走就走。没有了家庭的羁绊,大把大把的时间任由自己支配,想玩儿什么玩儿什么,比起家庭美满的女人丝毫不差。于是也没有人催促她成家,因为现在的她已经很圆满了。   牛雪卿想,如果她也能做到后者,即便这个时代的包容度要更低一些,也总还是可以不被大家议论的。   “你可要想清楚,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看仁宗面色凝重,牛雪卿便道:“我先下的确是想清楚了。不过就算没想清楚也没什么啊,我随时后悔,也为时未晚。”   “你现在年纪已然不小了,只怕等你后悔,便无人珍视你了。”仁宗语重心长。   “……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牛雪卿倒是实在想不出什么解决方法了。不过她自己知道,是不会有反悔的那一天的。   仁宗顿了顿,轻声道:“即便是你不再年轻,宫门也为你敞开。”   话语虽然隐晦,牛雪卿也能明白其中意思,心中微微动容。仁宗对她是有感情的,只可惜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时,今月跳上桌子。   牛雪卿将它抓过来:“今月,给圣上行礼。”   小兔子真的将两只爪子搭在一起,虽是巧合,却引得仁宗发笑。   “这似乎与朕上次来时,在你院中看到的那只兔子不是同一只?”     “那是爰爰。”牛雪卿神色如常,“它已经不在了。这是今月,是我和展大人的定情信物。我希望,它能多陪我一些岁月。”   仁宗不知,这个“多”是比起爰爰,还是比起展昭。   送走仁宗,公孙舞同牛雪卿说话。   之前牛雪卿失忆之时,仁宗来看过她的事,公孙舞是知道的。她当时有些猜测,今日见仁宗对牛雪卿这般态度,便证实了她的猜想。   “阿雪,圣上……”   牛雪卿点点头承认:“之前在成都的时候,同圣上相处了一段时间。圣上对我,大约是有些友谊之外的感情的。”   “那你是觉得,圣上没法同展大哥比么?”   牛雪卿点头:“在我心里,任何人都没办法同展大人比。”   这毕竟是累世情缘啊!怎样的感情能超得过呢?   “那你方才说的,再不打算嫁人了,是真的么?”   “是啊。自己也挺好的,如果不是嫁给爱情,哪来的必要,必须同旁人一起过一辈子?”   “嫁给爱情?”公孙舞一个北宋的女孩,真的不大能理解独身还有“爱情”的含义,她就觉得,自己一个女孩,这辈子就是要嫁人的。若是能嫁给喜欢的人自然最好,如果不能,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是佳话。   “你有喜欢的人吗?你想想,和喜欢的人过后半辈子,每天挽着他的手,看朝霞,看落日,为他洗手作羹汤,同他风花雪月,柴米油盐,开不开心?”   公孙舞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脸,白衣翩然,同她一起看着阳光一点点落下地平线,惟留晚霞余晖,便只剩“岁月静好”四字。   “再想想你与并不熟识的人举案齐眉,可还有如此意境么?”   公孙舞也试着想象,但未曾谋面的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共赏晚霞的景象。   “其实,也许成亲之后,两个人也能慢慢培养出爱情,但毕竟只是也许,我是不愿冒这个险的。但这只是我要嫁给爱情的原因,不是我不愿再嫁的原因。如今,我只想自己一个人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的爱情,已经全部在这里了。”牛雪卿摸摸锁骨之间的位置。公孙舞知道,那里是展昭的发丝。   公孙舞点点头:“我懂得了。你为了展大人,是什么都可以付出的。”   牛雪卿觉得公孙舞并没有太懂她的意思,她只是心中再没有别人的位置了而已,并不是在牺牲什么啊。但又觉得自己解释下去,似乎也没有太大意义,干脆顺着公孙舞的话道:“舞儿,有些事,我不大方便告诉你。但我同展大人,其实也不是这几年的缘分了。按年月说,也得是个□□年的故事了,其中又有种种困难,所以现在的展昭,是无可替代的。”   公孙舞若有所思,她和她喜欢的人,说起来也差不多是这么久之前的故事了。可是她没有牛雪卿那样的勇气和潇洒,大大方方地追求自己的爱情。所以牛雪卿追求到了,她就更替她高兴。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阿雪,只要你想清楚了,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都支持你。”   牛雪卿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因为要收拾展昭的遗物,展耀他们在开封多留了一段时间。展昭其实很少回乡,刚刚封护卫的时候回过一次,展辉成亲的时候回过一次,之前同牛雪卿回过一次,也就没有了。所以他留在开封的东西,还是极多的。   恰好,牛雪卿定画的一个月期限也到了。   那画师当真手快,大大小小,足有一百一十一二张,而且的确细节俱全,栩栩如生。红衣居多,可能是那画师见到展昭多是穿官服,却恰好是牛雪卿喜欢的模样。   牛雪卿看着展昭的画像,又忍不住泪水盈眶,强行忍住,请人帮忙将一平板车画带回了开封府。   回到开封府,却发现展耀他们恰好来找她。   先行过礼,展耀看着她那一车东西,十分好奇。   牛雪卿便一笑,将画展开。   “这是……”   “大哥若是不急,我便先将这些收拾好,大哥便知我要这许多展大人的画像作何用处。”   展耀点点头,他的确想知道,牛雪卿弄这许多画像作甚,即便是挂一幅做念想,也无需这么多,况且也该是黑白的啊。   牛雪卿便将那一车画像,挑挑拣拣,拿了约莫十三四幅出来,挂在屋中自己那半边的各个地方。余下的寻个箱子,细细地收好。   展耀还是不解:“牛姑娘,你这却是为何?”   “我需得时时见着展大人,方能不会忘了他。我不是完人,即便我深爱展大人,也没有信心,一辈子也不会模糊了他的模样。所以我要时时看着,方能记他一辈子。”牛雪卿解释道。   “那余下那些呢?”   “自然是怕天长日久,这些不清楚了,就换上新的。”牛雪卿道。   “那为何不到时候再找人画呢?”   “那时候,画师对展大人的印象,大概也模糊了吧。我得趁着所有人还都记着展大人,画出最贴近真实的模样。”   “你真的……要记三弟一辈子啊。”   展耀觉得,自己似乎被打动了。他虽之前对牛雪卿不满,可看牛雪卿现在的表现,便知道在她心中,展昭是有着不轻的分量的。展昭的死,牛雪卿不可能不难过。但和他们想尽快将有关展昭的一切淡化不同,她却是打算顶着悲伤,记展昭一辈子。   因为深爱的人,怎么能在记忆中模糊呢。   连丁月华,也觉得有些佩服牛雪卿了。至少她自己,是做不到。   “好了。”牛雪卿收拾停当,“大哥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你还要留着吗?”展耀拿起手里的东西,是一件衣裳。   是牛雪卿做给展昭的那件蔚蓝的衣裳。自展昭对牛雪卿表白心意之后,即便这衣服华美,并不是展昭一贯的风格,却因为是牛雪卿做的,也常常穿在身上。此时看过去,上面娇贵的银线已经有一两根跳开了,但因为展昭的爱惜,大体上倒还洁净如新。   “听人说,这是姑娘送给三弟的。”展耀道。   牛雪卿接过来,衣裳是她一针一针用尽了心思缝的,只可惜,以后再也没有人穿了。   “……葬在衣冠冢里吧,我想展大人在九泉之下,也能穿着这衣裳。”牛雪卿目光渺远。   展耀点点头。衣冠冢得建在常州,他便将这衣裳带回去了。 ☆、君埋泉下泥销骨   展耀他们还未走,丁月华却先告辞离开了。   她自称是觉得出门在外已久,也该回家了。但心底却是觉得,待下去也没有意义。那日,牛雪卿将展昭的画挂满屋子,她已知道,自己情不及牛雪卿。   公孙舞看到牛雪卿挂着画,心中难过,告诉她自己的这半边也可以挂上,只要牛雪卿心中好受。   牛雪卿出于礼貌,也没有这么做。   又过了几日,展耀、展辉也要离开了。   他们应允牛雪卿,等衣冠冢建好了,便会修书告知牛雪卿,让她去祭拜。   随着他们的离开,展昭离世这件事,似乎也做了一个了结。   至少在大多数人那里,这件事,已经淡去了。   毕竟人有生老病死,有人离世,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包括牛雪卿。   今日清晨,牛雪卿收到了展耀自常州送来的信,展昭的衣冠冢已经建好,让牛雪卿前去祭拜。   牛雪卿便动身前去,公孙舞不放心牛雪卿一人前往,要与她同去,结伴而行。   二人顺利到了常州,衣冠冢就在展家的祖坟里,普普通通一个墓,同祖坟中其他的墓葬也没有太大区别。   牛雪卿一言不发,将祭拜的流程走了一遍,便匆匆动身,回了开封。   事情已经过得太久,很难再轰轰烈烈地哭出来了。   牛雪卿回了开封,又独自待在房间里,但公孙舞知道她在做什么。   事实上,牛雪卿常常同展昭的画像说话。   即便是衣冠冢,那也是在常州了。牛雪卿不可能时时去看展昭,但她对展昭的思念,却又是无时无刻没有的。于是,她有心事的时候,会对着屋中的画像说话。   公孙舞大多数时候会避开,但偶尔也撞见过,故而知道。   牛雪卿对着展昭的画像说着话,语气神情,分明是同展昭本人一般。   “展大人,大哥他们都很好呢。我看了你的衣冠冢,挺好的,你要是回家乡看看,也可以去落脚。墓室什么的,也修了半个多月呢,总该是有些规模的。”   “一转眼,你已经离开这么久了啊。”   “为什么,我到现在也没梦到过你呢?”   在现代的时候,牛雪卿就常常盼着梦到展昭,因为那也算是一种相见了吧。牛雪卿一共梦到过展昭三次,很少,而且展昭做主角的梦只有一次,是牛雪卿的哥哥,牛雪卿分明还记着。   但现在,牛雪卿比那时更渴望梦到展昭。   如果现在在梦到展昭,牛雪卿便已经确切地知道,那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了。她想见他,想见她的爱人。   或者不是做梦也可以。   “展大人,我不怕鬼的。就算你变成了鬼,我也想让你来看看我啊。只要你能来看看我,怎样都好。我想我日日看着你的画像,总该梦到你的,为什么你不来呢……”   展昭,你的一袭红衣,是开封城最明亮的色彩。   可红衣依旧,色彩,却已然褪去了。   自常州回来,公孙舞却得知,公孙策为她订了亲。   公孙舞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虽然对方她素未谋面,甚至听也未曾听过,但婚姻,不是本该如此么。   问名之后公孙舞才知道,对方唤作刘向,是个书生,却并无科举之心,只是喜欢编纂点评古人的诗书,也以此为生,家庭尚算小康,也有些才气。   公孙舞年纪不小了,公孙策也不打算再拖下去。他本身是对科举已然心凉了的,所以刘向不愿入朝为官,公孙策并不反对,而他又饱读诗书,公孙策便定下了这门亲事。原本他并不打算在展昭刚刚离世的时候办喜事,但合算合算日子,同两家都不犯冲的吉日,五年之内也就这一个了。毕竟展昭同公孙策非亲非故,若抛开情理,其实也不必避讳,便也就选在这不算远的日子成亲了。   三书六礼,一切按部就班,于是公孙舞就这样平平无奇地出嫁了。   出嫁那天,牛雪卿看着公孙舞在房中打扮。开封府一向节俭,没有那些丫头老妈子,公孙舞便自己描眉画目,也装扮得十分好看。   她将钗环装点到发髻上,步摇微颤,流苏作响,整个人灵动美丽。   牛雪卿帮着公孙舞整理好衣领,她今日是一身绿色衣裳,这个时代的嫁衣便是这个颜色,成亲穿成这样,牛雪卿虽然从前就知道,但还是不大能欣赏着审美。还是看公孙舞的脸吧,还是很养眼的。   牛雪卿将公孙舞送到门口,同公孙策一起,看着公孙舞的花轿从开封府抬出去,说不羡慕,却是假的。   如果前面骑在马上的是展昭,坐在花轿中的是自己,该多好啊。   是夜,牛雪卿又同展昭说话。   “展大人,舞儿出嫁了,你知道吗?”   “我也好想坐花轿啊,让你把我的盖头掀开,然后夸我是最美的新娘。我们点上红烛,喝合卺酒,然后躺在床上,畅谈以后的人生,该怎么携手度过。你最早说要娶我的时候,我就总在想这一幕,你却没能让它变成现实。”   “算了。知道你做不到,不为难你了。”牛雪卿忽而潇洒地一起身,准备睡觉了。   “对了。”她回过头来,“让我晚上梦到你吧。”   今夜,依旧无梦。   “展大人,我昨夜梦到你了!”清早,牛雪卿兴奋地同展昭的画像说,语气中甚至是有些快乐。   多么容易满足啊。   因为这是展昭离开一年之后,牛雪卿第一次梦见展昭。她之前甚至怀疑,是展昭因为自己把他一个人扔在了边关而生气了,才不让她梦到他,但转念一想,展大人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她忍不住跑到刘宅去,把这件事告诉公孙舞。   她最好的朋友不在开封府里,还真是挺不方便的。   公孙舞出嫁后,自然也就搬出了开封府,到夫家去了。   刘向是个不错的人,虽然不会帮着妻子干活,但至少不会对妻子吆五喝六,妻子累了便不做,不累时再慢慢做家务。所以公孙舞为人妻虽然比在家时辛苦些,但夫妻二人感情还算好。闲暇时,两人也能谈谈诗书,倒也志趣相投,刘向也不打算纳妾。对于公孙舞的朋友,刘向还是比较欢迎的。   “你梦到展大哥什么了?”公孙舞问道。展昭去世一年,所有人都能平静地提起他。   “嗯……也没什么。”牛雪卿忽然低下头去,“他只说,他要回来看我。”   “希望如此。”公孙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都知道这不可能,只是不挑破,总让人觉得还有希望。   这一年里,开封城还是那座开封城,依旧是全世界最繁华的城市,百姓依旧和乐生活,一切都与往常没甚区别,只是少了一个红色的挺拔身影,偶尔会听到有人提起,“当年展大人,那可是个英雄呢……”。   至于牛雪卿和展昭短暂的甜蜜,出了开封府的人之外,更是无人还记得了。   “这一年,过得好慢啊。”牛雪卿同公孙舞感慨。   “有吗?我倒不觉得。”公孙舞道。   “也许是日子比较无趣,所以觉得过得慢吧。”牛雪卿讪讪笑笑,“展大人也不在了,你也不在府里,我只能每天抱着今月说话。”   今月如今,也长成大兔子了呢。因为品种的原因,今月即使已经成年,还是比爰爰小上许多,但比起刚到牛雪卿手里时一点点的小个头,已经是肥肥大大了。   “你可以来找我啊,离府衙也不远,我就算是忙着家务,也可以和你聊天。”公孙舞其实也很怀念少女时无忧无虑的日子,但她自己也清楚,不可能永远做少女,迟早有一天是要嫁人的。   牛雪卿同公孙舞聊了一会儿,便回府衙去了,迎面便遇到了公孙策。   “先生。”牛雪卿打招呼。   “雪卿,展护卫的忌日快到了,你要去常州吗?”   牛雪卿点点头。毕竟展昭正式的墓在常州,虽然是衣冠冢,但忌日还是要在那边过的。   “回头到我这儿来一下,我和大人都想托你给展护卫带些东西回去。”   牛雪卿仍点头,包拯和公孙策走不开,她稍些东西也没什么。   又过了两日,牛雪卿便出发往常州去了。   按部就班祭拜完毕,牛雪卿停留了两天,便又回了开封。   其实,牛雪卿想同展昭说的话,也差不对对着画像说完了,所谓忌日,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反正展昭是一直在牛雪卿心里的。   这一趟,展耀听说牛雪卿仍是独自一人,还语重心长地劝牛雪卿。他不是真的让牛雪卿为自己的弟弟守一辈子,她有这份心,他已经十分感动了。   牛雪卿只是一笑,以她同展耀的熟悉程度,并不想同他解释这么多。   于是展昭忌日过了,牛雪卿便回到开封,该做什么做什么。   听说,最近辽国要来使节,是辽国的公主同驸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促进一下两国感情,巩固一下邦交。   当然,这同牛雪卿也没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展昭是女主哥哥那个梦,我回头写个番外。 ps.展大人快回来啦!看过还珠格格三和薛平贵与王宝钏的,这是避雷针,你们先提前拿着点。。。 ☆、纵使相逢应不识   盛夏将至,公孙舞想着,得买些席子铺在床单上解暑,便拉着牛雪卿出去挑选。   刘向偶尔也会陪公孙舞去买东西,但公孙舞更多时候是叫上牛雪卿,因为她知道牛雪卿没人做伴,日子常常无聊,要给她找些乐趣。这一年来,牛雪卿的生活没什么可忙碌的了,除了今月,连公孙舞也不在身边,干脆去学了刺绣,一则学个新东西是个新的精神寄托,二则学会之后,无聊时也可以以此打发时间。   牛雪卿陪着公孙舞到了买席子的店铺,公孙舞一家家庭条件不错,所以这些要用上几年的东西不经常在摊子上买,大多会去店里。店在二楼,二人上去,公孙舞便随着热情招呼的伙计挑选起来。   对于挑席子这个环节,牛雪卿既不懂,又不感兴趣,也就不跟着一起掺和了。她无聊地随意看向四周,等着公孙舞挑选好。   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鸣锣开道,十分热闹。   外面声响,牛雪卿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只一眼,牛雪卿便觉得有电流流过身上,一时僵住。   牛雪卿是有些脸盲症的,记住和认出人的模样要比寻常人慢许多。但如果是极重要的人,只一眼,就足够了。   正如现在,牛雪卿一眼便在街上的人山人海中看到,正中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辽人打扮的人,同展昭有着一模一样的眉目。   电光石火间,牛雪卿反应过来,几乎是跳着下了台阶,飞奔出了店铺。   外面的街道上,已经挤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牛雪卿看去,那队伍人数众多,正中两匹马上,是打扮华丽的一男一女,皆是辽国服饰。   这是……辽国使节的队伍吗?!   牛雪卿突然慌了,有些不知所措。那男子分明是展昭,牛雪卿不需多看便能确定,那人嘴角噙着的浅笑,分明是同展昭一模一样的。   “展大人!”牛雪卿唤他,但只一声,她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埋没在了嘈杂的环境中,莫说旁人,连自己也听不到。   可她又分明看到,马上的人神色僵了一瞬,虽然只短短一瞬,但牛雪卿偏偏就能看出来。   此时此刻,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牛雪卿确定,这个人就是展昭!   使节队伍已经远去,牛雪卿还愣在原地。   公孙舞发现不对追出来,看牛雪卿神色飘忽,担心道:“阿雪……你怎么了?”   “舞儿……”牛雪卿眨眨眼,心中一团乱麻,“我要进宫去!”   “啊?”公孙舞一愣,“怎么了?!”   “你知道辽国使节进京的事吧。”牛雪卿转过头来,对着公孙舞道。   “知道啊。”公孙舞点点头。   “辽国的驸马刚刚路过,我看到了,他分明是……分明是展大人!”   公孙舞一惊,她倒不觉得牛雪卿是思念展昭过度看错了,毕竟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牛雪卿也一直很平和。但展昭已死,大约只是巧合吧,于是道:“天下同貌者多,巧合而已,你别太敏感了。”   “不是的,样貌相似的人可能会有,但一模一样的,除了双生子,不会有的。”   公孙舞明白,牛雪卿放不下展昭,她一定是希望展昭还活着的,所以才这样安慰自己,但逝者已逝:“阿雪,展大哥已经安葬了。你眼睛也不大好,方才离得又远,或许真的是没看大清呢。”   牛雪卿摇头:“不仅仅是相貌,气质、神情,就是展大人!况且……况且我根本不需要看清相貌的!只要是展大人,哪怕只是看个背影,我都不会认错的!”   公孙舞想想,以牛雪卿对展昭的深情,的确不大可能认错。而且,在边关展昭下葬的情形自己也没有见到,说不定有什么疏漏呢?不禁有几分怀疑了。   “那你追进宫去,也是不妥啊。”   “不是,我不是要追他,我是想请圣上帮我查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牛雪卿还是比较冷静的,她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展昭现在是辽国的使节,自己很难接近。不管是想查清真相,还是见到展昭,都得请仁宗帮忙才行。   公孙舞想到牛雪卿同仁宗是有些交情的,便道:“也好。只是阿雪,不管是与不是,或者是真相究竟如何,你都别太激动了,爱惜身体。”   如果那人不是展昭,牛雪卿恐怕要失望。但那人如果是展昭,他现在是辽国驸马,这其中种种,想来也是牛雪卿难以接受的。   牛雪卿进宫求见仁宗,守卫通报之后,便将牛雪卿引到御书房等候仁宗。   仁宗此时,正是在接见辽国使节。   牛雪卿独自待着,心中一直默念: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她虽笃定,心中却也不踏实。毕竟当初,是她亲眼看着展昭下葬。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牛雪卿明白。   但她是怀着希望的,凡事都有万一啊。   所以她在心中祈祷,那个辽国驸马,一定要是展昭!至于他如今是辽国驸马这些事,牛雪卿已经无暇顾及了。只要他活着,就算是娶了别人也好,只要他还活着。   等了许久,仁宗总算是来了。   见到牛雪卿,仁宗皱起了眉:“你是不是……为了辽国使节的事情来的?”   牛雪卿点点头:“并不是我一厢情愿地觉得他是展昭,圣上也这样觉得,是不是?”   “唉。”仁宗叹了口气,“的确样貌相似,但展护卫已经不在了,你也要看开些。”   “圣上,那仅仅是样貌相似吗?分明是同一人!连神态都是分毫不差的!您听到他的声音了吗,同展大人可一样吗?”   仁宗想想道:“似乎也相似。”   牛雪卿急道:“果真是他!圣上,样貌相同,声音也相同,还能是第二个人吗?!”   仁宗若有所思:“展护卫已经下葬了,如何会是他呢。”   “所以我想请您帮忙,查明真相啊。”   仁宗摇头:“这二人除了样貌相像之外毫无相关,从何查起呢?”   “那……那您让我见见他也好,我一定可以问清楚的!”   “雪卿,朕不是不帮你,只是此事有关大宋邦交,朕实在没有理由让你们见面啊。”   “真的……没办法吗?!至少,没有说话的机会,让我近距离地看一看他,确认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展大人也好啊。”   看牛雪卿眼中光泽,仁宗心中不忍,又叹了口气道:“……好吧,朕想想办法。”   牛雪卿魂不守舍地回了开封府。公孙策见了,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牛雪卿定了定神:“先生,您看到辽国这次来的使节了吗?”   “你是说那辽国驸马?我未曾见到,怎么了?”   “他分明是展大人!”   公孙策也是一愣:“雪卿……你说什么?!”   “先生,不仅仅是我看到了,圣上也看到了,那辽国使节,分明就是展大人!”   “你去找过圣上了?!”   牛雪卿点点头。   “圣上也说……那辽国使节是展护卫?”   “……圣上觉得只是巧合,但他也说,样貌声音,都是同展大人一样的!”   公孙策想想道:“我想也是巧合吧。人死不能复生啊。”   “那说不定,当年展大人没死呢?这都说不准啊!”   公孙策虽然也希望展昭也活着,但这分明是不可能的啊。看牛雪卿这般,公孙策还是忍不住劝她:“雪卿,你之前,不是已经能够走出来了吗?此番巧合,你也要淡然处之啊。展护卫在你心中位置很重,但你也不能因此草木皆兵啊。”   “算了,先生,我想我会证明,那就是展大人的。”牛雪卿干脆辞别公孙策。她根本没有打算说服公孙策,因为这看起来真的仅仅像是一个巧合。可只有她自知道,她绝不会认错展昭的!她要想办法见到展昭,和他对质!那分明是他!就是他!   稍晚些时候,牛雪卿收到消息,明日宫中宴会,让她去做乐师。   仁宗给她安排了一个独奏曲目,也就是她只要演奏自己擅长的就好,只是让她就这个机会,见见那辽国使节。   牛雪卿不是第一次进宫做乐师了,大致流程她都知道,也不用多细致地准备,而是满脑子都想着,一定要细细地看那辽国使节,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展昭!   她看着屋中展昭的画像,又想想白日里那辽国驸马的模样,两相重合起来,分毫不差。   “展大人,是你回来了对不对?你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便想到展昭去边关之前同她说的“等我回来,我们就立刻着手准备成亲”。   今月在黑暗中跳上床来,跳进牛雪卿的怀里。   牛雪卿摸着黑捉过来,似在同今月说话,又似自言自语:“今月,他还活着对不对?对不对?”   当然,今月一只兔子,什么都回答不了牛雪卿。   “他一定还活着……”   她是矛盾的,既确认那是展昭,又无法说服自己为什么人死还能复生。   所以即便对旁人说那是展昭时言之凿凿,又会有点害怕,是空欢喜一场。   这一夜,牛雪卿辗转反侧,睡了又醒,醒了难睡。 作者有话要说:  尬。 ☆、离别家乡岁月多   第二日一早,牛雪卿便入宫去准备了。   她仍一直魂不守舍着,直到自己上场。   甫一入殿,牛雪卿便一眼捕捉到了展昭的位置。他眉目朗润,星辰般的眸子和浅浅的笑意,同初见时的一样,就坐在次正的位置,身旁是英姿飒爽又不失娇美的辽国公主。   牛雪卿定定地将目光望过去,她没什么可心虚的。   牛雪卿看到,对方分明瑟缩了一下。   于是牛雪卿心不在焉地奏了一首曲子,便慌忙下去了。她怕停留的时间久了,会在宴会上失态。   觥筹交错,宴会总算结束了。   “贵国驸马,请留一下。”仁宗道。   展昭心下一凛。   是的,那是展昭。   这一年来,发生了很多事。   一年前,展昭中毒,气息、脉搏全无,大夫便判断他已死,众人将他下葬。   但实际上,展昭还有气息与脉搏,只是太过微弱。军医医术有限,故而没有探出。   展昭被埋下那天夜里,辽人巡逻的兵卒发现了埋展昭的棺木。因展昭的棺木简陋得实在看不出是棺木,兵卒还以为是什么宝贝。边关简陋,棺木本就钉得不牢,两个兵卒费了些力气便打开了,却发现居然是个人。二人觉着,这人虽凉,却不至于像已经下葬了的尸体的温度,也许还活着。又看这人似乎是敌军的某个小将领,便将他带回了兵营去,说不定能有些用处。   而兵营里,辽国的公主正好偷偷来看看,这边关的仗,打得如何了。   辽人生猛,男女之别也没有中原那样严苛。辽国公主虽是女儿身,却也管这些事。   偏偏这样巧,她看到了被救回来的展昭。   她虽看不到他的眼睛,但仅仅看他斜飞入鬓的眉、高挺的鼻梁和几无血色的薄唇,便已觉心为之所动。   这样好的人,怎变成了这般模样?   展昭醒的时候,营帐内十分华丽,面前是个年轻姑娘,轻声问道:“你醒了?觉得如何?”   展昭皱皱眉,哑着嗓子:“这是……何地?”   “这是辽国的军帐。”   展昭刚刚醒过来,脑子还晕乎乎的:“那姑娘是……”   “我吗?耶律丰棠。”那姑娘笑着道。   “姑娘……为何会在军帐中?”   “因为我哥哥……是辽国的皇帝。”   展昭清醒一些了:“您是……公主?公主……救了臣?”   那姑娘点点头。   “……多谢公主。”   “你叫什么名字?”   “……臣大宋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   “我救了你,你如何回报?”   展昭愣住:“您贵为公主,臣无以为报,听凭公主吩咐。”   “我的确什么都不缺,只是……却一个驸马。”耶律丰棠直言不讳道。   展昭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展昭,我喜欢你,你可愿娶我?”   “臣在家乡已经定亲,此事万万不妥。”   “……那你可成亲了?”   展昭摇摇头。   “那便是了。”耶律丰棠倒并非恶意,只是民风不同,她也不大知晓中原定亲究竟是个什么意义。反正没有成亲,便什么都不作数。   “即便臣答应,贵国皇帝也不会答应。”展昭是宋人,如何能做辽国的驸马?   “这好说,只要我同皇兄说,皇兄自会答应,给你安排个辽人的身份便是。”   展昭仍是摇头:“臣不能如此。”   “你这便是……拒绝我了?!”耶律丰棠细眉微皱。   “……抱歉。公主之恩,臣自涌泉以报,但臣实不能做无情无义无信之人。”   “那这恩,你也不必报了。”耶律丰棠突然冷了面容,“这毒不能一次解,你现在只是解了大半。若你不答应我的条件,这后面的毒,我也不帮你解了,任由你怎样生死,你自己想想吧。”   展昭不知所措,他原以为,自己捡回一条命,可以回去向牛雪卿兑现诺言,却不想竟然横生枝节。   但他不可能答应耶律丰棠的条件,那样既对不起牛雪卿,也对不起大宋。   那就拒绝吧,不过一死而已,也没有甚可畏惧的。   但展昭又想到他临出发之前,牛雪卿让他做的保证:只要不是做损害大宋的事情,哪怕是被俘投敌,你也要活下去,想尽办法活下去。   这……算是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吗?   展昭想着这承诺,又在心中纠结。   辽国公主会来边关,已经说明边关的战争是辽国皇室在支持。如果他做了辽国驸马,也许还能劝阻辽国皇帝,遵守澶渊之盟,促进两国交好?   可如果这样,牛雪卿呢?   他怎么能因为一己性命,而对不起牛雪卿呢?   可又是牛雪卿声声叮嘱,让他一定要活下去。   这二者,如何权衡?   但最终,展昭还是选择了妥协,按照答应牛雪卿的做。   因为他记得,当初牛雪卿要他答应时眼中的恳切。即便他拒绝耶律丰棠,他也没办法兑现娶牛雪卿的承诺了。若他活下去,也许此生还有机会,再见牛雪卿一面?   即便只是也许,他也期待着啊。   而后来,耶律丰棠也的确依着所说,禀明了辽国皇帝,给展昭安排了个辽国身份。   辽国皇帝是十分疼爱耶律丰棠的,多荒唐的事,他也能答应。   但展昭知道,自己做了这个驸马,便脱不了身了。辽国皇帝知道自己的来由,若是自己走了,怕是会兴兵攻宋。   成亲当日。   展昭不知道自己怎样入的洞房。从前,展昭只想象过同牛雪卿的洞房花烛夜。所以没有牛雪卿的洞房花烛夜,如何是洞房花烛夜呢?    耶律丰棠自认自己装扮得好看,看着展昭,眼眸中柔情似水。   可展昭分明觉得,她哪里及得上牛雪卿好看呢?即便是牛雪卿不施粉黛,也是比她好看许多的。更遑论展昭记忆中,牛雪卿一身紫藤,姣好面容,一曲笛声的模样。   “……展昭,你不喜欢我?”耶律丰棠失望道。   展昭不语。   耶律丰棠见状,赌气一般,收拾了许多床单被褥出来,塞给了展昭。   “反正现在,你已经是驸马了。有些事情,等你喜欢上我了也不迟,自己去书房睡吧。”   展昭怔怔看着耶律丰棠。   “我不喜欢退而求其次。”耶律丰棠抬抬下巴道。   “……”展昭微微一礼,抱着被褥去了书房。   这一睡书房,便是一年。   耶律丰棠没有勉强展昭什么,他二人一直是以礼相待,也不曾有进一步的发展。   耶律丰棠想的是日久生情,展昭总会爱上自己;展昭心中,则一直是难以忘记大宋的一切,还有牛雪卿的一切。   他如何能忘记,那个对自己的喜欢跨越了一千年光阴的小姑娘呢?   只是不知,此生还能否见到了。   她知道自己死了,该是怎样的悲痛啊。展昭能够想象,她一定是痛不欲生吧。   可就算是见到,他也不会告诉牛雪卿,自己还活着。她如果知道自己还活着,却娶了旁人,难过又会比知道自己死了少吗?   他只心中默默希望着,她一定要早日振作起来啊。   而展昭日日思念着牛雪卿,此时,辽帝却偏偏让他同公主出使宋国。   会见到牛雪卿吗?展昭想。也许还能见到自己在汴京的那些友人。   但他希望,即便让自己见不到牛雪卿,也不要让她看到自己。   不过一年,展昭知道,自己的样貌是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但对于那些熟悉的人,展昭都可以推说是样貌相同之人。可牛雪卿,展昭没有自信瞒过去。他怕被牛雪卿看出什么。   牛雪卿以为自己死了,已经经历过一次痛楚了,若是知道自己成了辽国的驸马,不是白白又痛一次,且日后都要受相思之苦吗?   不论展昭怎么想,出使的队伍还是出发了。   而自从进了开封城,展昭便觉得呼吸开始紧张起来。   他用余光扫着街边的百姓,期待,又害怕看到牛雪卿。   她千万不要看到自己啊!   可展昭分明还是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展大人!”。   果决,毫不犹豫,那样确定,就是自己。   展昭感动又慌张,却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面色如常地从她面前走过。   他能感觉到她的失望,他多想翻身下马,对牛雪卿扬起一个许久未曾扬起过的发自内心的笑,然后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道一声:“我回来了。”   可是现在呢?他只能顶着她如芒刺在背的失望,绝情地离开。   长痛不如短痛。   现在失望,总比长久的痛心与相思要好。   他不是什么展昭,不过是一个辽国的驸马而已。   而现在,展昭面对的是仁宗。   仁宗留他作甚?展昭知道仁宗对牛雪卿的感情,牛雪卿方才并不算成熟的表演,也一定是仁宗安排。他现下留下自己,是要替牛雪卿质问自己,还是安排自己与牛雪卿见面?   待仁宗屏退左右,屋中只有他与展昭二人。周遭十分安静,鸦雀无声。   展昭也分明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会发生什么?   “展昭,你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我保证五章之内让展昭回来!相信我! ☆、夜来幽梦忽还乡   展昭心中一震。   他忘记了,仁宗首先会以一个君主的身份质问自己,为何大宋的臣子,会改名换姓,成了他国的驸马。   “臣罪该万死。”展昭跪下,也一字一句道。   “你承认了?!”仁宗倒未想到展昭竟会认下得如此爽快。   “……”展昭稍稍沉吟,将事情始末从头至尾告知了仁宗。他自知,此时无可隐瞒,既有隐情,不如从实说明。   “臣投敌叛国,苟且偷生,万死难辞其咎。但一则边关战事,实乃辽国皇室所操控,臣想以一己之力,加以劝阻;二则也与人有约,不敢做失信之人。但臣发誓,若危及大宋,臣绝不敢因私害公,置万民于水火,请圣上明鉴。”   仁宗听罢,点点头。诚然,这一年来,边关的战事的确偃旗息鼓了一些,未有前两年这般猖獗,原来是展昭在其中调停。   “你先起来吧。”仁宗放缓声线道。   “谢圣上。”展昭方才起身。   “……”仁宗顿了顿,道,“你既为了与她的承诺才选择活下来,可要告诉她,你还活着?”   这个“她”是何人,心照不宣。   仁宗心中有个猜测,方才宴会上,展昭对牛雪卿一直未曾多看,神色间真的如她不过是普通乐师而已,并不像有相认之意。   况且一年来,展昭贵为辽国驸马,若是想捎个信儿回来,即便是在辽人的监视下,想做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她若是知道臣娶了旁人,难道会高兴么?”   “可你也是事出有因,为了与她的约定啊。”   展昭仍是摇头:“臣知道,她不会怪臣,但心中却未必不会难过。更何况即便知道,臣也不可能回来了。她以为臣死,已痛心疾首过一次,不如以后,便将臣忘了吧。”   的确如此,正如仁宗即便知道展昭欺君罔上,也不可能将他法办。展昭现在的身份是辽国驸马,无论是莫名失踪还是如何,辽帝知道他的宋人身份,都可能迁怒于大宋,随便找个理由开战。   “可她不会忘了你,她说,她要守着你一辈子。”仁宗对展昭道。   展昭怔住,他知道以牛雪卿对自己的深情,真的可能一辈子忘不了自己。但听旁人说起,还是觉得既感动又担忧。   “……至少悲伤不会卷土重来。”展昭道。他这两日余光中的牛雪卿,虽消瘦了一些,但至少面色尚好,想来,虽念着自己,总不至沉溺悲伤,难以振作的。   “圣上,若有机会,还请您……劝劝她吧。”展昭无奈道。他相信,仁宗既然帮她见自己,一定不会对牛雪卿要为自己守一辈子坐视不理的。那她此生,岂不是耽误了么?   仁宗也无奈苦笑:“朕自然劝过。她却道自己一个人,吃喝玩乐毫无妨碍,本不需要嫁人。”   展昭想想牛雪卿平日里的作为,虽待人接物是个温温柔柔的姑娘家,但做事又不乏主见,自己的事自己做,似乎真的并不常常需要别人的帮助。   展昭叹了口气:“那她也该有个人照拂才是,至少无聊时,有人能说说话。”   仁宗又是苦笑:“朕听白玉堂说了,她想说话的时候,会找你送给她的那只兔子,或是找你。”   “找臣?”   “同你的画像说话,什么都说,就好像同你说话一样。”   牛雪卿总是那么对着展昭画像说话,也并不避着旁人。白玉堂来看过她几回,也看到过。仁宗关心牛雪卿,但自己不可能像白玉堂那样自由,所以也向白玉堂询问过牛雪卿的状况,白玉堂便也向仁宗简略提过。   展昭脑海中便浮现出牛雪卿对着自己的画像说话的模样了,令人心疼,甚至心碎。   “……臣此生已辜负她深情,但还是请圣上,莫要将臣的事情告知她,免她再伤一次。”展昭还是希望得到仁宗的应允。   “好。”仁宗答应,同时分明也看到了展昭眼中的痛苦,叹气道,“那,你回辽国之前,可想见见她吗?”   展昭抬头。   “以你的身手,若是用了轻身功夫,她也不会察觉的。”   是夜。   展昭许久没有穿过夜行衣了,他提着步子,潜到了开封府的墙头上。   没想到有一天,他到开封府,居然也需要用这种方式。   偷窥姑娘家的院子,这可当着是流氓行为了。可只有如此,展昭才能好好看看牛雪卿,而不必躲闪着。   院子里,牛雪卿正在和公孙舞说话。   “舞儿,你过来陪我住,刘郎君不会不高兴吗?”   “没关系的,我同官人说了,你这两日心绪有些乱,我来陪陪你。”   原来,公孙舞已经嫁人了吗?那牛雪卿一定更孤单吧。   牛雪卿怀里抱着今月,捋着今月的毛:“舞儿,你说,如何才能证据确凿,证明他就是展大人?”   “若是展大人还在,怎么也会捎个消息,让你知晓的。我想,真的是你悲伤未解,太过执着了吧。”公孙舞分析道。   “不是的。你可记得,我当初不吃东西,将自己关在屋中三日吗?那三日里,我已经告诉自己,就算展大人一直在我心里,面对以后的生活,我仍然要怀着平和的心态,不要因为自己的感情,而无法正确地看待事物。而在那之后,我也做得很好,如何会看错呢?”   原来她因为悲伤,将自己关在屋中三日难以释怀吗?展昭觉得心被揪了一下。     “况且,若是展大人当真不在了,那他为何不回来看看我?甚至这一年,我日日都在期盼着能梦到他,却偏偏少梦,无法与他相见。不瞒你说,我无数次对着展大人的画像,告诉他即便他变成厉鬼,只要能回来看看我就好;也每晚都说,让我今夜梦到你吧。可偏偏,越是想见,越见不到。”   展昭目力极好,即便夜里天色黑暗,他也能分明看到,牛雪卿眼中的厚重的失落。   她这样想见到自己吗?   展昭又觉得心里被放了一个铁锤,闷闷地往下坠。   “今月……你可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啊。你一日日地胖起来,他可是该回来了?”牛雪卿将今月举到头顶。   展昭看过去,今月的确是胖了,牛雪卿养得很好,甚至比爰爰还要爱护,今月小脸润润的,像含了两团气。   看牛雪卿呢,下巴尖一些了,但展昭觉得,她的眉目仍好看,温温柔柔的,浅笑的时候恬恬淡淡,开怀的时候却又能有声有色。   牛雪卿仍是会开怀大笑的。可展昭记得,她还有一种笑,是满足的。她见到自己的时候,会有那样的笑容,却不知如今,是否还有。   展昭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而回到别馆,他心中却总在想着牛雪卿说“让我今晚梦到你吧”时的失落。   若是他死了,他们便真的只能用这种方式相见了。   但他还活着,便却是连托梦相见也不成了。   展昭思忖良久,觉得自己总要为牛雪卿做些什么。   寅时初刻。   牛雪卿睡得很熟。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床铺比较特别,铺得厚厚软软的,枕头也是软枕,躺上去或是趴上去,都十分舒服。   她睡相不好看,喜欢把脸埋在被子里,蹭着软软的东西睡。即便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这习惯也还是像小孩子一样。   没法子,这样睡得舒服啊。   牛雪卿睡得正香,远远地,听到一个声音。   “阿雪。”   只两个字,不管床铺有多舒服,牛雪卿都一个激灵,睁开了眼,一丝睡意也无。   面前这人,果然是展昭。   牛雪卿的第一个反应,居然就是拽住他的袖子,怕他会跑。   可他只是对着牛雪卿,特别好看地笑了一下,便轻轻地拨开牛雪卿的手,出门去了。   牛雪卿想再拽住,无奈他走得太快,衣袖已经滑落。   周围又恢复寂静,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如果牛雪卿现在躺下去继续睡,那么明早,她就会彻底忘了这些的。   但她偏偏没有那样做,她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匆忙穿上衣裳,跑了出去。   之前宴会结束后,仁宗什么都没有告诉牛雪卿。牛雪卿告诉仁宗,那人一定是展昭。但仁宗答应了展昭保密,同时也是为了让牛雪卿少伤次心,所以坚持是牛雪卿思虑过度,那人根本不是展昭。   所以此时此刻,牛雪卿知道,不管有意无意,仁宗大约也不会帮她了。   可是此时此刻,这分明就是证据确凿,如果这样她都不坚持让展昭承认他是展昭的话,她怕是真的没办法让展昭承认了。   方才那根本不是梦,展昭或许以为,自己刚刚被叫醒,一定是迷迷糊糊的。可是不!她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模样,怎么还会迷糊呢!   那分明就是展昭伪装成自己的梦。也许他是为了安慰自己,也许他是要来看看自己。但不管怎样,他就是展昭无疑了!   此时,月明星稀,街道上十分安静。   这个时辰的深夜,连摊贩都没有。   可牛雪卿的理智已经控制不了感情。即便是这个时辰,她也要去敲开别馆的门,当面问一问展昭,他究竟为什么不与她相认? ☆、留恋处   别馆之外。   牛雪卿站定,想待跑得快了的心跳均匀,却发现无论如何等,心都在快快跳着,便抬步走到了别馆门口。   守在别馆外的侍卫一脸疲色,见牛雪卿走近,忙立起刀来:“这位姑娘,夜半三更,你要作甚?”   牛雪卿看着刀,和气道:“烦请二位大哥通报,我有急事,现在便要见驸马。”   “现在?!”其中一人不可思议道,“姑娘,那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牛雪卿点点头:“烦请您通报,只说牛雪卿要见驸马,若他不见,我便在这里守着不走。若他还是不见,我自不会再麻烦您。”   看牛雪卿言辞恳切,侍卫终是点了点头。这毕竟是别馆,这里面的贵人的事,那可都是涉及两国外交的国家大事,若是耽误了,他们可承担不起。而且虽然这是三更半夜,但他们也是履行职责。这是在宋土,他们如果只是在礼节上有所差错,国家也会保护他们的。   于是其中一个侍卫便入别馆去禀报了。少顷,他出来道:“这位姑娘,驸马请您进去。”   牛雪卿点点头,便跟着侍卫进去。   花厅内,驸马坐于正中,显不出困意,不像深眠被叫醒的模样。   没错,展昭的确刚刚回别馆。   其实,去看了一趟牛雪卿,除了见到牛雪卿,展昭还看到了另一样令他震撼的东西。   那便是牛雪卿屋中的那些画。说“一样”是不准确的,那是许许多多幅画啊!   展昭目力好,即便是黑暗之中,他还是能看到,那上面,分明都是展昭的模样。并非单一不变,而是他的各种神情姿态,栩栩如生。   牛雪卿给展昭看过,她怕忘记父母的模样,而让人画下来的父母的画像。所以,她画下这么多幅展昭来,便是怕忘了他吗?   可即便是父母的画像,牛雪卿也只是有时拿出来翻看。可展昭的画像,牛雪卿却是挂了那么多在房间里,时时看着啊。   她是,有多么害怕忘记自己啊。她是真的要记自己一辈子的啊!   事实上,牛雪卿不希望展昭在自己心中的模样有一点点模糊。她希望展昭留在她心中的,永远是温润清朗,暖暖笑着的模样。清晰,又让人心动。   展昭想,这是多么深的情,才会如此呢?   展昭觉得,心像被人攥着,揉成一团,难以舒展。   这他却还不知,牛雪卿箱子中还有百来张画呢。   展昭对牛雪卿的爱,也许不及牛雪卿对展昭的,但也绝可以说情深了。他们二人之情,原是该携手一生的。   只是奈何,情深缘浅。   而此时,他之所以会答应见牛雪卿,并不是因为牛雪卿说若他不见,她便守在这里。而是因为,他要想个办法,让牛雪卿死心,别再认为自己就是展昭。他要当面告诉她,这都是她思念过度,错觉而已。   牛雪卿跟着侍卫进了花厅,展昭便觉得自己又紧张了起来,于是暗自吐纳,平复情绪。   侍卫退下,花厅内便只有展昭与她二人。其余侍卫婢女,不知是展昭刻意令其退下,还是时辰不对,大家都在休息。   “这位姑娘,如此时辰,除了值夜的,宫女侍卫都尚在睡着,究竟有何急事?”展昭礼貌道。   展昭开口,先将为何没有下人解释清楚,这可并不是因为他怕身份为人所知。   “展大人,方才分明就是你,既没有旁人,你为何不肯告诉我,你还活着呢?”牛雪卿神色凄然道。眼前此人的容貌、声音,根本就是展昭。甚至即便他现在是辽国驸马的身份,说话间的语气,也是展昭那般,温和,毫无戾气。她坚信,展昭还活着,并且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展昭觉得自己的心有些抽痛,仍是强忍着,甚至面上亦不为所动道:“姑娘所说展大人,我未曾听过。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吗?若是误会,方才我见到的是何人?”   “方才?方才我一直在别馆之中读书,姑娘可是看到与我容貌相似之人了?”展昭佯作浑然不知。   “……我分明在睡梦之中,如何去看与你容貌相似之人?”   展昭笑笑:“姑娘既是在睡梦之中,自然是梦了。”   “你——”牛雪卿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姑娘若是无法说明我是姑娘口中的展大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展昭劝道。   牛雪卿不甘心,咬了咬下唇道:“那我若是有证据呢?!”   展昭一愣,心中又开始不安起来:“姑娘有何证据?”   展昭想着,自己身上也没有痔之类的,能有什么证据?   “你下葬之前,我曾剪下过你的一缕头发。你看一看有无短的一缕,既然可知真相。”   牛雪卿想,即便展昭发现自己的头发被剪下一缕,若要修整,也需等它长长。这不过过了一年,痕迹应该还在。   而展昭真的没有注意过,以他现在的身份,即使他推拒,下人也不会让他自己梳头。   但展昭在开封府这么多年,深知如果此时拒绝查看,也就等于不打自招了。遂故作坦然散下发来,翻找着,故作展示给牛雪卿,实则是想隐藏。   可牛雪卿却目不转睛盯着,同时道:“左边,现在大约及肩那么长了。”   展昭依言找去,果真翻了出来,同时牛雪卿也看到了。   “如何?”牛雪卿冷冷看着展昭。   展昭故作惊讶:“这……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何时不小心割下的?”   牛雪卿不想再看展昭狡辩,干脆利落地从颈间拎出一个小荷包,将其中的东西取了出来,是束好的一缕头发。   她两步走到展昭面前,将那头发举起来,比着展昭那缕短了的头发。   两相接起来,恰好是展昭其他头发的长度。   展昭却一时失神,牛雪卿……是一直将自己的头发带在身上吗?   看那荷包有些磨损,但颜色很鲜亮,是一直贴身带着吗?   展昭此时很想长叹一口气:阿雪,你如此情深,我却无以为报。   但他忍住了。若是牛雪卿知道他还活着,而且是如今这个身份,又会释然吗?   “……巧合罢了。”   “巧合?!”牛雪卿已经从激动到生气了,他为何不愿承认呢?!   “姑娘,更深露重,还是快些回去吧。”展昭怕再对峙下去,他的感动与心痛会表现出来,遂起身走了出去。任牛雪卿阻拦,仍头也不回。   昨日,牛雪卿同展昭对峙失败。但牛雪卿并没有如展昭希望的那般,因为展昭的死不承认而相信展昭只是一个辽国驸马。她只是觉得心有些凉,为什么展昭不愿承认呢?哪怕他现在改名换姓,只要他还是他,而他还活着,她就会高兴的啊。   而今日一早,仁宗便唤牛雪卿进宫。   牛雪卿到了,仁宗正等着她。他刚下了早朝回来。   牛雪卿行了礼,仁宗邀她坐下。   “昨夜你同辽使间的事,朕听说了。”仁宗道。   “……哦。不管怎么说,我自己心中清明,他就是展大人。”牛雪卿摆明态度。   仁宗本想开口再劝,但见牛雪卿眼中出现了少有的坚决,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你可以坚定。但朕作为一国的君主,必须提醒你,此事涉及两国邦交,并非只是私人恩怨。辽使如今已经表现出不满,朕不得不叮嘱你,别馆你不能再去了,否则便是危害大宋了。”   “……”牛雪卿一时无措,如果不能去找展昭,那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牛雪卿在家中想了好几日的对策,如何在不去别馆“打扰”他的情况下,让他承认,自己便是展昭。但终是无果。   其实牛雪卿也并没有必要让展昭承认他是展昭。只要牛雪卿肯定他是展昭,即便不能相认,牛雪卿也可以确认,展昭还活着,心中总会舒服些,只是不能与死而复生的展昭互诉衷肠罢了。而即便相认,展昭是辽国驸马,总还是要走,且一去不回的,日后,也不可能相守。   牛雪卿虽不知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只要展昭平安,就好。   想通这些,牛雪卿总算释然了些,算是能够坦然面对展昭的隐藏。   但即便两人其实算不上重聚,分别的那一日,还是很快到来了。   今日,是辽使离开京城的那天。   这一次,牛雪卿早早到大街上,能够看到辽使车马的地方候着。   最后一次相见了,牛雪卿不愿错过分毫。   她看着展昭,目光凄凄,却又坚定。   展昭目不转睛。但牛雪卿相信,他的余光,分明在看着自己。   展昭,我相信,离开的时候,你是同我一样难过的。   即便我不知道,你如何死而复生,又如何成了辽国驸马。但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变。   □□,平安就好。   她跟着车马到了城外,最终是看着展昭的背影远去。泪水,还是忍不住落下来,如断线的珠子,难以自已。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牛雪卿抬头,晴朗白日里,唯有白云红日,不见婵娟。 作者有话要说:  展昭回家倒计时。 ☆、愿得一心人   辽国的使节车马行到真定府,恰是黄昏,便下榻驿馆。   是夜。   展昭独自在屋中胡思乱想着,心绪纷乱。   “驸马。”门虚掩着,一个女声响起,随即推开了门。   “公主。”展昭应了一声。   “方便说说话吗?”耶律丰棠问。   展昭点点头。   虽然展昭当上驸马的过程,和耶律丰棠之前是不大愉快的。但毕竟相处这样久,展昭又是个温和的人,所以现在,也能和耶律丰棠心平气和地相处。   “在想什么?”   “……”展昭略一沉吟,“没什么。”   耶律丰棠叹了口气,道:“那个姑娘……是你那未婚妻吗?”   展昭一愣:“公主……知晓了?”   “她那夜闯进来的事,我也知道了,分明证据确凿,你就是她要找的那人。况且不论是那夜也好,那日在宴会上也好,你见了她之后,便会魂不守舍。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感受,但能感觉到,你绝对是痛苦的。”   “……”   “在宴会上,那个姑娘看你的神情,也分明是欣喜、激动交织的。我看得出来,她比我要喜欢你多了。”   “……”   耶律丰棠沉默一会儿,又开口道:“你走吧。”   “?!”   “我不想看你那么难过。我想,如果她那么喜欢你,而你又那么喜欢她。那么即便我留你在身边再久,你也不过是恨我罢了。”耶律丰棠又是一声长叹,“也许我当初用那样的方法将你留下来,本就是大错特错。”   “皇上……会答应吗?”   “我劝皇兄,他会答应的。你先回辽国,我磨皇兄几个月,他答应了,你便对外说是病故,自复了身份回去便是。”   展昭一时说不出话来,似是人生大悲到大喜。他看着耶律丰棠,能看到她的眼眶中,有晶莹的东西在打转。她的确是个漂亮的姑娘,又有着辽人式的敢爱敢恨。或许骄纵,但终归不是恶人。   “……多谢公主!”   耶律丰棠眼神中写满了落寞和不甘,但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   也许她该明白,真正的爱,是让对方快乐。   展昭回辽国后,牛雪卿的确如展昭所猜测的那般,日日思念。   但在生活的乐趣上,却又是比原本多了许多的。牛雪卿觉得,至少展昭还活着。即便此生依旧不大可能再见,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比绝望好。   于是牛雪卿觉得,灰突突的世界,虽不如展昭在身边时明亮,但总算有了些色彩。   期待着和展昭再见,也是将生活过下去的动力啊。   这日,天阴沉沉的。牛雪卿自晨起,便觉得心跳得厉害。   她抱着今月,给今月顺毛。如今抱着今月,就好像展昭在身边一样,会踏实许多。   “阿雪。”公孙舞的声音自院外传来,“今日你可是休息么?官人今日不在家,我们一起出去吃早饭吧。”刘宅离开封府不远,公孙舞来找牛雪卿也很方便。   看到公孙舞,牛雪卿笑笑,将今月放下:“自己在家乖乖的哦。”遂跟着公孙舞出去了。   在外面随便吃了碗水饭,公孙舞送牛雪卿回开封府。   走到院外,公孙舞看到,牛雪卿的院中竟有个男子,正背对着门口,手中举着什么。   公孙舞转过头去,想问牛雪卿此人是谁,却见牛雪卿一动不动呆愣原地,冻住了一般。   “……阿雪?”   牛雪卿愣愣看着眼前,灰蒙蒙的天空下,院中那人,便是最明亮的色彩。   听见脚步声,院中那人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来。   “展大哥?!”公孙舞惊呼道。   而牛雪卿呢,则有千言万语,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直到刚刚被放下的今月跑过来,蹭着牛雪卿的脚面,牛雪卿才猛然反应过来,随即向那人飞奔而去。   她抱住他,顾不得礼教,只觉得这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最能将她所有的话语和情绪表达出来。   展昭,我从前没有拥抱过你。原来你的怀抱,这样温暖啊。   而展昭,很自然地也抱住了牛雪卿。   那些无谓的礼教,在相爱的人面前,不过是桎梏而已。   阳光洒在牛雪卿身上,真暖和啊。天晴了。   花草、日月,一切东西都是那样美好。可最美好的,还是你啊。   待涕泪交加的牛雪卿冷静下来,展昭将事情始末都告诉了牛雪卿。公孙舞既在,便也一并说了。   “那你之前出使大宋的时候,我那样问你,你为何都不肯承认你是展昭?”牛雪卿问他。   “你既然已经认为我死了,若让你重新知道我还活着,却无法与你相伴,岂不是白白思念么?况且我们明明都要走到一起了,我又娶了旁人。”   牛雪卿摇头:“不是的。我若知道你还活着,即便长久的思念,也总好过活在阴阳两隔的痛苦中。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只要你过得好,我心中的难过便会轻许多。你的离开,才是最让我痛的!它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去,甚至会越发深重,你该让我知道你还活着的!”   看牛雪卿眼中的伤痛,展昭不忍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作聪明。不过幸好,以后不会有了。以后,我们会一直相伴的。”   “嗯!”   接下来的日子,展昭处理了很多事。向包拯、公孙策说明了事情始末,又禀报了仁宗。仁宗让展昭官复原职,对外并未说他在辽国一节,只道是死里逃生,流落在外。   而更重要的是,展昭回乡,向家里人说明一切,并且同时请求家人的同意,他要娶牛雪卿。   就算他们不答应,他也要排除万难,娶牛雪卿。   生而为人,相遇相知本已不易,今后的每一天,都要相伴着度过才是。   但展昭的家人并没有阻拦,一则是因为展昭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他的兄长自然是希望他开心就好。当初展昭去世,展耀就为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展昭却是否认他的决定而后悔,所以再不想犯同样的错误。二则,展昭死后,牛雪卿是如何对待,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她是个好姑娘。至少是一心一意对展昭好的姑娘。   于是,牛雪卿就要准备出嫁了。   种种礼节,略去不提,一切顺利。但唯有一事,让牛雪卿很为难。   那便是嫁衣的颜色。   牛雪卿向来知道,明朝以前的嫁衣颜色,是和红没什么关系的。   但如果是如商周那般玄色,牛雪卿也就忍了。可偏偏,宋朝时候的嫁衣,是绿的。   即便是女方,一身绿色出嫁,那也实在太诡异了啊!反正牛雪卿是欣赏不了。   况且展昭有官职在身,是穿官服成亲的。而他的官服是红的!配上绿色的牛雪卿,那还能看吗?   虽说唐朝便是红男绿女办婚礼,但就算唐朝人都是这么打扮的,牛雪卿依旧难以接受。   所以,即使有违规制,牛雪卿还是将此事同展昭说了,并表示希望和他一样,穿红色出嫁。     “展大人,一身红衣,是我们那里的穿法。至于这绿色的嫁衣……我可能真的接受不了。”牛雪卿坦诚道。   展昭在这方面没有那么食古不化,这么多困难都走过来了,还能因为一个嫁衣的颜色成不了亲吗,于是展昭欣然同意:“你喜欢就好,只是如何才能让旁人接受呢?”   展昭和牛雪卿可也都不想因为一个嫁衣的颜色,而被人对他们的婚礼指指点点。   “这好说。”牛雪卿想想道,“请个算命先生,说我此生本无姻缘,若要成亲,就不能穿绿色的嫁衣,不就成了?”   展昭点点头,把事情推到算命身上,的确是个好法子。   诸般事宜都安排妥当,大约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因为牛雪卿并不怎么在意这些礼节,只希望越快越好,能嫁给展昭。   至于嫁衣,牛雪卿用和展昭商量出来的理由,请店家照着别的嫁衣,做了身红色的出来。红色也是喜庆的意思,故而缘由说出去,大家也就接受了。   展昭和牛雪卿,终于准备成亲了。   虽说不能铺张浪费,但小小地办一下,还是要的。   毕竟,这样难才走到一起,成亲便是件极大的事情。   展昭这边,家乡的亲朋,包括兄长和族中比较近的一些亲戚都会来,还有白玉堂这种江湖朋友。丁月华也已经与旁人定亲了,丁家已经释然,所以丁氏双侠和丁月华也会来。当然,少不了展昭在开封府中的朋友,以开封六子为代表。   至于牛雪卿这边,亲人是没有了,但朋友还是有的。包括公孙舞和她的丈夫、厨房大婶之类。当然,这些人其实和展昭也是朋友,但牛雪卿这边,总要有些人吧。   至于花轿呢,也是从开封府出发,绕一圈再回到开封府。   这大约就是……办公室恋情导致的结果吧。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天,还是牛雪卿最期待的一天。   嫁给自己一辈子最最喜欢的人,从此被他呵护。   十月初六,这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牛雪卿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不是超亲妈! ☆、不辞冰雪为卿热   十月初六。   牛雪卿一身大红嫁衣。这身衣裳是她自己用心挑的,不仅要看它本身的样式,还要看绿色换成红色会不会好看。最终选的这一身,里面是长袄褶裙。正红的长袄,上面有提花暗纹,衣上绣的是芍药,领口绣的是合欢花。朱红的褶裙,外穿一层深红的罩裙,内外均绣着葫芦双鱼并花卉的纹样。外罩一件比长袄颜色略深些的披风,绣的是葡萄与花鸟。繁复又不失大气,比起牛雪卿在宫中表演时的娇美,更多了成熟与大气。   公孙舞帮牛雪卿梳了个复杂的发髻,比照着自己成亲时的样子,又复杂了几分,弄得好看却又不厚重。在古人的精致方面,公孙舞是胜过牛雪卿的。她又帮她戴上了珠钗。珠钗是牛雪卿自己选的,金色中点缀着红色,缀着流苏。一套搭配起来,金灿灿的,在今日这样的日子中,华美得恰如其分。   她略施脂粉,虽说此时的脂粉十分伤皮肤,卸妆又不彻底。但大喜的日子,便偶尔放纵了。   梳妆打扮好,牛雪卿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好看吗?”牛雪卿好像在问公孙舞,又好像在问镜子。   “……好看。”公孙舞欣慰道。她竟有一种,女儿终于出嫁了的感觉。   牛雪卿笑开:“那就好。”   这铜镜模糊,牛雪卿看不清楚自己的样子。但她相信,幸福的人,一定是好看的。   她呆呆望着铜镜半晌,突然道:“舞儿,要是我父母也在,该多好啊。”   公孙舞一时哑然。她能明白牛雪卿的心情。自己出嫁的时候,公孙策不舍又高兴的矛盾心情,公孙舞看到了,牛雪卿也看到了。她也希望得到父母的祝福啊!   牛雪卿想,如果爸爸妈妈在的话,一定会对自己说:“记住,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爸、妈,你们放心吧。我嫁给的是这世上最最好的人,是我心中的英雄,更是百姓心中的英雄,我会幸福的!   期待、紧张、兴奋、不安……种种心境多多少少糅杂在一起,便是牛雪卿现在的心情了。   毕竟,她要嫁的人,是展昭啊!   今年她二十一岁。从十一岁,到二十一岁,这将近一半的人生,牛雪卿都在期待着。十六岁之前期待着见到展昭,十六岁之后期待着和展昭的将来。   而现在,她也在期待。期待着和展昭执手,偕老。   自己怎么会这么幸运呢?!她最最喜欢的人,就在外面等着她啊!   她不敢太重地呼吸,怕动静大些,这美梦,便要惊醒了。   即便是梦,这也是她做过最开心的梦了啊。   她轻踏着步子,推开了房门。   轻柔的白絮飘过眼前。   “下雪了?!”牛雪卿微讶,回头看公孙舞。   公孙舞一笑:“瑞雪兆丰年。”   牛雪卿笑容更大,点点头。公孙舞帮她盖上盖头,扶着她向外走去。   大红的身影,在雪地上留下痕迹。   开封府门口。   隔着盖头,牛雪卿看到了展昭,还是往常那般模样,但面上的笑,却格外好看。像是三月的风,暖和和的,吹开漫山遍野的花。   展昭看到牛雪卿,虽见不到面容,但眸子已然亮了起来,除了“美好”这个词,再想不出其他形容。   那一刻起,两人都无心接下来的环节,只想着宴饮赶快结束,与彼此互诉衷肠才是。   花轿自开封府外走了一圈,再回到开封府,便是拜堂。   展昭父母已故,拜的是长兄长嫂。拜堂之后,便是新娘先到房中等候,新郎到外间与宾客欢饮。   展昭到开封六子这一桌敬酒。在座的,他们二人如何走到今天,都是看得清楚。幸福得来不易,他们也都替展昭高兴。   展昭浮一大白,正被要求喝第二杯,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   “圣上到——”   众人皆惊,纷纷起身行礼。   仁宗踏着步子进来,面上带着欣慰的笑容,让大家不必多礼。   他笑道:“展护卫多年未成家,朕常常自责,是否为社稷而耽误一己,如今总算了朕心中大事。”   展昭谢恩。仁宗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异样。   “朕此来,有贺礼相赠。”仁宗说着,命随侍拿出一样东西,交到展昭手里。   仁宗走近展昭,用外人听不到的声音,轻声道了一句:“珍惜。”   只有此时,展昭才能看出,仁宗的不舍与洒脱。   但他作为一国之君,必须有所取舍。   看着仁宗离开的背影,展昭拿出手中的东西。   竟是一条项链,中间缀着一颗宝石,十分明亮闪耀,他从前也未见过这般样子的宝石。   圣上为何会送这个?   展昭思考着,想到之前牛雪卿失忆这一节,就是因为将母亲给她的宝石给了圣上。   是……这个吗?   招待宾客、敬酒,种种繁杂的环节终于结束。一切终于安静,屋内只有他和牛雪卿二人。   第一次,展昭想用“心痒难耐”这个词形容自己。   熟悉的房间被布置成了喜庆的颜色,展昭觉得心中暖暖。   而那个姑娘,此时正在等着自己啊!   展昭扭过头去,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牛雪卿的盖头。   却是一瞬被惊到。   “……你……竟这样好看?!”   牛雪卿羞赧地低下头去:“……你觉得好看么?”   “好看,比你平日里还要好看。”   “我平日里好看么?”牛雪卿茫然地看着展昭,她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可是有自知之明的。   展昭欣然点头。   牛雪卿粲然笑开。   “笑得这样开心,你很高兴么?”展昭问牛雪卿。但他自己眼中的幸福,分明已经要从弯弯的眉眼中满溢出来了。   牛雪卿重重点点头:“高兴!”   顿了顿,她又道:“我想,以后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会像今天这样高兴。”   “我也是。”展昭道,又想起重要的事来,“今日圣上也到了,你可知道么?”   “……听到动静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展昭便自怀中,掏出那根项链来。   “这是……圣上给的贺礼。”   “这是……当年那条项链?!”牛雪卿喜出望外,“圣上竟又给了我!”   只是高兴之后,牛雪卿又黯然对着项链:“要是我妈妈在就好了……”   看牛雪卿眼角有些泪珠,展昭拥住她,“岳母会放心的。因为我以后会对你很好,替岳父岳母好好呵护你。”   听到“岳父岳母”这样的称呼,牛雪卿将头埋在展昭的胸口,羞涩而欢喜。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庆历五年。   展昭扶着挺着肚子的牛雪卿散步在开封府中,牛雪卿一步跨得开,展昭却是小心翼翼的。   “你不必这样仔细。已经是第三个孩子了,哪有这么娇气。”牛雪卿觉得好笑。   “孩子是第三个,倒是无所谓了。可是夫人,还是只有一个啊。”展昭认真道。   牛雪卿嗔怪:“有你这样做爹的吗?咱家孩子出生后,知道你说他‘无所谓’,得多伤心啊!”   展昭吐吐舌尖。自打做了父亲后,他同自己的两个孩子学了好多小动作,现在越来越不像个大人了。   “对了。”展昭想起一事,“咱们第三个孩子,取个什么名字,你可想好了么?”   牛雪卿有两句觉得很美,所以很喜欢的诗: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虽然意思不大好,但恰好“展”字从音上听也有表相反的意思,所以大女儿叫“展辞镜”,二儿子叫“展辞树”。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还会有第三个孩子,这诗却是用完了。   “我还有一句特别喜欢的诗。”牛雪卿回忆道,“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冰雪……为卿热?”这是纳兰性德的诗,展昭自然是没听过的,“如你名字一般么?”   牛雪卿点点头:“我们从中择两个字,唤他‘辞月’如何?”   “好。”展昭笑道,“与今月却是呼应了。”   牛雪卿想着今月,又一时怅然:“今月今年至少有十岁了,也不知道,咱们的小辞月,还能不能看到今月。”   十年时光,今月陪牛雪卿走过了很多。它甚至比展辞镜、展辞树在这个家的时间更久。如果它离开了,牛雪卿也会觉得像家人去世一样难过。   “娘——”一个小丫头的声音远远传来。紧接着,便见展辞镜跑了过来。   “怎么了,慢慢说。”牛雪卿柔声道。她原想蹲下来同展辞镜说话,却无奈有孕在身,只好稍微俯下身来。   “你看!”展辞镜噘着嘴道,手臂上赫然一道浅红的印子。   “今月干的?”   “嗯!”展辞镜重重点头。   “你看吧。”展昭在一旁插话,“今月还健壮得很呢。”   牛雪卿无奈摇了摇头:“走吧,娘带你去洗洗伤口,顺便和今月讲讲道理。”   夕阳下,大着肚子的女子训斥着一只兔子,两个孩子为兔子说情,好看的男子在一旁“咯咯”笑着,便是一幅极美的画。 作者有话要说:  哇……居然这么快就要完结了…… 还有几个番外噢。 ☆、番外一·少小离家老大回   自打成亲后,兢兢业业的展大人,好像就变得没那么兢兢业业了。   原本,在展大人的世界里,是不存在休假的。旬休日,展大人还是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如果赶上节日,展大人更是会让当值的差吏回家去,自己忙碌着。   但自从他成亲之后,该他休息的日子,他居然开始休息了!   当然,若是有人家中有事,展昭还是会舍弃休息时间去替他。但若是无事,展昭可就要回家陪夫人了!看来,展昭之前之所以那样忙于公务,除了想为百姓做事,还因为孤独吧!   也不一定是在家,但一定是和牛雪卿在一起的。比如今天,展昭便和牛雪卿一起在外吃饭,打算边吃边聊天。   店小二引着展昭和牛雪卿坐下,牛雪卿的目光却被桌上一个东西吸引。   手腕粗细的一个环,中间的材质和两边不太一样。   “这是……”   店小二皱皱眉:“诶呀,这怕是方才的客人落在这里的……”说着,他便要拿起来。   “等一下!”牛雪卿拦住他,神色激动。   “怎么了?”展昭关心道。   牛雪卿只愣愣看着那东西,说不出话来。   展昭遂对店小二道:“交给我便好,我直接拿到开封府去。”   “那就多谢展大人了。”店小二欣然道谢,“那您要点些什么菜?”   “我们先想想,你先去忙吧。”展昭道。   待店小二走了,牛雪卿才回过神来。   “阿雪,这是什么?有什么不对吗?”   牛雪卿看着那东西,心跳飞快。这——她虽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材质,但这东西的材质,分明是未来才有的!而且这造型样式,分明就是现代的智能手环!   “……回去再说。”牛雪卿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屋中,牛雪卿拿着手环端详。   这手环,样式同牛雪卿所在时代的智能手环很接近。屏幕上有一个按钮,牛雪卿按下去,却被惊呆了。   手环前方,赫然出现了一块屏幕。屏幕是完全透明的,但上面分明又写着字,就好像……科幻电影里的一样。   最关键的是,这上面写的,是简体字!   牛雪卿正震惊着,展昭推门进来,正好看到那屏幕,比起牛雪卿更为震惊:“这是……什么术法?!”   “……”牛雪卿深深呼吸着,“这可能……不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东西……”   “……”展昭一时不明白,“不是你们那个时代的东西?”   意思是……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吗?!   牛雪卿看向屏幕上,有“2061-1037”的字眼,意识到了什么,急切地看着展昭:“展大人!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这个东西的主人!一定要!”   看牛雪卿神情激动,展昭忙道:“好,你莫要急,我一定帮你找到。”   牛雪卿方安下心来,吐了口气,将心中所想告知了展昭。   通过开封府公示寻找那手环的主人,很快便有了结果。   展昭当然没有直接将东西给他,而是将他带到家中,让他与牛雪卿见面。   “夫人。”那男子向牛雪卿行了个礼,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多谢您找到了我丢的镯子。”   “镯子?”牛雪卿将手环拿在手中,“呵,2061年的时光机,就是长这个样子么?”   “?!”   牛雪卿分明看到,对方的脸色瞬间变了,无比震惊。   不仅仅是因为牛雪卿说出了“2061”“时光机”的字眼,还因为,牛雪卿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现代汉语的普通话!   “您……您是……”那人想说些什么,但又停住了嘴,看向屋中的展昭。   “不必避讳,他什么都可以知道。”牛雪卿道,“我年纪应该比你长一些,我来自公元2017年。”   “不可能!”那男子拍案而起,“时光穿梭技术是30年代才发明出的东西!”   牛雪卿摇摇头:“我的穿越纯属偶然。你想一想,既然人和能做得到的事情,天时和地利难道做不到么?”   那男子想了一会儿,方才坐下。   “那您可以把时光机还给我了吗?”   “……还给你当然可以,但我有一个请求。”   “你将时光机还给我,我把你送回去就是了。”   牛雪卿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想让你借我用一下,我想回去看看家人,还是要回来的。”   “啊?!”对方一愣,“你要留在这个地方?”   牛雪卿点点头。   “你疯了吗?!就算是跟21世纪初比,这个地方也什么都没有啊!来这里旅行放松也就罢了,留在这里却是万万要不得的!”   “……我已经在这里生活许多年了,我知道这里不如现代好,但是我有我的理由,我要留下来。”   那男子瞥了一眼展昭:“……我三个月后就得回未来了。为了保证时间轴的合理性,时光机在出厂时就设计了,根据历史记录,短时间内同一人的穿越足迹必须与身体变化相符。你要回来就得拿着时光机走。也就是说,为了保证三个月之后我能拿到时光机,你在现代也只能待三个月。因为你在另一个时间过了多久,回来就也只能回到多久之后。而且,旅游局有规定,五百年之内,最多只能安排游客五十人次。所以,你想再找到一个暴露了身份的时光旅行者,是几乎不大可能的……所以,你如果要回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三个月……足够了吧。”牛雪卿仍坚定道。   “还是不行。”那男子仍是摇头,“要是你回了现代,不还给我了怎么办?!”   牛雪卿想了想,一本正经道:“若是你不帮我,我现在就可以不换给你。”   牛雪卿从来没做过这么无赖的事,但如今真的是出于无奈。   她想了想,又指了指展昭:“他是展昭。你在现代,可听过这个人么?他的人品,你总该相信的!”   那男子终是无奈:“……好吧。”   “对了,你可以送两个人走吗?”牛雪卿问道。   对方点点头。   “……好。”   送走那来自未来的人,展昭看着牛雪卿,心中思绪万千。   “虽然你们用的是家乡口音,但我大约听懂了一些。”展昭道,“你原本可以回家的,但你却看过之后还要回来,是因为我么?”   牛雪卿一笑:“是呀。我都是你的妻子了,怎么能抛下你走了呢?”   “……那你为何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同你一起回去?”   牛雪卿黯了黯神色,又释然道:“说出来你也是为难。既然我已经适应了这里,又何必让你多受一份苦。”   “可你能够为我放弃所拥有的一切,为何便觉得我不可以呢?”   “因为我在哪里,都不过是个普通人。可你只有在这里,才是展昭啊。我希望,这里的你,才是你该有的模样。”   “……”   “对了。”牛雪卿笑起来,“回家探亲,我还是想让你陪着我的。我得让我父母看看女婿,你可愿意么?”   “嗯!”展昭重重点了点头。   在列了一张注意事项之后,那未来人又哭诉着求牛雪卿一定一定要遵守,不然弄出什么乱子他就死定了。再之后,他便教给了牛雪卿时光机的用法——当然要比教一个纯古代人容易多了——牛雪卿和展昭,便上路了。   按下启动键的那一刻,牛雪卿心跳如鼓,紧紧握着展昭的手,手心里都是汗。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一瞬间,牛雪卿只觉天地倒置又倒置,世界便换了一番模样。   正如那未来人所说,为了保证时间轴的合理性,牛雪卿穿越之后过了六年,他们便穿越到了2023年。   牛雪卿比照着现代人的样子给展昭做了基础款的衬衫和裤子,虽然没有合适的布料,看上去有些土,但总算不起眼。至于牛雪卿,她穿越时的夏装这时候穿太冷,而且展昭也接受不了短袖,她便也给自己做了一身。其实,牛雪卿原本也是经常穿汉服出去的。但毕竟她六年没接触社会,应该已经显得有些奇怪了,就先尽量低调吧。   时光机可以在设定的大致范围内自动寻找无人的地方。所以,牛雪卿和展昭落在了她原本小区的一棵树边。   小区已经很破旧了。但毕竟在这个小区生活了这么多年,牛雪卿还是能够找到自己家的。只是……爸爸妈妈会不会搬家啊?   循着记忆,牛雪卿输入了楼门的密码,又上了楼。   她抬起手,几次,又放下。   展昭在一旁,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轻搂了搂她,然后上前一步,敲了敲门。   “谁啊?”   只两个字,牛雪卿的眼泪便落下了。   一别经年又怎样,妈妈的声音,她还是能够一瞬间听出来。   “妈——”她哽咽着,“是我,牛雪卿——”   屋内安静了一瞬,然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妈妈几乎是冲到了门边,打开了门。   四目相对,时间好像停滞了一般。   “妈……”牛雪卿先打破了沉默。   “雪卿……真的是你!”妈妈声音颤抖,泪如泉涌,紧紧抱住牛雪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妈……我回来看您了……”   妈妈打电话,将牛雪卿的爸爸和小姨都叫回了家。不管他们有什么顶重要的事,也都第一时间冲了回来。   待人到齐了,大家的心情也都平复得差不多了,牛雪卿妈妈才问道:“雪卿……之前有个姑娘,给我们打电话,给了我们封信……写的是……”   妈妈一时难以描述。   牛雪卿却是知道妈妈说的是哪一回事,是她托薛梓茹给妈妈捎的信儿,她做到了!遂点点头:“妈,是真的。我的确是穿越了。这次能回来看你们,也是机缘巧合,能待三个月呢。”   “只有三个月?!”妈妈又悲伤起来。   牛雪卿也觉得少,但为了安慰妈妈,乐观道:“三个月虽短,但好好利用的话,还是能做好多事的!”   “那你以后,还能回来看我们吗?”   牛雪卿低下头去。   妈妈点点头:“我们几个都请假,咱们好好相处三个月。这三个月,没什么比你更重要了!”   “对了妈,姥爷他……”牛雪卿离开的时候,她外祖父还是在的,但六年了,他现在没出现,她也能猜到一些。   “……他去世了。”不仅仅是牛雪卿的外祖父,还有牛雪卿当弟弟养的一只兔子,都已经不在了。   牛雪卿点点头:“回头我也去看看姥爷吧。”毕竟姥爷生前,也是很宠她的。   “嗯。”   “对了雪卿。”小姨在一旁道,“他是……”她看了看展昭。   “……”牛雪卿光顾着和一家人团聚,忘了介绍了,“我……丈夫。”   “展昭?!”牛雪卿妈妈猜测道。毕竟薛梓茹捎信儿的时候,牛雪卿还是单相思呢。可是牛雪卿原本那么喜欢展昭,既然已经见到,怎么会不争取呢?   牛雪卿果然点点头。   牛雪卿的家人便打量起展昭来了。尤其是牛雪卿的父亲,虽然话没有她妈妈多,但目光,可是凌厉许多的。   “岳父、岳父、姨娘好。”   “所以……展昭竟是这个模样么?!”牛雪卿的小姨感叹道。   展昭不知如何应答,只羞涩地点点头。   这三个月,他们做了许多事。   五个人一起在牛雪卿所在的城市玩了许多地方,日日都玩儿,一则是给牛雪卿看这六年的变化,二则更是让展昭开开眼界。他们还带展昭去了当地的标志性摩天轮,展昭惊讶,世间竟还有如此观景的地方。还有各种西餐快餐,展昭更是闻所未闻。   而牛雪卿的家人,更是时时刻刻注意着,展昭对牛雪卿好不好。   结果还是很让人满意的,展昭是处处护着牛雪卿的,即便是在牛雪卿的地盘,并不是牛雪卿一味地讨好。   而且,他们看向彼此的目光中,也是盈盈如水的。   只可惜,三个月太快。   临走那日前一晚,牛雪卿和妈妈躺在被窝里,谁也不舍得睡。   这些日子,牛雪卿都是和妈妈睡的。从前她们关系就很好,现在,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他对你,真的挺好的。”妈妈感叹道,“爸爸妈妈都放心了。”   “妈,是我不好。”牛雪卿声音哽咽,“我其实应该选择留在这里陪着你们的,但是我……我……”   牛雪卿说不出什么,她根本就没有理由抛下父母。   “……别说了,妈妈明白的。只要你们过得好就行了。”   “妈,对不起……”牛雪卿一时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第二日,一行人送牛雪卿他们离开。   “展昭。”啜泣声中,展昭的爸爸沉沉发话。其实他一直是没太转换过角色来的。因为相对来说,牛雪卿对父亲诉说自己对展昭的喜欢没有那么多。自己闺女走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呢,怎么现在都嫁人了?!   只可惜,根本没有来日方长让他慢慢反应。   “岳父。”展昭垂首过来。   “……照顾好雪卿。”   展昭定定点头。   抱了又抱,牛雪卿终于狠下心来,咬了咬牙,闭着眼睛,按下了时光机的按钮。   天地扭曲一瞬间,牛雪卿看到,爸爸妈妈小姨,都在向他们招手。   牛雪卿便也举起手来,不知道她们还能否看见。   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更新迟到了……多更一点补偿咯。 不过后面的番外可能会短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